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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院领导正视事实，正视错误，按法律规定改正错误。”唐森林抓住关键问题不放。
“错误？我认为在这次选举上，学校组织上没什么错误。我们都是按法律规定做的。”舒副院长似乎胸有成竹。
“你……”唐森林要据理争辩。
“你先别冲动，听我说完。”院领导不急不忙，大将风度般地慢慢道来：“法律规定，得票超过半数的就可当选。我们这次报上去的人选，全都达到了这个得票数过半的规定。”
“但是，其中得票较多的人选却没有报上去，而是报了得票较少的人选。”唐森林认为，这才是问题的要害所在。
“至于得票过半数的人选中，到底报谁不报谁，那就是组织上的事了。差额选举嘛，既有利于表达选民的意愿，也有利于组织上操作嘛。懂了吗，同学们？”院领导教了大学生们一点东西。
“你这样做，扭曲了同学们的真实意愿。”唐森林和两个同学几乎异口同声地说道。
“扭曲？是我扭曲了大家的意愿，还是你们扭曲了广大同学的意愿？你们煽动同学们闹事，你知道是什么性质的问题吗？”舒副院长的口气一下子转严厉了。面对这几个学生，既然开导不行，那就只有吓唬吓唬了。
“你不能污蔑同学们自觉自愿的行动。”唐森林也严厉地指斥这位领导。
“同学们不自愿，谁能煽动得起来？”
“要不舒副院长您也去煽动煽动大家，让大家散了？”两个同学帮着唐森林一起说。
“怎么说的啊？你们这种作派分明就是浩劫年代的产物！”舒副院长一急又吐出真言了。
“舒副院长同志，你终于再一次说出了你对待同学们的真实想法。你把同学们维护法律、维护权利、维护尊严的行动，看作是那些年的胡来！你这样做，要不是别有用心，那就是十足的官僚主义作风。”唐森林可是个吓不怕的男子汉。
“没错，你们这样做，就是那个年代的产物。”院领导也失去领导风度了，气急败坏叫了起来。
“你要对你的话负责任的，老舒同志！”唐森林也正告这位领导，同时他没忘了再次落实同学们的要求：“我想再说一遍，请学校领导改正错误，将得票最多的人选上报区里！”
“那不可能，组织上定了的事，不能改。你们说改就改，那还要组织干嘛，还要我们院领导干嘛？简直是无法无天了！”舒副院长已经完全放下了场面上的虚伪词令，直言不讳地直抒胸臆了。
“真正无法无天的是你，你无视法律，无视上级人大机构的规定。我们要向上面反映你的问题和错误。”
“荒唐！你们懂什么啊？年轻气盛。你们反映有什么用啊？组织原则是一级对一级负责，你越级反映首先就是错误的。哼！”
第二十六章 校园大合唱（6）
没想到，那种群众大如天、群众运动是天大的事情的年代刚刚过去，人们怎么就不从中吸取点个人的教训呢。那场浩大的群众运动对于国家、民族、人民，对于中国大多数人都是一场巨大的灾难。但是运动中普通群众对身边官僚主义者们的态度，则是他们在最高崇拜的掩护下，对身边的官僚主义发泄几十年来的积愤。所以，不论在什么时候，如何对待群众运动，如何及时妥当地处理群众性的突发事件，都是各级当权者们应高度重视的大问题。
然而，江南师院当局显然犯了大错，他们对这一晚大学生们的《国际歌》声理解不足！尤其是，这些歌唱者都是十年压抑后汇聚起来的社会精英，他们无论从思想、意志、胆识、毅力、知识、能力等等方面，都具有极强的爆发力，其力量足够让任何蔑视他们存在的势力焦头烂额。
唐森林和两个同学气愤地回到楼下同学们之中。当他们把舒副院长的话向大家学说了一遍后，本已平静等待着消息的大学生们情绪再度激烈了。办公大楼前又是一片人声鼎沸，对着楼上喊口号的，唱歌的，大声演讲的，把宁静的校园夜空再度震响。
唐森林，这个当年老赤卫队员的儿子，也许是他父亲的革命基因，也许是他三十多年来因根红苗正造就的天不怕地不怕的个性，注定要在这场保卫人民选举合法权益、反对官僚主义的斗争中冲锋在前了。从一开始，他就显示出一代学生领袖的风范。这时候，在他周围聚集了一批同学。他们和唐森林一样，决心为国家的改革开放、法制建设和体制改革作点事情，为人民选举权利而奔走呼号。当然，也有不少少男少女们对唐森林那慷慨激昂的演说和不畏强势的勇气崇拜备至，狂热地成了他的追随者。
