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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se men say only fools rush in
but I can’t help falling in love with you
Shall I stay
would it be a sin
If I can’t help falling in love with you
……
(聪明人说傻子才莽撞掉入情网
可我却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你
能否让我伴你
这样也许不对
但我就是一往情深地爱上了你)
他能见到她,他一定能见到她。
中午十一点整,田建设到了B市。按照地图,他顺利地找到柳香香住的旅馆,位于Pleasantview Drive 357号的 “Quality Inn”。
迷失在多伦多 第二十二章
十一月七日,星期日,柳香香到多伦多一个月零一天了。
上午十一点,离柳香香给的期限下午五点半,还有六个半小时。
田建设胸有成竹地站在203号房间的门口,举起手,敲了敲门。柳香香,这回看你往哪儿跑?
没有人应门,他又敲了敲,还是没人应门。睡得太晚,还没起来?已经走了?不会。从多伦多开到B市就需要九个半小时,还要打出富余,她怎么知道谢明什么时间能听到那个录音?
他又接着敲了一会儿,声音之大,时间之长,估计深度醉酒的主儿也能爬起来了。
前台值班的一个五十多岁的女的,过来跟他说,是不是出去吃饭了?田建设看看表,十一点多,是吃午饭的时候。他跟那女的到前台查了查,是一位叫柳香香的住在这儿。感谢上帝,还没退房。
是不是去找她?算了,待这儿最保险。田建设回到车里等着。他的车停在旅店前面的停车场上,车头朝外,不论是走路的还是开车的,只要是进这家旅馆,他都能看见。
因为天太冷,他启动了车,把暖气打开。渐渐地他的两只眼睛往一块儿合,势不可挡地闭在一起。他努力地把它们睁开,盯着盯着,上下眼皮跟一对痴情的恋人似的,又黏到一块儿了。他太累了,从昨天上午开始,他先是开了八个半小时从美国回到加拿大,接着又开了五个小时到A市,再开四个半小时到B市,开啊开啊,两只眼睛使劲儿地睁着。
他像受到什么惊吓似的突然睁开眼睛,外面已经黑了。他赶紧跳出车,朝203号房间跑去。敲了敲门,怎么还是没人应门?看看表是五点三十四分,比柳香香给的时间只超过五分钟。
他又往前台跑去,希望在那儿看见正在办手续的柳香香。
柳香香不在,在前台值班的是一位二十多岁金发碧眼美女:“Have you seen the guest in Room 203?”(203房间的人呢?)
美女说:“She just left。”(刚退房走了。)
“Where did she go?”(去哪儿?)田建设濒于崩溃。
“I’m sorry; I have no idea。”(对不起,不知道。)
“Didn’t you tell her someone was looking for her?”(你没告诉她有人找她?)
“I was not aware of that。”(我不知道有人找她。)
“Where is the other attendant?”(原来那个人呢?)
“Her shift ended at 12 o’clock。”(她中午十二点就下班了。)
田建设给杜奔打电话,杜奔什么都不知道,还窝在澡盆里养神呢。
“你不是走得挺早的吗,又掉沟里了?”杜奔问他。
“咳,别提了。”
柳香香没等到谢明,她会到哪儿去?她会不会去死?
田建设开车离开旅馆,不知道该去哪儿。
打她的手机,关机。
路灯下,他看见几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嘻嘻哈哈地走了过来,他把车停在路边,追上去问道:“Is there a popular place for someone to mit suicide in this town?”(在这个城市,要是自杀的话,一般都到什么地方?)
几个女孩看着他,好像没听懂。等他准备再重复一遍的时候,刚说到“Is there a ……”(在这个城市),几个女孩撒腿就跑。
“Why ?”(跑什么跑?)他在她们身后喊着。
田建设开着车在这个城市漫无目的地转着。没有太高的建筑,也许可以排除“跳楼”的可能性。如果他是柳香香,他会去干什么?犹豫“死”还是“不死”?寻找死亡的最后归宿?还是再给谢明一次机会?
他沿着湖边慢慢开着。柳香香你这样算什么?你让我走,我就走了。你跑什么?早不跑,晚不跑,偏偏我走了你要跑?你这不是给我好看呢吗?不找你不行。找你,你又不按游戏规则玩。当然今天你是准时了,五分钟你就不能等了?
