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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苏烈拖着自己的行礼箱往前走。
“别走呀，价格很便宜的，你在京城找不到这么便宜的宾馆了！”
苏烈没有理她，拖着行李箱，来到旁边的公交站，登上了前往蓟门桥的公交车。
上车后，苏烈在靠窗的位置坐下了，望着窗外飞退的建筑，突然想起自己毕业后到京城闯荡时的情形，那时候苏烈只有一往无前的勇气；而现在苏烈拥有从片场磨练出来技术，还用整整十四年的记忆，他相信自己不可能再像当初那么落魄，未来在自己的手中。
公交车在蓟门桥停住，苏烈从车上下来，抬头向公路对面望去，他看到了白瓷砖墙上写着的几个鎏金大字“京城电影制片厂”，看到了站在北影厂门口等活的一大帮群众演员。
苏烈扭头望向北影厂的旁边，一墙之隔的就是北电，两家单位仅一街之隔，但人与人之间却是天壤之别，一边是外形条件出色，拥有丰富知识的高材生；而另一边则是综合条件一般、甚至比较差，只能在影视圈最底层苦苦挣扎的社会青年，两者的差距绝对是飞鸟与鱼的距离，一个在天上，一个在水底。
几个月前，苏烈从北影厂门口走过的时候，他总是昂着头，那时候他相信自己能够考进北电，从此踏上导演的金光大道。现在虽然同样对未来充满信心，但再也没有当初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了。
苏烈呼了一口气，拖着行李箱走过天桥，来到北影厂的门口，走进了散落的人群中。
北影厂的门口很繁忙，不时车辆进出，还有各色人等进进出出。站在门口等活的群众演员有上百人，东一堆，西一堆，或站，或蹲，有六七十岁的大爷大妈，也有十七八岁的男孩女孩。
很多的人身上脸上都脏兮兮的，蓬头垢面，不过他们的眼睛都很明亮，里面闪耀着一种叫希望的东西。
今后的一段日子，苏烈可能会到这里找活，他没有急着去找住处，打算先在这里熟悉熟悉坏境，找找感觉。
苏烈的目光在人群里慢慢扫过，想要看看有没有自己熟悉的面孔，当他的目光落在一个十六七岁年轻人的脸上时，眼睛一下就亮了，憨厚，并带着两分傻气，这张脸实在太熟了。
十四年后，走在大街上，随便找几个路人来问这个人是谁，绝大部分人都能叫出他的名字。
傻根，汪宝强！
苏烈在京城影视圈混过好几年，对北影厂门口的群演有一些了解。那时候到北影厂已经没落，来拍戏的剧组已经很少，根本无法跟横店、象山这些新兴的影视城相比。即时是这样，每天到这里来寻找机会的人依然很多，因此从这个门口，从这些群众演员中走出了一个大明星，很多人是怀着朝圣的心情到北影厂门口等待的，他们希望同样的幸运能够降临到自己的头上。
汪宝强是北影厂门口一个传说，是众多群众演员门心中的精神图腾。很多群众演员都用他来为自己鼓劲，长成汪宝强那样都能红，都能火，我比他好看多了，为什么不可以？只有给我机会，我也可以成为大明星！
苏烈没想到自己刚到北影厂门口就会遇到这个群演中的传说，他对汪宝强在北影厂门口当群演的生活状态有点兴趣，走了过去：“大兄弟，你好！”
汪宝强瞥了苏烈一眼，看到他身边的行李箱知道他刚来，咧嘴一笑，看起来特傻，跟电影的傻根一模一样：“大哥，你刚来啊，也是来当演员的？”
苏烈看了看四周密集的群演，点头道：“算是吧，等活的人挺多的！”
“大哥，你真厉害，你刚来都知道我们在等活儿！”
苏烈心想不愧是傻根，这话说得太没水平，笑道：“要是什么都不知道，我来这里做什么？”
汪宝强憨憨地笑着：“我刚来的时候就不知道，还是别人告诉我要到这里来等活的，你有认识的人吗？”