终于，一代精英被压抑十余年的精神能量在唐森林个人性格的导引下爆发了。在校内已经掀起轩然大波的大学生们，竟不能让学校当局抬一下眼皮，难道真是权势大于民意吗？难道这个社会就没有了讲道理的地方吗？
唐森林登高一呼，到省委去，向省委汇报去，到省委请愿去！两千多名大学生呼拉拉地就跟上了。
时间是一九八O年十月九日，一个漆黑的秋夜。天空阴云密布，无月无星。将近午夜，阵阵夜风吹袭着南江两岸，已经有了预示严冬来临的寒意。一支长长的大学生队伍，在夜色中疾行。从那节奏明显加快了的歌曲旋律上，就可以感知到他们的脚步匆匆。他们是在为了多年来似乎被遗忘了的人民的一项基本权利而奔走、而斗争。
唐森林和他的几个伙伴坚定地走在队伍的最前列。夜色中，一次次地为同学们发歌领唱的，还是在校园里指挥大合唱的那个巾帼女杰刘文英。一路上，大家唱得最多的歌是《团结就是力量》：
“团结就是力量
团结就是力量
这力量是铁
这力量是钢
比铁还硬比钢还强
向着法西斯蒂开火
让一切不民住的制度死亡
向着太阳向着自由
向着新中国发出万丈光芒”。
第二十六章 校园大合唱（7）
然而，在省委的大门口，大学生们仍然受到了冷遇。除了门卫将他们堵在省委的大门口外，省里的领导们似乎对年青人的到来也不屑一顾。满怀激情的大学生们面对权势无能为力，他们只能以自己文弱的躯体耗在那里，希望以虔诚和信任的忍耐赢来领导的接见，换取自己原本信赖的上级对民住选举的认可。
大门口人头攒动。地理系的王作弦，这个刚刚满十八岁的小青年竟然也在里面。上个月登记选民时，王作弦满十八的生日正好落在了规定登记年龄的最后一天。这家伙当时就为这点事，还高兴了好大一阵子，说是自己终于长大了，有权力按照自己的意愿选举国家管理者了。他当时大喊了一声“我是国家的真正主人了。哈哈。”
刘文英和几个同学试图说服门卫让将大学生们放进去。王作弦也走过去，帮着文英他们说话。他们把来这里的原因，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反复地向卫兵们诉说。但是，那些忠于职守的卫兵听不懂大学生们的演说。卫兵们像雕塑般地伫立的自己的岗位上，没有表情，没有反应。卫兵只是坚持一条，任何人不得越过他们的防线。他们将本还开着的旁侧的小通道也封闭了，断绝了大学生们可能直接冲进去的任何入口。没办法，刘文英和王作弦他们只好作罢。卫兵们与大学生们隔着那道钢铁栅栏，相对而立，也相对无言。
王作弦对眼前的情景很不理解，“文英姐，同学们要求学校里按选举法办事，应该是对的。为什么领导都不理我们呢？我本以为领导上会表扬同学们嘞。”
“这事啊，怎么说呢？”刘文英想到了黎民余的观点，就接着说：“一项新的改革举措出来，一般不会是一蹴而就的，必然会要经历一些反复与曲折。你应该学过中国近代史吧？”
“学过。”王作弦答到。
“在历史教程里，贯穿着这样一个历史唯物主义观点，每当革命或改革的重要关头，有觉悟的青年知识分子总是走在时代的前列，充当社会进步的先锋。而先进分子与天生就具有堕性的社会管理机构及其思想意识之间，就难免会产生冲突甚至斗争。这就是我们今天遇到的情况。”别看文英这么个女生平日对刘晓楠、黎民余他们的大道理不感兴趣，其实她心里是有自己的思想观念的。
“哦，你这一说，我又想到历史唯物主义关于社会管理的学说了。”王作弦想到了，现在的社会管理机构是以各级政府形态出现的。民众的呼声，哪怕这种呼声是来自一群社会精英，只要他们的政治地位处于民众范畴，那么，在具有权力强势的管理机构面前，在掌握了社会管理机器巨大力量的强权面前，就必然显得那么弱小无力。想到这里，王作弦这个出身于民众而又以天之骄子自居的骄傲的大学生，在眼前这样的明显不对等的对峙中，那种本来一直存之于内心的主人翁感觉，那种当家作主的精神感受，倾刻间几乎荡漾无存。
“但是，文英姐，为了社会的发展和进步，我们青年知识分子应当站在时代的最前列。”王作弦自己在心理暗暗地下了决心。
正在他们交谈的时候，显然是卫兵们接到了新的指令，他们开始要赶走学生。因为若不在晚上把他们赶走，到明天还这样挤在堂堂省委大门口，会影响办公秩序，会影响省委形象的。大学生们万分失望地离开了那座堂而皇之的大门楼。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二十七章 他怎么了（1）
