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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素贞的双手抚上桌沿，许仙身后的于虎和孙海平静的上前一步，沉重的脚步声在帐篷外响起，安静的空气中呼吸声渐渐沉重，门外吴不响和大胡子不知道何时出现在门口，两个人的手都按在刀柄上，而自从行军开始就没露面的封火背手站在帐篷前，他的身后是二十名手执弩箭的士卒，而这些士卒的身后跪了一地神情复杂的把总，他们脖子上明晃晃的绣春刀十分的晃眼。
陈忠义似是无意的看了一眼帐篷外，他心里非常清楚，如果不能表态，自己的人生，也就走到这里了。
平静的放下饭碗，将筷子摆正。
“来之前，太子府的少夫将军曾经私下里找过属下，当时的意思，属下并不明白，来到了钱塘，属下才明白。”
“大人果然绝非常人，任职不过几个月，龙潭，钱塘，已经尽归大人之手，这次北上，属下妄言，恐怕奴儿干都司也逃不过大人的谋划，陈忠义佩服。”
“佩服大人，更佩服太子，但是请恕属下并不能如大人的愿，陈忠义是军人，只忠于大明军队，只忠于陛下！”
“不过请大人看在属下的薄面上，饶过那些把总，他们都是纯粹的军人，不应该牺牲在政治上。”
陈忠义的话，所有人都听得很清楚，包括门外那几个申请复杂的把总。
自始至终，许仙面前的饭碗都是一动未动，听完陈忠义的话，许仙忽然拿起筷子，夹起一片肥瘦相间的肉片。
“陈将军，有很多人都喜欢肥瘦相间的感觉，不过我许仙不喜欢。我今天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我看不上景王，看不上朱载圳，不论他有多么优秀。”许仙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满脸的煞气。
“我也不喜欢政治，虚伪的笑脸相迎，不是我的强项，我能挨到现在，说是奇迹也不为过，他们跟随我，我很惊讶，因为我认为我不具备领导者的潜质。”
“但是，我不喜欢肥瘦相间的肉。”
“我相信陈将军也不喜欢，要么瘦肉，要么肥肉，为什么要掺和在一起呢？”
陈忠义沉默了一下，“大人教我。”
“教你不敢当，你知道，我本职就是个锦衣卫，所以我会的手段，不多。”许仙笑了一下，将那块肥瘦相间的肉片肥瘦分开，夹起肥肉，甩到了地上，“我喜欢瘦肉，至于肥肉，那就去死吧……”
帐篷外的封火脸上浮现一股莫名的神色，眼中的噬血目光一闪而过，背在身后的双手，狠劲的握了一下。
刀光闪烁，人头落地。
人头落地的声音传进帐篷，陈忠义脸色灰暗了一些，难言的沉默在帐篷中回旋。
帐篷外的人没有撤走，血腥味却飘了进来。
“大人，一定要这样吗？”
“一定要这样。”许仙没有说话，宰父扬却开了口，“陈将军，此行的危险程度，你比我们更清楚，景王这些年在军队中安插的那些人，虽然没有人开口，但是所有人都清楚明白。”
“皇帝陛下不说，不代表没有动作，这次让许大人领兵，意思就再清楚不过了。”
“既然已经立太子，不知道景王爷还在挣扎些什么。”
“立了太子，也不能说明什么。”陈忠义淡淡开口。
“确实不能说明什么，但是钱塘一役，我们所有人都被迫绑在了太子的战车上，若是真的不能说明什么，陈将军又怎么可能会来到这里，要是真的不能说明什么，锦衣卫又怎么会给我们那些人头的名单。”
宰父扬笑的云淡风轻，“恐怕远在京都的朝堂，已经对景王爷的手段，有些不满了。”
“在我看来没有区别……”
“在我们看来，很有区别。”宰父扬起身端起饭碗，夹了一片肉放在陈忠义的碗里，“陈将军，你或许是纯粹的军人，但是我们不是，你以为这一趟不过是执行公务，在整个大明看来，不是。”
“那是什么？”
“是宣告，是警告，宣告太子就是太子，警告……景王就是景王，这么说，你很清楚了吧。”
“太复杂了……”
“是很复杂，”许仙笑了一下，看着陈忠义复杂的脸色，抹了把脸，“我也觉得很复杂，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我们都是棋子，军队被用来当棋子，是错误的，但是这个错误，不只是需要拔出钉子就可以的。”
“所以让大人来带兵？”
