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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梅心里一酸,又淌下泪来,也不知是为秀荷,为崔妃,为嵇妃,为自己,甚或是为了子晟?
秀荷退下,不多久黎顺回来复命。子晟问他:“她说什么了没有?”
黎顺回答:“崔王妃只说了一句:‘我早知会有这一天’。”
子晟默然不语。半晌,挥了挥手,黎顺也退了出去。屋里便只剩下子晟和青梅两人,相对无言。过了好久,子晟才忽然重重地叹了口气,显见得满心的难过和懊恼。
青梅自己也是百感交集,心乱如麻,然而见他这样的神情,却又不忍。于是隔着桌子伸出手去,想要握一握他的手,劝慰他几句。但,才伸出手,忽然腹中一痛,不由“啊”地惊叫一声,俯下身去。
子晟这一惊非同小可,一面连声叫“来人!传太医!”,一面扶住青梅急问:“你是怎么了?该不会又是……”他说不下去了。
“不是。”青梅十分勉强地笑了笑:“我想,我是要生了。”
果然,太医把脉的结果,青梅是骤逢变故,以至动了胎气。熬到晚上,青梅早产,生下一个男孩。
这孩子降生的可谓恰是时候。白帝子息单薄,虽然有长子邯翊,毕竟不是亲生。膝下孤单,便显得绵祚不长,恐非社稷之福,隐隐地就有些议论。因此一朝得子,是非同小可的大事,喜讯立时明诏天下。相形之下,白府里崔妃被囚的那点事,就悄无声息地淹没过去,只在为数不多的几个人心里带起小小的涟漪。
青梅却是久久难以释怀。“怎么会这样的呢?”有一次青梅便这样问虞夫人。怎么会这样的呢?这是青梅想得最多,却始终不能明白的事。
可惜虞夫人也答不上来,只能劝一劝她:“刚生过孩子的人,心事这么重怎么行呢?”
青梅便叹口气,不言语。有时候会想,或许,这就是命。很奇怪地,这么一想,心里似乎就会好受一些。
另外还有一件事,叫青梅有些困惑而难安的,是子晟自己对这个孩子,似乎反倒没有意想中的欢喜。虽然他也是高兴的。但有时候,看见他长时间看着儿子,若有所思的模样,青梅就觉得他仿佛有些悒悒。一开始青梅想他或者是遇上了什么烦心的事情。可是他面对女儿瑶英的神情,却又完全不一样。
子晟真是宠瑶英,宠到连青梅这个做娘的,有时候都看不过去。
不过,方满两足岁的小瑶英看起来,确实还没有被惯坏的样子。因为开口早,会说的话已经不少,有一搭没一搭地逗着,精灵可爱,真正是个小解闷的模样。只是有一点,瑶英的相貌长得一多半像青梅,所以并不十分出色,子晟不介意,青梅却不免有几分憾意。
然而儿子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漂亮孩子。刚生下的时候,因为不足月,瘦小得跟只小猫一样。等过了满月,一天比一天红润,也一天比一天好看,那般样貌,真正是眉目如画,漂亮到了有点惊心动魄的地步。
有一天,连虞夫人都忍不住,悄悄地跟青梅说:“我看这孩子,大概是像了他奶奶……”
“哦?”这说法青梅倒是第一次听见,不由很是好奇:“娘以前见过太妃?”
“没有。”虞夫人摇摇头,多少也有些憾然的样子,“不过,想想就知道,要不是像太妃,怎么会这么俊?”
青梅恍然。想了想,又诧异地说:“可是,我看着这孩子,也不怎么像王爷啊。”
“那是自然。”虞夫人说,“王爷跟太妃,本来就不怎么像。”
青梅失笑了:“我一直以为王爷的长相,是像太妃。”
虞夫人也笑了,略为压低了声音说:“王爷长的是不差。可是说句不恭敬的话,太妃当初‘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号,王爷的长相可还是远远够不上。”
天下第一美人,这个头衔当然不是随便能叫的。即便有言过其实的地方,然而必定极美,那总是不错的。于是青梅对自己素未谋面过的婆婆,又起了神往之心。
呆呆地想了半晌,回过神来,才又说:“原来王爷是像先王。”
虞夫人诧异了:“原来你真是不知道。”
“知道什么?”
