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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饼慢慢冷掉的时候,杨林在电脑前全神贯注的工作,王连升端着茶杯在四处找他的报纸。
王连升的那声惊叫让杨林终于暂时的停下来,他看着他大惊小怪地放下茶杯翘起小指提起软塌塌的包肉饼的塑料袋看着那张报纸说:咦,怎么全是油?
杨林眯着眼睛看着他:包了牛肉馅饼当然有油了。
王连升没有理会杨林,只盯着小刘说:去给我买份新的报纸送到我办公室来。
小刘哦了一声看了眼林谦。
林谦立即说:这张还能看!
他说着忽然抓起报纸,然后那只昂贵的杯子倾倒下去,滚烫的热水立即泼向王连升同志的脚面。
。。
内行门道 13
那一杯滚烫的热水泼向王连升的脚面时,李烈在正在喝着咖啡愁眉苦脸地向钱小同倒着苦水,钱小同万分同情地说:高逸和周立群回国了,赵寅初去了SAN大中国区任副总裁,你们这批回国创业的人中没几个人还在坚持了。你也适应不了了。
都是钱闹的,我们那时候真是一腔热血,对困难的准备尽管很足,可还是没想到国内发展得很快很好,有很多成绩,但还是有差距。
钱小同笑着:本来以为你搭上了一趟快车,没想到是辆慢车。要不,你也换个环境吧!不管是IBM还是SUN任大中国区总裁你还是够资格的,不必非要坚持什么自主创新中国创造的。
李烈眯起眼睛看着发福的钱小同,心头微颤,但他还是苦笑:那不是我应该做的。
行了,我的大队长,我的三好生。你还真以为你是民族英雄了?
老同学,你应该帮帮我,怎么还能打击我呢?
我帮过你,可你没学会。咱们得面对现实,你现在面临两个难题,资金和人才。人才短期之内无法妥善解决,只能花费精力边培养边用着。解决资金你又面临两个难题:风投和银行。美国和中国的风投都坐壁上观无能为力,C部的杯水车薪反成掣肘,个别银行的暗箱操作你又嫌下作。你想想,往后你要怎么办?你呀,走到绝路了。该想想后路了,实在不行你把天枢一号的技术资料卖掉,还了C部的钱回美国算了。父母家人都在美国,别看思洛那时说得绝决的,其实她心里有你,还在等你。
李烈那时在想,陈思洛同志真适合做统战部部长,她已经将统战工作做到了钱小同身上,他将手掩在脸上,使劲儿的揉搓了一把:真是无颜见江东父老啊!
钱小同哈哈一笑:你可以换别的方式报效祖国嘛,实在不行乘早生几个优秀的儿女,也算是给祖国续了香火了。
什么逻辑?李烈对钱小同的话既无奈又没辙,钱小同是实在人,实在人说的话不中听但中用,他一针见血地指出了他每天早上一睁眼就在思考一出门就在解决却又在每天晚上睡觉前隐隐逃避的问题。他的情绪更加低落,自打那位王连升到了星空微电子李烈尽管不以此为然,但这件事还是给他原本就郁闷的情绪带来了冲击波。
林谦的电话在这时来了,他慢悠悠地告诉李烈:王同志的脚烫伤了。
李烈伸出去很长的脚立即缩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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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行门道 14
一位同志的脚换来了几位部委领导对李烈的强烈不满。他们特意为李烈召开了一次批斗会。
就在李烈前往医院看望王连升的路上,曲中正打来电话说:李烈,你先不要去医院,先来部里开个会。
李烈坐在了那间会议室的末席上,他其实并不紧张,至少不会像上次那样紧张,他肢体松驰地靠在那个并不舒服的椅背上,十指相合放在胸前。他知道他面无表情,他也很想做出一种谦卑而小心的神态,可是,那几双咄咄逼人的眼光让他骄傲地将那卑微收了回去。曲中正的目光似乎有几分同情,他微笑地看着他,他想起在进到会议室之前曲中正就等在门边,他们握过手后,曲中正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胳膊,他应该是同情他吧!如果他理解他的话。这个时候严部长不在,也许对于他和他领导的这一群老科技工作者来说,无为而治没什么不好。
那位上次发问过的张副部长首先开了口,李烈呀,今天找你来没什么事,只是想听听你这段时期在工作上有什么进展?
李烈能说什么呢?他的不耐烦在这个时候只能削骨剔肉的躲起来,他说是。声音极淡地说:应该的,主要是我最近太忙了,而且,阶段性内并没有实质的变化,所以,就没有来向各位领导汇报。
对我们有什么要求?是否需要我们的帮助。
暂时还没有。
那么你个人的思想上是不是也会有什么变化?连升同志的事你不会有什么情绪吧?