“没错，陛下的一招臭棋，把我逼进了风口浪尖。”许仙怨念的冷笑一下，“尽管我一直在风口浪尖上。”
“可是我又能做什么呢？”陈忠义不明白，“我是个军人，我不忠于太子，不忠于景王……”
“你要忠于太子。”宰父扬勾了勾嘴角，“太子是陛下钦定的太子，忠于太子，就是忠于陛下。”
问题又回到了忠于谁的问题上，忠于太子就是忠于陛下？这个答案让陈忠义让陈忠义十分怀疑。
沉默了半晌，陈忠义站起身子，摇了摇头，“请大人原谅，属下，不能做出选择，属下只忠于陛下。”
“哪怕是死？”
“哪怕是死。”说完这句话，陈忠义感到了无比的轻松，闭上眼睛等待着死亡，但是预感中的冰冷没有出现，帐篷外的人却都撤走了。
宰父扬回到了许仙桌子前，安静的刨饭。
许仙笑看着迷茫的陈忠义，笑着说道，“巧了，我也忠于陛下。”
第二百章 布局（3）（）
许仙的话一出口，陈忠义便觉得整个世界都是深深的恶意，宰父扬塞着一大口饭冲着他呲牙的动作，在陈忠义眼中也是满满的恶意。
忽然，陈忠义轻笑了一声，继而变成了大笑，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我也没有办法，北上太危险了，若是平常，我是不会这样试探的。”
陈忠义抹了下眼泪，对着满是歉意的许仙摇了摇手，“我是高兴，能在一个纯粹的人手下干活。”
陈忠义说的是实话，大实话，纵使是在五军营这样的精锐中，政治的腐败和勾心斗角依然存在，不然以他的身手怎么可能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将军，怎么也是个坐营官了。
许仙的试探放在任何人身上都会令人反感，但是陈忠义不觉得，比起那些阴谋诡计一般的虚伪，这样的试探算是十分的光明正大了，更何况，许仙已经表明了态度。
深吸一口气，单膝跪地，“陈忠义感谢指挥使大人！”
许仙笑了，宰父扬继续刨饭，白素贞也放松了下来，缓缓拿起筷子，撩起面纱，往嘴里送了一块肉。
————
死了几个把总的事情，并没有激起什么兵变，那个几个把总的跋扈，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死了，并不可惜。
封火大手一挥，几个穷奇军的骨干，瞬间就变成了殚忠营的把总。
按照许仙的意思，他希望穷奇军和殚忠营彻底的融入在一起，名字只是个代号，他只需要一支完整的铁军。
许仙雷厉风行的手段，让军士们对他的印象大有改观，什么将军什么兵，将军硬气，士卒自然也是硬气。
不过殚忠营的将士们恐怕是硬气不起来了，封火颁布了殚忠营接下来的训练计划。
几个把总拿着手上的训练计划，身体都在抖动，再看眼前背手而立的一百名穷奇军教官，忽然觉得自己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了。
殚忠营奉行的依旧是穷奇军的训练计划，但是已经变成教官的穷奇军也丝毫感觉不到轻松，因为他们也有评比，谁带的队要是垫了底，封火不会放过他的……
这一点，没有人怀疑，想到这里，穷奇军们打了个寒颤，看着他们的队员们，露出了残忍的笑容。
接下来的日子就难熬喽！
许仙骑在马上，叹了口气。
大军的行进速度明显的变慢了，因为士卒们的肩膀上似乎都扛起了木头，腿上也绑了沙袋……
烈日炎炎，汗流浃背，但是没有人敢出声抱怨，因为教官的鞭子真的会抽出血来。
没看见那个反对的人，被封火打了二十军棍，彻底踢出了殚忠营，等到了南京，就会被送回京都的五军营。
没有人愿意变成那个人，回到五军营？！开什么玩笑，自己的脸还要不要了？太丢人了吧。
确实很丢人，那个士卒已经好多天都抬不起头了。
宰父扬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烈日行军，很累的，汗水打透了全身，然后蒸发烘干，再打湿再蒸发，循环往复……
不过宰父扬没有喊一声苦，他非常清楚明白，自己选择了一条怎么样的道路，要想走下去，就需要一个强健的体魄，战场他不需要去上，他是军师，他是智囊，只需要坐到一点。
不能倒下。
许仙对宰父扬的毅力很是赞叹，相比较于自己，宰父扬才是书生，自己已经算不上了，一个书生，能坚持到现在，足够让人对他刮目相看，尤其是宰父扬和自己商量，等他适应一阵，就和士卒们一起训练。
