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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你不是嘛。
汪庆虹说:我从小到大都用这个虹桥的虹,户口本上也是这个,但是身份证上又是祖国河山一片红的红。
我心想,户口上叫虹,身份证又叫红,这事情多着,侯耀文侯跃文、闫肃阎肃我也分不清楚了。便又问:你的身份证是不是掉了?
汪庆虹说:没有,我的借给别人了。
我忽然一振,说:借给谁了?
汪庆虹说:吴军。
我说:吴军是谁?
汪庆虹说:以前我们食品厂的工人。
我说:吴军声音尖不尖?
汪庆虹说:尖。
我说:怎么个尖法?
汪庆虹说:像是鸟儿叫。
我急掏手机拨打幸福旅社,接通后说了些就把手机给汪庆虹,让他和老板单独沟通,两人嗯啊哦,一会儿学鸟叫,一会儿学“别哭啦,哭什么哭”,说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竟是达成一致了。
我一旁听得几乎热泪盈眶,心想,果然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果然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我问:吴军什么时候离开文宁的?
汪庆虹说:不知道,他后来去了东街友丰旅社做事。
我问:你什么时候借他身份证的?
汪庆虹说:去年8月借的,当时我们在食品厂共事,吴军说身份证在澡堂掉了,我便抽他一耳光,说你个婊子样,赔钱。吴军嘴恶,要咬我,可是我们本地人多,硬是要过来他20元。吴军没过多久就被厂里开除了。
我问:怎么开除了?
汪庆虹说:原因可以问厂里的每一个人,就是他喜欢唱戏,入了迷,有天以为是自己一人揉面,偷偷在车间画鬓角,描口红,咿咿呀呀唱起来,唱完又揉面,揉得汗如雨滴。当时有工友回来,看一妖怪在揉面,便吓坏了,便恶心了,便跑去报告厂长了。厂长心说这是搞卫生防疫检查呢,提一百块钱甩脸了,滚,滚,滚。吴军便气鼓鼓滚了。
我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汪庆虹说:脸瘦,眼窝深陷,目珠却吓人,牙齿稍稍突出。很多人识他,却不知他来自何方。人问,就说黄山卖过画,嵩山练过武,庐山写过诗,唐山学过戏,号四大山人。
极端年月(22)
后来,食品厂的厂长被叫过来,说的情况也差不多。
厂长说:吴军被开除时,用爪子抓我袖子,说父母早亡,命运多舛,食饭不易,生活困顿,你不爱才也爱人啊。我觉得不是那回事,挥手掸他,他又暴怒地说,别以为你是主宰,我犯什么错啊,你今天说清楚,不说清楚我告去。我说,告去,告去。他却仍抓我衣服,不是抓了,是揪,我就着人把他扔出去了。这人来路不对,进厂也没登记身份证,是我们不对,我检讨。
1998年5月27日晚
友丰旅社有四层,嵌在文宁县城东街一瓷砖民房里,进去后能见几张木桌,后头摆了观音像,掌上托红灯泡,闪一下灭一下。我们走入时,拍着巴掌喊人,心想出来的千万不要是吴军,我们就剩这条孤线了。
出来的却是个七十来岁的老人,胡子花白,道骨仙风。他一看到我们身上穿制服,便说:你们是找四大山人吧,走很久了。
我说:你怎知我们找他?
老人说:这等人物总会死的,死了就有人找了。
我心想是了,云开雾散了,可是又奇怪,便问:此话怎讲?
老人说:四大山人是去年十二月初七(1998年1月5日)来的,初九那天便和罗汉闹事情,当时四大山人把菜刀斫在桌上,你看这里有痕吧,结果罗汉把他扔街上了,四大山人瘦,一下扔到街心了,但他站起来和人打,打几回合,变挡,挡几回合,又变受了。四大山人不求饶,只说打吧打吧,打死拉倒。罗汉们不打了,四大山人又找砖头拍自己了,眼见拍出汪汪的血了,罗汉个个拦,却是拦不住,便溜了。后来还是何大智出来救命,何大智说,力气这么大,掰都掰不开。
我说:何大智是谁?
