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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亚男指着同座的杨小松,说:“报告张老师,杨小松又在玩蛐蛐!”
杨小松低着头,正在玩变形金刚。
张念念上前,一把夺过玩具,恼怒地:“杨小松!你把蛐蛐带到课堂上来了?!”
杨小松从腰间取下BB机,骄傲地说:“不是蛐蛐,是它!BB机!我爸爸在省城里办公司,就我和奶奶住在乡下。他不放心,没事老KO我……”
张念念板着脸:“扰乱了课堂秩序,你知道吗?!BB机给我,我先替你保管!”张念念把BB机放进口袋里。
杨小松不服气地:“凭什么没收?!我又没有玩它!不是我要它叫,是它自己要叫,我有什么办法?!”
张念念愈加恼火:“你还顶嘴?!自打我来代课,没有哪堂课,你不玩出点花样来!你妈呢?让她明天到学校来一趟。BB机我当面交给她。”
几个男生知道杨小松的家事,窃窃笑道:“你妈呢?你妈呢?嗯?!”
杨小松觉得受到了侮辱,干脆嬉皮笑脸地说:“报告张老师!正式的妈,被我爸爸撤职了!临时的妈,有好几个呢!你要哪一个来?”
张念念一时愣住了。
同学们纷纷指责:“油嘴滑舌!”“调皮捣蛋!”“讨人嫌!”
黄亚男也插了一句:“不想上学,你就回家去!”
杨小松脖子一歪:“该回家去的是你!”他站起身来,嚷道,“报告张老师!黄亚男根本就没资格坐在教室里!”
张念念不解地问:“为什么?”
杨小松:“她到今天还没有交学费!覃老师宣布,九月底以前不交清学费,就不许到校上课。现在,现在都十月份了!”
黄亚男低头垂泪。
张念念制止杨小松:“你坐下!她交没交学费,跟你上课不专心,是两码事!”
杨小松不肯坐下:“一码事!学校规定按时交学费,她没交;学校规定上课要专心听讲,我没听。这不都是——违反学校纪律吗?!”
张念念警告杨小松:“你再不坐下,我就要你站到教室外面去了!”
杨小松这才怏怏地坐下。
张念念想起了找田校长要风琴的事,于是说:“呃……这个,杨小松的话呢,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没交学费的同学呢,回家去催紧点,叫家长赶紧来把学费交了。大家上街买个东西,也不能老赊帐啊,是不是?!有个别家长啊,更不象话了,全指靠着老师给他垫学费。将心比心,老师能赚几个钱?!教了你知识,还得替你缴学费,这……这不是转嫁经济危机吗?!算了,人有脸,树有皮,我也不多说了……”
黄亚男肩膀一耸一耸地抽泣。
杨小松有些后悔,掏出一块纸巾递给黄亚男。黄亚男拒绝了。
当晚。黄金发的家里。
堂屋里,亮着灯。
黄金发坐在桌边喝酒。黄亚军在一旁扒着饭,小可怜似的,筷子刚刚朝咸鱼碗里一伸,被继狠狠地用筷子刷了一下。黄金发喝骂:“这是老子的下酒菜!你吃了去死呀!”
黄亚军没敢吭声,继续扒着白饭。
罗花端着一碗腌菜,从厨房出来,心疼地说:“来!亚军,吃腌菜!好香哟!”
黄亚军轻声说:“我……吃完了。”放下碗筷,走了。
黄金发粗声大气地:“亚男这丫头,人大心也大了!天都黑了,还不回家!又不知道上哪儿野去了!”
话音刚落,黄亚男背着好大一个背篓进了门。她冷冷地说:“我没野。打猪草去了!”
黄金发顿时换成笑脸,说:“啊!爹……爹是担心你呀!天黑了,姑娘家,在荒山野地里,不安全。以后放了学,早点回,听见没有?打猪草,有你妈呐!”
黄亚男没吭声,打水洗脸洗手。
黄亚军凑到姐姐身边,悄声说道:“姐!爹要你进城去当保姆,你可千万别答应啊!”
黄亚男看了看弟弟,没吭声。
罗花盛来包谷馇,喊了声:“亚男啊,来,吃饭!”
黄亚男刚一落座,黄金发就说:“亚男啊,爹跟你商量点事。”
罗花想阻止:“你让孩子先吃口饭……”
黄金发牛眼一瞪、筷子一拍:“老子给你几根稻草,你就在我头上做窝——你他妈的还得寸进尺了!老子早已经答应人家了,你偏说,是亚男的事,得跟亚男商量。老子就依你,商量吧!你他妈商量还得挑个时间!”
