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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当云低身后的又是一阵风样过去一行人,直奔塌几而去时。四周悚然静了一下。
云低定睛看了去,竟又是那鹅黄衫子的少女一行。少女口中已塞了一只梅花糕,口中嘟囔道:“阿聃,我就说了,这糕点也比你的好吃许多……”
这是何等聚会,单看现下这些人的华冠锦服,及别业门口的声势就可见绝非普通宴会。那么当前这一行人又是何状况?完全无视他人、行止任诞,这可很不应该啊。
云低纳罕地四顾了一下,见刚才悚然静下来的人们,在看清楚来人之后,又自顾自地交谈去了。似乎对这种状况相当习以为常。
身侧苑碧的声音贴过来:“这是穆帝司马聃和新安长公主司马道福。”
原来如此,竟是那个传闻中的少年皇帝。虽说他并不掌实权,看来天潢贵胄的华然贵气毕竟还没失去。
然而,似乎也就如此了……
第八章 鹤行鸡群王家郎
天气虽然微凉,天色也不甚明朗,这梅林中却被熏得盎然生机,四处衣香鬓影,更衬得一片春意。
虽则场面热闹,云低却觉极无趣。
原本是有一些窥视了苑碧良久的小郎君上来搭腔的,奈何苑碧只冷冷地以礼相待,言辞间很是倨傲无礼。盏茶功夫她二人所伫立的梅树下已经是冷冷清清了。那些灼灼的目光似乎也没了气焰。
至于那些个花枝招展的女郎,似乎压根忽略她二人了一般。云低略一细想,明白过来,谁想巴巴的做了衬托鲜花的绿叶去。
苑碧只斜斜靠在梅树上,微微仰首,不知是在看天抑或看花。那姿势恍惚就已经这么伫在那千百年般,遗世而独立。
云低见无人再注意她们,也放松了神经。第一次参加这种聚会,难免小孩子心性的好奇,也不再低眉敛目,开始细细打量起四周。
四处皆是沸沸人声,然多数是在讨论些个貌似高深的玄儒之道,云低并没有学得如此深度,听起来只觉晦涩难懂。
唯一有些趣味的,竟是穆帝姑侄二人。时不时弄出些动静来给云低添些看头。
关于穆帝司马聃,云低就算寡闻还是略有所知的。
司马聃几乎是一生下来就坐上了皇位。自衣冠南渡后,晋朝已经彻底失去半壁江山,可就是这半壁江山的权利,司马聃做皇帝做了这么些年,也并没有掌握在手里多少。说是因为他年幼,暂由太后褚氏代为掌政。这一代就代了十几年,褚太后丝毫没有还权的意思,已近弱冠之年的皇帝连奏折都没阅过。
权利,至高的权利,是多少人梦寐的东西。一旦得到了,又有几个人割舍得下。
幸而,司马聃从不计较这些,整日里吃喝玩乐、放荡不羁。因而,方才虽然已有不少人认出微服的穆帝司马聃,却没人去主动拆穿。一是因为司马聃既然微服,自然不想被打扰;二是在场的这些,皆是顶级世家大族,真心把没权利的小皇帝放在眼里的也没几个。
再说这新安长公主,云低也是知道的。新安长公主司马道福并不是司马聃的姊妹,而是司马聃父皇康帝的堂妹,就是司马聃的堂姑。照理,司马道福并不该得长公主这么尊贵的称号。原来,司马聃与司马道福年纪相仿,自小一起长大,感情甚笃。这长公主的称号却是司马聃做皇帝这么久唯一主动去向褚太后求的。褚太后毕竟是穆帝生母,何况又对之心怀愧疚,自是满口应下。对司马道福又封又赏,比之真正的公主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二人的身份摆在那里,就算是无甚实权,毕竟也是天潢贵胄。那份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雍容贵气,一般贵族还是很难企及的。
然而云低细看了半天这二人的行事,他二人一会儿窜到这张桌席上去尝尝,一会儿又跑到那一桌去品品。言谈之间竟似小儿般无忌,丝毫不顾及皇家的身份,真真的荒诞,不怪乎这些贵族子弟很不将他们放在眼里。
忽而,一阵喧哗声自入口处传来。远远只见一群宽袍广袖,行动洒脱的士族子弟向这边走来。他们中间簇拥了两位少年,距离尚远,看不甚清楚,只觉这二人气质出众,这么一路行来仿若鹤行鸡群,生生把一旁的高贵士族子弟比了个云泥之别。
那一群人渐行渐近,吸引了许多目光。只听得新安长公主极兴奋的声音嚷道:“阿聃,其他的不说,这院子里的郎君,定然别处难寻!”