老人说:脸大如盆的东西。
我急忙拿出12号尸体画像,老人说,正是,这师傅画的好,和四大山人画的一般好。
我欲要问何大智,却是见老人兀自又说吴军去了,便由着他了。
老人说:四大山人和我有同好,就是唱戏,我们这里唱黄梅戏,他唱京戏,说是会唱虞姬。我听他摆过一次,他原是带戏服的,也带妆品的,唱起来还真是那么回事,高尖入耳,但拖得太长,听不懂唱什么。我问哪里学的,他说是拜名师梅葆玖学的。他还会画画,他走后我收拾,就有一张他的画,画了个女人披头散发,眼神刚烈,很是个人物,旁边还配了诗呢。我问画画又找谁学的呢,他说是拜名师齐白石学的。我说你大小是人物,待在这里可惜了,他说才这东西就是用来可惜的。正月十四(1998年2月10日)那天,天没亮他就不打招呼走了,不但他走了,何大智也走了。
我问:两人关系好吗?
老人说:好,还当着观音菩萨结义呢,说是不求同生但求同死。那天还摆酒请我做中,说工资不用发了,充酒钱。我后来还是发了。
我问:何大智你知是哪里人吗?
老人说:富强啊,富强是出人的地方,出了几个姓刘的大官,也出了何大智这个假把式。
我说:怎么个假把式法?
老人说:四大山人打架,他躲到厨房;罗汉们走了,他又提刀出来。你不知道他长多高,长多壮吧,就是这么一个壮汉,贪生怕死。我就不知道,四大山人这等人物怎么交上他。
我问:他们住哪里呢?
老人说:四大山人是外地人,没地住,就在四楼杂物间和何大智搭铺。
我问:四大山人是哪里人?
老人说:他没说。他写了诗,就是画上配的,说来本无根,去本无痕。。 最好的txt下载网
极端年月(23)
我说:诗在吗?
老人起身从观音像下取出一张纸来。我一看,那诗写着:来本无根,去本无痕,你本无身,我本无形,就在美丽地结束不美丽的生命。我忽一闪念,所谓美丽地,不就是那段上天的引桥呢?
我说:死意早定啊。
老人说:是啊,当时只作戏诗,现在看来是死了。
我说:是死了。
老人默然,也不问怎么死了。
我又问:他们还留下什么吗?
老人跺跺脚,说雨鞋是四大山人留下的,他穿着,表个纪念。老人又带我们上杂物间,我们翻了很久,在一张床铺下翻出一个香烟盒,在另一张床铺下翻出两张身份证,一个名叫艾保国,一个名叫涂重航。我问,这是四大山人的床铺吗?老人说是。
我心说,这人到底叫什么呢?