什么都不知道就敢跑到京城来，胆子倒是不小，苏烈对汪宝强有些刮目相看了：“有，我认识你啊！”
“你真会开玩笑，我当初来的时候也谁都不认识，我跟别人说我要演电影，他们都笑我，后来才知道剧组会需要群众演员就会来这门口来找。”汪宝强笑着挠了挠头，然后压低声音道，“你千万别信报纸上的那些招演员的广告，那都是骗人的！”
苏烈在京城混了好些年，这个他当然知道。京城的报纸上，还有网络上经常能看到招演员的信息，什么剧组直招、基地直招、提供住处、三险一金等等，听上去跟真的似的。不过对这个圈子稍微了解的人都知道，这些待遇连主演都不一定有，怎么可能给你一个群众演员？
真正的剧组选演员根本不会在媒体上做广告，基本上都是靠圈里熟人相互介绍，这也就是很多演员需要出来应酬的原因，得拓展人脉；要是无关紧要的小角色，或者群演则直接和影视基地的群头联系，更不可能登报了。
如果你真的按报纸上的地址去了，会有一个简单道不能再简单的面试，让你读一下报纸，甚至走两步，然后面试者就说你有天赋，很有潜质，让你交纳培训费，或者押金。如果你比较犹豫，面试者就会立刻告诉你，在这个公司做演员待遇很高，一个月会有几千元甚至上万元的收入，眼下这些钱不过是押金，而且这些钱会退还的。
如果你真的去了，就会被汽车拉到清河、昌平、怀柔的乡下，进入后来所说的“怀柔小院”。
一旦进入这些院子，你基本上就处于软禁状态了，院头会想方设法搜光你身上所有的钱，然后告诉你“等戏”，但基本上等不到什么戏。一个月可能跑五六回龙套，绝大部分时候男的会被派到工地打工，女孩被派到夜总会、ktv，成为这些人赚钱的工具。
五六十号人住在一百多平方米的小破房里，吃着猪食一般的饭菜，更重要的是几乎没有什么收入，连最普通的农民工都比不上。
如果你不打算干了，想要回自己的工资，以及来时交付的押金等等。那他们就会给你算账，住宿、饭钱、罚款、道具服装折旧等等。通常，算下来你不但一分钱没赚到，还会欠他们的钱。
如果你不服，想要反抗，就会出现一群彪形大汉，对着你就是一群毒打，最终的结果是拿不到钱，还白挨一顿打。
这些事电视台也曝光过，但影视圈璀璨的舞台太吸引了人了，以至于很多人只看到了璀璨，却看不到璀璨下面的阴暗，每年都有无数的人像扑火的飞蛾般投身这个圈子，幻想着一夜成名。
苏烈清楚这里面的黑暗，当然不可能往火坑里跳，再说了他对做演员也没太大的兴趣，不过汪宝强能对自己这个陌生人说这些，倒是个不错的人：“我肯定不会去，我也没打算真做演员，可能没事的时候来做一下，算是体验生活吧！对了，你怎么在门口等活，你应该有群头吧？”
“我有群头，我平常在工地干活，有活的时候群头就会联系我们，今天工地不干活，我就来看看。”说完这话，汪宝强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说过群头，他吃惊的看着苏烈道，“大哥，你咋知道我有群头？”
苏烈笑道：“我还知道你将来会成为大明星！”
汪宝强不好意思地笑了：“你又拿我开玩笑，我没想过成大明星，我就是想演电影，像《少林寺》那样的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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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做生意的
没想过当明星，就是想演一部《少林寺》那样的电影。要是别人在苏烈面前这么说，他非大嘴巴抽说话的家伙不可，这话实在太装逼了，就好比一个人说，我其实没想过要赚多少钱，超过比尔盖茨就行了。遇到这种装逼的家伙，要是把拿巴掌抽他都对不起自己的这双手！