你对我们对人事安排是不是有什么情绪?如果有,那么今天当着我们这几位领导的面,开诚布公地说出来,咱们推心置腹地谈一谈,好不好?我们分析分析这个决定的利弊。
这声音算是慈祥,这语气还算和蔼,这面孔也算是仁义,李烈在与这位长辈的对视过后,更加平静了,他其实无法形容自己的复杂,他控制着那种复杂,努力让它平静而单一。他笑了笑很乖巧地说:没什么情绪,我们很欢迎,感谢领导们考虑得周到。
后来他们又说了什么,李烈好像都没有听进去,反正谁冲着他说话他就微笑以对,大致都是一个企业党政领导的重要性,后来他跑了神……他的胸口隐隐作痛,他的双手最终分开右手掩在了左胸口上。他听到曲中正的声音:李烈,你不舒服?
后来他听清楚了,就是这句话,他顺势地说:哦,有一点。
那,你快回去休息吧!曲中正急切地说。
李烈起了身非常恳切地说:我去医院看看王同志,再给他买一只新茶杯。
内行门道 15(1)
王连升的烫伤并不严重,他在面对李烈的时候还是保留着他的笑容可掬,如同得了严信真传。
是他们太不小心了,而且我们的环境实在是差了些,这些都是我造成的。我向您道歉!
是我自己不小心,您怎么还跟我道歉呢!王连升忽然着了急,你真是臊死我了!这几天没帮上什么忙反倒添了乱,我这心里真真地过意不去呢!你这是让我钻了地缝了就。我知道公司是一个团结的整体,而我的到来让这个整体显得有些画蛇添足。而我属实是想做些什么,我过问了公司的方方面面,尤其是财务方面,我也是想看看实际困难到了什么程度,看看我是不是能帮上什么忙。
王连升的这个态度和这番话让李烈当时想钻进地缝里去,他看着王连升,后者看起来确实是坦诚的,不像是假象。这让李烈觉得自己有点像惊弓之鸟,同时,他在那一刻产生了强烈的自卑感,他觉得自己什么也不是,他什么也干不了。他对自己产生了怀疑,觉得自己不再强大和坚韧,他做不了这个中国创造的总指挥,克服不了那些困难了。
当那种强烈的自卑排山倒海地袭来又慢慢过去后,他又恢复了过来。觉得星空微必须要破掉包在外面的这层茧,光靠自己不行,他得撕了面皮跟林谦几个说清楚,他们就是太独了,已经容不下外人,此前的海归与土鳖之争就已经是个例子。团结是种精神,尤其团结每一个同志包括外来的同志更是精神可嘉。
李烈回到公司的时候,林谦正在批评小刘:你丫混蛋,成了狗腿子。瞧你吓得那样儿,真熊包。
小刘憨厚地笑着:我是您的腿子呀!博士说了,咱们要对人家敬若上宾,否则咱就不是坚定的无产阶级革命战士。做为星空微的一份子,我爱国爱党爱人民我是螺丝钉小公仆。
李烈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时感觉很疲惫,他接到陈思洛的电话思阳的状况不是很好已经住进了医院。李烈打了电话给艾金,但艾金说没那么糟糕,可是住院是个不争的现实。艾金习惯于举重若轻,这让李烈在很长时间内都缓解不开那种歉意。他重新思虑艾金还应该不应该回来,他们还应该不应该坚持下去,这个念头忽然很强烈的冒出来,他立即觉得心头一凉如坠冰谷。
杨林的声音还在继续,李烈觉得有必要去那间屋子坐坐来缓解一下他的冰冷。
但是,李烈的进入让他们的笑声嘎然而止了,林谦急切地问:他们收拾你了?小刘说那厮肯定得告诉上面。
李烈微微一笑:得意了?