罗花吓得没再吭声。
“啥事,你说吧!”黄亚男平静地。
黄金发:“是这样,我生意上的朋友,在县城里有个亲戚,想要找个保姆。知根知底,绝对安全。工作么,轻松得很,就是抱抱孩子。报酬么,绝对叫人眼馋——包吃包住,还能净落一百五!你看……”
黄亚男沉吟着,没吭声。
罗花抢先说:“我跟你爹说了,好倒是好,亚男她肯定不会答应。还有一年,小学就毕业了。要打工,至少也得等到明年……”
“明年!明年黄花菜都凉了!”黄金发朝罗花咆哮,“你他妈的不开口,没人把你当哑巴卖了!亚男的事,得听亚男的!”
罗花朝女儿递眼色:“听亚男的,她还不是这句话?——不行。”
“不!行!我去!”黄亚男轻声说道。
罗花惊疑地:“亚男?!你……你不是一直念叨着,要读书吗?”
黄亚男眼含热泪地说:“娘,我想读书,真的好想读书。可是……可是我暑假里砍柴挣来的钱,全给爹交了医药费。到现在学费还没有着落。坐在教室里,我心里难受……”
罗花劝说:“学费么,交不起,咱该得起。等栏里那头猪再大点……”
黄亚男:“去年的学费还是覃老师垫的,到今天也没还给人家。将心比心,老师能赚几个钱?!教了我知识,还得替我缴学费。人要有脸,树要有皮,我不能老赖帐啊!不能因为我一个人,坏了学校的规矩……”
黄金发欣喜不已,连声称赞:“哎!你看看,你看看,亚男比你懂事多了!”
杨松的家里。
张念念敲门。杨松拉开房门,见一位漂亮的陌生女子站在门口,惊疑地问:“你找……”
张念念:“请问您是姓杨,杨老板吧?”
“是啊,你是……”
张念念:“我姓张,是杨小松的班主任。”
杨松热情地:“啊!请,请进!”他朝卧室高喊,“小松!你老师来了!”
杨小松出来,神情紧张地:“张……张老师。”
“愣着干什么?!快给老师倒茶呀!”杨松两眼直瞪瞪地望着张念念,看得张念念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杨小松倒来一杯开水,递给张念念,说:“张老师,喝水。”
张念念:“哎,谢谢。”
杨小松拉开大门,想溜走,被父亲喝止了:“站住!看见老师上门告状,你就想跑?!儿子调皮,老子听嚼;儿子生病,老子吃药?!没门!你小子老老实实地在这里站好!”
张念念看见杨小松畏缩的样子,笑道:“早知今天,何必当初呢?嗯?”
杨松笑道:“哎呀!一到村口,就听乡亲们说,十八盘小学新来了一个老师,赛过了七仙女。今天一见……这哪里是七仙女呀,明明是嫦娥嘛!”
张念念正色道:“杨老板,我没工夫听您讲神话故事,今天来,是想把小松的表现向家长汇报一下……”
杨松喝问儿子:“你小子肯定又闯了祸!”
张念念从挎包里拿出BB机和一堆玩具:“喏!这些都是我在课堂上没收的。上课完全不听讲,思想老是开小差!昨天,我问同学们,‘司马光家里的缸是谁打破的’,看见杨小松又在玩变形金刚,我就叫他回答。你猜他怎么说?”
杨松:“怎么说?”
张念念:“他说,‘谁打破的,我不知道。反正不是我!”
杨松勃然火起,举起皮鞋:“你小子还敢狡辩?!老实交待,是不是你打破的?!”
杨小松满脸委屈地:“对天发誓,真的不是我!”
杨松放下皮鞋,严肃认真地:“张老师,我养的儿子,我知道。他身上的毛病很多,可是有一条优点——不赖帐。他说不是他打破的,那就一定不是他打破的,我敢打赌!一定是姓石的那小子,看咱们家有钱,就赖上小松了。也罢!看您张老师大老远的,登门讨债不容易,不就是一口水缸么?多少钱,您说吧!我赔!”
张念念又好气又好笑:“这水缸啊,您可赔不起!——它是宋朝的!”
杨松有些心疼钱:“啊?!是文物呀?!”
张念念轻松一笑:“这水缸啊,是司马光自己打破的。”
杨松如释重负:“哎哟喂!亏得您张老师赛过了铁老包,要不然啊,我老杨家又得蚀一笔财!”
张念念:“我呢,是用启发式的教学,想问问同学们,司马光打破缸的故事,说明了一个什么问题?他呀,愣是没有回答上来!”