不过面对汪宝强，苏烈还真没法下手，他看得出来汪宝强不是在装，真是这么想的，跟一个傻孩子计较那不显得自己傻嘛！装逼这个词用在汪宝强身上不合适，说他是逗逼倒相当准确。
这家伙真是个大逗逼，天生适合演喜剧！苏烈觉得有点好笑，问道：“那你演过电影吗？”
汪宝强有些得意了：“演过，我演过《大腕》，有一场戏葛优说，这是拍戏呢，不是拍马屁。然后有一个群众演员的镜头，从前数第二个就是我。拍这部电影的时候我看到关之琳了，她可漂亮了，皮肤特别好，还给我签了名。休息的时候葛优摸了一下我的头，看了我一眼，那么多群众演员他只摸了我一个人头。”
被葛优摸头很光荣吗，要是摸过葛优的头是不是要封神？苏烈哑然失笑道：“你演过有台词的角色吗？”
“有，是跟陈小春演的。陈小春演的公子哥问跑堂的小伙计，你们大掌柜的叫什么名字？我站在一边回答，你们连我们大掌柜叫什么都不知道？另一位女演员说，我们是从外地来到京城的。我边抹桌子边说，难怪啊！告诉你们，我们家大掌柜的就是京城大名鼎鼎的刘二爷，大名叫刘金宝！说完我还用手指往外指了一下。”说着，汪宝强站起来往旁边一指。
这个动作喜感十足，苏烈笑着鼓掌：“演得不错，你可记得真清楚！”
汪宝强认真地道：“我有一个朋友说看到你电视上露脸了，就赶紧去上个厕所，等你上厕所回来还能在电视上看到自己，那就出名了，每次电视上有我的镜头我就看。”
就在这时一个中年男人从北影厂里走了出来，大声道：“有个活儿，要十个人，很快就开拍，谁去？”
人群呼啦一下围了过去，一个个像争食的鹅，伸长了脖子喊道：“我去，我去！”
“选我吧！我拍过三十多部片子了。”
“选我，我经验丰富！”
汪宝强不愧是在少林寺练过的，反应奇快无比，像条泥鳅似的，哧溜一下就窜到了最前面，冲那个中年男人大声嚷道：“我在少林寺学了六年，我会武术！”
中年男人伸着手指，在人群一阵乱点：“你，你，还有你，姓名，电话！”
他点的都是长得高大健壮的，汪宝强个子比较矮小，年龄又小，尽管就在站就面前，还是被无视了。
中年人看到了站在不远处，一脸笑意的苏烈，觉得他身高体型都不错，冲苏烈招了一下手，大声道：“有戏拍，你来不来？”
苏烈一愣，心道看来我运气不错，这就有活上门了，不过他并不打算接，这个时候接戏，怕是要到晚上才能拍，甚至可能是半夜才拍，他笑着摇头道：“不用，我不拍！”
中年人没有多说，北影厂门口啥都缺，就是不缺人，你不去，有的是人抢着去。
人很快就点够了，中年男人领着挑选好的演员往北影厂里走去。
人群又散开了，汪宝强回到苏烈身边蹲下，一脸的不解：“有戏拍，你怎么不去啊？”
苏烈笑着摇头道：“我到京城主要是找投资人的，当然要找到投资人不容易，因此在找到之前可能会到这里来找点活干！”
听到找投资人，汪宝强顿时对苏烈肃然起敬：“大哥，原来你是做生意的，这么年轻，你可真厉害！”
如果卖剧本能算一门生意的话，那苏烈就算是生意人，他哈哈一笑，道：“是啊，希望这回能把生意谈好！”
汪宝强对生意的事完全不懂，也没有问下去，把话题扯回了演戏的上，讲演戏的事，讲自己听到的故事。
挑演员的人再也没有出现，快到六点的时候，聚集在北影厂门口的人群开始散去。
汪宝强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看了苏烈一眼，道：“今天没活了，只能明天再来了。”
苏烈也站了起来，看着汪宝强笑道：“宝强，你给我讲了这么多群演的事，作为感谢，我请你吃饭！”
汪宝强连连摆手，道：“那怎么行，你刚到京城来，我怎么能让你请。京城的东西很贵的，钱要省着花，我们出来吃饭都是aa！”
“我不是做生意的嘛，做生意的肯定得有点老板派头，这顿我请了！要是你觉得过意不去，等以后你出了名，我找你拍电影，你少收我点钱就是了！”
