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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饭碗敲命运交响曲表示加油的,吹口哨吹出卡门序曲做伴奏的,无比热闹,你知道看一个人自暴自弃惯了,他突然做一点事表示对自己的人生负责,旁边的都免不了要感动起来的。
但今天不是。
开窗才发现现在是黑夜,但看墙上二十四制式的挂钟,却定格在早上十点。空地上熙熙攘攘的人,一时聚拢,一时散开,每次散开,都带来疯狂大笑,沸反盈天,我集中目力去看,似与每个身影都颇相熟,但那些或动或静的姿态,却从未经历过,不禁隐约不安,但更强烈的一种想法是:没义气的,搞活动也不叫我。
起身冲进洗手间,赶紧洗了个澡,再转入衣帽间,把身上在非人时间混了一阵的衣服换下,穿了条黑便裤,白恤衫,兴冲冲就出了门。
一溜烟来到楼下,一路发现所有公寓门都关得紧紧的,有的门上还加一把巨大的锁,在我所熟悉的随时可以冲进别人家胡吃海喝顺拿的环境里,这可是件蹊跷事。
这种蹊跷的感觉在我到达公寓大门的时候强烈到最高点,不得不一个急刹车,停在将出未出的那个地段,回头望了望,离我最近的是一楼B座,恺撒的房间。
恺撒,听起来就是个好威猛的人,其实他威就还有点威,猛则未必,至少从体形上来说如此。基本上他就是一小老头,须发皆银,走路腰板挺直,但一站下就泄气,打回原形。阴雨天他爱生闷气,高兴了也笑眯眯,我每晚在公寓会所遇到他,他都在喝一杯纯威士忌,看着窗外天光,默默无言,形象低调而正常,倘若今晚的表演特别精彩,也能有幸看到他整个尊容。惟有一次我好死不死,上前和他谈了谈高卢战记,第一句话出口就知道大事不妙,老爷子两眼睛,跟烧了明火似的,亮得我心里发寒碜,果然我不祥的预感被证明是正确的,那天晚上,恺撒就此和我耗上了,我看钢管舞,他就站在钢管边,我喝黑俄罗斯,他就站在酒保边,我回家洗澡,他就站在浴帘边,我洗完澡准备滚去睡觉,发现他站在我枕头边,一心一意,以打不死你要磨死你的气概,硬是把一部高卢战记的真实版给我讲完了。平心而论,就算为此我熬出两大黑眼圈,嘴角长一溜水泡,还是要承认恺撒的评书工夫不是盖的,听完三天,无论我干什么,甚至梦什么,偷鸡摸狗,穿街走巷,解决工作地点一点小机器故障,都会不断听到一个声音说:“我来了,我看见了,我征服了……”其他员工因此盛赞我:“不愧是技术高手,对一台微波炉都充满如此强烈的野心……”
不管怎么样,恺撒是个好人,好人的标准之一是家里永远有吃的,而且随时可以去吃。
我转身走过去,推了推门。
没开。
俯身观察,门上装了一把隐型密码锁,三年前的专利型号,拥有独特密码辩识系统,而且必须输入两次密码,第一次使主锁出现,第二次才能开门。
就算恺撒最近去抢了一票国家银行,家里满地都是金条,他也不用小心到这个份上,公寓没外人来,至于自己人,不要说金条,就是把印加帝国的黄金宝藏整个堆在地上当地砖,大家还要嫌色彩太单一,和墙纸不搭配。
那是为什么?
