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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太太那儿，安排院子落脚。
暂且不提盛南楼同傅羡之的关系，单单那个出身分量就很重。早就听说盛家人厉害，个个饱读诗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这种人怎么能得罪？
在老百姓眼中读书人比那些舞刀弄枪的正紧多了，他们有非比寻常的号召力。
赵惠珠平时接触的都是新派的东西，进女子学校，学西洋课程。前朝的事她听得少，也不知道盛启光给末代皇帝做过先生。
帝师这两个字的分量，不是普通人扛得起的。
因为无知，赵惠珠非常傲慢。
从阁楼出来又走了一段路程，直到再也看不见书房的影子，赵惠珠才停住脚步，她摆出高贵的仪态，翩然回身，很是轻蔑的开了口。
“你家里几口人？做什么的？有几块田地几间商铺几家银楼几个臭钱？你进的又是什么学堂？真是……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我见多了，这么嚣张还是头一回。玩这些花招之前你最好知道我是谁，太岁头上动土，活得不耐烦了！”
盛南楼就乐了。
还是头一回见到这种人，说她蠢吧，看督军脸色不对也知道装，说她聪明，未免太过眼瞎。盛南楼不想废话，就要绕开走，赵惠珠却一把抓住她胳膊肘：“我问你话没听见？”
上辈子她就没窘迫过，更别说现在，出生在书香世家还带了个随身金库。你说读过女子学校有什么了不起，去过德国很稀奇？她上辈子不是什么学霸，大天/朝填鸭式教育也不是吃素的，你当十六年白读？
盛南楼将右手覆上赵惠珠抓着她的那只手，猛一用力，狠狠拽下。
“有句话你大概没听过，人外有人，天外还有天呢……别以为自己多了不起，我家几口人，做什么，有多少资产关你屁事。我很不想说这么难听的话，让羡之听到多不好，老子不来气你还蹦跶起来了。”
赵惠珠吓到了。
刚才那一瞬，她真的感受到了实实在在的杀气，哪还敢开口，就看着盛南楼拦住一个路过的下人，问太太的院子在哪边。
盛南楼看着跟前这院子，红墙绿瓦大气得很，那是当家太太秦秀春的地方。盛南楼给带路的丫头塞了颗金花生，让她照着自己说的进去传话。
秦秀春是督军的第二任夫人，四十出头，即便保养得当皮肤也开始松弛，身段不似从前那样柔韧，她满足不了傅翰霖。十年之内，府上进了六房姨太太，有的清雅，有的妩媚，有的火辣妖艳，这还不够，傅翰霖又盯上了百乐门新来的那对双胞胎，她们不仅长得一样，还一起接客，那销/魂劲儿能让人爽上天堂。
秦秀春没生出儿子，这就是她留侄女儿在府上的原因。想看到惠珠同督军原配夫人留下的长子在一起，这个目的能达成她就能有一条后路。
秦秀春想得很美，可惜天不如人愿。
赵惠珠为色所迷缠上了傅羡之，计划眼看就要失败，盛南楼出现了。她首先给太太送上一份厚礼，说是西洋的香水和脂粉，瞧她高兴了就道明自己的身份。
傅羡之的女朋友。
这是能让惠珠绝望进而放弃老四的最佳人选。
秦秀春高兴极了。
她从手上撸下一个玉镯子，给盛南楼带上，边抹眼泪边说：“我同羡之娘感情很好，妹妹走之前将儿子托付给我。看老四读书上进留学去德国我就欢喜，本来还担心他在外头被洋妞缠住，这样就好了……老四最听他父亲的话，也很尊重我这个名不符其实的大太太，看到他带未来媳妇儿回来我这心才能放下。”
此情此景，盛南楼想起了前世一广告。
装/逼技术哪家强……
扯这么多不就是让她抓紧羡之不放手，逼赵惠珠退让，说得倒是好听。
心里头怎么想都行，面子还是要做的，盛南楼笑得特别真诚，说：“您别逗我，什么名不符其实，我听羡之说了，督军最听肯听您的，府上也都很尊重您。”
摆明是面子话，秦秀春还是爱听，她就更高兴，太久没遇到这么上道这么窝心的人。