“王爷的相貌,像天帝。”
青梅微微扬起眉来,她的确是不曾听说过。
虞夫人便说:“听说王爷那年回到帝都,初谒天帝的时候,天帝身边那些老宫人,都惊得呆了,说是跟天帝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青梅不禁哑然。
抛开这些拉拉杂杂的话题,日子是过得跟流水一样。转眼孩子百日,照例天帝赐名,叫做玄翀。又过两个多月,到了七月末,三年一度的皇陵代天帝祭祖,子晟启程往高豫。
另两位侧妃,一死一废,此时的青梅自然而然地,要掌起白府家务。这实在不是她力所能及的事情,好在子晟原本也不指望她能胜任,事情其实都是季海领着人在办,不过名义上,仍然要报给她定夺。所以,每天总要花上一、两个时辰,来处理这些事情。刚开始的时候,当然是一边说得累,一边听得累,不但累,而且懵懵懂懂,往往说了半天,还是不知所云。不过熟能生巧,时日一久,慢慢也能摸得清些头绪了。
等有些明白过来,再听这些往来礼单、账目支入,感受就不大一样了。这天季海说起新置的礼服,一件就要报百十两,青梅就有些神思不属起来。想起当初在洛水河边替人缝补衣服的日子,为了八两银子的债差点跳了河,何曾想到过会有今天?和那样的日子比,如今自然是一个地上一个天上了,然则自己的心里,为何却有那样一种浮躁的、仿佛飘忽无所依的感觉?
正这样恍恍惚惚地想着,彩霞忽然从外面跑进来,将她惊醒过来。
“王妃,天帝来了!”
“啊?”青梅失声惊呼,一下慌了手脚:“那快,更衣——”
季海比较镇定,便问彩霞:“天帝现在到哪里了?”
“已经进府,快到樨香园了。”
如此更衣已经来不及了。季海说:“不要紧,天帝是私访。再说他老人家从来不在这些事情挑理。”
“唉,真是!”青梅跺脚:“怎么也不早点来告诉?”
“是我不让他们告诉的。”外边传来一声笑语,只见身影一闪,天帝已经进来。后面跟着五、六个侍卫,垂手而立。天帝一身便服,四下看看,自己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望着惊呆了的青梅笑着说:“我这做爷爷的到孙子家里走动走动,怎么,连杯茶也舍不得沏?”
青梅这才省悟过来,连忙伏地磕头:“孙媳见过祖皇。”说着连声吩咐:“上茶!”
屋里登时一阵忙乱,见礼的见礼,端茶的端茶,又上果品点心。天帝也不理会,只微微含笑地看着青梅说:“我那小曾孙儿呢?抱过来让我看看。”
乳娘忙把玄翀抱过来,天帝接在手里一面逗着玩,一面说:“趁着子晟不在,来看看这小东西!”
来看曾孙,为什么要趁子晟不在?青梅不明白,所以就不知该怎么回答。
天帝笑着说:“我这个孙子,做事说话都有分寸,本来是挺好,可惜就是拘束。他要是在,一开中门迎候,那就一点也不自在了。”
青梅还是摸不准这话到底是褒是贬?憋了一会,只好勉强说了声:“是。”
天帝抬起眼来看看她,指着对面的座位说:“你也坐。”
青梅谢过,拿捏着坐下了。
天帝又说:“别这么拘束。我就是不想拘束,才这么来了。整天在宫里,抬头就是九重宫阙,富贵是富贵,可是我上年纪了,也想找点天伦之乐,是吧?”说着,便絮絮不断地,问起一些家常琐事。
青梅听着这样和煦如春风的话,不由自主地,便又把天帝看做了一个慈眉善目的祖父,渐渐地放下心来。于是闲谈起来,十分自在,引得天帝,也聊得畅快无比。
“好。”说到高兴,天帝看着青梅,显得十分欣慰:“毕竟子晟自己的眼光,还是不差。”顿了顿,叹了一声:“比我的好。”
这是夸奖,也是非常重的话,青梅连忙跪下了:“祖皇这么说,孙媳怎么当得起?就是子晟,也万不敢当。”
“你起来。”天帝很平静地,“这没有什么。我给子晟选的几个,慧儿是不用说了,自己福薄。那两个也是不如你。子晟比我强,那也没有什么不对,他要是比我差,那我才该发愁。”
这话青梅还是摸不准,偷偷瞟了天帝一眼,又实在看不出什么端倪,也只好起来,重又坐下。
“对了。”天帝朝左右看看,问:“我那两个曾孙儿、曾孙女儿呢?”
邯翊、瑶英早已得信,在外面等候着,一听传召,立刻就进来。邯翊已经八岁,很懂点事了,行完礼,规规矩矩地站到一边。瑶英还得乳娘带着,行礼无非做个样子。
天帝招招手,把两个孩子叫到身边,先问邯翊念的什么书?师傅讲课听不听得懂?问一句,邯翊答一句。瑶英却不耐烦,没听两句,就已经爬在天帝膝上,拉着他腰间的一块玉佩玩。青梅又好气又好笑,但见天帝十分高兴的样子,也只好讪讪地说:“祖皇别见怪,这孩子给宠坏了。”
“乖得很!”天帝神态倒是跟子晟如出一辙,笑呵呵地摸了摸瑶英的脑袋,又看着邯翊说:“翊儿也好。”
顿了一顿,忽然问:“青梅,我记得你还带来一个孩子?”