在理发店里被洗得差不多的好奇心,现在好象又长回来了,我一点都没有受到关于擅入民宅的任何法律或道德困扰,更没有遇到任何技术上的迷惑,轻而易举打开了那把电子锁——为什么?哦,对不起忘了交代,这把锁的专利拥有人就是我,我十五年前读电子技术学位的时候发明了一大票类似的玩意,就等着衣食无着的时候卖出去换口饭吃,想不到江湖再见,竟然是在自己楼下。真是唏嘘啊……
恺撒的屋子里,和他的为人一样毫不出奇,将将就就的家具家电,该有什么就有什么,该没什么就没什么,一眼看去,半样可以吸引眼球的东西都欠奉,就算我真的是个贼,也只落得无从下手。
既然如此,他锁这门干吗。
在屋子里逡巡一圈,再一圈,终于有两个地方吸引了我的视线。第一是阳台栏杆。
栏杆上面,有一个鞋底的灰尘印。从存迹来看,大约四十码上下,鞋尖指向屋外。另一个地方离阳台栏杆也不远,精确的说其实就在正上方。
全精钢的阳台罩围,以及罩围上被精确外力切割出来的一个大洞。
有人切开这个洞,然后踩着栏杆跳了出去。
问题是,这个看上去结实无比的阳台罩围,以前是不存在的,装上是为了什么,又是谁要通过这么费劲的方式进出房间。
我背上忽然一阵汗,回头看看那把上了锁的门。
那是我发明的锁。我轻而易举可以打开它,是因为那把锁的预设程序中,有一个万能开解的后门。
很少“人”有能力发现这个后门,除非他是专业中的专业。
但是,这个公寓里的任何成员,从外界买来任何电子设备,都一定会先交给一楼C座的管也。他能够把单一计算器改装成完美PDA,也可以把验钞机改装成一只电吹风,因此大家可以选电子设备店里最便宜的东西买,回来后再告诉管也自己真正的需求。偶尔他也会玩得过头一点,比如上次我买了一个剃毛器,他半路上截住我,站在那里把玩了一阵后,我回家发现自己手里拿了把五四式手枪,连子弹都装好了——就算朋友不做,也不用这么明显地暗示人家自绝吧。
给他一把这样的锁,结果会变成一整套的电子机关,打死也不会原封不动就用上。
这么低创造力的事,会做的只有人类本身。
因此,是真正的人,锁了恺撒的门——黑格尔的门——香奈尔的门。
所有人的门。
为什么。
我霍然掉转头,望向阳台罩上那个大洞,外面空地上的喧嚣动静越来越大,不祥之至的预感牢牢锁住了我的后脑,此时门外传来一声惊呼:“这里打不开。”
我抢到门前,侧耳倾听,门外有几个人在紧张交谈,声音非我所熟,不属于任何公寓成员,语速亦极快,模模糊糊听不清楚,我整个耳朵差不多要和门融为亲密一体了,都只猜出几个字,“失踪”……“看不到”……“追”……
然后一声巨响,震得我从门上飞了出去,撞到客厅中间的隔间屏风上,和着一整幅沙场秋点兵图,摔个大马趴,门外骤然高声叫道:“有动静。”
在地上发了半天晕,我省起刚刚那阵巨响,很明显是子弹打在门锁上,可怜好好一把密码锁,死得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
这阵后知后觉过去,好几个人已经破门而入,正虎视眈眈看着我。
有男有女,个个身形剽悍,穿着划一,都是黑色制服,腰间手上,全副武装。站在最靠前的一个男子,手上戴着相当显眼的异形戒指,戒面上有三颗镶钻的星星,不知道代表什么意思。他很显然是首领,进门后命令其他人四处检看,无果后便把围拢来,也不问话,蹲下把我上上下下一通好摸,我心想你摸一个大男人到底有什么乐趣,不如请旁边那位女士动手,虽说眉头眼角的杀气重了点,但皮肤雪白,嘴唇鲜红,仍然是美人。
摸完他表情微有诧异,说:“人类。”
其他人全不相信:“不可能。”
那位杀气腾腾的女士尤其反应激烈:“这座公寓里每户住客,都是罕见的非人品种,从来没有人类出现,何况一个月前这里已经被军方彻底封锁,出入都在监控下,他是人类,怎么跑来的。”
问得句句在理,但是人类的道理,常被证明是无知的延长版,我干脆不吭声,呆在地上把四肢放松,看他们如何解决这个身份定位问题。
谁知我的愚蠢和自大紧随时代步伐,完全没有人后,人家压根就没有把我看成一根葱,只见那位戴三星戒指的首领走到阳台边,看了看外面,冷静地说:“所有非人都逃出去了,正在空地聚集,普通军力已经不凑效。”
从腰间拿出一只看起来好先进的通讯器,呼叫:“G市非人公寓发生大规模逃逸事件,请派遣高等级猎人增援。”
得到答复后干脆利落一挥手:“把他带出去。”
没奈何,我给人拎将起来,跟只麻布袋似的半拖半拉,拉到公寓大门口,全体人员停下脚步,首领示意大家以扇形散开,他身先士卒在最前面,拎我那位五短身材,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的,感觉上是个新手,又激动有紧张,身体都在发抖,我给他抖得难受,乃好心劝慰:“别慌,除了施瓦辛格脾气比较坏以外,其他人都是一等一的良民,不会伤害你的。”
大家闻言,纷纷停下脚步,回头把我瞪着,那神情的意思大概是:“咿,这个品种的猫会讲话耶。”
要是我发现一只猫会讲话,首先就要问,猫粮和老鼠,到底哪个比较好吃,其他人显然都比我有志气,看首领一个箭步冲过来,罗盘大的脸差不多要贴到我鼻子,厉声问:“你认识他们?”
要是我不认识他们的话,过去十年的日子,还真不知道怎么混过来。
因此我很诚实地点头,他不放心,追问一句:“你和他们很熟悉?”