这样许仙对他更加惊叹，也带了一些幸灾乐祸……
“热死了，热死了，热死了！！！”小青拿着一把扇子，不停的对着自己扇风，“这天气怎么这么热？！”
“是你心不静。”
“姐姐，你心静，我真是搞不懂了，你们两个算是分手了吧，你还跟着他干什么？”
“我要找一个替身。”
白素贞想都没有想就答出口了，这次轮到小青震惊了。
“姐姐，你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吗？这是违反天条的……”
“只要不是碰上，谁都不会管的。”
小青闻言就什么都说不出口了，白素贞说的是实话，说起来神仙什么都知道，其实如果碰不上，真的不会管的，上次黑白无常也不过是碰上了而已，要不然哪里有这么多波折。
“你真是这么想的？”小青十分的怀疑，“姐姐，我们这样会让人说闲话的。”小青的脸皱成一团，她说的是真实的情况，在一起就好好在一起，每一天弄这么多的麻烦来……她们两个在许仙这边的风评，不是那么好了……
“让他们说去，何必在意。”
小青看着白素贞云淡风轻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的打了一下一边睡觉的滚滚的屁股，恶狠狠的说道，“都怪你那个王八蛋主人。”
滚滚醒过来，感受到屁股疼，呜咽一声，就撅着小屁股扑进了白素贞的怀里，使劲蹭着白素贞的手，委屈的让人心疼。
“你打它干什么，它还这么小……”
听到白素贞居然为了一只花熊，埋怨自己，小青气的直翻白眼。
……
“大人，前方就是南京城了。”
不用孙海提醒，许仙站在山头上，已经看见了，南京城外盛大的欢迎仪仗队。
刘公公站在最前，王贺和陆千户在两侧，后面是南京的一干官员，常安摸了下自己的小胡子，暗暗叹了口气，那个小祖宗又来了，难保不是一番风雨……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
上次许仙来南京勒索的事情真相，知道的并没有几个人，官员们到现在还是十分感激许仙，只收了他们一半的家底……
无知是好事啊！常安看了看身后的官员们，自己最近还是深居简出比较好，或者，直接告假？
大军还停留在山头上，那个小小的茶棚里的伙计早就吓懵了，等看到许仙那张稍微熟悉一点的脸，才恢复了点力气。
“别紧张，所有包子茶水，我全包了。”许仙扔给伙计一锭金子，剩下的自然有人来取。
大军在这里休息了一下，士卒们卸下肩膀上的木头，腿上的沙袋，梳理了一下，挺直了腰板。
不过就是一天的训练，大军的气质就有了些改变，虽然疲惫，但是坚韧的气息扑面而来，任谁都不会小觑这支军队。
许仙满意的点点头，不管怎么说，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到的。
第二百零一章 见故人（1）（）
旌旗猎猎，孙海一马当先，部队全速前进，骑兵在前，步兵在后，就连白素贞和小青乘坐的马车也飞奔了起来。
烟尘滚滚，孙海手中一杆许字战旗在尘土翻滚，肃杀之气迎面而来，孙海目测了一下和迎接队伍的距离，大吼一声，“展旃！”
话音一落，身后几杆便飘扬起来，气势顿起，看的迎接的众人心中都是一紧。
太平日子过惯了，这样的场面难得一见。
经过南京城的大军也不是没有，但是真的像这样子杀气腾腾的，也是独一份。
许仙可没有打算给谁留面子，自己被赶鸭子上架，去北边送死，本来就满肚子牢骚，不敢冲京城的那位发脾气，还不能对着这些走狗撂蹶子？！
骑兵冲锋营造的大股烟尘扑了这帮衣着光鲜的官员们一嘴的沙子，一个个都是灰头土脸的，不停的往外吐着吐沫。
刘公公抹了一把脸上的灰尘，脸上依然带着笑意，来的时候谢恩就嘱咐过他了，许仙的脾气很可能会不好。
现在看来还好，刘公公本来以为许仙会直接亮刀子，或者直接让骑兵冲阵，现在只不过吃点沙子，还好，还好……
真好假好，那就不得而知了。
许仙策马上前，看见刘公公，嘴角的笑容就收不住了，他对刘公公的印象还是不错的，上次在南京也多亏了他的照应，自己行事才那么方便，翻身下马，对着刘公公拱了拱手。
“刘公公，好久不见。”
刘公公带着众人迎了上去，见许仙笑容真挚，心中一暖，心想这小子还算有点良心。
“许百户……不对，许指挥使越发的神气了！”
