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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她忍不住扭头睨了他一眼，却见他愣愣地望着自己。此时若她再闪缩便太显眼了，横竖心中也想知道，便小心轻问：“为什么会这样呢？——呃，你不方便说，可以不说的。”
他又吸了一口香烟，淡淡说：“她重遇初恋情人，旧情复炽，约定齐齐和另一半离婚，两人再结婚。”
“啊！”乔菁低叫，“这，这样也行吗？”
“行。某些人行，某些人不行。某些人会明白，有些人会觉得不可思议。”
“你呢？你是什么人？”
“绝对不会这样去做，却又明白那些做着的人的心理。”
“啊！你居然能够这么大方！”乔菁又叫，叫至一半惊悟自己失仪，只得突兀地压下声线，“其实离婚也没有什么大……大不了的……人家说……有些人的工作总做不长的，喜欢跳来跳去，有些就是能够在一个单位一干几十年呢！我父亲就是了！婚姻大概也是这样的……有些人能够整辈子守在一起，有些人会觉得很不自在，觉得合则来不合则去……”
“说得很好。”他笑，“想不到我一把年纪了，听着你这小女孩说大道理，居然觉得心里舒服多了。”他语含笑意，似乎这离婚的话题已是老生常谈，心情不会因此变坏。
“你离婚多久了？”乔菁又再冲口而出。
“去年开始分居。”
“哦……”乔菁再小女孩，也知道“分居”二字，是指两人不会再有肉体关系。她心里莫名一松，眼中的疑虑渐散，声音也活跃起来：“那孩子呢？不会还未生孩子吧。”
“没有孩子。我倒是很想有个孩子呢。”他盯着她，“这一两年是越发想了。”
“如果真的很喜欢孩子，可以领养一个啊！”乔菁像个白痴般地叫。
林洛伟挑了挑眉，怪怪地笑：“如果自己能生的，何必领养呢。”
“倒是……的……”话未应完，乔菁猛然醒悟，小脸火速涨热，连忙扭过身子弄着台面的资料……
后面也没有传来任何说话。乔菁硬着脖子保持了好一阵子，觉得酸痛得厉害。心中确实不知道自己究竟还留在这里干什么，便鼓起勇气准备和他说要回家了。
怎知头还未扭望至后面，便猛觉眼前一黑！林洛伟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身后，以至她一边脸蛋直撞在他手臂上。乔菁吓得小脸一白，啊地尖叫出来。
林洛伟顺势一搂扶着她。乔菁唬住了，随即使劲一推他，飞快朝门边冲去。行动间手掌在桌面一拖而过，把他送她的檀香扇子啪地拨掉在地上。
听到声响，奔至门边的乔菁连忙扭头。便见林洛伟一脸默默在望着自己，半晌，他弯下身子，捡起分散地跌在地上的扇子和盒子，慢慢地重新装好。
乔菁蓦然觉得内疚。本来还想退至门外才站定身子，却硬是做不出来。
“你的扇子，拿着。”他朝她递出扇子，再轻轻跨前一步，“拿着。”
第65节：第七章 如果我成为你的情人（6）
“哦……”乔菁涨着脸，不敢望他。
两人僵立着。
“回家了？”半晌，他柔声问。
“是的……家里等我回去吃饭……”
“嗯……”顿了一顿，他又说，“你进来拿手袋吧。”
“好……”乔菁小声应着，轻挪着脚步进入办公室。
林洛伟缓缓退后几步，看着她有点慌乱地拉开抽屉拿过手袋，垂着脸朝他点了点头，急急朝室门走去。
“乔菁！”他叫。
“啊？”她一大步跨出办公室的门才顿住脚步，回过头怯怯盯着他。
“我刚才站在你身后，是因为不小心滚跌了一颗青金珠，刚好滚至你脚边……”他摊开手，低声说。
他的手心果然握着一粒青金石珠子。乔菁抬头望着他。他也盯着她。她再次发现，他的眼神闪动着这段时间不时会被她捕捉而来的那股奇怪的光芒。却不失温厚实在。
——这男人确实是个正人君子。而她刚才，居然就那么敏感地夺门而出，实在很过分！心里，不禁有些恨起自己来了。
她垂眼接过扇子，道了一声谢谢便离开车间。其实很想留下来听他说些什么，但双腿却不由自主地走出大门。
三辆厂车全走光了，乔菁只得站在尘土飞扬的路边，截了一辆破破烂烂的车子跳了上去。