昨夜没睡什么觉，今上午又坚持上了半天课，王作弦再也支持不住了，中午就在寝室里睡了个长长的午觉，一直睡到了下午四点多钟。醒来了，一时还懒得动，他就闭着眼睛，在床上静静地想着昨晚的事。
安贻恒和黄粤豫他们从教室里搞完自习回来了，发现对门寝室里的王作弦还在睡觉，就奇怪了。
“噫，这小子怎么了，这两天怎么变了？”
安贻恒的话王作弦听到了，他也懒得搭理，反正自己从来说不过他的，干脆竞自闭着眼睛想自己的心事。
“是啊，王作弦从来是只知道发狠读书和拼命省钱，这回还真是变了，奇怪。”黄粤豫也注意到了。昨晚上那事，303寝室七个人都没去，而对门的王作弦他一个人去了，真是奇了怪了。
“把他搞醒，问问他昨晚的事。”安贻恒说着就要动手来抓弄王作弦。
“别抓别抓，我早就醒来了，听到你们在说我的坏话。哈哈。”王作弦一挺身，赶紧坐了起来，防着安贻恒。
“哎，老老实实的王作弦也会使阴招了，偷听别人讲话。”安贻恒不放过王作弦。
“大安，说话要讲良心啊，明明是你讲我的坏话，怎么成了我偷听了。”王作弦好像一晚上长大了不少，竟然敢和安贻恒对着干了。
“哎，王作弦，昨晚上热闹吗？”黄粤豫问道。
“你们怎么没去啊？”这个事实让王作弦觉得奇怪。
“我们大伙儿都没去，就你一个人当英雄了。大英雄啊。呵呵。”黄粤豫那话说起来不知是赞赏还是揶揄。
“怎么会这样呢？不符合你们的性格啊。”王作弦平日看起来不怎么作声，其实心里对周围的同学都有个评价的。
“我们两个昨晚上没在学校里，出去玩去了。老邵、大刘他们老成持重的，肯定难得去了。成仲开、诸洪强和祁交平他们三个说有点怕，也就没有去了。”安贻恒这样说起来，全寝室没去一个人，也就没什么奇怪了。
在王作弦想来，昨晚的事应该安贻恒最积极才是。安贻恒自这次人大代表候选人预选活动以来，是班里最积极参与的人。当初大家还只是作个无所谓的消息说说而已的时候，他就开始较真搞起来了。要不是他带的这个头，班里或许不会有那些天的热闹劲。
奇怪的是，到了最后几天的推选正式候选人时，安贻恒却突然冷却了，甚至连投票也懒得去参加，还说，弃权本身也是一种参与的态度和方式。真搞不懂他。
“大安，班里就你最热心当这个候选人，可是到了关键时候你却不参加了。真怪。”王作弦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哎，你搞错了，我可不热心当个什么。我只是想到这种难得的社会活动中锻炼锻炼自己，增长自己一点才能。你想想，这种事要四五年才有一次，人一辈子能遇上几次啊？机会难得，当然要利用利用了。”安贻恒一开始对事情就有自己清晰的打算。
“别听他瞎说，他实际上是不敢去。你想想他家里老爷子是衙门里的大官，他敢去做这种和衙门对着来的事吗？嘿嘿。”黄粤豫揭了安贻恒的真底牌。
“王作弦，你别听他污蔑人。哎，我们倒是觉得，你这次怎么这样有干劲啊？”安贻恒总是认为自己看人看得准，这回出了个意料之外的，他得要搞清楚。
“我自己也说不清。我不象你们那样，做事有那么清醒的意识，有打算，有预谋。我只是凭自己的感觉。我只是觉得，一个单位也好，一级政府也好，对于我们老百姓来说，选出自己中意的领头人是最重要的。”
这就更让安贻恒不解了。王作弦从小在那么个边远小山村里生长，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呢，会有这种思想呢？
其实，王作弦自己刚才在床上闭着眼睛，也是想的这个问题。他发现自己身上竟然潜藏着这么一种感觉或者情感，自己应当要弄清楚它是怎么来的。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二十七章 他怎么了（2）
傍晚，老邵和文英在江堤上散步。文英睡了一下午，现在恢复过来了。
已经过了寒露了，深秋正在袭来，江风里有了一股早来的寒气。文英往老邵怀里靠了靠了。老邵把手搭在她肩膀上，让她靠自己紧点。
“文英，我们都是过三十的人了，不要像小青年那样要强。”昨晚看到文英那样，老邵既担心她的处境，又心痛她的身体。
