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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分别安寝,周青睡梦之中,兀自喃喃说着:“不会的……不会的……”似乎还在想着方仲言语。
第二日方仲和周青正在殿内听讲,忽听殿门外有人高呼道:“不好了,不好了,兽栏出事了。”一个道人跌跌撞撞冲进殿内,正是看管兽栏的其中一个。
周青问道:“师兄,怎么了?”那道人见是周青和方仲,恨恨的道:“都是你们做的好事!”
迳进内堂寻陆文甫。周青惊道:“看他焦急的样子,似乎与你我有关,难道有事发生?会不会又是你的那条家畜作怪?”周青对于方仲那条家畜可是深为领教,印象深刻的很。这话说得方仲心中发虚,恨不得马上追出去看看。
不一会,内堂人声噪杂,陆文甫急步而出,见周青和方仲都在,喝道:“你两个随我来!”看管兽栏的道人在前带路,一行人往兽栏而来。
第三十八章 巴文吉
未到兽栏,便听有咆哮之声。一股血腥味遥遥传来。
陆文甫惊道:“出了什么事?”到了兽栏外一看,只见另一个看管兽栏的道人瑟瑟发抖,跪于面前,颤声道:“师伯不好了,你的飞黄驹……被咬死了。”
陆文甫急走一步,到了自己坐骑的兽栏处一看,只见爱驹尸横就地,脖颈出血,已死去多时。在另一边,一只比狗略大的小兽正自撕扯马匹尸身,利爪到处,肚腹破裂,内脏流了一地,血腥味就是从中传来。
“哎呀!这样的畜生怎么能关到栏里去?你两个是怎么做事的!”陆文甫心悲爱驹之死,大怒之下一把揪起跪地的道人喝问。
道人惊道:“师伯饶命,不是小的看管不力,实是事出突然,我与师弟到了兽栏时,已经是这样了。”
陆文甫骂道:“废物!连个畜生都管不了,要你等何用?”
那道人一指方仲道:“这畜生是他带来的,需怪不到我等头上。”
陆文甫把那道人往旁边一掷,回头喝问方仲:“方仲,你怎么把一只野性难驯的畜生关入兽栏,让它胡作非为!”
方仲看到眼前惨景,已知大祸就在眼前,小脸吓得煞白,战战兢兢道:“昨日我与周师兄来时,是给它上了缰绳的,实在不知会弄成这样?”
正吵之时又有两个道人前来,分开人群跪于陆文甫面前,诉苦道:“师伯,你要为我等作主。”
陆文甫皱眉道:“又有什么事?”一个道人把手臂一举,露出绑缚的绷带,哭诉道:“昨日该是我二人看守兽栏,哪里知道里头关着一只穷凶极恶的畜生,忽起不备,把贫道咬伤了。这样一个未经驯化的畜生,实不该留在兽栏之内。”
陆文甫怒道:“明知恶畜伤人却不禀报,还带入兽栏,咬死我坐骑,真气死老夫!”扬手一掌,把方仲掴倒在地。陆文甫怒气不解,对边上的昆仑弟子道:“拿剑来,待我杀了这个恶畜!”一个昆仑弟子拔出一柄长剑,递给陆文甫。
小狰狞兽见人群中有方仲身影,已停了撕咬马匹尸身,靠近栅栏低低呜咽。
陆文甫把宝剑一提,大踏步往兽栏而来。
方仲惊道:“不能杀它。”急忙去追陆文甫。
周青低呼道:“方师弟,由它去吧。”
陆文甫奔到兽栏前,手腕一抖,一道剑光奔着里面刺去。咔嚓一声,剑光破栏直入,按陆文甫所想,此兽不死也要重伤,谁知眼前白影一晃,那小兽瞬间躲过剑光,其速度快速无比。
陆文甫骂了句“死畜生。”宝剑左右一劈,已把两旁的栅栏砍破,迈步进了兽栏里面。小狰狞兽与之怒目相对,随时准备攻击。若论两者相较,狰狞兽肯定不是修行多年的陆文甫对手,两三招便会丧命于宝剑之下。
方仲眼见小狰狞兽大有性命之虞,急奔上来一把扯住陆文甫,哀求道:“陆师伯,你放过它吧。”陆文甫哪里肯听方仲劝解,厉声道:“不杀此畜生难消我恨!你若再来阻止,莫怪我手下无情。”
小狰狞兽脊毛乍立,怒吼一声,向陆文甫扑去。
陆文甫冷笑一声,在第一剑落空之后已然知道这畜生速度奇快,当下以静制动,宝剑平端,见狰狞兽扑到跟前,这才突然出手,白芒暴闪之下,小狰狞兽已被剑光劈中,一声惨嘶后,背部鲜血四溅,倒飞出去摔倒在墙角之下。见它还在蠕动,陆文甫跟着上前。方仲情急之下一个箭步冲到陆文甫面前。
陆文甫挺剑向地上的狰狞兽刺落。
哧的一声,剑带血光,还未尽发,却已受阻。旁观众人又是一声惊嘘,陆文甫也被眼前所憾。原是方仲于这紧要关头扑了上来,伸双手一把抓住了剑刃!