“他娘的!真没用!”杨松一字一板地说,“说明司马光那小子,和你一样调皮捣蛋!”
张念念笑得几乎喷饭:“你的回答也错了!不过,你儿子错得比你更有水平。这是他的作业本,你看看。”
杨松接过练习本,递给儿子:“念给老子听!”
杨小松怯生生地念:“说明司马光小朋友不爱护公共财产,违反了小学生守则,应当照价赔偿,还要罚款。”
杨松莫名其妙地:“没错呀!上纲上线,上得够高的了!”
张念念像是在给小学生上课:“司马光啊,是宋朝的宰相。小时候,他为了救人,急中生智,打破了水缸……”
杨松十分尴尬:“啊,是……是这么回事……”
张念念:“课本上有,他不预习;课堂上讲,他思想上又开小差。”
杨松再次举起了皮鞋:“你小子欠打!”
张念念起身拦住:“杨老板!打不能解决问题呀!”
早上。十八盘小学。五六年级教室。
覃文锋夹着讲义夹,走进教室。
杨小松怪声怪气地喊道:“起……立!”众学生哄笑。
覃文锋板起面孔:“严肃点!坐下!重来!”
学生们坐下,却没人喊“起立”的口令。以往这是班长黄亚男的“专利”。覃文锋扫视了一下教室,问:“咦!黄亚男呢?怎么没来?”
女生田巧玲起立:“报告!黄亚男请假了!她托我带来了一张请假条。”
覃文锋匆匆一瞥,不禁意外地自语:“什么?‘进城打工,请假一年’?!”
田巧玲检举:“报告老师!都怪杨小松,是他说黄亚男没交学费,没资格坐在教室里,把黄亚男气哭了!”
杨小松辩解:“不是我!是张老师说,‘人要有脸,树要有皮,不能老是拖欠学费,赖帐’。她,她才哭的!”
众学生七嘴八舌:“就怪你!就怪你!”
覃文锋制止:“行了!这事等我调查清楚了再说。现在上课!”
下课后。办公室。
覃文锋询问张念念:“张老师,问你点事。昨天,你把黄亚男训哭了?”
张念念已经忘了:“没有哇?!她又没犯错误,我干嘛训她?”
覃文锋:“是你说,‘人要有脸,树要有皮,拖欠的学费,必须在限定的日期内交齐。不能老是拖欠学费,赖帐’。”
张念念想起来了:“哦!有这事。不是田校长布置的吗?拖欠的学费,各班都得下劲催一催。我想买架风琴,还得指靠它呢!怎么?说错了?!”
覃文锋:“当然说错了!具体情况,你得具体分析呀!有的家庭啊,不是想赖帐。赤贫!根本就交不出来!”
张念念辩白:“我是笼统这么说,又没具体指什么人!我觉得没错。”
覃文锋:“实际效果是错了!流失生又增加了一个——黄亚男进城当保姆去了。”
王小兰和张念念全都一惊:“真的?!”
王小兰埋怨地看了张念念一眼,加上一句:“咳!可惜了!这么好的学生!”
张念念仍旧替自己辩白:“她流不流失,跟我没关系!又不是我不许她上课!”
覃文锋匆匆喝了口水,说:“行了行了!我不跟你争!等田校长回来,他不批评你,那就算你对了!行吧?!”说罢,夹起课本、讲义,又上课去了。
张念念转身询问王小兰:“听他的话,话里有话呀!他凭什么断定,田校长就一定会批评我?!”
王小兰心直口快:“啊!黄亚男哪,跟田校长有一种特殊的关系……”
张念念问:“什么特殊关系?”
王小兰听见覃文锋已经敲响了上课钟声,便说:“现在要上课,晚上,晚上慢慢跟你说……”
县医院门口。
一辆吉普车上挂着红花和标语,标语上写着:“欢送丁赤辉老师痊愈返乡!向优秀园丁学习、致敬!”车棚顶上绑着旧风琴。高望年帮田世昌把自行车捆在吉普车的尾部。丁赤辉容光焕发,衣着一新,只是腿子仍然有点瘸。他站在汽车旁与医护人员道别。丁志强把脸盆、衣架的杂物往车上塞。
汪昆匆匆赶来:“丁老师,我来晚了,来晚了!告罪,告罪呀!”
丁赤辉、田世昌、高望年一起说:“哟!汪局长,您咋亲自来了?!”
汪昆笑容满面:“县委唐书记在省里开会,赶不回来。他特地打个电话给我,让我代表他来送送你。”
丁赤辉感激地:“谢谢!谢谢领导……”
汪昆:“老田啊!学校那边组织迎接的事,安排得怎么样啊?”