“你以为我是要强啊？老邵啊，这事你和晓楠说过吗？他也许会理解我。”文英觉得自己的行动源于何处，晓楠是知道的。
“大刘说，多年来你们那个村子群众的日子都过得比较好，关键是你们那里的人坚持按自己的意愿选举生产队长，选举村长。”其实，这个道理邵成福也知道。但现在是想要文英现实地考虑社会实际。
“这个过日子，说简单点也就是吃饭穿衣，但若再往深层次想想，还关系到具体每个人的人生前程和轨迹。”文英自己的人生，更使她对于一个人所处的社会范围里的领头人、领导者、管理者的来源或者出身更加看重。当初，要不是自己那个西洲大队那个只对上级公社党委负责、不对全大队老百姓负责的支书，要不是那种以权谋私的人掌了权，她会落得如此悲剧性的婚姻吗？
“所以，昨晚我那样的激情，你说是发泄也好，你说是觉醒也好，你说是斗争也好，我只有一个念头，一个人如果生活在不能按大多数人的意愿决定自己的领导者的环境里，其实和死人无异，至少是成了精神生活的死亡者。”文英还处在昨晚的激情之中，情绪不免还有些极端倾向。
“在这方面，要说我，你可能会觉得我太迂腐，太守成规，太胆小。但是，我觉得你还是可以学学大刘，可以多和他交流交流。”在老邵看来，在近日的事情中，大刘有思想而又不失理智，表现出一个优秀知识分子应取的态度和表现。
“你啊，不了解晓楠。我是在他最困难的时候陪着他走过来的，当初我们是一天天、一夜夜、一步步地艰难地一起走过来的。那个时候，正是他的基本思想和性格形成与定型的时期。他还是当年的那个他，他不会改变他的人生原则性的东西。我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我也知道他是怎么看待这些事的，我更知道他可能会有怎样的行动。现在，只是他觉得还不到时候，或者还没有必要而已。”文英确实是深知这个弟弟的。
“是啊，我要你多和大刘交流也是这个意思。他比我们都善于认识事物，比我们都会分析形势，而且更多地具有大局观念。因此，他也会比我们更知道选择正确的方式和时机。总比你这样冲动要好些。”老邵不得不指出文英关键性的错处。
“什么，你说我冲动？”文英一下从老邵手臂下挣脱开，立在他的对面，双眼瞪着他。
“文英，你别生气。我也是为了你好。我不想你有任何闪失，我不想你因政治而受到伤害。我只想我们能安安稳稳地度过大学的好时光。”其实，邵成福也是个有血气的汉子，文英说的做的，大刘说的做的，他何尝不知道其中的思想和精神啊。但是，他才三十多岁的生命，背负的东西太沉重了。他已经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了，他只想轻松一点地和自己心爱的朋友们一起走过以后的人生。目前，他只求一个平静的安稳的顺利的完整的大学生活。
文英又何尝不知道老邵心里想的啊。但是，她从小在上林湾那个不畏权势、敢于伸张自己主意的纯朴环境里薰陶出来的性格，让她不知道隐藏自己的本性。有话不说，如梗在喉，那多难受啊。家里大哥大嫂要在这里，也会支持自己站出来大吼一声的。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二十七章 他怎么了（3）
看起来，朋友们之中最能沉得住气的是刘晓楠和黎民余哥俩。他们的学习照常进行，似乎丝毫没有受到学校的事情和周围气氛的影响。王育萍和宋佩华两个小女生一直陪伴着他们，在对待周围事情的观点和方式上，完全是一种以他们的意志为意志，以他们的态度为态度，以他们的方式为方式的表现。
唯一不同的是，两个男生几乎不关注身边正在发生的事，甚至连打听都从不打听，而两个女生则一有机会就会在同学们中间听听消息，然后再在自习的休息间隙里告诉两个男生。所以，刘晓楠和黎民余看似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其实对学校的事情的大致情况，也都还是了解的。
这两个男生还真是有福分，各有一个如此乖巧的小妹陪着读大学。
又到了礼拜六，佩华没有回去。以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