这只是一柄普通长剑,若是灵剑、宝剑或者如惊虹这般的神兵利刃,方仲定然双手被废。
鲜血顺着剑锋滑落
“你……你……快放开了!”陆文甫意欲抽剑,方仲反而握得更紧。
正在这时,外面的几个弟子叫道:“巴师叔来了。”陆文甫大惊,心道让同门看到自己欺负一个小小弟子成何体统,低喝道:“快放手!”
方仲道:“师伯答应不杀它,弟子便放手。”
陆文甫顾及颜面,急忙道:“我依你便是,快放手。”
方仲血淋淋松开两手,陆文甫急忙把宝剑挥去血迹。
远处一人沉声喝道:“这许多人聚在此处,所为何事?”
陆文甫咳嗽一声,朗声道:“巴师弟,你不在后殿听讲跑来前殿作甚?你来得正好,为兄正要请你至三清殿说一说祭炼兵刃之事,你可不能推脱。”
那人听了之后急忙推辞道:“此事师兄还是另找贤能吧,小弟另有要事,告辞了。”此人一听陆文甫要请他来三清殿给外门弟子讲解说法,立刻寻个理由告辞离去。
陆文甫也不挽留,见那人走远,这才冷笑一声,回过头来对方仲道:“自今日起,罚你看守兽栏,若做得好,方许返回前殿学艺听讲。”这看守兽栏其实是个苦差事,不管刮风下雪日晒雨淋,均要时刻在彼,却又孤寂无聊。陆文甫既然答应不杀那狰狞兽,在众人面前又不能反悔,只好甩袖离去。
旁人跟着走了,周青虽然面露不忍之色,但一想到日后前途,最终一句话也没说便悄悄离去。
方才还是热闹非凡的兽栏冷清了下来
方仲见狰狞兽的背部血肉模糊,撕下一只袖子,扯成布条,给自己与狰狞兽包扎了一番。两手受伤了极不方便,连打个结也是困难无比,废了好大功夫,也不过是粗略的裹了一下。狰狞兽伤了腰骨,站也站不起,方仲想抱它入怀,才骇然发觉它已长大了许多。方仲细细抚摸,低低的道:“想不到你这么大了,长得比我还快。”狰狞兽呜呜两声,无力的耷了下头颅。
转眼天色变黑,远处两个道人摇摇晃晃而来,却不是看管兽栏的道人是谁?方仲喜道:“二位师兄,你们终于来了。”
两个道人醉醺醺一笑,道:“这位小师弟,我师兄弟两个特来看你,要多谢你一声呐。”
方仲奇道:“谢我?”
“正是,若不是你来替我们两个看守兽栏,贫道哪里会有这般快活。”那道人手指骑兽栏又道:“这死气活样的地方,一点油水也无,我等受苦了这些年,早该享享清福了。实话告诉你,你那头畜生咬伤了陆师伯的马,其实都是你不好。”
方仲怒道:“怎么又是我不好?”
另一个道人道:“你新来的弟子,一无奉承,二无孝敬,三无恩惠,谁来给你脸面,与你养兽?但是刚上山的人,便得给前人交些利市,只有打好了同门关系,才好在这昆仑山上立足。你那畜生,如果不饿它三天肚子,会去吃陆师伯的马?嘿嘿,这次的事,便是给你一个教训!”
方仲怒极,堂堂昆仑门下,竟也有如此肮脏不公的事。方仲道:“你们这些龌龊勾当都是瞒着诸位师伯师叔,底下营私,我要去告发你们。”
两个道人收了笑脸,骂道:“你这小畜生,讲些规矩给你听是为你好,免得以后还要吃苦你若去长辈那里告发,不见得就如你所愿,你以为我等就没有奉承给别人。你如此不知好歹,今日看守畜生,明日让你畜生也不如。”二道疾言厉色还要再说,方仲突然纵起,对着一个道人面门就是一拳!
那道人眼前一花,还未明了何事,鼻梁上已经中了一拳,酸痛难当,眼泪顿时流下。
“哎哟!小畜生还打人,打他打他。”二道仗着酒劲,捋胳膊挽袖子,一拥上来揪打方仲。二道人高马大,又学过几年法术拳脚,虽然技艺不精,也强于方仲的漫无章法,几个来回之后,方仲便被殴打了数拳数脚,虽然还了几拳,所谓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被一个道人使绊脚跌倒在地。
两个道人急忙按住方仲,抡拳头骂道:“你还告不告?”