回到学校，天已经全黑了。张伯自个儿在守卫室喝酒吃花生米。见了她便喂喂地叫，待她应了后便摇着头叽里咕噜地说说笑笑，一看就知是酒后胡言。
乔菁皱了皱眉头。拐弯后大步往小宿舍走去。几个女生抱着衣服笑笑说说地往浴室走去。
“你找死了，昨晚居然不回宿舍睡觉。”甲推撞着阿乙说话。
阿乙任她推着，只是一味地笑。
“你看她的样子，笑得多骚！”阿丙叫，“大抵被人狠狠嘴了一整晚，充电了！”
“一定是了！”甲说。
“喂！他的味道怎么样？”丙笑着扯了扯乙的手臂。
“关你什么事！想知道就自己试去。”乙一脸娇羞地甩开丙的手。
“应该不会是臭的吧。”甲格格地笑。
“哈哈，一旦有了感觉，臭也成了香的了！”丙大笑说。
“你们去死吧。你们的嘴才够臭！”乙咬牙推了甲一把，飞起脚要踢丙的屁股。
乔菁听得清楚，不禁笑了。心里，突然掠过林洛伟的面孔。这两三个月，他似乎都在不断地增加与她单独相处的时间，如果不是喜欢她，那又是什么用意？
如果有朝一日，他真的说喜欢她，她会怎么做？想到这里，乔菁皱起双眉用力一甩头！她和他……怎么可能呢！他或许正直壮年，但配她就、就显得太老了！
懊恼地低骂了自己一阵，乔菁又转念一想——这么多年都孤寂无援地活着，难得现在有人喜欢自己，干吗不试试看？！何况……她太想获得一个正常男人的关怀了！可以不须刻意温情脉脉，不必坚求心照不宣，而是不期而遇，不遗余力，不谋而合，不言而喻……
想着想着，她蓦然记起那张躺在家中抽屉里的入学通知书。如果能重新再上学多好啊。反正林洛伟已经离婚了，如现在他真的追求自己，她接不接受？如果接受了，他会否帮助她实现再读书这个梦想？
一边想着一边往小宿舍走去，眼尾间，似乎有个人坐在影树脚下的石凳上定眼望过来。她朝那边一望，原来是个长着四平八稳身型的男生。圆圆的脸，小小的眼睛，直直的鼻子，好看的嘴巴。嗯，除了嘴巴，其他都平凡得不能再平凡了！
他在看她呢。乔菁无所谓地调转眼睛，继续想着以后和林洛伟要如何相处的问题，径直往小宿舍走去。
八九点的光景，听得浴室静下来了。乔菁便抱了衣服，小心关上房门，往浴室走去。自从前一阵在浴门惨遭惊吓，乔菁便有点害怕洗澡。但澡仍然是要洗的，不过不敢太晚就是了。
小心拐进男女浴室共同的走廊时，身后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乔菁猛一回头，赫然看见一个男人挽着水桶急匆匆地从后面赶至，越过她之后，直朝男浴室冲去。
借着幽暗的光线，乔菁分明感觉，这个男人就是那日吓得她连胸围都掉在地上的男人！也是刚才站在影树下定眼望着她的男人！无名怒火三丈千，乔菁有被侮辱了的感觉，不禁在心中骂道：“找死去吧，这么急。”
“呃？又是你？”那男人跑着跑着，突然停脚回头，操着大嗓门很讶然地问，“心姨的女儿？”
“我可是你老爸！”乔菁在心里暗骂，睬也没睬他就朝女浴室走去。
“喂！不是吗？应该是吧？你住在心姨的宿舍啊。”
“我是谁与你无关吧。”乔菁顿住脚步，直眼瞪着他。
“是，是无关……”男人讪笑一声，“心姨为人很好，我，我只是想向你问好……我、我洗澡去了，再见……”话音刚落，男人嗖的一声朝浴室跑去。
第66节：第七章 如果我成为你的情人（7）
因为他那一句“心姨为人很好，我只想向你问好”的话，乔菁觉得气顺了些，不禁抬眼仔细望了那背影一眼，但觉厚厚实实，虎背熊腰的，一味往横里生长，没半点潇洒味儿，不禁更有了些自我比他优越的心态。
乔菁步入女浴室，挂好衣服，拧开坐落在最角落位置的水喉，呈弯状的钢管哗地流出晶亮的水，啪啪打落在水泥地上。邻室，似乎也在同时间传来同样的水落声。她知道隔壁有一个男人在洗澡，男人也知道她在这里洗澡，隔着一扇墙，各自赤身露体，水哗哗流着，心里咚咚跳着，觉得怪怪的，却不是害怕。
替身子糊上香皂，她轻轻按摩着腰肢，不知怎么的，脑海里突然浮现起林洛伟那双触摸了二十年石头的粗糙的手……四十岁男人的手，十八岁女人的腰肢……噢，他可以当她的爹了。