青梅不由一激灵,只觉得身上猛地一寒,心里顿时慌乱起来。但这话又不能不答,僵了一会,只能低声说:“是。”
“把他叫来,我也见见吧。”
青梅只觉得头“轰”地一声。这是子晟千叮咛万嘱咐过的事情,不能让小禩到天帝面前,然而天帝如今就坐在眼前,又要如何才能回绝?青梅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行,只是急出一身的冷汗。
天帝看出她的为难,含笑道:“不要紧。尽管让他来。你既然进了我家的门,他虽然不能算天家骨肉,但其他的一样对待,那也是应该的。”
话到这里,青梅再不答应,就显得不识礼数了。定一定神,硬着头皮吩咐:“把禹禩叫来。”
不多时小禩进来,先跪下行完礼。天帝一招手:“来,到曾爷爷这里来。”青梅便觉得一颗心猛提到了喉咙口。
然而天帝上下打量着小禩,神情却很平静,仿佛一点也没觉得奇怪。看了一会,笑着跟青梅说:“这就是俗话说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看这孩子,连长相也像我家的人。”
青梅微微松一口气,这才觉得背上一阵凉意,原来是冷汗已经把衣衫都湿透了。忙陪笑说一声:“是。”
天帝看她一眼,问:“你看得出来?”
这话似乎别有深意,青梅不敢大意,想了想,说:“孙媳觉得,他跟翊儿是有几分相像。”
“噢——”天帝恍然地,微笑着点了点头。
说着,又拉着小禩说了一会话,见他对答如流,举止有度,不由大为嘉许,将身上一串小件的玉饰赏给了他。这才起身离去。青梅率众人,跪送如仪。
等回进屋来,青梅想了一想,终归不能完全安心,便吩咐季海:“把这事告诉胡先生一声。”
季海跟随子晟多年,多少知道一些其中的利害,青梅就是不说,他也会这么做。当下去找到胡山,一五一十地把经过说了。
“坏了!”胡山顿足失声,“虞王妃太老实了!”
胡山极少这样张皇失措,季海看了,心里就是一沉,知道事情非同小可。
“唉!只要说一句禩公子病了,或者刚巧不在府中,就可以搪塞过去……”胡山搓着手,在屋里走了两圈,又倏地站住,“不过,现在这都不必说了。”说着定一定神,坐到书桌旁,匆匆写了封信,封好交给季海。
“这封信,”胡山沉声道:“你无论用什么办法,一定要在王爷回到帝都之前,送到王爷手里。你明白么?”
“是。”季海正色回答。
小禩的身世
白帝东临高豫皇陵祭祀,是代天帝行职。回到帝都第一件事情,就要先入宫缴旨。半月不见,天帝自然还有番话要问,所以等子晟回到王府,已经过了晌午。
胡山知道子晟回来,早已在修禊阁等候。等子晟进来,第一句就问:“王爷收到我的信了?”
子晟的神情倒是很平静,颔首道:“幸好有先生的信,早有准备。今天祖皇果然问起那孩子。”
“王爷如何应对?”
“那还能怎么说?”子晟一哂:“祖皇不说破,我就装糊涂,只说那孩子就是青梅拣来的,这也不能算说错。”
“唉!”胡山叹了口气:“我办得急了。不该给王爷写那封信。”
子晟诧异了:“怎么?”
“方才王爷同天帝说起禩公子的事情,天帝作何反应?”
子晟想了一想,说:“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似乎也不吃惊,也没疑心……”说到这里,忽然慢慢地,吸了一口凉气。
“王爷明白了吧?”胡山轻喟着:“天帝是早就知道了。他在等着王爷说实话,王爷倘若当时就伏地请罪,或者现在就什么事也没有了。可惜,大好的时机没有了!”
子晟神情凝重,默然不语。
“我敢说天帝知道了不是一天两天了,但是一直不动声色,等的,就是王爷不在的这几天。虞王妃忠厚,天帝料定她不会搪塞阻拦——这些事,我也是慢慢才想明白的。”
“可是,”子晟说,“他手里并没有证据。”
“好在没有实证。”胡山站起来,踱了几步,徐徐说道:“否则,说不定现在,幽闭的旨意已经下到了府里。”
子晟被这寒气逼人的话语激得打了个寒颤,脸色也微微苍白了。
“倘若事情是由王爷自己说出来的,天帝心里的感受,或者又有不同。现在这就是最差的局面。有人把禩公子的事情捅给了天帝!”