方仲道:“便是告上玉虚宫,也要讨个公道。”
两个道人大怒,重重捶了几拳,又问道:“你若想要好果子吃,便需听我们的话,懂不懂?”
方仲道:“呸!我不听,你这两个贼道,总有一日我要打还你。”
二道气不打一处来,狠狠打了几拳。
方仲不住口的大骂,二道更是怒气勃发,深恨昆仑山来了这样一个不知人情世故的无知孺子。
正打之时,听远处有人喝道:“什么人在此撒野?”
二道一惊,住手不打,反问道:“什么人?”黑夜里观看不明,但往发声处张望。
一条人影从暗处闪现,来人身形魁梧,青衣大氅,是个长相十分硬朗的壮年弟子,此人沉声道:“在下巴文吉,你等何事在此吵嚷?”二道听得一个“文”字,知是文字辈的人,放了方仲拔腿就跑,转眼走得人影皆无。
那人奇道:“跑什么?”缓缓来到方仲近前。
方仲鼻青脸肿,身上也不知有多少淤伤,慢慢爬起身,抬头看向来人。那人一见方仲狼狈模样,只道昆仑弟子之间不和生事,以至拳脚相加,呵斥道:“你们竟然这般大胆,敢在昆仑山上私相殴斗?”
方仲不言不语,冷哼一声,挪着步,一瘸一拐向关着狰狞兽的兽栏走去。
那人愕然半晌,跟着前来。
“咦!这不是陆师兄的坐骑么?怎么死了?”巴文吉看到现场的一片狼藉惊讶万分。
第三十九章 师叔传艺
方仲坐在受伤的狰狞兽旁边,根本不理来人。
那人钻入栏内,细细审视起方仲来。柔声道:“小兄弟,有什么委屈不妨说出来,我可以为你作主。”
方仲冷眼一瞥,淡淡道:“没事。”
巴文吉道:“怎会没事?你这些伤又哪里来的,必是被人打了。”
方仲恨恨道:“早知如此,我就随着普玄道长一起走了,断不会听姜伯伯之言留在昆仑。”
那人忽地记起近日传言,愕然道:“你便是姜师兄引荐而来,随同两位道长见过掌教真人的弟子?”
方仲想不到此人居然知道此事,当时玉虚宫内人数众多,自己也不记得此人在不在八卦台两旁,点头道:“正是晚辈。”
那人笑道:“原来如此,这样说来,我还是你师叔了。”
方仲见他并未对姜文冼有何微词,便也改了冷淡之情,说道:“你不说我姜伯伯坏话,我便叫你一声巴师叔。”
巴文吉慨然一笑道:“好,你叫我一句巴师叔,以后师叔一定帮着你。”
方仲大喜,觉得这位师叔为人十分豪爽,又平易近人,笑道:“巴师叔,你这姓氏有些怪,不知道的,以为还有七师叔九师叔呢。”
巴文吉沉思片刻,缓缓道:“我不是中原人。本名叫做巴丹吉,入昆仑之后,才把‘丹’字换做了‘文’字,却非原来就是巴文吉。”
方仲道:“那巴师叔是哪里人?”
巴文吉道:“我只记得,故乡的天特蓝,地特广,山特高,水特清,要说来自何处,我也不知。用你们的话来说,那是遥远的幽都,连接天地的雪域。”
方仲奇道:“幽都雪域?”
巴文吉沉浸于记忆之中,思索道:“我和我的族人世代都生活在这片地区,无数的飞禽走兽,没有哪一片天空有它那么无暇,没有哪一处尘世有它这般纯洁,真是一块好地方。”
方仲道:“这样一个好地方,巴师叔怎会离开它到昆仑山来?”
巴文吉苦笑道:“我离开那里也是身不由己,又不是自己想要来,这一上昆仑多年,都快把故乡给忘了。”
方仲终究还是对姜文冼之事有些好奇,忍不住道:“巴师叔既认得姜伯伯,可知他是什么样的人?”
巴文吉道:“姜师兄之名在这昆仑山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他可是昆仑近百年难得一见的修炼天才,自踏上山门之后,三年时间过了炼精化气成为内门弟子,然后又花了二十年时间,到了炼气化神的顶峰,只差一步就可以到达炼神还虚的境界,就可以和那些师叔祖差不多境界了。如此年轻就有这等修为,就是突破炼神还虚到达那传闻之中的丹道大成,也并非一点指望也没有的事。”
方仲愕然道:“原来姜伯伯是如此了不起的人,那为何人人说他不好?”
巴文吉道:“说他不好是因为他下山之后,竟然和魔教的妖女厮混在一起,不但维护那些奸邪之辈,甚至外传了玄门心法,助魔教凝练一种极其伤天害理的血婴之术。”
方仲道:“血婴?”