想当初，十八岁的姐姐，美艳如花，有无数的选择。大脸天真烂漫，遇到爱情，义无反顾。而她的初恋，遭受杨朗的无情背叛。现在，有一个男人似乎喜欢她，却已年逾四十……太老了！
机会过了，会否再来？她不知道，但会害怕。害怕以后再也遇不到一个男人肯花精神和时间留意自己。平凡的女孩终日游离在渴望的边缘，比美丽的女子活得更累。长年累月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走路，感觉很不好受。女子匆匆恋爱、嫁人，或许为了尝试爱情的味道，或许是害怕寂寞。
乔菁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说：“如果多几个人追我就好了……可惜没有了……”
“啦啦啦……”菱形小窗外隐约飘来一把大嗓门的男高音，乔菁吓了一大跳，连忙拧紧水喉侧耳听着。
“……望见你一生都不会忘，惟叹相识不着时！情共爱往往如迷难以猜破！啦啦啦……面对的仿佛多么渺茫……难做到将真心让你一看！啦啦啦……”
这是一首名叫《迟来的春天》的歌，声音应该从隔壁浴室飘来的。唱的人放尽嗓子眼，近乎声嘶力竭状，够卖力的。是刚才那四平八稳状男人吧？
——哼，迟来的春天？我看你是迟钝的猪头！看见女孩掉了胸围，居然站在路头放尽嗓子死嚷死叫，担心人家不知道似的，气得她想冲回来送他一记拳头！乔菁一边骂着一边拧开水喉冲洗手上的泡沫。刚才的等爱嗟叹，不知不觉便被那大嗓门吹得烟消云散了。
第67节：第八章 讨厌的苏大嘴（1）
第八章 讨厌的苏大嘴
因为有林洛伟近似于特殊的关照，乔菁上班的日子过得颇为快意。两人居一间办公室，相处的时间多了，感情颇为融洽。林洛伟性子稳重慢热，虽然对乔菁有意思，却不会太过急进。乔菁则是那种无论对方用任何姿态与之相处，都会左疑右惑好一阵子的人，这种人顾忌多多，自然是不会轻易坏得起来。
所以，两人相处三月有余，除了林洛伟送了几件小东西给乔菁之外，两人才只外出到西餐厅吃过三次饭，而且是一伙人。
这段时期，珠宝厂里也有几对本地女孩和香港男人的情侣，合得来的便经常约着到西餐厅吃晚饭再直接唱卡拉OK。这样的拍拖方式在当时异常流行。因为只要包个房间，可以在里面各搂着自己的女人吃饭喝酒唱歌甚至摸手摸脚，享受个一整天。
那阵子，香港的师傅们在内地的珠宝公司工作，每人月薪大概有一万至二万元港币左右。包一个卡拉OK房间一整天，也只是二百至三百元人民币，他们绝对负担得起。他们通常是群体玩乐，三四个男人轮流付账，女孩们绝对不用付账。
林洛伟不太喜欢和其他香港来的同伴拉着女伴到餐厅耗时间，大抵曾经经历过贫困，晓得珍惜金钱。他也曾带着乔菁到那里见识过两三次，觉得她硬是放松不下来，便没有再去了。
乔菁过往的生活形如白开水一般，第一次步入那些布置着无数黑白抽象图案，墙壁上挂着大幅希腊神话中的裸体图腾的西餐厅，无法不脸热心跳。
在幽暗的走廊尽头，常常看见一些穿着紧身短衣的女孩在身边走过。大厅里，这种轻易就能被人归纳成一类型的女孩总是围坐在大厅最幽暗的角落，染着蔻丹的手叼着香烟，血色的唇吞吐着云雾，眼睛盯着大门口，忽闪忽闪地把无情与嫣然收放自如。遇上有独身男人坐在唱机旁边，会娇滴滴地主动跑到他旁边的圆高凳坐下，嘟着鲜红的嘴，央求人家请她喝威示忌，眼神有如幽灵般地诱惑：如果你是我的男人，就请送我一朵蓝色妖姬……
乔菁并不十分地排斥这样的环境。这是一个能够把思想和视觉混沌模糊，从而可以减轻压力的环境。只是觉得，那些不知在等待着什么的可人儿，令她感觉百般可惜——如果她能够拥有她们的美貌，就只对一个爱她的男人展开，已经足够。
亦步亦趋地跟着林洛伟走进厢房。房间一溜沿墙摆放着织花布面沙发，房内的电视正用原音播着王菲软绵绵的歌曲，内中坐着二男二女，她认得都是公司其他部们的人，一个叫陈师傅，一个叫王师傅，样子都不猥琐，是中年人——这类人基本都娶老婆了。那两个女孩有点熟口熟面，似乎是镶石部的，都是长得很有点可爱的人。
“咦？林师傅第一次带女孩来吃饭哦。”一个圆脸的女孩朝他叫，然后望了乔菁几眼。