柳香香,现在可不是夏天,那湖水可冷了,千万别动那个脑筋。
有人!在石头嶙峋的岸边,他好像看见有人。他停下车,朝湖边走了过去。他爬到石头上,人呢?再往湖面上望去,好像有个东西在水里一起一浮的。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他自己已经扎水里了。
等两个警察把他捞上来时,他不顾上下牙碰在一起发出的“嗒嗒”声跟警察说:“Save that girl; Chinese girl。”(得把那个女的救上来!中国人。)
人家警察说什么:“There is nobody else。 Only yourself。 We have been following you。”(没别人,就你一个人,我们一直跟着你来的。)
“Following me?”(跟着我?)
“You wandered around the beach; we were concerned。”(看你围着湖边转,怕你出事。)
“You are sure there is nobody in there?”(那里真没人吗?)
警察摇摇头。
在警察局,田建设穿上了人家帮他烘干的衣服,跟警察详细地讲了他来B市的原因,把手机号也留给了他们。如果发现什么,比如看见想自杀或自杀未遂的,或者已死的亚裔女性就给他打电话。
然后有一个警察在前面给他带路,带他去这个城市的自杀圣地,一座离水面很高的桥。因为选择到这儿自杀的人太多,所以桥两边都用铁丝网拦住了,可是还有人从桥两头,铁丝网拦不住的地方往下跳。
刚到桥上,田建设的手机就响了。
“来了,来了。”杜奔的声音。
“谁来了?”田建设问。
“那个女的,叫柳香香的。”
“她回家了?”
“她来电话了。”
“说什么?”田建设的头发立了起来。
“她说,她已经到C市了。她说,她说了好多别的,你都想听吗?跟你没什么太大关系,是说给那个叫谢明的听的。”
“你把话筒,放在留言机上,我要听她说话。”
“女的那么多,你撬人家老婆干吗呀?你甭听人家老婆和老公说的私房话,我不能惯你这毛病。”
“你把话筒给我放留言机上!”田建设大喊着,索性把车停了下来。
前边的警察看他停了车,也把车停下来,下了车朝他走了过来。
“你这是第三者插足!”杜奔好像是专门调解夫妻关系的妇联干部似的,做出一副誓死捍卫元配婚姻的架势。
田建设正跟杜奔大喊:“是谢明不要她的!”看见那个警察趴在车窗上看他,他忙指指电话,再指指河,意思是这个电话跟要自杀的那个女的有关系。警察点点头,回到自己车上。
杜奔终于把话筒放在留言机上,田建设听见柳香香异常平静的声音:“谢明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我走了。你天天在我们房子周围转,我不在家的时候还进到屋子里。你看见我走了,你知道我晚上没回家,你听得见我的留言,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我现在在C市,Holiday Inn 133号房间,在Rossdale路199号。只要你来,我就不会去死。C市已经在最北边了,我不会再走了。从多伦多开到这儿要十三个小时,现在是十一月七日晚上八点四十五,我等你到明天十一月八日晚上九点。你不来,这儿就是我的葬身之地了。”
田建设看看表,现在是晚上九点过五分,开三个半小时就可以到C市。
“你还没听出来,人家柳香香心里装的都是谢明。你还不撤?”
“谢明一直没去过?”
“没有。”
“他是不是发现你在家里?”
“应该不会。这浴室里没窗户,我一直窝在澡盆里,他上哪儿发现去?”
开往C市的路上,田建设听着Elvis《Can’t help falling in love》的歌:
Like a river flows surely to the sea
Darling so it goes
some things are meant to be
take my hand; take my whole life too
for I can’t help falling in love with you
……
(正像河川必然要汇入大海
我的心上人
命运的安排让我们无法抗拒
握住我的手,也收下我生命的全部
因为我确是义无反顾地爱上了你)
这是不是在诉说田建设现在的心境?开玩笑,他早就从“爱”那点俗事上超脱出来了。上次,柳香香同志跟他亲热,接吻,又跟他道歉。他是拿得起放得下,假装潇洒谁不会?这不,他不计前嫌地又来找她。
夜里十二点过五分的时候,田建设到了C市,在 Rossdale 路199号他找到了Holiday Inn,柳香香住的旅馆。天上开始飘起了雪花儿,还好,他已经到了。
站在133号房间前面,是夜里十二点半。他听听门里面没有声音,柳香香可能睡了。她也好几天没睡觉了,让她睡吧,离她给的期限十一月八日晚上九点还有二十小时零三十分钟呢。
他靠着墙在门口坐了下来,他守在这儿,保证她跑不了。
他努力睁大眼睛,不让它们往一块儿闭。眼睛不听话,他用两只手撑着上下眼皮,这回睡不着了。
熬到早上五点钟,他敲了敲门,没动静。让她再睡会儿吧,她可能太累了。他又坐了下来,两只手撑着眼皮,挺着。六点了,他又敲,还是没动静。不对,她,她不会不在里面吧?他双手一起捶打着门,大声喊着:“柳香香!柳香香!”
