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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我没法不笑出声来，我总是按照自己的逻辑和意愿来支配这个世界，但事实上，这个世界显然和我想象的有着天壤之别。我总是按照自己的方式来把这些事情想得天衣无缝，而不希望事情发生得残忍一些。没准真实发生的事情恰巧和我所设想的方向背道而驰呢——也许那个傻子一不留神在跳舞的时候从桥上掉了下去成了植物人，而此时正是我离开那里走在去体育馆的路上；而我离开体育馆的时候，林深没准在打球的时候一不小心把腿弄脱臼了进了医务室；同时老猫或许和他的新女朋友没聊上两句就开始翻脸互相咒骂然后各自离去留下伤心的回忆；说不定我在吃饭的时段里那个总喜欢把头发甩来甩去的男生已经抽刀把食堂里的工作人员给捅了呢；而我见到的那个穿着一袭红衣的女生根本就不是什么学生而是出去卖的呢？
无论我所设想的这些事情往哪个方向发展，它总像一部电影《一个字头的诞生》，两种结局，一样精彩。 。 想看书来
六度空间（07）
林深回来的时候，腿上包扎着一块布。这时我已经吃完那盒盒饭了。他笑呵呵地对我说，不小心在路上摔了一下，其实没什么。老猫也回来了，表情显得平静如水，他对我说，又他妈黄了。
事情没有过度地喜悦，没有过度地消极，而是在我不同的设想里往折中的方向发展了。我们在这最后的夜晚依然像蒙娜丽莎的微笑一样不外露，彼此像从前一样，没有过多的寒暄。这个夜晚，我们都没有喝酒，老猫点燃一支香烟，我和林深都没有拿。我们看着烟雾弥漫在无风且闷热的空气中，渐渐消失殆尽。林深说，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我和一个女孩的故事。老猫瞅着我打趣地说，一定是酸得让人倒牙的爱情故事吧？我也随声附和地说，一定是小资情调。可是林深却表现得一本正经，倒让我和老猫略显尴尬。林深说，它不是一个故事，准确地说，它是一种意识流。
老猫很讨厌这个词汇，似乎马上就要蹦出来骂了，我赶快堵住他的嘴说，很另类啊，那就快讲吧——于是，在这个让人惬意又放松的夜晚，我们窝在屋子里，在一个空间中彼此对望。这种默契的氛围很快像心有灵犀的情侣一样达到共鸣。这个故事就在幽雅的环境中开场了，对白依然还是自言自语式的，林深所坚持的一贯风格。
六度空间（08）
在这个地球上，似乎只有我和她相遇才能算是一种缘分。有段日子，我和她不停地频繁地邂逅，给彼此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和她就是这样，在邂逅中认识的。在每个不同的空间不停地偶遇，但从来不过问彼此的身份，我甚至都不知道她是不是这个学校的。然而我们却很快乐地聊天，在一起玩得很开心，把笑声和歌声洒在每个不同的角落。
邂逅有它的不定期方式，我们就这样开始了。有一天，她对我说，我们玩一个游戏吧。我说，好啊。她说，你相信吗，我们每天都会不约而同地相见的。我笑了笑不置可否。就这样，我开始活在了追逐当中，似乎我在和她玩着捉迷藏，彼此寻找。在教学楼、图书馆以及体育馆中的任何地方，我们都会相遇，我们从来不约定时间，却总是会在每天狭路相逢。我沉浸在这种追逐中玩得跟孩子似的。在这段时间，我忘记了无聊忘记了时间忘记了一切，这个游戏让我玩得很彻底很疯狂，我们有时会相遇在午后刺眼的阳光下；有时会在被淅沥的小雨打湿的街道上看到彼此熟悉的目光；而有时还会在图书馆的门口撞个满怀；无论以什么方式相遇，或许都是命中注定的吧。
在操场上，我们手拉着手散步在黄昏；在图书馆里，我们像其他情侣一样坐在一块聊天。这样漂泊和不安定似乎始终像日子一样过着，但我们从来没有确定过关系，她不是我的女朋友，我也不是她的男朋友，我们没有对彼此说过一次我喜欢你之类的话。但在我的心中还是挺喜欢她的，只是没说出来而已。 。 想看书来
六度空间（09）
我和她一起过过一次圣诞节。那天她十分反常地主动邀请我陪她喝酒，我们就在校外找到一家酒馆开始对饮起来。她说，你看起来像个邋遢的酒鬼，酒量一定不错吧。我一个劲儿地把身子向后探着对她说，哪能呢。