“是啊，她叫乔菁。”林洛伟笑着介绍那两位女孩，“这位是阿柳，那位是阿红。”
乔菁连忙微笑点头，没有开口，事实也不知说什么。当然更怕是自己说错话遭人讥笑，在林洛伟面前失礼。
“觉得开心以后就一块玩吧！”高大的陈师傅拈了一块八爪鱼送进嘴里，“喜欢唱就唱，喜欢喝就喝，当是减压行动嘛。”
“耶，原来请我吃饭是假的，你是为了自己减压！”阿柳推了他一下，娇嗔道。
陈师傅哈哈笑了，“吃饭也好减压也好，总之绝对少不了你——”
“算你吧。”阿柳笑着朝他轻偎了过去，娇声说，“我要吃栗子。”
“好！即到！”那男人果然自茶几上掏了一把小心地剥皮，然后一颗一颗地喂她。
另一边的王师傅捉着阿红白滑细腻的手掌，一边在上面指点着什么，一边凑着头窃窃私语。
林洛伟笑着指指那边：“那家伙又说阿红会啥时嫁掉，啥时生仔了。来，我们过这边来。”他拉了乔菁坐在另一边角落的小圆桌边，开了一罐椰子汁，插了软喉，送至她面前，“看你也是不懂喝啤酒的了，就喝这个吧。”
“谢谢。”乔菁连忙接过来，眼尾间，仍然在留意着斜对面那两对男女。他们互相挨搂着身躯，围着独立的小圆桌，看着玻璃杯子里粗大的短烛窃窃调笑。
乔菁下意识地想观察些什么——是想知道这两个女孩与这两个男人究竟相交至什么程度。然后，然后再加以借鉴？或许，她已经觉得，自己能够跟着林洛伟来到这里，她和她们，其实已经没有两样。
这样的环境令乔菁紧张而无措，不安，迅速而来，驱之不去。
林洛伟似乎看出她的无措，便淡笑着低说：“放心吧，只是吃饭而已，吃过后我们先离开。”
“哦……”
半晌，他又说：“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处事方式和娱乐方式，我也是。”
“例如？”
“无论做些什么，我都喜欢安静自然，循序渐进，这样心境会觉得安然。”
乔菁咬了咬嘴唇，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她确实不太懂他的意思。林洛伟似乎在暗示什么……是说他对她的态度？不过，他的态度从来未曾令乔菁感觉突兀，这让她无由地放心。
林洛伟替她叫了红酒牛扒。半晌，侍者送来四份西餐和一些小菜。林洛伟体贴地替她摆正餐巾，然后右手拿起刀左手拿叉，朝她轻轻递了递，淡笑着小声说：“跟着我……”
乔菁正在望着桌上闪亮的家伙发呆，见他示意，立即知道林洛伟早已得悉自己没有吃过西餐，连忙学着他小心谨慎地拿起餐具，朝盘中的美食轻轻地切割下去……
一切倒也似模似样，乔菁自我感觉良好，林洛伟似乎也非常满意。
晚饭后，两人先行告辞。乔菁临步出厢房时，眼尾悄悄地溜了溜内中的二男二女，心中蓦然冒出一个古怪念头——不知道他们吃过晚饭后，会不会一直继续待在一起，然后接吻，上床？
步出西餐厅，两人沿着马路一直往停车场走去。
“你这小脑袋又在想什么了？”林洛伟淡笑着睨她一眼。
“哪有想什么……”和他聊多了，有时见他总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乔菁会心虚地顶嘴。
“你的眼睛告诉我，它决意否定了你的话。”
“胡说呢。”乔菁心虚，“我的眼睛与我的心思是两种不同的反馈，绝对不能混为一谈。”
“错了，你的眼睛就是你心里想说的话。”林洛伟微微一笑，“你的眼睛长得很漂亮，同时也泄露了内中一切的秘密，包括你的喜欢和忧虑，硬朗和软弱。”
乔菁一惊，嘴里硬是说：“错了错了！以前很多人说我眼神闪缩，说我是个不可理喻的人，何以你就会看出一些不同？”
“呵呵，当然不能完全看得清楚，但还是会知道一些。”
“比如？”她故意瞪着他。
他望了她一眼，微微笑着。
“说话啊！怎么不说了。”乔菁有点赌气地叫。
“看你，能够像个小女孩似的嘟嘴。”林洛伟笑了，“可见你很信任我了。”
“你是我上司嘛，信任你有什么的……”
说话间，乔菁感觉林洛伟不停地望她，小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