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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受抬起脸,泪珠子扑扑地掉,点头,“我要……”
我刻意压低了声音,抖着手往前伸,“那……你……要……肠……子……吗?”
小受看了眼我手上灰糊成一团的卤猪肠,再看看我捂着腹部的手,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一通地联想,反正在他连续发出几声高八度的尖叫后就翻着白眼晕过去了。
几乎是在小受晕过去的同一时刻,一阵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我原本不打算理睬直接报警走人了事,但想想小受刚才的哭求,终于是从他身上翻出了手机,接听。
“怎么还不回家?”手机那头的声音听起来很有威严,带着股不容抗拒的命令意味,“你人在哪里?”
我努力地搜罗着语言想要把这混乱一团的情况和对方做简明扼要的汇报,“呃……这个么……其实……”
“你是谁?”电话那头的声音瞬间冷了好几分,“让小栩听电话!”
我扭头看看小受,再看看屏幕上显示来电的号码是‘哥哥’,稍微宽了宽心,“我,呃……”我想了想,还是把事情往简单的方向说,“是这样的,你弟弟出了车祸,现在在XX路XX巷,你快来把他带走吧。”
对方沉默了几秒,“你是谁?”
“我是一路人。”
“名字。”
我愣了一下,正常情况下应该是要问自家弟弟的情况如何吧,问我这路人名字干什么?莫非他是想酬谢我?但听那这口气严厉,显然是典型的大家长作派的诘问式。我很清楚现在这种情况,就算是当面解释也得费一番口舌,万一人家是想秋后算账……
“名字。”对方重复道。
“我叫路人甲。或者……你也可以叫我红领巾。”说完这段话后,自己都被雷得不轻。只得迅速按下了结束通话键,再把手机塞回到小受身上。
推着七零八落的车子慢慢往回走,远远地听到小受身上的手机又响了起来,一遍又一遍……
哈~
终于是到了开学的时候,囧然小漫的生意开始好起来。
我进了批新书还有些动漫周边,又把一些比较陈旧的书籍挑出来做甩卖。于是到放学时间店里就变得很挤,有来看书,有来租书,也有来买书的,一时间人气顶旺。
我笑得眼角都开花,但到了晚上盘账的时候却气坏了。营业额是上去了没错,但是我的小店也遭了黑手,有两套正版漫画被人顺走了。那两套漫画是刚从新书架移到普通书架的,品相也是九成新的,当天赚的刚好抵冲了被偷的损失。
我气得整整两天没吃好饭,老郝说要不你请个帮忙看店的小妹吧,每个月开个八百一千的。我摇头苦笑,以现在的薪资水平,八百一千的想请人那就是天方夜谭,更何况店里的盈利也没好到可以让我请人。老郝媳妇倒是先进,说要不你就弄一套监控好了,一次性花点钱了事。我想也是,监控这东西就是一次性投入,每月再花点电费喂喂,比活人省心。
我关了几天店,跑去电子城买了套最便宜俗称乞丐版的监控设备请人装好,又把店里的摆设布局做了些许改动,把坐店看书的位子集中起来。再在新书区与旧书区之间做明显的隔断,将死角清理干净,换成小盆的发财树。这间店原来布局就很合理,现在再整理规划了一下越发干净明亮了。
林子来店里玩的时候啧啧地叹,“几天不见,你可鸟枪换炮了哈,还上监控了。”
“什么鸟枪换炮的,没知识的,说改头换面呗。”我摆弄着小电视,“看看,清晰不?”
林子点头,“嗳,估计我的店永远是月朦胧鸟朦胧的风格了。”
“废话,进了你那店里,那人恨不得把脸埋进脖子里。”我不以为然,“你今天不看店啊?”
“我表妹来了,帮忙看着呢,”林子很不以为然地耸肩,“说真的,这有啥好害羞的啊。孔先生都说食色性也了,说明性这种东西和吃饭一样是自然而正常的,有什么好避讳的。”
“是,理是这个理儿,但这东西就是没办法正经地上台面么。”我麻利地把重口味的小辣书收拾起来,“前阵子网络大河蟹,连我的扣扣签名都被口口了。还有,你晓得哇,有个腐女被判刑了。还公开地放到电视上去了,多不人道啊。你也得小心点儿,你那几大箱子……”
“我那是私人收藏,仅供私人观看的。”林子不以为意,“对了,说起腐女啊。你知道不知道上个月在我们这儿出了件大事?”
这阵子我忙得很,每天累得和狗似的,哪有心情去听八卦,“什么事儿?”
