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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偏头笑了笑:“没什么,来看看你罢了。”
金真凝眉瞪眼,这时才发现郭临发髻微散,领口略松。黑衣腰间一截湿濡濡的,还在往地上滴……血!?他猛地抬头,大喊一声:“大人!”
郭临再也忍不住,一条血线顺着紧抿的唇角淌下。她捂住侧腰的伤口,跌倒在案桌脚。桌上茶杯落地,“砰”地一声摔成粉碎。金真慌忙蹲下,战战兢兢地扶住她,声音已有了哭腔:“大人你怎么了,谁,谁伤的你啊?”
沾满鲜红的手紧紧地抓住他的胳膊,郭临喘着气抬眸直笑:“这世上……哪里还有人……伤得了我……”
金真几乎要急得哭出来,他想要出去喊人,可是胳膊被拽住根本动不了。郭临吐出一口血沫,望了望京兆尹位置上干净整洁的几案,淡淡地笑:“金真你还是这般老实勤恳,也罢,我便送你一件礼罢。”
她艰难地从袖口掏出一把匕首,颤抖着塞入他的手中,捏着他的手帮他握稳。金真泣不成声,可无论他如何推拒,手背上的那股力量仍然靡坚不摧。
“你擒了我,交到刑部去,罪名就是……杀了常氏十七口人。”
金真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盯着她,太阳穴突突直响:“大人,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我曾发誓,此生必要仇人尝尽家破人亡之苦。”门外凌乱嘈杂的脚步声越靠越近,她垂下眼,木然望向身边一地的茶杯碎片,“如今办完了,也到了我履行承诺的时刻……”
“咚”地一声巨响,来人踹开了院门,厉声高喊:“来人,捉拿杀人罪犯郭临!”
第132章 悲悬虚渊
脚步一步一步加快,弯进紫宸殿的宫苑后,更是片刻不停。
“丞相大人,您等等奴才……”
他在殿门口站定,一把拉开门。刑部尚书的声音如洪钟般响彻在大殿:“……这样肆意杀人灭门,只要大齐王法还在,就容不得他胡作非为!臣叩请陛下将罪臣郭临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四壁幽暗,无论是哪儿的空气都是冰冰冷冷的。郭临闭着眼,靠在墙上,宛如一尊不动如山的雕像,任凭后背渗过衣襟的凉意徐徐袭来。
此处是刑部最深的牢狱,专门关押最穷凶极恶的犯人。就她所知,那位关在她斜对面,正不对朝着这边扔石子的披头散发的男人。便曾是抢夺民女,无恶不作的濠州一霸。
“噗”地一声轻响,石子砸在了她的额头,留下一道淡粉痕迹。那男人一顿,登时拍手大笑起来。她缓缓睁眼,凝视那枚滚落在怀的石子。突然伸手拾起,屈指一弹。
那石子从铁栏上回弹,发出“砰”的巨响,瞬间命中男人的眼睛。男人呆呆地抬手捂上眼睛,下一秒便倒在了地上,厉声嘶嚎:“啊——”
郭临重新闭上眼,声音冰冷:“再出一声,废的就是你一双招子。”
牢中重归平静,幽冷的气氛重新包裹住这里。她听见踩在水洼上的脚步声。
“郭临。”
她蹙眉抬眼,仿佛稍稍有些不适应十日以来的首次灯火,木然望着举起油灯的那只手。刑部侍郎万辰垂着眉,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可背后十几双眼睛盯着,他根本不能在此和郭临闲话,只叹道:“郭临,陛下命我们将你移入天牢。”
她扶着墙壁站起身,走动时叮铃声不断。男人捂着一只眼瞧着她目不改色地经过牢门,白皙的手脚上拖着巨大沉重的镣链,顿时惊出他一身冷汗。
青天白日的阳光比灯火更加刺眼,郭临眯了眯眼,寻到囚车的方位,径直走去。到登车时,万辰终于还是忍不住,上前扶了她一把。她略有些诧异地回头,却听他轻声道:“腰间的伤可好?”
她阖眼淡淡一笑:“多谢你找的大夫。”
万辰摇了摇头,不顾身后护卫的咳嗽示意,执意说完:“是大人的护卫姚易,在下官府门前跪求了三日。我……”他深吸一口气,“我相信有这样忠肝义胆手下的人,绝不会滥杀无辜。”
郭临回过头,没有说话。她弯腰钻进囚车。
*
“不错,”刘御史也站了出来,老态龙钟的声音异常坚定:“王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他郭临纵然是朝中重将,也消解不了今时此日犯下的罪过。陛下,莫要让杀人者逍遥法外,寒了一众臣子的心啊。”
君意沈死死地捏紧拳头,急促紊乱的心跳,从听说郭临灭了常家满门那一刻起就没有减缓过。他甚至来不及去想常家灭亡对朝局的影响,对他的影响……他只知道,无论如何郭临做了什么,无论她是否有罪,他都不愿她死。可是现在的情况实在不妙,太孙一系的大臣还未开口,中立一派已经纷纷站出来指责郭临的罪过,其中更是不乏年老功高的重臣。如此下去,就算皇上有意保她,也保不住啊!