田世昌:“啊,我跟乡教育办通了电话,传达了唐书记和您的指示,应该没问题吧?”
汪昆:“我还有个会,走不开。我就不送你们上十八盘了。由小高当代表。小高哇,丁老师是由你接来的,治好了伤又由你送走,一定要善始善终啊!”
高望年:“没问题,局长您就放心吧!”
丁赤辉还是一个劲地说:“谢谢,谢谢……”
高望年说:“汪局长,您过来一下,跟您汇报一件事。”汪昆跟高望年走到僻静处。高望年谨慎措辞:“民转公考试成绩已经公布很长时间了,最后名单一直没定下来,下面有不少反映。是不是趁你去省里学习之前,开个局长办公会,把这件事研究一下?”
汪昆:“我先问你,那几个有领导写条子、打招呼的人,列入大名单了吗?”
高望年:“没有。他们的考试成绩太差了!”
汪昆:“不是叫你作一下技术处理吗?!”
高望年:“徐局长坚决不同意。他说这是弄虚作假。”
汪昆:“这么说,我那侄女的事……”
高望年:“徐局长更不同意了!他说汪小兰一天民办也没教过,又没有参加考试……”
汪昆不满地打断:“你是听一把手的,还是听三把手的?”
高望年赶紧谄媚地:“这还用问吗?当然是听您一把手的呀!可是……可是这事是徐局长分管,他不松口,不好办呐!”
汪昆:“不好办就先放着,暂时不办。不办,就谁都不得罪;一旦办了,上头的人得罪光了,事情就更难办了!”
高望年心领神会地:“我知道。拖,有时候是解决矛盾的最好的办法。大事拖小,小事拖了……”
汪昆依旧不满地:“用词不当!怎么叫‘拖’呢!这叫……‘冷处理’!”
高望年赶紧附和:“对对对!‘冷处理’!”他话锋一转,“可是老这么‘冷’下去,过不了上头那一关哪!每年民转公完成多少,上头都有比例下达,要上报检查的呀!依我看……”
汪昆不耐烦地:“有什么鬼点子,你就快说!别跟我卖关子!”
高望年嘿嘿一笑:“局长真是火眼金睛,一看就知道我有合理化的建议要提。”
汪昆亲昵地:“你尾巴一翘,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说吧!”
高望年:“我建议,这次上省委党校学习,你不去,让徐局长去。”
汪昆:“让小徐去?为什么?”
高望年:“等他出差在外,研究确定名单,就不要他参加,这不是顺理成章的事吗?”
汪昆大喜:“嗯!好好好!这个主意好!”
高望年得意地:“这叫‘搬开拦路虎,踢开绊脚石’……”
汪昆一本正经地:“别胡说!派他去学习,是让他去充电,是重视,是培养,是革命工作的需要嘛!”
高望年连忙改口:“对对对!还是汪局长看问题深刻!我……走了?”
汪昆想了想,叮嘱道:“你既然去了,就多耽误几天,把十八盘小学的情况全面地考察一下,看看能不能树成咱们教育战线的先进典型。”
高望年心领神会:“我知道。这个典型意义可不一般。这叫变坏事为好事!艰苦办学,敢于牺牲,既消除了校舍倒塌的不良影响,又体现咱们教育局领导有方……”
汪昆笑着打断:“行了,行了!你就按照这个思路去总结经验吧!用意嘛,你知我知,就行了。没必要说出来。有些事啊,是只做不说,有些事啊,是只说不做。这里头有学问的,知道吗?!”
高望年:“只做不说……只说不做……精辟!佩服……”
十八盘小学。操场上。
学校门口,聚集着许多学生和看热闹的村民。
张念念组织男女学生准备夹道欢迎丁赤辉:“站好了,站好了!排成两路纵队。等一会看见田校长陪同丁老师来了,大家要面带微笑,齐声欢呼。喊什么呢?就喊‘欢迎,欢迎!热烈欢迎!’手中的彩带和鲜花一齐甩动起来。我们大家来练习几遍。‘欢迎,欢迎……’预备起!”学生们在张念念指挥下,高声欢呼。
张念念见王小兰一脸愠怒地走来,问道:“五六年级的学生怎么还不来呀?你去催了吗?”
王小兰:“催了!覃文锋不让他们来!”
张念念奇怪地:“为什么?”
王小兰:“他说没必要搞形式主义,不应该随便停课。干脆,不要他们参加算了。”
张念念:“人少了,没气氛!”
王小兰:“他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