“哈哈，”许仙笑了两声，大手一挥，“原地扎营！”
“喏！”封火拱手，调转马头而去，接着将士们大喊扎营的声音便此起彼伏了。
许仙没有管其他了，给了王贺一个大大的拥抱，便和刘公公携手进了南京城，中间没有看其他人一眼。
常安见状，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自己还是告假好了……
孙海和吴不响下了马，紧跟在许仙身后，南京城鱼龙混杂，不是安全之地，来之前就商议过，交接过后，就立刻北上，丝毫不耽误。
“焦宁镇抚，偶感风寒，没有出来迎接，许大人不要在意。”
焦宁镇抚？许仙愣了一下，才想起来，当初自己接到三百万两指标的时候，他给自己写过一封信，作为锦衣卫上司，擅离职守不说，还把烂摊子都扔给自己，可能焦宁当时也无可奈何，但是许仙还是有些怨恨的。
刘公公看着许仙的神色，便知道他以为是焦宁故意给他难堪，正要开口说话，就听王贺轻声的对许仙说道。
“镇抚大人确实是身体不舒服，这一个月都没有理事了，锦衣卫的事务都是我和陆千户在处理。”
许仙闻言点点头，他其实不是特别在意，这次来，一是为了交接事务，二是想让王贺和水牛，认识一下自己的新幕僚，宰父扬先生。
“谢公公的身体怎么样？”
“托许大人的福，谢公公身体很好。”
许仙笑了一下，“那我们不如先去拜访一下谢公公？交接的事宜，就让手下人去处理好了，王千户，宰父扬应该还在城外，他是新上任的指挥同知，交接的事情我都交给他了，还请王千户和陆千户多多照应。”
“客气。”陆千户淡淡的说道，他明白，这句话，不是说给王贺说的，是给自己说的，告诉自己，该滚蛋了。
“既然如此，那我就和陆千户回去处理交接事宜，以免耽误大军行程。”
许仙笑着回头对着陆千户拱拱手，“有劳陆千户。”
陆千户没有任何表情的点点头，转身就走。
王贺对着许仙眨眨眼睛，追了上去。
许仙的笑容在陆千户转身的时候，瞬间敛去，平静的可怕，这个稀奇古怪的陆千户，自己每次见到他都十分的不舒服。
“陆千户也是很有能力的，毕竟是陆炳大人的义子。”没有人别人，刘公公也明显放松了一些，和许仙说的话题也深了一些。
“也没有什么，都是陛下的臣子，我觉得我也很有能力。”许仙笑着看了看刘公公，两个相视一笑，都没有说什么。
一路上两个人聊了一些不痛不痒的话题，到了谢恩府上，刘公公看着大门，吸了一口气，“许大人，咱家就送你到这里，咱家还得去办些事情。”
“公公好走。”
“祝大人前途似锦。”
“哈哈，借公公吉言！”
————
谢恩的书房，好像和上次离开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变化，许仙的一首诗，依旧挂在那里，谢恩也没有变，依旧执笔在写写画画，不过许仙却变了。
“许仙，见过公公。”
谢恩没有抬头，“坐吧！等我写完这一幅。”
许仙也不着急，看着谢恩下笔沉稳，不知不觉就开始神游，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许仙最近的精神很容易分散。
“最近算是委屈你了。”
“嗯？”
“朝堂上的风雨，都压在了你一个人身上，是不是比较郁闷。”谢恩放下毛笔，从桌子后面绕过来，施施然的坐在了许仙对面。
“公公说笑了，这是我本该承受的东西，没有掉脑袋，我已经算是很幸运了。”
谢恩看得出许仙说的是实话，但是不信他一点怨言都没有。
“太子据理力争，对你维护倍至，武将们纷纷求情，奈何文官们攻势太猛，而且你确实让太子置于危险之地，陛下能如此处理，已经格外的青眼有加了。”
许仙点点头，“公公说的，我都懂，太子的情，许仙记在心里，陛下的恩德，许仙也记在心里，只是有一事不懂。”
“何事？”
“北上为何？”
“破僵局。”
“什么僵局？”
“立太子，却不得众心，朝堂角力，徒废精力，鞑靼如虎，女真如狼。”
“可行？”
“若撑住，便可行。”
许仙沉默了一下，这个办法，不是没有人用过，国内斗争激烈，无法按压，便将矛盾转移到国外，面对敌人，肯定会众志成城，国内的矛盾也会缓和很多。
方法唯一的问题就是，自己要承受的压力，很有可能空前绝后。
第二百零二章 见故人（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