“父皇!”他站出一步,瞬间数十道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他艰难出声,“或许,郭将军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得不行此非常之事。儿臣请父皇,先审问后再行定夺……”
“魏王殿下的意思,若郭临有足够的理由,他就可以不经刑部、大理寺,随意致人死地喽?”
“若是他并无难言之隐,殿下又当如何?”
“陛下中风之症才将渐愈,殿下就要陛下亲自审问这种恶徒,未免太不孝了!”
君意沈捏紧拳头,刚要辩驳,就听“啪”的一声,一本奏书从被扔了下来。
奏书翻滚落定,殿中登时再无声响。皇上嘶哑的嗓音自帷幔后缓缓响起:“吵完了?”
众臣连忙跪地,大气不敢喘。君意沈心一横,咬牙躬身道:“父皇,郭将军十三岁参军,自琼关之战、南蛮征讨上立下赫赫军功。又为京兆尹四年有余,守护城中安宁得百姓称赞,从未出过差错。儿臣以为,此事必有内情,还请父皇三思,莫要折损我大齐一员大将!”
“大将?”皇上突然重复一声,须臾冷笑。帷幔后人影晃动,徐公公见状,赶忙上前将帷幔挽起。众臣第一次看到了大病初愈后的皇上。面容依然是削瘦的病态,但那威严目力病中更甚从前,“我倒要看看,没了郭临这个大将,我大齐是否就无将可用!”
“……就是,依臣看,杀人灭门这是有了反心啊!”太孙一系的官员终于找着了插话的时机,“陛下,必须要将郭临抄家诛族!”
皇上负责徐公公的手在御座上撩袍坐下,意外地没有驳斥。官员们见状,更加肆无忌惮地贬恶起来。
君意沈呼吸一窒,撑在地上的手缓缓握紧成拳。他侧头望向角落那个凤池紫炮的修长身影,头一次将希望放在了对方身上。可那人,却还是静静地站着,仿佛根本不知周遭的一切。
他咽了咽口水,压下心中的怒火。猛地站起身,大声道:“父皇,儿臣担保郭临绝不会有反心,因为她是女……”
“吱呀”一声,殿门倏然大敞。众臣不约而同地回头,惊讶地望着那只皂色靴子迈进殿内。
太孙一身灰袍,面色惨白得毫无血色,一夜之间颓瘦得如同非人。他垂着手,一步一步走进殿中。那脚步,不轻不重,却似稳稳地扎在所有人的心间,不断悲鸣回响。
“麒儿……”皇上咳嗽几声,面上带了一丝怜悯。
太孙执着地行至御座前三步,才并脚停下。他似在竭力抑制周身颤抖,好一会儿才稍稍平息,抬头看向皇上。漆黑的眸子一派水色,他嘶声啼哭:“皇爷爷……”
皇上刚站起身,太孙已“扑”地跌倒在地,哀嚎着吐出血来。徐公公一惊,赶紧召集太监上前扶住太孙。又是递水,又是招太医,好一阵忙碌。
太孙奋力推开身边的太监,跪伏在地膝行到御座台阶脚,猛地磕了个响头:“皇爷爷,孙儿如今唯有一愿,就是将那郭临千刀万剐,以慰我常氏十七口人在天之灵!”
满殿默了一默,他怯怯地仰起头。皇上的目光不知何时已从他身上移开,望向了殿内一角。
“陈爱卿,你可有话说?”