你说对了,我就是故意的。像他这种赚钱不费力的,山珍海味吃腻的,走路脚不沾地的,荷尔蒙过剩分泌的,受不了革命根据地的,是不能跟我们创造生产力的。
李烈叹了气,看着林谦与杨林说:在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我们不能接纳别人的介入,为什么我们只以为自己是对的,对别人持否定和怀疑的态度?严信曾经跟我说过,不确切地说那是老子对孔子说过的,去子之骄气与多欲。当时我不以为然,现在想想,原来他早就看出了我们的弊端,那就是自以为是。王连升的到来就是个很好的证明,我们排斥他,不希望他介入其中,而事实上是,我们公司需要壮大,而他与其他加入公司的员工又有何不同呢?就算是C部派来的又如何呢?他过问了我们资金的去向又如何呢?作为公司的员工难道他没有知情权吗?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内行门道 15(2)
没有人说话,那时的空气再次寂静而沉重。也没有人看着李烈,他们都把目光放得很低,有人注视着自己的手,有人则注视着脚下的地。
杨林与林谦则转过头看着窗外。
我不是批评你们,我也在批评我自己,因为我也曾经抗拒过,但是,今天王连升跟我说什么,他说,他只是想多了解了解我们的实际困难,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那时候,我臊得脸没地方放,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的。三人行必有我师,每个人都有值得我们学习的地方,可我们把值得学习的人关在了门外,还拉扯着坚硬的外壳将自己深埋在其中夜郎自大。再这样下去,我们不是战士,而是井底之蛙,只看得见头顶那块巴掌大的天。
他说着说着竟然双眼酸了起来,他不得不做个结尾:都去工作吧!
李烈重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陷在并不舒适的有些冰凉的椅子上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他觉得自己非常不舒服,忽冷忽热恐怕在发烧。
林谦后来进来坐在了他的对面,他们却陷入沉默,李烈眼也没睁地问了句:你有话要说?
林谦哦了声,然后说:烈,我们撤退吧!
李烈的眼睛忽然就睁开了,他看着林谦,后者的神情是平静的,很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凭着李烈的了解,这四个人中,就林谦与他最像,杨林是技术高手不屑管理,艾金是处事沉稳缓慢,就林谦与他最像,他善于全面盘恒考虑问题,如果连他也这样想,那么看来他们这盘棋算是下到头儿了,他的胸口再次有拥堵的痛苦,但他保留着他的平静:你这样认为了?
林谦很坦诚地说:阻碍太多,对手太多,环境太复杂,未来还会有更多的困难,不是一枚天枢一号就可以解决的。我们当初对困难的准备真是不充足。一腔热血不足以铺路筑桥。
李烈微微点头:你的话没错,我也考虑过很多次了,但是,我们的理想呢?艾金临走时再三叮嘱我们的话呢?
林谦摇头面色冷峻下来:艾金是第一个逃兵,他最没资格说我们。
李烈牵强一笑,谦,我想你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可是,我想说的是,不要因为别人的动摇而动摇,你想,我们其实离成功只相隔一步之遥了,再坚持一下就可以了。
林谦再次神色迷茫:烈,你最清楚的,我们到了什么地步,山穷水尽,困难重重,前途渺茫,就算是天枢一号面了市,但是凭着你身披着中国创造的国旗与那些华尔街风投商人谈投资的时候,他们重视过我们中国的创造力吗?他们甚至没有正视过我们,他们最感兴趣的是中国制造。
所以,李烈猛地起了身,他承认林谦点中了他的要害,他也觉得他必须要说清这个问题的症结:在别人在我们伤口上撒盐的时候,我们应该加速愈合并创造成功。
他们的对视结束在李烈的这句话上,林谦有很久没有说话,只抱着肩膀踱步到了窗前,幽幽地说:我也非常期望有那样的一天。所以,我很希望刚刚我给你说的话,只是一个念头,我只是有这个提议,你再考虑考虑,我也要再考虑考虑。哦,我想告诉你,陈思洛又来了。她最近一直在忙着打官司,好像是一起外贸出口案。
她一定是美方律师。李烈说,陈思洛在法庭上侃侃而谈的模样清晰地印在他的脑海里。
林谦哼了一声,不知道他想表达的是赞同还是嘲讽:她可能会找你。
李烈就那么拥堵着胸口坐下来,他看到了门口出现了一个红色的身影,忽然之间正遮在太阳身上的乌云不翼而飞,一瞬间就如坠入了春日午后的阳光灿烂或是红烛燎绕的洞房之夜。
未央央正望向他,就在他感觉红光拂面之际,未央央的眼光恰好与他相遇,他想起诗经上说的:野有蔓草,零露溥兮,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未央央在与他对视过后灿然一笑,摆了摆手,此时才像一个二十三岁的女孩子。
李烈听到林谦与刚刚走过门外的杨林同时惊诧地声音:未央央?
杨林忽然吹了极响的口哨。林谦忽然冷冷地说:未大小姐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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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行门道 16
未央央还在若有所思地看着林谦:我们?见过?
林谦冷冷一笑:当然?你不记得了?昨天下午,未都大厦门前。
未央央立即眨了眨眼,李烈在寻找兴奋,可是,没有。
她只是淡淡地扯了扯嘴角,连微笑都算不上便不着痕迹地松开了:我撞到你了吗?看样子你还算全须全尾儿!