那天她没喝多少，反倒是我喝得过了头分不清东南西北。她搀扶着我，在霓虹耀眼的街道上游荡，我知道她不会送我回宿舍，我们就索性坐到了大街上的栅栏边上，看着车水马龙汽车穿梭乌烟瘴气。她给我买了一瓶雪碧，我一口气喝光了，同时我的酒也醒了大半。她对我说，你陪我坐到天亮行吗。我当时特别震惊，以为她精神失常，惊诧得一不小心打了个喷嚏，她以为我被冻着了，关心般地说，怎么穿这么单薄啊。她还实际行动脱下一件外套给我披上。
我当时特别感动，却没说谢谢，反而问她有什么事发生了。问完之后，我马上就后悔了，我知道她不会回答这种在她看来非常无聊的问题。我僵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也不说话，我们就一起沉默。就这样看着汽车一辆尾随着一辆，看到闪烁的车灯忽明忽暗，渐渐消失在霓虹的尽头。她递给我一只耳机，我把它塞到耳朵里，听到这样的一段歌词，萍水相逢我们还很陌生，你说人和人有一种缘分。我问她，谁的歌啊？她对我说，庾澄庆的《命中注定》。
在瑟瑟的风中我们捱到凌晨就撑不住了，主要是我发抖得不行了，但看着她穿得比我还单薄，我就很过意不去。我对她说要不然我们到……她说，算了，你回去吧，我也困了，你要是早说我不早就放你走了嘛，何必勉强自己呢。我当时特别想昏睡过去。好了，我没事了，把衣服还给我。我把衣服脱了给她穿上，这一天就这么结束了。
六度空间（10）
她一直都喜欢铁轨，我从来没有见过像她这样热爱铁轨的人。她和我相遇后的大部分时间其实都是在铁轨边上看着火车疾驶而过，听火车开过时的轰鸣声。我们像每天检查铁轨的工人一样，沿着铁轨一直走。她说铁轨也是一条路，只是不知道这条路有没有尽头。
我们每天都会相遇，真是奇迹啊，我突然这样对她说。
那明天我就可以让我们不再相遇，说完，她头也不回地沿着铁轨狂走一通，一直走到脚烂掉为止。
可我总得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吧？我跟在她后面像狗仔队似地说。
相逢何必曾相识呢？她说这话的时候，还眨巴着大眼睛，像孩子一样假装纯情似地回头望着我。
那我怎么了解你呢？我说。
我们只是在玩一个游戏，说完，她这一天就被我问烦了。
电影《暗战》里的刘青云和刘德华玩的是一个七十二小时的游戏，而我们呢？我也有点烦了似地说，你要是突然有一天失踪了我上哪找你去啊？我们彼此都这么不了解对方，我不要再玩下去了。她用坚定的眼睛对牢我的眼睛，随着我的话说，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失踪了，你会像马达一样找我吗？那时我还没看过《苏州河》这么有名的电影，不知道这句台词，当时还自以为很幽默地开着玩笑说，我会像雷达一样找你的。
会一直找吗？她又问我。
我没出声。
会一直找到死吗？她再一次问我。
我还是没出声。
我当时以为她在开玩笑，并没有怎么在意她说的话。第二天，一整天我都没有再见到她，她真的像从此在这个世界上蒸发了一样。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走在我们曾经很喜欢走的铁轨上，沿着铁轨一直走。火车长长的汽笛声无法使我振聋发聩，我从此开始喜欢流浪，却从流浪的旅途中发现另外一种精彩，但始终没有再见到她。
这时老猫就学刘青云在电影《暗战》中的口吻说，说不定她哪天突然就出现了，吓你一跳啊！
我问，后来她回来了吗？
林深对我说，四个礼拜前我看见了她——我知道，林深所说的四个礼拜前，就是“八个小时之后，林深对我说，他喜欢上了这个女生”那天。
我是在那天流浪回来时，在校门口看见她的，我以为她一切如故。可是她变成了哑巴。她对我比比划划，我不明其意，我就问她，这段时间你到底去了哪里？她从我的背包里拿出纸和笔，歪歪扭扭地写了两个字“流浪”。我问她，是沿着铁轨一直走的吗？她认真地点了点头。我又问她，找到路的尽头了吗？她认真地摇了摇头。我就责怪她说，你为什么不找我呢，你明知道我是最喜欢流浪的，说完，连自己都觉得自己很虚伪。