陈聿修僵直的身子动了动,他靠着壁柱,缓缓抬袖拱手。嗓音好似一潭死水,无波无澜。
“郭临,论罪当诛。请陛下,将她……打入天牢。”
*
囚车缓缓驶入朱雀大街,这是□□的必经之路。她从前目送过镇国侯,如今的自己也算尝到滋味。
周遭逐渐聚集起了百姓,他们纷纷抬头望向车中那个发髻散乱的人,却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面对。
郭临做了四年的京官,后有靠山前有宠信,凡事不惧,最对得起的就是他们。所以这也几乎是百姓们头一次,对当街□□的罪犯保持沉默的原因。可那常家在他们心中也并非大奸大恶之辈,一夜之间,被曾经和气护民的京兆尹灭了门,他们实在无法理解。
“郭临你个杀千刀的混蛋,伤我亲人,给我下地府去吧!”人群中终于有了第一声厉吼,随后骚动起来,喝骂声不断。她轻轻哂笑,鸡蛋砸碎在了身上,她也兀自不动。闭了眼,便好像再与世界无关。
“……阿临。”
纷杂的叫骂声中,一声沉稳朗健的声音是如此的突兀。惊得她瞬间睁开了眼,急急地跪直身,朝出声处寻去。
耸动的百姓间,那个屹立当中雄壮如山的身躯,和将她从年少的绝望边缘救回时一样,还是那般威严凌人,仿佛倾天的风雨都能挡下。郭临捂住嘴,泪如雨下。
她怎么也想不到,楚王会在这里……看着他一手教导起来的义子,在这里遭万人唾骂。
十天……才十天啊!王爷是怎么赶回来的?她像是一瞬回了神,拂去身上的鸡蛋菜叶,凝神施展内功,隔绝愤怒的人群扔来的秽物。清风拂过,额前发丝尽开。她还是那个郭临,稳重刚强得让王爷骄傲的郭临。
“王爷……阿临不孝,有负您多年教诲养育之恩。”她抓着栏杆,哀声号啕。从计划杀掉高彻辰开始的清冷假面,在此刻彻彻底底地破碎。她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可却没想到,楚王会为了她,违抗圣旨也要赶回京城。
楚王眸光晦涩,久久地盯着她。郭临心中大恸,再也压抑不住满腔的悲愤,朗声大哭。“王爷……请将阿临逐出王府吧!”她摇头哀涕,唇齿不住打颤,“阿临配不上楚王府的家风,配不上你们的期望。但重来一次,我还是不会放过仇人,所以……王爷,娘娘,但望保重!”
她肃跪在囚车里,向着楚王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王妃挽着楚王的胳膊,掩袖拭泪。楚王凝眉闭眼,长长地叹了一声。
囚车终于带着人流逐渐走远,王妃眨着泪眼,摇了摇楚王:“献哥,咱们去把阿临救出来吧。那孩子太苦了,我不信她会无缘无故杀人。”
“纵使你我不信又如何,”楚王眉头紧锁,轻轻地把她揽在怀里,“可我们能叫天下人相信阿临吗?能让皇兄……相信吗?”
“那你就让她去死吗?”王妃气愤地推开他,“我不管,阿临就是我亲生的。我就不信我的武功还救不出她!”
楚王幽幽地叹息,摇头道:“没法的,她此时去的,是天牢啊。”
“天牢……”王妃愣愣地转过头,可路的尽头,早已没了囚车的影子。
*
“呵呵,好,好你个陈聿修!”太孙一把掀开桌上茶盏,茶杯碎在满地凌乱的瓷器碎片间,又是一阵巨响。宫人们低着头,大气不敢喘。
一旁的太孙少保上前谏道:“殿下何须生气,属下偷偷派人潜进天牢……”他伸手在颈边一横,“生不知鬼不觉地就解决了郭临。”
太孙抬起头,目光鄙夷尖锐:“去天牢,呵,你倒是试试你进得去吗?没的被羽林上将捉了,还连累我东宫。你以为陈聿修那厮真心要他下天牢,他就是算准了我不惜一切也要郭临死……”
“那,”少保慌道,“要不,先杀了他一家老小?郭将军不是有侍妾,有孩子么……”
“孩子?”太孙一怔,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幽幽一笑:“正好……”
“殿下——”一声凄厉的长呼从宫门口传来。那太监“扑通”一声,绊倒在殿门口,连起身都忘了:“殿下,方才周老丞相进宫了。奴才望见他手里似乎,似乎牵着一个小孩!”
第133章 为你而生
“……有妾阮云嫁与四年无后。愿立此休书,任其改婚,永无争执。恐后无凭,自愿立此文约为照。”
阮云颤抖着捂住嘴,泪水一滴一滴地打在黄纸上。她望着面前的金真,抽噎道:“金大人,这是……”
金真不忍地撇开脸,涩声道:“郭大人他……留给你的休书。”
阿秋推开门,发髻还未梳,整个人就冲上前一把抱住阮云:“云娘,云娘……”
“唉,你别乱跑。”秦正卿不可奈何地追来,“阿秋,你肚子里还有孩子呢!”