打好了一切基础，盛南楼才说：“您的侄女儿读的好学校，是新派小姐，恐怕看不起我，加上羡之这事，您现在喜欢我，往后还得为她抱不平……太太您骂我几声，别这么好，我是一定要和羡之在一起的，肯定不让谁。”
秦秀春想听的就是这话。
不让才好！
那赵惠珠也是个倒霉的，她要么早点来告状，要么就忘了这憋屈事，这节骨眼上过来根本不讨好，她好不容易酝酿出悲怆的情绪准备哭诉，音还没出来就接了太太一个眼刀。
第5章 五：
盛南楼是个极品，她在四少跟前温婉，督军跟前谦和，当着秦秀春说的都是奉承话，同赵惠珠单独相处则是嚣张霸道肆无忌惮。
在姑侄双方眼神交流的时候，盛南楼也跟着回了头，她摆出与傅羡之如出一辙的表情，似笑非笑看着赵惠珠。就像是在开恶劣的玩笑，盛南楼用右手食指在脖颈上横着划拉了下，那画面太美，简直不忍直视。
赵惠珠猛颤一下，秦秀春没注意到这个小动作，反倒是被侄女这怂样气得肝疼。把赌注压在赵惠珠身上也不知道对不对，现在想申请换人又来不及了，她在心里头叹了口气，说：“既入得了督军的眼，盛小姐也是好的，惠珠啊……往后别天天找老四，你也老大不小了，有些话传出去难听。”
“姑妈！封建王朝早没了，守着那些规矩作甚？我与表哥自幼就在一起玩耍，如今怎么就不能见面了？”说着她还瞥了盛南楼一眼，“再说她还不是四嫂子，有什么资格给我立规矩。”
听到这话盛南楼一点也不恼，就只是笑，她在人前忍功还是很好的。
刀子又没捅到心窝子上，太太一方面庆幸盛南楼功力强大，这样能把老四拴稳了，同时她又恨铁不成钢，侄女看着聪明，其实还是榆木脑袋，赵家就是太有钱，一味的宠，养出来的闺女上天下地唯我独尊受不得半点打击。
督军总说，带兵打仗有十六字箴言：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就如今这境况，盛南楼占尽了上风，她要是长点心就知道顺着来，麻痹对手，等她松懈……结果呢？头一回见面这蠢人就豁出去了，先是被气晕在花厅里，后被督军嫌恶，这会儿还到自个儿跟前闹。
三连击很漂亮，却是连战连败被这位其貌不扬的小姐打了个落花流水。
以为所有人都在包庇盛南楼，殊不知，人都是首先为自己的，是她自己不慧。
太太想到这儿，眼神就冷下来。她回想起傅广诚过来说的那番话，现如今看来，是被他牵着鼻子走了，嗤……风尘女子下的蛋也想娶她侄女，赵惠珠就算再蠢，也是从当家太太肚皮里爬出来的。
秦秀春不想看她们纠缠，就让身边大丫鬟带盛南楼去西苑，住春花阁，同时一把拽住赵惠珠的手腕，等盛南楼走出院门口才咬牙切齿说：“你这蠢人！”
赵惠珠就不依。
“我可是您亲侄女，也不帮，还把春花阁分给她住，这女人到底什么来头？”
秦秀春笑得很扭曲，她问：“是不是很生气？她一个来历不明的也能住春花阁，那可是西苑最好的院子。”
是啊，那还用说。
“这表情很好，你一个客居在督军府的都会不满，更别说府上那些不安分的少爷小姐姨太太们。你当那院子好，那是个烫手的山芋，分给她住是在给你报仇，这是你姑父经常用的招。”
……赵惠珠一贯是吃最好穿最好，没想到还有这一层。
仔细琢磨的确是，这院子若配得上的人住，那就是锦上添花相得益彰，若配不上，她在督军府就过不了半天好日子，除去傅羡之他娘，府上还有五位姨太太，少爷小姐更是多，都是小心眼的。
赵惠珠这才觉得秦秀春是她亲姑妈，这一招忒狠。
“姑妈您对我真好！”
“你是我亲侄女，不护你能护谁。这女人啊，只有出嫁前在自个儿家中才有任性的资本，一旦进了深宅大院，即便是当家主母也有千般怨万般不如意，比你漂亮比你家底丰厚的太多了，要想站稳脚跟，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用脑袋瓜子想清楚。”
风光得意的时候怎么横都行，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当你落魄了，落井下石的不要更多，一味求胜想在各方面压到别人是不可能的。