我继续点头,补充道:“邻居来的。”
说完这句话,我发现首领脸上出现一丝诡秘而熟悉的微笑。
以前我在某些小公司混饭吃,当某个项目出现大纰漏,或者一笔款子莫名其妙消失,所有人都声明自己清白无辜的时候,我就会看到某个老板看着我,露出诸如此类的微笑。然后我就倒大霉。
果然首领也非特立独行之辈,转身对他的同伴说:“拿他打头阵。”
把我一提,递给现在站在最前的那位女郎:“菲菲,你注意他。”
菲菲没有接过我,她微皱眉头:“鲒森,他是人类,即使认识这群非人,也不至于为此牺牲性命,我们不能拿他冒险。”
牺牲性命?喂,要不要这么严重啊,就算他们不是人,你们是人——好吧,我们是人,最多也就是生活习惯不合,何至于闹到这个地步?
但是没有人在开玩笑。
鲒森冷冰冰地看着我,那眼神绝不像是在看一条活的生命,更接近是看晚饭前的一块生牛排,对血的嫌恶中夹杂着对肉的欲望。
他慢慢的说:“这批非人的异能,我们手头没有任何资料,危险到什么程度,不能预估。”
“但是,无论哪个种族的非人,都有一个特点,到现在为止,没有发现例外。”
他们绝不会随意伤害不相干的人。
更不会伤害朋友。
被隆重宣布为非人的朋友之后,我有几秒时间愕然,再有几秒时间感动,电光石火之间,已经被推上战斗第一线,角色是炮灰。
一出公寓大门,空地上场面便一览无遗,公寓邻居们都聚集在一起,听到异声,齐齐注目过来,我看到如许多熟悉面孔,一时忘形,兴高采烈举手招呼:“好久不见,好久不见。”
声音投入空气,如心灵投入一段无望的爱情,得不到半点回音。
一张张面孔看过去,香奈尔,睁大双眼你要追寻什么,贝多芬,怎么样的坏消息耷拉了你耳朵,施瓦辛格,倘若手里有一根叉棍,你要把整个地球撬个前滚翻么?还有小二,一天到晚和我厮混的小二,连续瞪了八次,我才反应过来,那毫无表情站在群众最前面的人,所有的手臂摆脱了隐藏的命运,几十块肱二头肌都膨胀得相当愤怒,半点没有平时的风范,却正是他本人。
进攻方突入后,并没有立刻采取行动,而是谨慎地停了下来,两在前,两在侧,一人殿后,进可攻,退可守,端的是训练有素,而我的位置,比所有猛士都靠前,乃是孤零零地悬在两兵之间,暴露于一切可能存在的火力之下。
被人出卖或利用,乃是生而为人必然要有的经验,相当于吃饭买单,睡醒离床,倘若想得开一点,还要感谢上帝赐予你一定的用处,不至于哭着喊着求人用,人家还嫌你尺寸不合要求。
但是,我的确不大习惯,这群邻居看我的眼光,居然也如看一头陌生的羔羊,兀自进了屠场。
清了清嗓子,我朝小二招招手:“小二。”
小二神色严厉地注视我身后,八风不动,当我透明兼失声。
我鼻子一酸,转向麦当娜:“小麦……我新买了条牛仔裤……”
麦当娜的表情我看不大清楚,他还是一如既往戴墨镜,但从墨镜所对方向,他压根就没注意到我是一个真实的存在。
“恺撒……”
“易牙……”
“黑格尔……”
“鬼谷子……”
呼喊的声音回荡,越来越心虚,最后化为喃喃,每一个名字从舌尖吐出,一个希望就这样破灭。回忆虚幻飘摇,现实冰冷高大,PH值小于七的感觉强烈到要把整个鼻子变成一颗腌话梅,我没有把它揪下来嚼成碎片是因为不敢去面对。
很多事情,你不哭出来,它仿佛就不能真正伤害到你,做这个做那个,时间慢慢流逝,最强烈的冲击化做不存在的假象,一点点消解。
唯一不要哭。唯一忍住不要哭。
只要第一颗眼泪冲出眼眶,一切信心便告摧毁,土崩瓦解,灰飞烟灭,你暴露于挫败和伤害之下,比一根沉于弱海的稻草还轻,比一只剥了皮的兔子还狼狈。
作为一个失恋经验无比丰富的高龄未婚男性,相信我,我已经无数次经历这一时刻,应对的方式有跑十公里然后昏过去,吃到撑死然后昏过去,故意找人吵架然后被人羞辱得昏过去,吃大剂量安眠药调好华佗的闹钟然后昏过去,总之我不肯清醒地面对问题,直到问题无可奈何地在深梦里消退。
但是现在,现在我必须要直挺挺站在那里,而来犯的恐怖比从前大一万倍。
气氛很安静。