“啧,就是林氏集团的小儿子差点被人绑架了,闹得沸沸扬扬的。”她眼角眉角都印着大大的8字,“你可不知道,那报纸上登得这么大,哇噻,就算打了马赛克也能看得出那小儿子长得,简直就是受中之受哇!简直没法说了,那眼睛那小嘴,还有那小身板儿,啧啧啧,真是太销魂了。嗳,你不知道本地的腐女论坛都爆了,关于这次绑架的种种猜测,各种版本,真是无比给力啊!不过我比较倾向于劫色的这个版本,不说别的,光看绑匪那改装车也值百来万,明显不是为钱。不是为了钱,那就是为了爱!不是为了爱,那就是为了做!”
在她说得热血沸腾的当口我又做了几单生意,白花花的钞票比起八卦给力多了,所以我只是配合着她的抑扬顿锉的音调起伏随意地嗯嗯了几声。显然这种敷衍在她看来十分不上道,“囧神,你完全不在状态啊喂,浪费我的表情动作。”
“八卦嘛,听听就是,咱又不是当事人,激动个什么劲儿?”我在键盘上敲敲打打,“赚钱才是实在的。”
“哦,对了,说到赚钱。这次小林公子获救后林氏发了个声明,说是在小林公子被绑的时候多亏有个热心路人帮忙才能脱困,他们准备了酬谢金,十五万啊。”林子又激动起来,“足足十五万啊。”
我脑子里突然有那么根弦叮地响了一下,小受,改装车,十五万!我几乎是速度地打开度娘输入‘林氏集团绑架案’,一下子跳出N多的搜索结果,我挑了最顶上的一个点进去。不过短短几行,那过程写得很敷衍,就典型官方作态,随便交待交待了事,连张图也不配的。
“连个图也没有啊。”我几乎能肯定小林公子就是我昨晚遇见的那小子,但他不是被人下药了么,怎么变绑架了?唔,肯定是觉得下药了不好听,传出去丢脸就改成被绑架了。
“落伍!”林子一爪子拍开我的手,“现在哪有你这么查的,古董得要命。现在要看真相不要说度娘了,谷哥都不好使。要想正本还源,要选择天边网!”她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看,往这里的八卦版块点,喏,就是这个‘低调开8林氏小公子被绑始末兼8林氏大公子二公子等等……’的贴子,里面的资料详细得很,图也配得很齐哇。还有各种爆料,大料小料花椒胡椒料,应有尽有!”
我滑动着鼠标,在垒起的N层高楼里终于找到了一张小林公子的偷拍图片,虽然挺模糊的但我还是一眼认出他就是那晚的绝世小受。
我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十五万!”
林子吓了一跳,“囧神,你怎么了?”
我看了她一眼,咧开嘴扯出一个极不正常的笑容,“没什么?我,我只觉得十五万好多一笔钱啊。”我虽然喜欢八卦,可压根没想过让自己成为被八卦的人。那晚的事我从没告诉过任何人,那天回家后老郝问起我擦伤的事,我也只是说骑车不小心摔沟里去了。
哪料得到啊,我这个买彩票从来都不中的人,这次不过帮忙接了个电话就救人一命。而这命,还忒值钱了。
送走林子,我双眼放光搓着手在店里走来走去,十五万呐,十五万可不是笔小数目啊。林氏既然都放出话来了,这笔钱肯定不会跑。但是我有感觉,想拿这钱恐怕也不容易。我定定心神,回到位子上继续浏览那个贴子,这次认真地一楼一楼看过去,对林氏集团的总架构有了大致的了解。
就像贴子的LZ说的,林氏集团真的很低调。林氏是做酒店起家的,林家上一代将一间小小的家族旅馆做到全国连锁酒店已经是很大的成功了,传到第二代成绩越发斐然。林氏第二代不仅将原有的酒店基业进一扩大,还涉及了金融投资与房地产建筑行业,资产几乎是打着跟头往上番。而林氏的第二代有三位林公子,长子林湛,次子林戬,幼子林栩。林栩与前面两个哥哥年纪差得比较大,也最得宠爱。贴子的LZ还很厚道地给这三兄弟配了个图,只不过这图也是偷拍的,很模糊。
我盯着那图看了一遍又一遍,小受啊,你居然值十五万啊喂!我再一次激动起来,早知道那天我就不走等着人来了,直接到手十五万啊!
越看越兴奋,我随手注册了个‘囧人做好事’名字登录上去,留言:哇哈哈,我发财了发财了!小林公子就是我救的哇哈哈!!!
表说我没脑子,这网上世界真真假假谁分得清?再说了这贴子里有不下二百人说小林公子是他(她)救的,我这纯粹就是混水摸鱼炫耀一下。回复完贴子后我又搜索林氏集团的电话号码,可是电话打过去却一直是占线的状态,打了几个分机都是这样。我索性搜了下林氏总部的地址,记下。今天太晚了,明早上门去拿谢礼。
我哼着小调子返回那个爆料贴继续看,翻到末页时突然看到有个叫‘林员外’回帖道:救了小林公子的那位路人,你那晚撞鬼了吗?