秦秀春设这个圈套不仅是帮侄女出气，还想考验盛南楼，看她有没有本事压下那些嚣张气焰，把老四抓牢了。
女人嘛，长得好不如活得好。
而要想活得好，脖子上这颗球就不能当摆设。
盛南楼没听到这一席话，她也觉得太太有点意思。跟着丫鬟来到分下来的院子，屁股还没坐热父亲派来的下人们也到了，当着督军府各路人马的面他们装得很好，没给盛家丢脸，院子门一关上，一个个就软了腿。
“小姐小姐！你的心上人是督军四少？我们要在这里住下？”
“不，不，还是快点走，这里太危险，搞不好就要吃子弹。”
“老爷也没查清楚，就不该走这趟，别人不知道就算了，已故老太爷的学生早就传了信过来说如今时局不稳，让咱们别出门，这……这回直接撞刀口上了。”
……
一个个哭天抢地，吵得盛南楼脑门疼，她拉下脸阴测测的说：“那行，你们谁要回去尽管走。”
走？谁敢？
丢下小姐自个儿回去还不给老爷揭掉一层皮？
外面那些做短工的都羡慕他们在盛家吃好喝好，谁知道跟着小姐的苦，一天一出搞不好就要把命搭上。
盛南楼知道他们没胆子，把人打发去收拾院子，自己坐在窗边发了会儿呆。本以为会遇到千难万阻，不想竟出乎意料的容易。虽然是假的，在别人眼中她已经是四少的女朋友。
盛南楼是个极度自信的妹子，她坚信这脸、这身段、这出尘的气质、这一掷千金的豪气……肯定能打动四少。都说不为金钱而折腰，真正能做到的少之又少，就算周围有这样的人，肯定不是傅羡之。
关于四少能不能被楼妹众多优点吸引，这个要日后才能检验。太太的盘算倒是应得快，院子还没收拾利落，找麻烦的就上门了，这回还不是单枪匹马来的，几位姨太太组团说是来看四少的女朋友。
第6章 六：
盛南楼在回想方才那些事，一切的喧嚣繁杂之后是四少那张英俊的脸，她还没把堆在心里的事琢磨清楚，就听到有脚步声，抬头一看，哟呵，气晕一个来了一堆，督军府的女人真够团结。
来的是三个人，都穿旗袍戴毛皮斗篷手里拿丝帕，走起路来千娇百媚婀娜多姿的。
“哟……这就是四少的女朋友？长得倒是挺标致，不知道是哪家小姐？”
“甭管她是从哪儿蹦出来的，还能比惠珠小姐好？我看老四就是瞎了眼穷折腾。”
“你们就不知道了，他那短命娘留了不少钱财给他，可不穷！”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边说边往里面走，她们还不知道督军和太太的立场，就是听说有个村姑把北十三都赵家小姐气晕了，这可不得了，赵惠珠是谁？是她老子最疼的一个闺女，正室生的，乡下女人惹了她能有活路？
趁着事情闹大之前，三人快准狠选择了站队，全力支持赵惠珠。
盲目决断是很危险的，譬如此刻，盛南楼还在甜蜜的回忆之中就被这些烦人的苍蝇断了想法，她本来就是个极端的个性，爱憎分明，如今有钱就是任性，火气一上来根本没法克制。
“阿贵，你去把院门关上。”
“香雪，把咱们的人都叫过来。”
“馥梅，你去拿辣椒面。”
虽然感觉到不对，被使唤去做事的下人没想到之后会有那么惨烈的事，出生在书香门第饱读诗书的南楼小姐抓了把辣椒面往外一撒，正好撞上走到近处的姨太太和她们带来的丫鬟。带路的卫兵倒是闪得快，余下六人被喷了一脸，结结实实的。
“好辣！好辣！我的眼睛！”
“还不来个人挡着！”
……
那卫兵也听说乡下女人气晕了表小姐，他没想到对方竟如此胆大妄为。刚想跳出去呵斥，就见金闪闪的一坨朝他飞来，伸手接住一看…………我的亲娘诶！是金锭！同时看到的还有乡下女人脸上意味深长的笑容。
是暗示？是收买？还是威胁？
甭管是啥，有钱的就是大爷，那卫兵也顾不得许多，从半空中飘飘扬扬的辣椒面里头抓了一把，闭上眼往脸上一糊，觉得火烧火燎的程度还不够，他又抹了几下，然后满嘴哎哟喂倒了下去。
看完他精彩的表演，盛南楼非常满意，本来嘛，有钱不赚王八蛋。这位拿钱干脆，想事明白，演戏精彩，不愧是在督军府上做事的。
傅羡之没在这儿，盛南楼也不管什么形象，她翘着二郎腿坐在贵妃椅上，脸上是幸灾乐祸，嘴里还自责地说：“哎哟，都怪我手抖，都没事吧？我们乡下人做事不仔细，真是对不住。”说着她一个眼刀递给傻愣在原地的丫鬟香雪，又斥责道，“你怎么做事的？还不把这些丫鬟仆妇扶起来，收拾好了再说你们是来给谁传话。”