1998年5月28日
在友丰旅社调查半夜后,没调查出更多信息,我们在文宁县公安局查到何大智的家庭住址后,第二日便往富强乡高坑小组赶了。
过富强乡政府后,上山两小时,到了羊肠小径顶端,方看到高坑小组。那里原是山顶凹下的一块地,蒸气从湿润的土地生起,聚于屋顶,一动不动。我们进村后,也只听到一两声鸡鸣,家家户户开门,*暗的年画,午饭没人收拾,尿布是湿的,不见人踪。
同行的富强乡政法干部摇醒小组长刘遵礼后,整个村落才跟着醒过来。刘遵礼晃了晃大而浊的眼球,看清我们的制服,惊慌不已,忙喊媳妇倒茶。那媳妇揭了开水瓶,发现没热气,噤若寒蝉地请示要不要烧点,我们说不麻烦了。
去何大智家时,一群小孩跟在后边,刘遵礼斥了一声,他们便像鸟儿飞没了,那些大人则推开窗,敬畏地窥探,我们回头,他们就拉上窗。到达何大智家后,我们发现堂内摆着两个遗像,一个是男老人,一个是女老人,刘遵礼说这是刘春枝的父母,两年前先后故了。刘遵礼喊春枝春枝,一个丹凤眼、柳梢眉,颇有些姿色的妇女便从内屋走出来。她也惊慌,不知出了什么事。
我说:你是何大智妻子吧?何大智可能不在人世了。
刘春枝看了眼刘遵礼,又看了眼我们,软瘫于地。一旁妇女去拉,却是越拉越躁。众人意欲拖她上床,她的手指又抠在地上,抠出道道槽印。我们很尴尬,不好追问,便四散去找村里的人。
刘遵礼说:何大智是三年前倒插门的,是外姓,但我们不见外,水库分鱼不短他,祠堂也领他进。何大智人老实,能吃亏,刘春枝父母故了后,他们夫妻越发恩爱和睦,有句黄梅戏怎么唱的?你耕田来我织布,就是这样的。我想不出他有什么想不开的,他在县城打工,或许在那边有问题吧。
我走到谷场,发现有个妇女收衣,便上去问,她羞涩地笑笑,一连跟我说听不懂。我想也是,她说的我还听不懂呢。我走了,她又喊:关系很好的,男耕田来女织布。喊完不好意思地笑了,我也笑了。后来我见一个老头坐在门前,欲要问,老头已转身进屋,只撂下一句:我不晓得,莫找我。
我们一行问出的东西差不多,要么是不晓得,要么是夫妻很好,树上的鸟儿成双对。我说这里人都爱听黄梅戏吗,政法干部说是呀,几十年只作兴严凤英。
刘春枝安顿后,抽嗒嗒地说了一些情况。何大智是去年底从县城回来的,过年(1998年1月27日)那日,他们中午在高坑吃饭,拜祠堂,晚上就去何山和父母、弟弟过年了,在那里住到正月初二(1998年1月29日),刘春枝回高坑了,何大智去母舅表叔那里拜年,直到正月十一(1998年2月7日)才回来,第二天就走了,说是和义兄打工去了。
极端年月(24)
刘春枝说:大智在家时挑粪砍树,打工时送钱回家。我总是说别打工了,在家种田也能活,他不听,说我没好吃的没好穿的。现在他死了,房梁倒了。
刘春枝擤了下鼻涕,又说:要说坏肯定是坏在他义兄手上了。我听说他义兄在县城打架,往死里打。肯定不是好人。
刘春枝给我看了结婚证,我一看那上头的何大智,像被电触了,因为他的眼闭着,只留条小缝,他死时竟也如此。张老当时说,他害怕。
我们离开高坑时,刘遵礼出来送,我记得他握手很用力,都能感受到手窝湿热的气息。走了十几步,我回头望,却发现他不见了,全村人也不见了,只有蒸气悬浮在屋顶。
1998年5月29日上午
次日,我们从富强乡政府出发,又走到了何山小组。我们看到何大智父母家原是个矮屋,土砖被雨水冲刷,囫囵不清,旁边有根黑木顶着,以防倒塌。小组长找了一会,便把何父、何母和何弟找回来了。何父皱纹密布,像是蜘蛛在脸上纵横拉网,何母嘴唇下扣,一看就知嘴恶,何弟则痴呆,老大不小的,挂着口水,以为我们有糖。