在这个水军泛滥的贴子里这个短短的回贴很容易被忽视,可我却发现并鬼使神差地回复了:兄台,此话何解?回复后我使劲地刷贴子,再在贴子里的水军中找那个ID名为‘林员外’的回复。
刷到了晚上九点多,我的眼睛酸疼得要命,可依然不见那个‘林员外’的回复。反倒是出现了不少新的爆料人,某爆料人声称小林公子自绑架案后受了极大的刺激,一度出现过精神失常的症状,现在已经被送到国外进行治疗了。又有爆料人声称说小林公子的绑架案完全就是大林&二林公子联手做的,因为这个小弟太得宠了,两个哥哥怕家产分配不均所以痛下杀手。甚至还有人说林氏这次重金答谢只是个诱饵,目的就是为了引出绑匪或是知情人……
我越看这贴子越发慌,到了后面简直是有些毛骨悚然了。刷到了最后一页,我突然就看到那个‘林员外’的回贴:
……
显然是无语了。
面对这三个洞,我也很无语,但更多的是质疑和惶然。我承认这十五万的诱惑力很大,但是贪婪与危险感却是并肩而来的。诚然我算是救了小林公子,但那之前我把他揍得半死,又把他生生地吓昏去,最后严重到要送去治疗。还有,就我所看到的,知道小林公子经历的其实不是绑架而是下药迷X,这算是丑闻吧。如果事后只有林家的人到场而完全不涉及警方,那我岂不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我这么一想突然脑子就清醒过来了,林氏极有可能是怕知情人走漏了那晚事情真相,所以想请出了这一招想引知情人上勾。
事情想到了这一层,我不得不认真地考虑林氏所答谢的十五万里有多少诚意多少诡计甚至是多少阴谋在里面。
如果不是答谢金,只是个引人上勾的铒呢?
我不是个笨蛋,也不想被人当笨蛋。理智告诉我说这十五万不要也罢,为了钱惹上一身腥骚不值得,说不定还和某个反应产品质量问题的姑娘似的最后被当诈骗犯给铐了。
可十五万太诱人了,我实在是不想轻易就放弃。
在床上和煎鱼似地翻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挂着黑眼圈去找人商量。
“饭哥,我问你个事。”我埋着头,声音小小的。
范卡正在填写表格,但还是抬头看了我一眼,笑着,“郝妞儿,什么时候说话变这样了,不适应。说吧,什么事?”
我舔舔唇,“那个,林氏集团的绑架案你知道吧。”
他停下手中的笔,抬头扫了我几眼,“你知道什么?”
我被他看得心虚,却还得装出好奇的样子,“嗨,我能知道什么?我就是来问问你的呗,你,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比较八卦,这不是在咱这地方发生的么,大新闻嘛!”
“切,没事瞎打听这个,”范卡伸了个懒腰,“最近来所来问这事儿的小报记者多得和米似的。就那天巡逻的小王被问得最多,烦得他都想铐人,这几天干脆请假了。”
“那到底是怎么样嘛。”我摇摇他,眼睛闪闪发亮。
“小王他什么也不知道哇,那天过去的时候林氏的人已经到了。现场都被破坏得差不多,从头到尾我们的人就没见到小林公子。”范卡的笔在空中绕着圈,“后来局里发话说不让所里管这事儿,也就算了呗。”
“饭哥,现在林氏说有十五万的答谢金呢,你说王哥能领这赏钱不?”我装得很狗腿的样子,刨根究底地问道。
范卡哈哈大笑,“郝妞儿你太单纯了,十五万人家怎么会白白送你啊哈哈。”
他这一哇哈哈,我心就凉了半截, “不是说了是答谢金么,怎么不能要呢?”