原本嘻嘻哈哈正喝酒的司马聃,突地抬起头来,缓缓回过头去注视来人,眸中晦暗难测。
许多人被新安这一嚷吸引了目光,云低也循着大家的目光看去,才看清来人,就暗暗叫苦,怎地今日这般凑巧。
云低广袖下的小手悄悄向苑碧的袖子扯了扯,拉回了她的思绪。
苑碧将将收回目光看向喧哗处,就撞进了一双漆黑无暇的眼眸,那眼眸净黑显得稍有些森冷,与往岁相比有多出些莫测的神气来。
这眼眸的主人也正静静打量苑碧,他与另一少年被簇拥在人群中间,与苑碧云低所站之处仅几步之遥。这两位少年郎远观就是鹤行鸡群一般,近看更是有风华绝代之感,晋朝本多美男子,且况士族子弟容貌出众者更是十之八九。这两位少年,把周遭的一群士族子弟皆衬的毫无颜色,那容姿之妙,意会即可言谈却难。他二人一个身着月白色长袍,一个身着浅蓝色长袍,身量相仿,容貌又都是上上成,偏偏还生出迥异的气质来。一个似霁月孤冷傲然,高高悬于九天;一个似清风纵横洒脱,难以捉摸。
一身月白长袍的正是与苑碧有婚约在身的王良,他停下脚步,并不在意四周女郎们炽热的目光,也不顾簇拥他而来的士族子弟的疑惑。静视了苑碧一刻,那目光是审视的,带了些肆无忌惮,像是在查看属于自己的物品。
苑碧见他这种目光,当下恼怒至极,重重冷哼一声,倨傲地昂起头颅道:“君目光灼灼似贼也!”
四周唏嘘声顿起。
“女郎不灼灼望向良,又怎知良灼灼望你?”
王良这么一说,苑碧气噎,一时竟答不上来。
四周的唏嘘声变成带了些嘲讽的笑声。一个小小的女声说道:“自以为美甚,竟敢对良郎如此无礼。”
苑碧净白的脸孔气地泛出红来,狠狠地瞪了周围一遭。
王良见状竟低低笑了。这是云低自认识这人第一次见他笑貌,这一笑将他漆黑双眸中的森寒稍减几分,整个人显得温和了许多。他似是与往岁有些不同了。不,应该说是,很有些不同。
笑闭,王良再开口竟然语气柔软且温和:“你更美了些,甚好。”这就好似是检视完毕属于自己的物品,做了一句结语。
“这谢家女郎竟然识得良郎?”
“原来良郎竟有心悦之人……”
“这是哪个谢家女郎。抢了我的良郎?”
“这女郎许是身份高贵,竟得琅琊嫡氏青眼。”
……
周遭喁喁窃窃的议论声,断断续续说着。听这些议论,这王良似乎在士族中颇有盛名。
苑碧已是咬紧了嘴唇,气得说不出话来。也无甚可说的,现下,她确已是王良未过门的妻,有媒妁铁证。
“阿良,莫再胡闹了,谢中郎片刻将至。”
说话的却是王良身侧,有着清风气质的蓝袍少年。他的声音华美而润,且极富穿透力,一言既出好似整个梅林中都荡满了他的话语。先时有个擅清啸的阮籍,云低猜想,这少年的声音若做清啸,定然也不差。
四周的人听了少年这一句似是得了提醒,喁喁窃窃之声减弱。各自又端方地谈玄儒去了。只余那些含羞带怯望着两位少年的女郎,仍时不时偷偷瞄向二人。
王良侧目看向蓝袍少年,也不显恼怒,淡淡地一句:“献之,这女郎便是谢氏苑碧。”
蓝袍少年闻言,略一思索,面上显出些好奇,也静静地打量了苑碧一番,华美的声音刻意压低了些,说道:“甚美,很不错,不枉费你一番周折。”这话也不知是对王良说的,还是自言自语。
两人说完也不再交谈,径自带了身后的一群士族子弟入了梅林赏花去了。
第九章 一曲弄梅惊四座
就在云低已经百无聊赖,恨不能将头顶的一树梅花数上一遍时。这宴会终于要正式开始了。
只见园子另外一边的亭台楼阁间漫步走来一行人。打头的是几位年长者,约莫正是此间主人谢中郎一行了。
谢中郎一行人刚行至梅林中,就听得其中一个朗朗的声音说道:“谢某让诸位久候,深表歉意,然则,等来了戴逵戴安道,诸位也不枉今日来了一遭。”这声音中歉意倒没有许多,一股子自得却实实在在。想是这位戴安道是为极难得的人物了。