我说了情况后,何母大嚎大叫,何父赶忙推开她。何父眼里既无悲伤,也无诧异,只有麻木,何父鞠躬,说:给国家添麻烦了。
何父说没什么可说的,人都死了,何母则抢辩:怎么没说的,人不能这样死了。何父想拦,看她站在我们里边,便失望地拿着小锄头和小篮子出了门。何母说:死东西挖药去了。
没人阻拦了,何母就说得欢起来,到最后手都说抖了。
何母说:我儿死,我早知道,刘家人也早知道了,他们装不知道吧?小学订了报纸呢,说长江大桥爆炸了,我儿出门前跟刘春枝说了,他过不下去了,要去炸长江大桥,炸得全国都知道。现在你们来了,谢天谢地,有公理了。
何母说:都是刘春枝这妖精害的,我儿那么欢喜她,照顾她,可是她把钱管了,不给他吃好的,好的都给老乌龟刘遵礼吃了。刘遵礼和她扒灰呢,扒了多年,全村都晓得。我们也是穷,穷才娶这样的浪荡货,还倒插门。我们原以为结婚了,大家就收敛了,谁知刘遵礼还去,被发现了还打我儿。我儿太老实了,后来刘遵礼竟然不顾廉耻,和刘春枝睡到一床,叫我儿去煮面。我心想,你煮就煮啊,放老鼠药毒死他们。我儿每次回来,我都让他翻衣服,我看到背上总是条条紫痕,都是打的,造孽啊。我儿后来被逼着去打工,说是碍着眼睛了。你说我儿有活路没有?没有。他受了委屈,他也有脾气啊。今年过年,刘春枝来了,我们做好肉好菜,她一脸不耐烦,不下筷子,磨到初二就回去了,来拜年的亲戚还说你们媳妇呢,我不好说,我能说她赶回去和刘遵礼那个老乌龟戳瘪么?我就不知道,人怎么有那么多瘪要戳?
何母说:初四(1998年1月31日)那天,我儿拜年回来,喝得醉醺醺的,我恼了,揪他耳朵说,你一个七尺男儿,连老婆都管不住,顶卵用。我儿犟,说别说了,别说了,知道了。却是磨到正月十一才回到高坑,十二就打工去了。现在看来不是打工,是炸桥。你说他不炸桥炸什么,他戴那么大一顶绿帽子,就要炸桥。
我说:他怎么不炸高坑呢?
何母说:他敢?我们这里谁敢?刘家光一个老三,就能把人吃了。我们这里都怕刘家人,刘家人上头有大官,欺人太甚。你们公安来了,你们是公道,你们管管这些扒灰佬。你知刘遵礼这个老乌龟扒出什么名声吗?他跑到人家窗下吹口哨,把人家男人吹出来了。人家男人生气了,趁刘遵礼到乡里开会,把老婆带到会场,说,你不是喜欢吗?给你。你知刘遵礼说什么吗?刘遵礼大手一挥,说,我得了。你说这样的人该不该毙?你们拿枪打那个刘遵礼,打那个狐狸精,打死她,我看她求饶不求饶,后悔不后悔,几百年妇道全被她败了。你们要是不干,我去干,我一定拿针扎她,拿火烧她,拿锄头戳她,戳死她这烂瘪。 。 想看书来
极端年月(25)
1998年5月29日下午至夜
当日下午,我们重回高坑,没见着刘春枝,说去县城了,也没见着刘遵礼,说走亲戚去了,十天半月回不来。同行的政法干部恶了,问:去哪个亲戚家了,地址告诉我。刘遵礼老婆支支吾吾,政法干部便揪衣领喊:你倒是说呀。
刘遵礼老婆挣脱开后,跑到谷场大叫“公安打人了”,然后翻倒在地,抽搐双腿,吐出很多唾沫来。我们跑出时,人们已像洪水冒出来,他们男女老少,提棍持锄,举刀舞斧,黑鸦鸦一片,围了过来。他们问怎样了,刘遵礼老婆便干呕,说不行了。他们便大声鼓噪,几个不怕死的老头便拿竹棍敲我们,未几,刘遵礼单独从一间屋内杀出,他老远就挺着鸡蛋大的眼球喊:谁打我老婆?然后接过菜刀,看了一眼,剁向政法干部,如是十几刀,政法干部捂着右臂,说痛也痛也,却不见有血冒出。