法拉利不错!林谦说,你的技术也不错!看来你很喜欢疯狂赛车,而且你打人的功夫也不错。
未央央再次扯动嘴角:我有一种被剥开了蚌壳的感觉。
林谦忽然无语,他自我解嘲地笑了笑:我做梦也没有想到未都集团的继承人会为我们织手套。
未都集团几个字呼啸着刺入李烈心窝,他愣住了,看到未央央精致的脸上低俯的睫毛遮住的眼睛。他看不穿她在想什么?因为他已经陷入了混乱,他没想到她竟然姓这个未,而不是魏或尉,他更没有想到她竟然是未可行的女儿,他想起了她桌上的那个中年男人的速写,那应该就是未可行。他又想起了那个花哨的未可成,天啊,这几个人是一家人吗?明明是一家人,愈老的愈幼稚,好像倒着长的。
李烈的那种神情保持了很久,他的眉头微攒等着未央央的迎视,如同一个孩子在思索着一道难题,答案明明就在面前,他只是在想知其然必知其所以然的硬道理。
未央央后来果然抬起头了,但她的眼光在林谦三人的脸上依次掠过,唯独没有看李烈,她的语调有几分兴奋:一切皆有可能!
未央央转脸看着李烈说:我找你有重要的事。
李烈终于看到了未央央的眼睛,漆黑如墨,他再次想起了那个叫李涛的男人,当然还有未可行,原来,这个看起来有几分美丽,有几分想法的未央央身后竟然站着两个多金的男人。他感觉她的眼中多了一种商人的味道,似乎有所求,那么他就要有所出。
她变得功利了,还是他以为她功利了?或者说根本就是他功利了。这一切难道都源于,她是地产大鳄未可行的女儿?她是亿万身价的富二代?那时的T大竟然也带了几分铜钱的光彩!他想,他与她的距离原来从来就没有缩短过,未央央的这个谜揭开后竟然就像是一支箭刺中了一只美丽的汽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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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行门道 17
乌云再次遮覆了太阳。李烈的办公室里阴影密布,他的心上电闪雷鸣,在那一刻,他是矛盾重重的,因为他不知道自己是在责怪自己的狭隘,还是在责怪自己的自控能力为什么控制不住现象与本质混成的一团乱麻。
李烈将茶杯放在未央央面前。
未央央看了眼:我不喝。
哦!李烈若有所悟,她不是那个T大刚刚退学的学生,她是身价过亿的千金,她只喝碧螺春,几千块一两的碧螺春。他还在假象中盘旋,如被蒙了眼的苍鹰。
我不渴!未央央补充了一句。
她倒是还那么了解他。
你刚刚想怎样向他们介绍我?
李烈盯着那张明明等候答案却又故作戏谑的脸,直言不讳地问:你希望我怎么说呢?
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想说的是红颜知己。
这与李烈的内心不谋而合,李烈不解地看着未央央如同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一样,她真的洞悉一切或是巧合真的如此神奇?这个念头毕竟一闪而过了,他很快便恢复了冷静。
未央央并不在意他的思忖和忽然变得冷淡的态度,她只是热情十足地说:我想约个人给你认识。
谁?
未央央略一沉吟,未作回答。
李烈于是非常仪式地说:为什么?
为什么总爱问为什么?这个人可以帮你得到杜渐的贷款,用你的五十万就够了,你不要心疼那五十万。
气氛空前安静,他听得到她的心跳,她在努力地控制自己的无奈,让她的神情自然得毫无伪装的痕迹,但是,他还是看得出来她的不屑,因为他还记得她那天的话,你有一天也会成为他的。
她连自己的父亲也要鄙视,那么她还能不鄙视谁呢?他呢?也要进入她的鄙视吗?
是未董事长?还是李董事长?
未央央目光如炬地盯着李烈:这个重要吗?
也许,并不重要。
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是吗?未央央盯着李烈说,从某种角度来说,共同的利益让某些人系在一起相互利用也是社会法则。你不是也在努力地挤进来吗?
李烈立即条件反射地瞪了未央央一眼,她伤害了他的自尊:我没想把你拉进来。
我也没想进去。
为什么?
我不功利。
因为你从不缺少利益,所以你才清高,但是,你清高的目的却是彰显清高。
所以,称雅的人必大俗。未央央说着,李烈晚上七点钟,新天地饭店,这依然是一次中国式的饭局,你做好准备。
然后,她拉开了门,站在门边说:我不是彰显清高,我本来就不清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