“这,”子晟咬牙道:“一点风声也没有。会是谁?”
“是谁现在不要紧了。眼下最要紧的是王爷该想想如何应对?倘若天帝心里还存着回护王爷的意思,那王爷还有寰转的余地——我料想,天帝现在还是不能下决心。”
“何以见得?”
“王爷请想。”胡山说:“这件事情王爷做得再严密,倘若天帝派人去查,也未见得查不出来。但他迄今也没有那么做,那是什么缘故?”
“不错……”子晟似乎清醒了一些,定一定神,一面理着思绪,一面慢慢地说道:“倘使他要借这件事情来行废立,又要牵扯出当初金王的事情,于朝局影响太大。所以事由此事而始,却不会以此事为柄,必定还要另找事由。”
“还有最主要的一层。倘若揭出这件事,那就一点寰转余地也没有。天帝虽然对王爷,虽然嫌隙已深,但毕竟事关重大,这个决心,不容易下。”
“唉!”子晟忽然重重叹了口气,颓然道:“真想不到,事情终究要到这个地步。这些年我自认尽心竭力,上下都不敢有半点大意。总以为即使当初的事情做得过分,但祖皇总会包容……”他没有再说下去。
“这也没有什么想不到的。”胡山说:“天家无父子!”
子晟目光一凛,没有说话。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只能看天帝心里,对王爷还有几分回护的意思了。”
“他想把我怎样呢?”子晟讥诮地笑笑,说:“幽闭?还是赐死?”
“这或者还不至于。可能革掉王爷的帝位,也可能什么都不动——这要看王爷自己。现在回过头看,天帝早已在布局。连彭清那一步,都很可能也在计算当中,可惜当时没有看出来。如今大局已定,就要收官了。可是会不会还想留一片活子给王爷,这,依我看,天帝还没有拿定主意。”
子晟想了一会,慢慢地说:“已经找不出‘劫’可以打了么?”
“只有一个。”
子晟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沉默了良久,神情一涩,忽然强笑了几声,道:“当初他爱承桓,远胜过他今日爱我。承桓尚且下场如此,难道我还能指望什么祖孙之情么?”
“不然。”胡山说:“还是那句话,当初先储之后有王爷,如今王爷之后没有人。这,才是王爷的‘劫’。”
“那也未必。”子晟淡淡地说:“还有兰王。”
“兰王聪明天纵,但是于坐朝理政并不行。否则,当初王爷也没有这么容易坐到这个位置。”
子晟没有言语。走到窗边,遥遥地冲岸上的侍儿打一个手势。不多时,侍儿端了酒壶酒盏过来,一躬,又退出去。子晟斟了一杯酒,拿在手里,半晌,忽然一仰而尽。
“反正,这个‘劫’,能打也得打,不能打也得打。”子晟沉声道:“只要还有一步周转余地,就不能算绝路。慢慢地,不是‘劫’的,也能让它变成‘劫’。”
“好。”胡山也斟了杯酒,一抬手:“王爷既有此心,那这盘棋,还有的下。”
子晟默然一会,忽然容颜惨淡地笑了笑:“但我实在寒心。”
“情势弄人,王爷就不要多想了。”胡山面无表情地说:“当务之急,还是想一想,眼下第一步的余地该如何走出来?”
子晟想了一想:“咱们这边也没有什么好棋,不如退一退,先看看那边怎么出着吧。”
“然则王爷还是应该有所表示。”
“你是说……”
“这件事,早就该办了,挨到现在是最坏的情形。王爷再留禩公子在身边,徒然无益。”
子晟的脸色,慢慢地阴沉下来,久久不发一语。沉默了好一会,才黯然长叹一声:“君臣之义,知遇之恩,手足之情,朋友之谊。想不到,我还是保不住他一脉骨血。”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只能从长计议。”胡山硬着心,决定再逼一逼他:“情势所迫,王爷还是尽早向虞王妃说明为好。王妃为人通情达理,想必不会为难王爷。”
子晟听着,连连苦笑。青梅对小禩的感情,他是再清楚不过了,这件事说出来,青梅会作何反应?子晟觉得想也不敢想。
然而再怎么不敢想,该办的事情还是得去办。子晟思来想去地挨到晚上,对于如何开口还是一点主意也没有。看看天色已晚,觉得再拖也不是办法,狠一狠心,吩咐一声往樨香园而来。
青梅已经等了他一整天。想起上一次子晟往皇陵祭祀归来,正是她蒙冤不白的时候,那真是度日如年。这一次虽然没有上次那样如坐针毡地难熬,却也不见得轻松。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