之后的几个礼拜里，我真的和她一起去流浪。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变哑的，当然也没有再问。我怕结局还会像那次我问她“有什么事发生了”那样没有结果，还会弄得我很尴尬。只是，电影《暗战》里面的一个情节总是忽隐忽现在我的脑海中，就是刘德华拿着医生开给他的药说，这辈子而已。我们路过颇似“鱼米之乡”的村庄，走过有着拉丁风格的小镇，看到许多人满怀希望地生活着。她告诉我哪条路通往哪里，哪边有一条清澈的小河，还教会了我许多话用手势是怎么来表达的。她变成了哑巴，我却发现我再一次喜欢上了她，我竟然两次同样喜欢上了一个人。
六度空间（11）
今天再一次见到她，她用手语比划着对我说，还记得那个游戏吗？我说，记得啊，不过我没时间陪你玩了，因为我明天就要毕业了。她眼睛突然就湿润了，哽咽着使劲地摇着头，用手指了一下自己，然后用双手围成一个“心”，又用手指了一下我。我当时愣了一下，然后说，你的意思是——你喜欢我？她肯定似地点了一下头。我又问，什么时候开始的？她没回答我，径直走到我面前，掂起脚，亲了我一下，随即又是一阵比比划划。我问她，这是什么意思，她用笔在一张纸片上写道“祝你好运”。
祝我好运——我终于明白过来她的意思。为什么那么简单的几个字，非要等到离别的时候才用手语表示出来呢，为什么当初不用言语来告诉我呢。我用食指在她的眼前晃了晃，冲她吼着，其实你一开始就喜欢我是不是！可是你为什么还要离开我去流浪呢！现在又为什么变成哑巴了呢！我突然没有了一丝眷恋的神情，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木讷。
林深把那张写着“祝你好运”的纸片递给老猫看，老猫看着那张纸片，嘴里还喃喃地嘀咕着，祝你好运？算了吧，只不过是一场梦，何必那么认真呢，还是祝我们好运吧。林深的故事就这样在平淡中结束了，似乎还没有真正的结束，我很想穷根究底地问“然后呢”，但最终还是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可能就如林深所说，这本来就不是一个故事，既然不是一个故事，何必需要一个结果呢。时钟茫然地敲了十二下。这代表“明天”已经是“今天”了。新的一天来临的时候，人们大部分都在睡梦当中，因此可能错过了美妙的繁星。今天我们毕业了，在这一千多个日子里，我们有着许多快乐疯狂的夜晚，我们曾经想过用无数种豪言壮语来说“我们终于毕业了”，而在今天这个无声黑暗的时刻，我们都没能说出这句话。
老猫提议最后再看一部电影，然后那部闲置很久的电脑光驱就又转了起来。我们看的电影是《阳光灿烂的日子》。我的脑海中却依然是林深讲的那个故事，还有让我想不到的那个和我相隔着两个位置距离的女生居然是哑巴，我庆幸自己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夜更深了，这样的时刻，我最熟悉的六个地方如果有人也会睡觉的吧。即使不同空间里的人，在某个时刻，也会变得一样的。林深给我们讲了一个这样的故事，我相信，在同样的空间还发生着许许多多更精彩的故事。
我们像往常一样一言不发地看着电影。当看到马猴和一帮孩子在房顶上面弹着吉它哼唱着《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的时候，我、林深和老猫也随着那段旋律吹起了口哨。林深这时悄无声息地走到了阳台上，望着窗外。我的眼睛也涩涩的，老猫也骂了一句，妈的，老子的青春就这么不经意地逝去了。老猫递给我一支烟，让我给林深。我走到阳台，茫然地望了一会窗外，用手肘碰了碰林深。林深慢慢地转过头来，在皎洁的月光的映照下，我看到从他的眼眶里流下两行清澈的泪水。
（原文发表于2003年第12期《萌芽》杂志）
生死门（01）
雷探长从一开始就没把这件案子当回事，如今不得不使自己慎重起来，他在客厅里来回地踱着步，思忖着这件案子的来龙去脉。所有的证人都异口同声指证，杀死死者的人是西木特，证人共有五个人，他们的证言显得天衣无缝，毫无破绽，并且符合逻辑。只有雷探长一个人认为西木特没有谋杀死者的可能，显然是他想得太过轻易，但是从案子本身来看，西木特的确没有任何谋害死者的动机——西木特和死者是毫不相干的两个陌生人。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预示着西木特即将面临着杀人偿命的命运，雷探长的心中涌动着一片凄凉，他不明白自己这种心境是从何而来。假设西木特真的不是凶手，却偏偏被所有人认为是凶手，并且所有的证人都把矛头指向了他。还有那些无懈可击的证言足以使西木特哑口无言，供认不讳。但是从西木特留给雷探长的印象，从始至终没有一点犯罪者应该有的慌乱的神情，也许是他掩饰的出色——雷探长也曾经这样想过。