门终于打开了,他扑了进去。在半截的时候,被一只粗壮的,满是汗毛的胳膊给挡住了。田建设抬头一看,一个又高又胖三十来岁的汉子铁塔般地立在门口。
“Xiangxiang Liu; I am looking for Xiangxiang Liu。”(柳香香,我找柳香香。)他说。
“We don’t know this person。”(没有这个人。)
“Liu is a girl。”(是女的。)
“Who is it?”(找谁呀?)一个跟这壮汉同样尺寸的女人,裹着睡衣,满头乱发,睡眼惺忪地凑了过来。
田建设忙说:“I am sorry。”(对不起。)
田建设到前台去查,柳香香确实在133号房间住过,只是昨天晚上十点就退房了。
柳香香你不能这么玩!谢明要真赶来了,上哪儿找你去?
万一谢明听不到她的录音,柳香香就只有死路一条了。谢明只要还有一点做人的良知,他就应该来,即使开车赶不到,坐飞机怎么也能到了。谢明潜入家里,到底是不是柳香香的幻觉?如果是,现在就是瞎耽误工夫。如果不是,这谢明就是有病。有话当面说完,痛痛快快地把婚离了,这是正常人的办事逻辑。就算你对不起柳香香,心里不落忍,以后慢慢忏悔去吧。不露面,不离婚,还在柳香香身边神出鬼没,是不是觉得“离婚”太小菜,还得把她逼疯?
有的男人真TNND不是东西。
打她手机,还是关机。
田建设开着车在C市慢慢地转着,寻找着柳香香那辆银色的雪佛莱,寻找着柳香香那优雅的身影,一枝移动的马蹄莲。
白雪覆盖了街道和屋顶。
几天前的那个雪天,他和柳香香还在她家的后院堆雪人,他滚身子,她滚头。她高声大气地问他:“田建设,为什么男人总是见异思迁?”
那句话因为挂满了雪的清凉,没有带出柳香香心里的痛。现在那个痛就在他的心里,并向他肢体的其他部分蔓延着。
十一月八日,中午十二点半不到的时候,田建设的手机突然响起。
“她要去死了!”杜奔上来就说。
“让我听她的留言!”田建设嘶哑着声音说。
“瞧瞧你干的好事!”杜奔同志仗义执言。
“我要听她的留言!”田建设提高了声音的分贝。
“自古红颜薄命,都是你们这些狼们逼的。”杜奔已经进入女权运动倡导者的角色了。
“求求你了,杜奔。”
杜奔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想明白自己是谁。他把电话放在了留言机上,柳香香平和中带着冷酷的声音流进了田建设的耳朵:“谢明,我决定不给你这第三次机会了。今天是我到加拿大的第三十三天,我天天都在等你,给了你三十三个机会。是,我相信咱们俩的感情,也一直相信你,天下的男人都离婚了,咱们俩的感情也不会变。你变了,我需要用整个生命去承受这个伤害,但是我自信能挺得过去。我只是希望你跟我说清楚:你有了别人,已经不爱我了;或者你和别的女人有了麻烦,已经退不出来了;或者你还是爱我,你要处理好善后,再回到我这儿。都行。只要你跟我说,我总能撑过去的。你要是真想玩失踪,就干脆完全彻底地失踪,又不,像个影子似的在我周围活动着,时刻提醒着我你的存在。当然你满足了自己的感觉,虽然不能回家,但一直在照顾着我,你多有良心啊。可是你想过我的感觉吗?我撑不住了,我要崩溃了,我不想再进神经病院。我也害怕回国面对小乖和父母,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跟他们解释。现在只有一条路摆在我面前,那就是死。”
她死了,不是死于谢明之手,是死于他田建设之手。他以为自己比谢明强,他以为自己一直在替谢明照顾着柳香香,他觉得自己是柳香香的大救星,他以为没有他柳香香早就住到神经病院了。他接受她的感激,他享受她的奉献,他根本就把她看成了婚姻的牺牲品,可怜虫。他居高临下地容忍着她,施舍般地帮助她,耐心地等待着她的投怀送抱。他根本就没有去想过她的感觉。她还能爱吗?她还敢爱吗?他也是只狼,只是披着羊的外衣罢了。
他好像看见,漆黑的夜里,柳香香头发直立,两眼圆睁,她开着飞车朝对面的车撞了过去,一个急打把,对面的车躲了过去。又一辆车过来,她又朝人家撞了过去,又一个急打把,又躲了过去。这时一辆巨型大卡车,像火龙一般,朝她撞了过来……