阿秋怒气冲冲地回头瞪他:“有又如何,我还是少爷的婢子呢,你秦家的孙子哪里有少爷重要……”
金真摇了摇头:“不,不说秋姑娘你已经出嫁。整个郭府的下人,所有卖身契都被大人烧了……”
楚王府门口,李管家打开门,望着门口跪伏在地眼眶含泪的李延。他长叹一声,上前扶起侄子。
*
万辰看着她静静地朝内间阴暗潮湿的牢房走去,心底泛起的酸涩唯有自己咽下。一招手,将纷杂的人群带走。
郭临缓缓行到干草处,黑暗中摸索着跪坐下。身子靠上湿濡的墙壁,触到那极寒的冰冷,终于忍不住蜷成一团低声哽咽。明明已经下定了决定,明明杀死了所有仇人,应该高兴啊……可为什么,为什么还会感到不甘心?
滚烫的泪水肆意溢出,仿若要将她男装这些年欠下的一次还清。她埋在膝盖间,徒将满心悲伤付与空寂。这样也好……至少他们,都没有被自己牵连。还有既希望看到,又希望不再见面的那人,只要他也平安无事,就好了……
一声几不可查地轻响自后方传来,她猛地一颤,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瞪圆的眼中泪涌不断,浑身却已僵直如柱。
那声音一声一声,越来越近。一如他每次靠近她的脚步,熟悉到本能的感知……
“不要过来!”她突然大吼,泪水模糊掉所有视线,她固执地摇头,“聿修,不要过来,求求你……”
哪怕是死,也请让我把曾经最好的时刻留给你。她只有这样微薄的心愿了……
可那脚步只顿了一秒,下一瞬便急迅靠近。开启牢门的锁链响声那样尖锐,几乎划破她伤残不堪的心。她拼命地往墙角缩去,可根本挡不住那人执意站来她身后的脚步。
“……阿临。”
宽厚的手掌轻轻靠在了她的背上,这一声再熟悉不过的呼唤,轻易击碎她固起的防备。徒劳地想要避开他,可闭上眼,顷刻泪如雨下。
“我将所有的心倾付与你,可阿临,你将它丢去何处了?”
“不,没有。”她拼命摇头,“聿修,我爱你始终如一。可这是我自己的恩怨,灭佛杀天也好,人尽皆敌也罢,我唯一的愿望也只是不把你牵扯进来。”
“你以为,你散掉下人,休掉阮云,拜别楚王,你就能毫无牵挂了?”他狠狠地扳住她的肩,嗓音哀沉,“阿临,你莫要忘了。此生是我妻,纵然是下地狱也只有我能陪着你。你休想这般轻易地甩开我……”
郭临吸了吸气,鼻端熟悉的血腥感。她陡然一愣,猛地捉住肩头的那只手:“聿修……你?”那伤口渗出的血沾到手心,她慌忙转身望去,牢门口的锁链上果然裹着点点斑驳的血迹,“你急什么……”
她望向他,呼吸一窒,再也说不出话来……
那张风华无双的面容,那样翰逸神飞的笑颜,为什么只剩现在的惨白憔悴?她颤抖着探手抚上他的脸颊,指尖划过滚烫的肌肤,心中的悲恸喷涌而出。她掩面而涕:“聿修,你在发烧……”
他倾身而上,厚重的袍袖盖在她身,将她牢牢地抱在怀里。她在他温暖的圈锢中,平静安逸,再无需冰冷的防备。
“阿临,告诉我……你愿意,为了我,活下去。”
她闭上眼,任泪滚落。抬手紧紧回抱他,大声应道:“好,聿修,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就活下去,为了你,活得长长久久!”
*
黑暗的牢狱寂空一片。郭临闭目卧在干草上,面容隐在阴影下,看不清表情。不过须臾,听到又有人走来,她睁眼坐起,抬头望去。
那人一身青色官袍,走路时风姿卓约,险些晃晕了郭临的眼,她不自主地皱眉:“聿修……?”
他走到近前,唇角一弯,便是一串清脆的少年音:“你,就是我兄长看上的女人么?”
“你是……陈宜春?”郭临皱了皱眉,仔细看了看他的官服,“现在做了刑部的员外郎?”
“不错,”他蹲下身,隔着铁栏和她平视,“郭姑娘好见识。”
她怔了怔,凝神打量他。他便朝她一笑,这笑似极了聿修,可他们明明并非亲兄弟……“是不是在想我为何和兄长如此相似?”他索性从栏缝中拖了些干草坐下,“明明他与我并无亲缘。”
郭临干笑一声,陈宜春乜了她一眼:“似我兄长这样的人,会看上你也是奇怪。以你的权力,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处理掉常家,假以时日,不是做不到。偏偏性急如火……闹成这样不可收拾的局面。”
“有些事,你不清楚内情,还是不要随意置喙的好。”她撇开眼,望向旁处。
“那……你方才和他说要活下去,也是骗人的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