山雨欲来时候,都是这样安静的。
我怯生生朝前走了一步,听到鲒森在我身后,以一种极失望的声音说:“他没用,菲菲,你掩护,其他人进行虚拟攻击。”
菲菲就在我的左侧,闻言一偏头,猛的飞起一脚,将我踢得临空飞起,啪嗒一声,落在数米之外,我滚了一身灰爬起来,看场子里已经打成一团。
我在空中飞的时间,长不过数秒,就这几秒的工夫,鲒森和另一个男子,已经带头冲了上来,他往非人群体的左翼急掠,快如闪电,手里握着一束黑色的绳子,看上去柔韧发亮,绝不普通,另外两个人往右侧前进,也握着同样的绳子,菲菲稍退后,手按在腰间,微伏身体,做出随时反应的姿势。
他们五个人,形成一个完美的五角包围,在到位的瞬间,四个侧翼攻击的点上,忽然飞出四条黑色的线,在空中迅速对接,勾连,之后铺天盖地的膨胀开来,变成一张极大网,密密麻麻,网状线条中闪烁出雪亮的光芒,隐然有刀锋,对着包围圈中心的非人群凌厉下击,我心都要跳出来了,忍不住大叫一声:“小心。”那时间小二极快对我一瞥,快到我几乎认为是自己的错觉。
黑色刀网上,想必施加了什么法术或毒素,并不是寻常把人家罩住就算数,未曾贴近,已经使网中人遭受了相当大的痛苦,所有的脸容都在扭曲,娇弱高贵的香奈尔,对时尚和颜色的敏感度和创造力都独一无二,每季都可以提前一年预告全部精准细节,此时紧紧抱住自己的肩膀,美丽眼睛中流露出爆裂火花的恐慌,她身边站着的是恺撒,正张开手臂挡住她头顶的天空,而小二所有的臂膀都挥舞起来,像要为同伴争取尽可能多的自由活动空间,一边咆哮:“小心,小心,猎人的法力追踪网,有弭患咒。”
我握紧拳头,想起非人重型监狱中那一只大可遮天的手,如果我有那样的力量,让我一巴掌把鲒森打成脑震荡,心脏剧烈跳动,我目不转睛看住场中状况,倘若那网的威力如斯之大,一落下就让所有邻居就擒,说不得我要同生共死,上前抱住鲒森大腿咬两口再说——基本上,我早就忘记自己其实是个人了。
黑色大网落下的速度慢慢放慢,四个持网的人大口喘气,头顶一丝丝白色烟雾上升,看来当渔夫也没有想象中容易。网中人全体抬起头来,盯住那网,大多数张脸都发散出诡异的苍白迷惘之色,像被魇。
幸好还有清醒的,能在危险前保持清醒的,总是那个最强壮的。
施瓦辛格,不枉他一身好肌肉,猛的炸雷般大吼一声,跳起来,一把捞住那张网,鲜血立刻喷出,不是红色,是粉樱花那样的淡白色,刀锋从他的掌心穿过,嘎然停住,持网的猎人身体各一震,立即将网络收得更紧,那刀锋就在施瓦辛格的掌中转动起来,白色血液和鲜活的肌体,纷纷离开他的身体,我目呲欲裂,不顾一切冲上去大叫:“老施,老施。”
没跑出两步,眼前一花,菲菲蓦然出现在我面前,一把抓住我的肩膀,往后一推,倒退三步,第二个屁蹲,妈的,我生平大恨,原来就是没学好跆拳道。
施瓦辛格抓住了网,停顿不过一刻,网中人的意识就缓和很多,看来那个虾米弭患咒,不是一般的厉害。华佗反应很快,即时上前,他咬破自己手指,滴出一颗血液在老施的手掌上,我暗骂你这个时候拜什么把子,却发现他的血非同寻常,滴出来是红色,一接触到老施的伤口,立刻变成了绿色,渗入肌理之中,翻裂的伤口如含羞草,随之愈合,天衣无缝,施瓦辛格精神一振,将刺入手心的刀一拔而出,将网线向两边一扯,嘶拉一声,那网开了个大口子,但断裂的丝线通灵一般,挣扎着互相勾搭,很快又连接上。
五个猎人齐声惊叫,内容稍稍有别,那几个名字都没有的死龙套只会啊啊啊,菲菲和鲒森就比较有深度,他们叫出了两个奇怪的名字:“军魃,神演,神演,军魃”。
被喝破真身,华佗在网中神色大变,菲菲此时也顾不得自己是在掠阵,直冲上来,她的手一离腰,我就看到她拿出一条极长的链子,从质地看是青铜镀金,链上有突出的尖刺,刺上泛出惨淡的绿色,显然有毒,而链子的底端铸着一个小小的球——居然是水晶质地。
我平时视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