西木特理所当然成为这件案子最重要的犯罪嫌疑人，被关押进雷霆监狱。他说话的语气却始终流畅和自然，只是当听到雷探长告诉他，所有的证人都认为是他杀死死者的时候，表情略微带了些许无奈和惆怅。雷探长是熟悉这种表情的，他知道这种感觉。他也曾经被误解过，因此有深刻的体会。
或许他真是无辜的，真是被冤枉的，雷探长这么想着，缓缓地踱出客厅，来到302侦探事物所。
他需要重新审视一下所有证人的证言。他从厚厚的一叠文件中抽出一摞出来。这里面记录了所有证人所提供的供词，这些供词从不同的角度证实了死者是由西木特亲手杀死的经过。雷探长有些头晕脑涨，想要推翻这些供词有些天方夜谈的感觉，他将第四十个烟蒂塞进烟灰缸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302侦探事物所里弥漫着浓重的烟味，乌烟瘴气的。雷探长将窗户推开，外面正下着淅沥的小雨，清新的空气从窗户外扑面而进，让他精神一振。他望着窗外被雨水清刷过的街道，寥落的路人打着雨伞从他的眼前经过。石板路干净得让雷探长眼前一亮，许多脚印都没有留下痕迹，一切都被突然降临的雨水清洗的干干净净。他站在窗边很久，才坐回到沙发上，重又翻看着那叠文件。第一个证人叫于辉，男性，长生不死，25岁，现住址是雷霆路23号楼，当时他的供词是这样说的：
“那天傍晚，我走在雷霆路，突然听到一声枪响，接着是一阵厮打声。然后，我就看见西木特从雷霆路23号楼后面的胡同里钻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把匕首，滴血的匕首，急匆匆地从我面前跑掉了。我当时注意到他的神情，面色蜡黄，冷汗直冒。于是，我有些好奇，就朝他跑出来的那胡同里看了一眼，就看到死者躺在地上，血流了一大片……”
第一个证人的证言虽然没能证明西木特在现场杀人，却可以证实他杀人之后逃离现场时不知所措的慌乱。而对第一个证人的言论，西木特的解释是，他承认当时自己是手忙脚乱地从胡同里跑出来的，但仅就这一点就能代表自己是杀人凶手，简直有些荒谬。
雷探长琢磨着西木特最后这句话，诚然，第一个证人的证言是没有什么力量的。然而，这只不过才是冰山一角，雷探长陷入深深的焦虑之中。
生死门（02）
有些事情是注定会被时间的长河所湮没并且被遗忘的，例如，二百年前在珠穆朗玛峰发生的雪崩中丧生的五十名国际大学的博士生登山队员；一百年前在加拿大发生的地震当中死亡的五十万人民；五十年前在韩国发生的地铁脱轨而死的两千民众……
这些事情是注定会被遗忘的。
惨不忍睹的事情还在不断地上演。比如，今天刚刚发生在雷霆路的汽车连环撞事件，死了七个人。死亡此时已经成为最恐怖的事情。这是顺理成章的，至少雷探长是这么认为的。他虽然无法诠释人们对于死亡恐惧的由来，可是这些年，人们面对死亡的态度越来越诡异，特别是对于一些司空见惯的天灾人祸。时常可以看到瞳孔放大的精神崩溃者满大街乱跑，究根结底，原来是因为目睹了一场车祸才变成如此，雷探长认为那是一种亵渎，对死亡的一种亵渎。
这种亵渎已经成为一种颠覆，起因应该是一种药丸的出现，那种叫做“长生不死丸”的药丸。
这种药丸是在一个小镇里被发明出来的。工业废气污染严重的那个小镇，曾经培养出许多优秀的科学家。发明这种药丸的是一个耄耋之年的老人。这种药丸刚刚研制出来不久便因心脏病突发撒手人寰。起初，这种药丸只引起小范围的骚动，直到效果显著，才开始大量生产。人们尝到了甜头，势如破竹的疯狂无可阻挡，犹如迅速蔓延的瘟疫一样，使得试图想阻止这种药丸生产的人都摈弃了这种念头。
雷探长瞟了一眼“长生不死丸”的产品说明书，看见产品说明书上每个字都使他如坐针毡，身心上的某个地方揪心地疼。
原来“长生不死丸”可以让人长生不死。意思是吃了“长生不死丸”的人可以永远维持自己当时的状态，无论是心理状态还是生理状态。3岁的婴儿吃了就永远是3岁的婴儿；21岁的青年吃了就永远是21岁的青年；63岁的老人吃了也就永远是63岁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