我脑袋一片空白,任人推来推去,胡乱地说几句“冷静点”,但人们已没法冷静,因为政法干部把菜刀夺走了。政法干部挥舞菜刀,叫嚷着跑了,当地民警说声快跑,也跑了。这阵势便只剩我了,我想跑,又想人们看我背影,盯我警服呢,他们一定说警察屁滚尿流,一定笑岔了气。我只能暗自加快脚步。
那边厢,政法干部跑到羊肠小径上后,自觉安全了,便舞刀大喊:刘遵礼,你别猖狂,你的罪证在这里。
他这么喊,后头村民便赶几步,把死要面子的我逮住了。
我被抬起后,像睡在摇篮,看到天穹,很蓝,很深邃,很安静,像枚瓷器,辉煌欲碎,接着,又听到暴雨般的声音,那些声音说要处死我,我便滚下两行泪来。他们抬了几十步后,猛然将我放下,我立于大地,脑袋一阵眩晕,然后便清晰地看到对面苍翠的山坡、湿黄的石头和清新的树,鸟儿正踩在晃悠悠的树枝上点头。
我不知道身在何方,所在何时,要干什么,要说什么,我僵直身体,等待山脚一汉子取出柴枪,丈量好步子,疯狂往这里跑来。我看到肌肉在他胸腹上下滚动,空气越来越满,张力越来越大,像是有大事发生。枪尖在太阳底下忽然闪出灿光,我又知道,那大事原来是刺穿一袋面粉,我的腹部将像面粉一样,发出噗的一声。我心门一急,狂念:妈妈,妈妈。
我想去摸枪,却发现双臂已被架住,挣脱不了。更何况那只枪,在来文宁前我嫌麻烦又托公家保管了。我便像头即将挨宰的兽,全身抽搐,焦躁不安,忽而又见亮光一闪,全身安静下来,粉黛不施的媛媛走到面前,拉住我的手,要我和她一起从隧道走过去。我看到那不远处的洞口闪耀着刺眼的强光,便抓紧了媛媛的手。
我看到她歪过头来,对着我毫无芥蒂、灿烂地笑着。
眼见宏大的光明将吞没我们,一声嘶喝却又将我惊回现实。我睁开眼,看到像列车一样奔行的壮汉正在恐怖地紧急刹车,我想他的脚趾搓在地上,全部扭伤了,脚掌也蹭出大片的皮肉。我看到他把柴枪插到土里,痛苦地说:哥,哥,你这是怎么啦?
刘遵礼瞪了一眼,说:老三,你是不是想我死啊?
我听得此话,忽然疏放了血液,竟觉世界如此可亲,如此活力。我觉得刚才应该失禁了,低头一看,却是没有。暗自提了提阴根,仍是没什么尿意。我其实早该想到,刘遵礼原也是怕事的,否则不会拿着刀背对着政法干部砍十几刀。我“咳”地叹息一声,甚至想去调解他们兄弟,叵耐刘遵礼又死死盯着我,好像要恢复一只老虎原有的尊严。
极端年月(26)
我躲闪开目光,却不料他又拉我胳膊,让我看他。我看得心慌,那里还是两只浑浊而恐怖的大眼球。
刘遵礼忽而说:拷上我吧。
我说:为什么?
刘遵礼说:我破坏人家夫妻感情,破坏我知不犯法。但人家把毛主席的长江大桥炸了,我就肯定犯法了。
我说:你有没有打何大智?
刘遵礼说:没有,我只偷他老婆。
我说:没打就没事。
刘遵礼说:果然没事?
我说:没事。
刘遵礼说:不是因为你在我手里,才这样说吧?
我说:你放了我,我也会说没事。
我怕他不放心,又说:本来就没事。
刘遵礼大笑起来,笑完哭,哭完对众人说,以后有人来问,就别说你耕田来我织布了,就说我偷人,偷就偷了,没事。众人如遭大赦,跟着笑起来,刘遵礼的老婆也幸福地笑了。
那夜,我非得吃刘遵礼最好的腊肉,饮刘遵礼最好的藏酒,才得以离开高坑。刘遵礼打电筒把我送过羊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