“傻妞,你不懂的。”他笑嘻嘻地,“林氏集团有多大,而林老大林老二又是多精明的人。出了这种事他不遮着掩着反而大张旗鼓地要找恩人送答谢金,在我看来就不正常了。”
“受人滴水恩,当涌泉报哇。”
“嗯,放正常人身上是这个理儿,可放林戬和林湛身上,那就不正常了。”范卡很高深状地啜着茶水,“这俩货我可是见过,都不是省油的灯哇。”
哇
经地认真细致地考虑,我彻底地放弃了领赏的念头。虽然很舍不得十五万,可我更害怕那钱拿到会烧手。但是人经过了大悲大喜之后注定会颓丧一阵子,所以好一阵子我都打不起精神来。
国庆节的时候我也休店,一来是家里的老两口外出旅游,我必须坐家防盗。二来也是自己想休息休息。不过,在国庆的前一天接到中学班长的通知短信,说是十月五号去金玉堂参加高中同学会。我琢磨着金玉堂那么贵的地方,也只有吃公家款的主敢去,怎么一同学聚会也选在那儿了?疑惑未完又一条短信发来了:每人五百份子钱。
我差点没喷出血来,尼玛,一人五百,抢钱哇!当下就编了条短信准备回绝了,哪知还未点发送又收到一条:哈哈,骗你的。单有人买,人来就行。
我松了口气,一边庆幸着短信未发送一边又开始阴暗起来,这好大一笔钱哇,谁当冤大头呢?想想高中的同学有不少都发展得不错,有在外企的,有当公务员的,也有自己开公司的,到时候免不了问候比较一番。其实每年的同学会除去吃饭唱歌以外谈论的话题都大同小异,开始几年比工作比收入,接着比男友比老公,再过几年就该比孩子了。
我不敢说我是同学中混得最差的一个,但我知道我永远成不了混得最好的那个。有许多现实印证了在学校里学习最差的人,往往到了社会上会混得很好。就好像今天给同学会买单的赵小庭,丫当时差点被勒令退学。
一顿酒菜吃下来,大家都相互探了探底。于是该热络的热络,该浮云的浮云。势利这玩艺儿从来都这么直接给力,你们懂的。
每次惯例,吃完饭就得去唱K。赵小庭早就在金玉堂附设的KTV里定了个豪华包,吃完直接上楼唱歌。我原来是想趁乱溜走的,但不知是哪个家伙喝高了无情无耻又不无残酷地扯着我吼,“不准走!嘿嘿,郝炯,你又没男朋友也没老公,这么早回去干什么?单身的都不准走!”
我内牛满面地坐在包厢里听男同胞们吼完一遍又一遍的单身情歌,女同胞就比较含蓄了,就点些轻快风格的歌曲。后来啤酒上多了,人也都喝多了,放开了,紧接着什么神曲都出来了。
这边男同胞吼一曲‘霸王别姬’,那边女同胞唱一首‘夫妻双双把家还’。紧接着什么义勇军进行曲大刀向鬼子头上砍过去甚至连地道战都出来了,我也喝得高了,刚想跟着吼上两句旁边的人就递了话筒过来,“郝炯,这首歌你来!”我豪气万丈地接过话筒,刚听了个伴奏旋律就囧住了。
艹,这不是少年先锋队队歌么?
但下面的人已经起哄了,我也硬着头皮唱起来。要说唱歌这档子事还真是得有人起哄才好,越到后面越放得开了。我唱到兴起索性放开嗓子吼,反正都喝多了也不怕失态——刚才赵小庭还把鞋子倒扣着顶到头上去了咧。唱完后我华丽丽地划着舞步权当谢幕,听得下面有人叫再来一次。我不由地有些飘飘然,但下一曲的配乐已经响起,我生来就不是麦霸的料,只得把话筒转手给别人。
到了凌晨一点多,多数同学都散了。我精疲力竭地从洗手间转出来,过道里依然充斥每个包房里传来的歌声与嬉闹声,震得耳膜都发疼。摇头晃脑地扶着墙壁往前走,擦身而过的是光怪陆离还是浮世繁华都与我无关。
“525,525……”我默念着包厢号码,努力在迷离的灯光下找出匹配的那三个数字,“这个是521哈……那再过一间。”
的门前站着一个男人,个子很高,隐隐约约地看不清脸。
“请让一下。”我说着就闭上眼,过了几秒再睁开。人,还站在原地,就挡在我面前。莫不是我走错了?我抬头确认了一下包厢的号码,是525没错。
“呃……请,请让一下。”我伸手去拔他,“你挡我路了。”
男人终于开口了,声音蛮好听,语气也算得上温和,“你的红领巾唱很得不错。”
“谢谢哈!”我傻乎乎地笑着,被酒精麻过的脑袋没有发觉丝毫的不对劲,甚至还小自夸,“这可是我的保留曲目。”
男人再一次开口了,这次他不但口气更加温和,还多带了些笑容,“很高兴见到你,路人甲小姐。我是林栩的哥哥,林戬。”
“名字怪熟的……对了!和那长三只眼的一个名儿。”我笑起来,“不过他是叫杨戟来着,你叫林戬……戬……林……戬……”我反复念叨着他的名字好几遍,越叨叨越觉得心神不宁,待到大脑深处某根神经啪地绷断后我就像是被人点了天灯似地速度开了窍,一手指就戳上他的鼻尖,放声嗷嗷叫,
“林戬——————”
在我持续尖叫的期间,他身后和我身后的包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