即使被辣椒面刺激得眼都睁不开，听到这话，她们还是怒了。
“你这没教养的东西，说谁是丫鬟仆妇？我是府上三姨太！敢这样对我督军知道了有你好受的！”
“来人！快来人！这女人要杀我们！”
……
盛南楼生平最恨别人污蔑她，不过是想折腾这些人一顿，怎么就变成要杀人？这种话都说了她不做点什么岂不是白白污了声名。盛南楼就给阿贵递了个眼色：揍她们！
小姐胆大妄为，那是老爷惯出来的，他们可不敢乱来。
可转念一想，麻烦已经惹上身了，这会儿若是听小姐的，秋后算账还有个靠山，若不听……被打出门去是肯定的，丢了这活儿以后还能做什么？想到这里阿贵心一黑，给兄弟们打个熟悉的手势，自己扯了床换下来的薄被子，往她们身上盖住就是一顿打。
动手的都是些中年汉子，力气大着，加上盛南楼就坐在旁边，谁敢怠慢？他们拳打脚踢好不卖力，丫鬟们吃过苦还能忍受，几位姨太太疼得哎哟连天。
“该死的，杀千刀的，放开我！”
“你这贱女人，敢对姑奶奶动手，也不打听打听我是谁！”
盛南楼就来了兴趣，她将左手抬起，示意底下人停手，然后理一理旗袍慢条斯理站起来，周身优雅贵气朝门口方向走去，她用脚尖将被子踢开，居高临下看着三位姨太太。
“二姨太程梦琴，二十年前俞州城名动一时的舞女，可惜年华易逝，当年的美人已经是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你留不住督军，不就是靠那位先生撑腰才能风光至今。”
“三姨太方茹，俞州城豪富方家小姐，可惜是不入流的姨奶奶所出……”
“五姨太王思思，督军手下王统制的爱女，法国留学回来的……”
“就凭你们，跟我横！”
盛南楼从怀里摸出七张票子，丢她们跟前：“这人呐眼瞎心不能瞎，从这里出去该怎么说怎么做你们想明白，我这人最有原则，面冷心黑舍人为己。”盛南楼说完就坐回原位去，让手下人送客，等三位姨太太和她们带来的丫鬟一瘸一拐走了以后，那卫兵又倒回来表忠心。
打人的事他听得多了，打完还给钱的就这一家，随便挨几下就能拿一百圆，以后有这种事他还来，这比在督军府干一年赚得还多！
闲杂人等都走干净了，动手打人的那些才拉下脸，一个个都是哭丧的表情。
“小姐这不是咱的地盘，您这样我们还能活着回去见老爷？”
“我看还是快点跑路，要出事了！”
“已故的夫人，老婆子对不起你啊，小姐她……小姐她……”
……
下人们不要命的嚎，盛南楼根本无动于衷，她端着茶盅慢慢品，四少就是这时候出现的。他斜倚在门框上，含笑说：“楼妹甚合我意。”
别人都没听懂，盛南楼却悟了。
早就听说俞州城里中意傅羡之的名媛淑女很多，求爱的也不少，他却一个也没看上，原来是喜欢这一型的，那好说。
第7章 七：
傅羡之是过来接人的，先前约好去云上餐厅凑趣，他没忘记。盛南楼进房间去换掉这身方便赶路的衣裳，她穿上临出门之前新做的紫金色旗袍，肩上披一条纯黑的貂毛围脖，头发松松挽起，瞧着八分时髦二分雍容。
盛南楼长得艳，又描上精致的装，陡增三分盛气凌人之势。
四少还是那身万年不变的俞州军服，少帅规格，因没戴军帽，比起陪督军召开各种会议布置俞州防线的肃然，显得悠然很多。这两人，一艳色，一冷毅，实在是金童玉女妙偶天成。
傅羡之伸出手来给盛南楼扶着，往大门口去，搭军车出门。盛南楼没带人伺候，倒是傅羡之，他身边跟了几个配枪的卫兵。
世道正乱，即便是在俞军大本营也不能大意疏忽，各方的探子早就已经潜进城里来。
军车停在云上餐厅的大门口，傅羡之将一侧的车门打开，下去之后几步绕到另一边，他含笑站在车门边，将手递给盛南楼。
“到地方了。”
盛南楼喜欢这种感觉，这一瞬间，她有想流泪的冲动。别看楼妹生性彪悍，内心里也有柔软的一块，只是鲜少有人能触碰到罢了。此时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