云低只觉这名字实在有些熟悉,稍稍抬头,见林中诸人听得谢中郎一言都急急向这席间聚拢过来。云低就趁机打量谢中郎一行人。最前中间的一位应该就是方才说话的谢中郎,他左右各站了两位年纪稍长的长者,都是儒雅端方、面含温和笑意。其后还有几位年纪轻轻的俊美郎君,云低匆匆一瞥也不敢再细看,无从知晓哪位是戴安道。
手臂上突然传来一道强力,是苑碧死劲儿攥住了她的衣袖。
云低惊诧的看向苑碧。苑碧目光定定,却是越过了云低又越过了谢中郎看向他身后的方向。
是谁,让苑碧如此失态?云低想起来时车窗外的一瞥。心中突突。总觉得慌乱得很。
“今日只谈风月,诸位可自入席,不用拘于虚礼。”谢中郎说完偕同身侧两位长者率先入席。
余人也自寻了位置入席。一席约莫三四人,云低略略看了一下,今日的小宴实在盛大,除却添茶倒水的仆婢竟仍有三四十之多。零星散落在林中铺了偌大一片。时下士人最爱清谈,三五不时的聚会很繁多,但一般都是几个人的小宴更便于交谈,像这种规模的宴会并不多见。
苑碧带着云低捡了离众人稍远的一席入座,想来是为了云低更不引人注目。
才刚坐定,一团阴影笼罩过来,云低稍一抬头不意外地看见王良和那蓝衣少年朝旁边的席位走来。
蓝衣的少年见云低望来,灿然一笑。这笑容不似王良,只是冬阳融化冰雪后凉薄的暖意。它带了一种奇异的力量,让人觉得虽天气晦暗,依然如沐春风般。就好似……对了,就好似许久前那个吹叶笛的少年,笑容里满是安抚的力量。然则,吹叶笛的少年那笑容,是温和宜人的,让人不自觉想回其一笑。而这少年的笑,似拨开云雾般的耀眼璀璨,甚至让人无法直视其容光。
“不知小姑是谢氏哪位女郎?”声音依旧华美而润,说出来的话却让云低心下一坠。
“那足下又是王氏何人?”苑碧直直看向蓝袍的少年,压根忽略了他一侧的王良。
蓝袍少年一撩衣摆,十分闲适的跪坐在苇席上,执壶倒了一杯桂花酒,朝苑碧和云低的方向一举:“在下琅琊王献之。”
云低惊得差点从席上一跃而起,幸而生生的按捺住了。原来这位少年就是王逸少的第七子,名满建康的王献之。
这时王良也端正地跪坐在了王献之的旁边,斜睨了苑碧一眼。
这意味,不言而喻。
苑碧也不言语,心道我问只归问了,并没有要回答你。
苑碧从不肯在人前把云低说为婢女。却又万万不敢凭意气说出实情,这中间且不说对谢中丞的清誉多有毁伤,把一个没入族谱的姑子说做士族女郎,这追究起来也是大罪。
苑碧也自执壶倒了一杯酒,朝王献之一举,一饮而下。
王献之又是一笑也不再说什么。一旁的王良却颇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唇角。
云低一直不甚明了这王良。
婚姻乃大事,更何况这王良似是在琅琊王氏中还颇具分量,他的婚姻真得能因一时少年意气就决定了么?
若不然,他又为了什么让族叔来定下苑碧。对一个仅一面之缘,且这一面并不愉快的女郎,他竟是动了心么?
且就看王良今日对苑碧的态度,也实在看不出究竟是喜是恼,实在让人费解。
这厢王献之二人才刚坐下,就见司马聃姑侄二人不知是从哪里冒了出来。新安嘴里还直嚷着:“幸好没有被谢老头发现,不然给告知了太傅又是一通说教。”
话说他们二人加上身后一群仆婢丫鬟还是颇引人注目的,生生就能在谢中郎面前隐匿了去,也是奇人。云低十分佩服。
司马聃却是一脸的不情愿,被新安强捺在了王献之两人旁边的一席。
“林中这许多席位,姑姑为何偏选这里,哼……”
“这席位离谢老头最远不过,难道阿聃想被抓回去念经去?”