他好像看见,没有月光的夜晚,湖边静得人,湖水发着幽幽的光。柳香香开着车子突然冲进了湖里。车往水底快速地沉着,车里灌进了水,柳香香在水里扑腾挣扎着。她试着开门,开不开。她敲着窗户,没有人能听见她的声音。她寻找着进水口,却被水呛了一下。她支持不住了,开始往水里沉……
他好像看见,山风凛冽,高高低低的山峦给人一种地老天荒的苍凉。柳香香湿淋淋地站在悬崖上,往谷底看去。看着看着,脚没站稳就栽了下去。她一下抓住岩壁上的树,悬在半空,树根一点一点地往外拔着,树根完全脱离了岩壁,柳香香像一只飞盘一样,旋转着往下坠落着,“田建设!”柳香香的声音在山谷里回响……
他好像看见,柳香香穿着白色的,带着小碎花的连衣裙,在铁轨的中间的枕木上往前跳着,跳着。这时一辆带着一百多节车厢的货车,呼啸着开了过来。柳香香看着前面的火车,犹豫着,等她决定往外跳的时候,脚却卡在铁轨上,怎么也拿不出来。巨大的车轮飞速地转动着,在铁轨上发出铿锵有力的节奏声……
田建设手脚发抖地把车开到C市的警察局,跟人家说:“There is a suicidal lady。 You got to help her!”(有个女人要自杀了,你们要赶紧救她!)
“Where is she?”(在哪儿?)
“I don’t know either。”(不知道。)
“What’s your relationship with her?”(她是你什么人?)
他看着警察摇着头:“I don’t know that; but should she die; I would be the murderer。 ”(说不清,不过她要死了,我就是凶手。)
在警察启发诱导之下,他好不容易才镇静下来,讲了柳香香的情况,说完还没忘再次补充他是凶手。
警察和B市警察局核实了情况,然后和田建设说:“If we find her quickly; she is still hopeful。”(赶紧找,还有希望。)
“You think she is still alive?”(你是说她还活着?)
警察点点头:“Quite possible。 But we got to be quick。”(有这个可能,赶紧行动起来。)
“Is she really alive?”(她还活着?)
田建设开着车疯了一般地在C市乱转。河边、桥上、高大建筑物附近,逮着人就问:“Did you see a Chinese girl? Did you see a Chinese girl?”(你见过一个中国女孩儿吗?你见过一个中国女孩儿吗?)人们摇摇头,用审视的目光看他一下就加快脚步走了。
十一月八日的下午,C市的上空冉冉地升起了一只硕大的白色热气球。气球下面垂着一条醒目的用中文写的标语,一条只写给柳香香的标语:
谢明在假日133房间等你!
133号房间的那俩重量级客人已经退房走了,田建设住了进去。坐在床前的地毯上,啃着手指甲———那是他在今天以前最不能容忍的动作,等着柳香香,等着警察的电话。
十一月九日,星期二,是柳香香到多伦多的第三十五天。
上午九点多的时候,电话铃突然响起,把在地毯上坐了一整夜的田建设吓了一跳,他看着捏在右手掌里的手机,犹豫着,不知道这铃声会带给他什么?
他终于把电话放到耳朵上,听见杜奔的声音,“她死了。”
表情肃穆的田建设,把手机轻轻地放到床上。他敬畏地看着它,就像看着柳香香的遗体。
电话里传来柳香香的声音:“谢明,在这片林子里,只有我一个人,真静。看着太阳慢慢地露出黄色的光,红色的光,真美。新的一天就要开始了,可是我已经太累了,我就要睡着了。雪会一点一点地把车盖住,变成一座雪的坟冢。它的外形不是很美,太大了。可是它是肃穆的,圣洁的。明年春天,当雪一点一点地融化了的时候,人们就会发现我。(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