巴文吉道:“这件事在十年前可是沸沸扬扬的,魔教不知从何处得来的一种邪恶之法,把数十万人的精魄练成十颗血灵珠,此珠灌注在人体之内,可代替人的三魂七魄,成就血魔之体。为了此事,我昆仑曾连同正道和魔教之人狠狠打了一通,连魔教之人都亲口承认,在姜师兄帮助之下,已练成了血婴。”
方仲吃惊道:“竟有此事?”
巴文吉叹道:“一场大战下来,我昆仑损失惨重,只是公字辈高贤就死了二十多位,其中一多半都是死在了血婴的手上。此事人证物证俱在,而姜师兄又去而不归,还如何能够分辨得清,故此谁都以为姜师兄定是畏罪潜逃,和魔教妖女躲在哪里享清福去了。”
方仲连忙道:“不,不,根本没有的事,姜伯伯一直和我们在一起,自晚辈记事起,他便留在山上了……”方仲把认识姜文冼的经过说了一遍,直至姜文冼杀敌之后失踪而去。
巴文吉皱眉道:“若论这样说,还真有蹊跷之处,要不然也不会准备带你上山了。可惜师兄终究未回,不能亲自听他讲述一切。”
巴文吉静静的看着远处青山。他既不说话,方仲也无话可说,便拿手揉着身上的疼痛处,躺在兽栏旁的稻草上歇息。过了半晌,忽听远处轻轻一声咳嗽,咳声轻柔,似乎是女子声音。
巴文吉听得咳音,脸露激动之色,转头见方仲眯眼养神,似乎一无所觉,也不打扰他,站起身来迅疾往发声处觅去。
方仲看远处白影一闪,巴文吉跟着去了。发出咳声的似乎是个白衣女子。离的太远看不清面目,但依稀觉得,便是钱文义心思神往的那个白衣女子。大人的事本来就很复杂,如果还要加上男女,就不是用复杂二字可以表述的了,这决不是方仲如今的年纪所能想得清弄得明白的事情。
睡梦之中忽然闻到一股香味飘来,方仲早已饥肠辘辘,被这股香味一熏引得食指大动,睁眼一看,见巴文吉手中提了个酒葫芦,笑呵呵站在身旁。
巴文吉拉住方仲,看左右无人,低声道:“随我来。”
方仲被他大手拉着,往兽栏后面的树丛中跑去。到了跟前,只见一条马腿正架在点燃的柴火上烘烤。这马腿不问可知,乃是陆文甫的马身上砍下来的,已经被烤得焦黄,点点油脂从金黄色的肉身上滴下,落到下面的火里,散发出一股混合着焦味的肉香。
巴文吉笑道:“平时在山上闷出鸟来,难得陆师兄慷慨,岂能不大吃一顿。”
这马既然是陆文甫的,方仲自然乐得吃个痛快。二人围坐在火堆旁边,巴文吉拔出随身长剑,就在马腿上撇下来一大块熟肉。
方仲吃吃道:“巴师叔,你的剑……”以巴文吉的身份,随身佩剑绝无可能是一柄普通长剑,故此见到他把这样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当作割肉的菜刀,自然有些惊讶。
巴文吉笑道:“这样一柄破剑,我随便便就能打造它数十把,没什么好珍惜的。”巴文吉又找了两根干枝,拿剑一削,做成两根木锥,给方仲一根,把马肉扎在木锥之上。方仲口水直流,低头就要去吃,巴文吉道:“慢着,还有调料未放。”从身边取出一个小竹筒,拔去盖子,往烤肉上细细倾倒。一股子辛辣之味顿时冲入方仲鼻腔。巴文吉道:“这加了胡椒盐巴的肉才有味道。”收了竹筒,吹了几口凉气,张嘴撕咬马腿肉。
“好吃,好吃。不知多久没吃上这股子味道了。”方仲赞叹不已,二人一顿狼吞虎咽,很快把肉洗劫一空。巴文吉又从马腿上砍下来一块,二人分了,边吃边道:“只记得吃肉,都忘了喝酒,来来来,你也尝一口,这是我偷偷以一把好剑和膳房迎宾楼的厨子换来的,虽是素酒,也还将就。”把酒葫芦递给方仲。
方仲摆手道:“我不喝酒。”
巴文吉道:“男儿汉大丈夫,如何酒也不喝,像个娘们,你姜伯伯也不喝酒的么?昔日在这山上,他的酒量也就比我差那么一点点。人生一世,当要活得有男儿气概,有权有酒有女……有……呃,反正是了,我像你这般年纪,几碗烈酒灌不倒我。”巴文吉伸着酒葫芦,非要方仲喝一口。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