……
姑侄二人好一通窃窃私语后,才见司马聃面上十分勉强地不再说话。
新安端正坐好,扭头看向王献之的方向,嘴角带了一丝压抑不住的喜悦。
司马聃见状又嘟囔一句:“哼,就知道姑姑是为了王家九郎……”
司马聃这一句是负气说出来,声音并不小,连云低都听了个清清楚楚。就见新安长公主如此泼辣性子听了这一句,竟然也面现羞赧之色。
只不知道,这王家的九郎,究竟是王良还是王献之。
云低也微微侧了头看向王献之和王良。王良仍旧是跪姿端正于席,执壶蓄酒,像是没听见司马聃那一句。王献之也是丝毫不露倪端。看这二人毫无惊慌之色,约莫这并不是个秘密。
这王家两位郎君都不做声,戏就没得看了。
连着三席,坐着的六位,有五位都执了壶喝起酒来,就听泂泂酒入杯中的声响,再无人言语。这个角落又离正位的谢中郎颇远,前面入了哪个题谈着什么,这角落只能听个约莫。
云低无奈地拿了几面上一只小小的玉石杯子藏在广袖下左右抛接着消遣。
时辰已降至正午,梅林中添了几许暖意。铅灰色的天空却还是不见转晴,依旧沉沉地压的人喘不过来气。连昂立于枝头的梅花,看多了都觉太刺目。
忽而,一声竹笛音自士族子弟中间悠悠传来。
笛声初时只是隐约可闻,断断续续地自梅林中顺着清香袅袅升腾而出,将整个梅林中的沉闷,浮躁一涤而空。渐渐地,林中喧杂的交谈嬉笑之声觥筹交错之声都低了下去,笛声愈发清晰起来,笛声清越,像是穿过暗沉沉的天空,直达碧落九重天。一串串音符流淌而出,不论是高亢的、婉转的、富丽的抑或是清澈的,都直逼人心尖,直要将人心底最执着的念想都引诱出来一般。
云低起初只是觉得这笛声悦耳,细听下去竟好像被曲子勾出了千般思绪万般回忆,一时间沉溺了进去。待笛音渐逝,云低自思绪中回神时,才忽觉林中明朗许多。阳光不知何时穿过了云层,穿过了头顶密密匝匝的梅枝,在地上落下斑斑驳驳的投影。
云低扬起头,越过梅树向上的天空,一片澄明,浩瀚辽阔。
一丝阳光照在枝头的一滴露珠上,折射出七彩的光华。云低眯了眯眼睛。
这奏笛者的技艺何其精湛,其意境何其洒脱超然。
前面的几十位士族子弟,也正激动昂昂,大赞这曲子精妙。问是何人所奏,是何曲子。
人影流动,影影绰绰间,云低一偏头,就看见了那袭竹青色的长衫。也不知是不是花了眼,竟觉得那人像是对她绽出了一个笑意。
再看去,已经被涌动的人影堵了个结实。
就听得谢中郎志得意满的声音:“诸位诸位,这便是戴安道的高足,桓伊桓叔夏,方才一曲弄梅便是叔夏即兴之作。”
四周唏嘘一片,即兴之作便是如此艳惊四座,若认真来该是何等境界。真不愧是戴安道高足。
云低蓦地扭头捉住苑碧的衣袖,急急道:“苑碧,我记起来了,这位戴逵戴安道……”
话尚未说完,就见苑碧面上凉凉一笑:“怪不得我总不能知晓他究竟是谁,原来他不叫戴逵,竟叫桓伊。”
云低一琢磨她这话,就明白过来。
这个一曲弄梅惊四座的桓伊,原来就是昔日墨竹亭教她叶笛的自称戴逵的那位少年。
第十章 又见君子胡不喜
曲终人散,桓伊一曲弄梅过后,这日的小宴也差不多近尾声了。谢中郎交待几句,就偕同几位长者先行离去了。
云低远远望见那个竹青色的身影也正起身离去,依旧是缓带宽袍,行止飘然。
就在这一瞬,云低身旁一直默不作声的苑碧,突地站起身来。疾步向桓伊离去的方向追去了。
事出突然,云低惊诧地站起身来的功夫,苑碧已走出去七八步远。云低手中把玩的玉石杯子“哐”的一声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云低低头看看杯子,又看了看远去的苑碧,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旁侧王良王献之二人,司马聃姑侄都朝她望来。这时刻她若再追去,穿过人群,势必引起注意,有人问起当如何应对。若追不上苑碧,她又当如何。
云低惶惶不安地又跪坐回苇席上,双手在广袖中无助地绞着。
新安长公主好奇的恨不得将脑袋越过王良的桌子看过来。先前她一直注意着王良二人的方向,甚至不曾仔细看看这一席究竟坐的是男是女。这会儿苑碧匆忙地离开,吸引了王良二人的目光,她自然也跟着看过来。
“兀那小姑子你是哪家女郎,方才匆匆离去的是你何人?”新安不客气的朝云低说。
云低动也未动,只想假装没听见这一问。
偏偏新安长公主自小娇蛮,颐指气使惯了,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小姑子,本公主问你呢。”声音中已经带了几许不满。
云低看拖不过,正预备把想好的说辞敷衍她一句。
却听得那个华丽而润洁的声音再次响起:“新安长公主殿下,这里不是你家王府,在座也不是你家仆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