汪宝强点头道：“我一分钱都不要，到时候你给我的盒饭弄好一点就成了！”
“那肯定的，绝对是最好的盒饭，鲍鱼饭！”
苏烈拉着行李箱，带着汪宝强走进了不远处的一家餐馆。
要了一份肉丝，一盘土豆丝，一盆汤，等菜上来后，两人就吃了起来。
不过汪宝强吃饭的速度着实吓了苏烈一跳，那叫一个迅速，筷子在他手里上下翻飞，跟舞剑似的，简直比电视剧里的特种兵吃饭还要迅速！
不愧是少林寺出来的，厉害呀！
汪宝强见苏烈一脸惊诧地看着自己，不好意思地笑了：“我们寝室平时都是一起吃饭，大家都要抢，动作慢就没有了，都养成习惯了，而且好久都没吃肉了，你别笑我啊！”
苏烈听汪宝强讲过他们这些群演经常是一个馒头外加一壶水就是一顿，甚至凑钱买一麻袋土豆，天天啃土豆。听的时候苏烈觉得相当有趣，但此刻却感觉到了这背后的心酸，他站起来冲服务员招了招手：“加一个青椒肉丝！”
汪宝强知道苏烈这是给自己叫的，眼眶就有些红了：“大哥，别叫了，真的不用了！”
苏烈笑着安慰道：“大家是朋友，再说就见外了，等以后你有了钱请我就是了！”
王宝强坚定地点头道：“恩，等我有了钱，我第一个请你！”
吃完饭从餐馆出来，苏烈跟汪宝强道别，准备找个临时落脚的地方。
汪宝强知道苏烈还没找到住的地方，就道：“你晚上住哪儿？要不到我们那挤一晚上，明天我陪你去找房子！”
苏烈笑着摇了摇头，汪宝强住的地方离蓟门桥比较远，而且是六个人挤在一间房里，他不想去凑这个热闹：“不用，我找一家网吧呆一晚上，白天去找房子。以后我就在这一带跑，得在附近找房子，不能离得太远！”
“好，有什么事你呼我！”
跟汪宝强告别后，苏烈拉着行李箱往前走。没走多远，一个中年大婶突然从旁边窜了出来，挡住了他的去路。
苏烈一脸受到惊吓的表情，叫道：“大婶，你想干什么，是劫财还是劫色？”
大婶在京城混了几十年，还从没遇到这么奇葩的问题，直接就愣在了那里，劫财，劫色，老娘长得很像坏人吗？
苏烈乘大婶发愣的机会，拖着行李箱赶紧往前走，不给她纠缠的机会。
不过大婶马上回过神来，哧溜一下挡在了苏烈的前面：“小伙子，我看你在北影厂门口站了一下午，你肯定没住的地方吧？”
说话间，掏出一个小册子翻开，上面有许多照片，都是宾馆房间的照片。
苏烈没想到大婶反应如此迅速，身手如此矫健，知道自己遇上拉客高手了，一脸的无奈：“大婶，我是穷学生，哪里住得起这么贵的宾馆，你找别人吧！”
“我知道你是学生，有便宜的，一晚上二十。”
一晚上二十？苏烈有点惊讶，在京城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怎么会有一晚上二十地方，恐怕不是人住的地方吧？
大婶看出了苏烈的犹豫，笑眯眯地道：“没关系的，你可以去看看，看看又不收钱，要是你觉得不合适可以不住，我也不可能强迫你住，你说对不对？”
苏烈心想条件就算差，起码也有张床可以睡，怎么着也比在网吧呆一晚上要强。坐了十多个小时的火车，又在北影厂的门口呆了一下午，他确实需要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
就这样，苏烈跟着大婶走了五六分，来到一栋居民楼旁边。楼前有块牌子，上面写着两个血红的大字“旅馆”。
旅馆的房间比苏烈想象的要稍好，一间狭小的房间里塞了三张床，都是上下铺，就是空气中弥漫中一股难闻的汗气，冲得人直皱眉头。
苏烈住的房间里有三个人，都是二十出头的模样，看样子是刚毕业的学生。苏烈对他们的身份不感兴趣，把自己的行李箱放好，就躺在了床上。
没多久，苏烈就在浓郁的汗气中酣然入睡。
第十章 让人吃惊的剧本
一大早苏烈就离开旅馆，踏上了寻找房子的征程。
跑了整整一天，苏烈最终在北沙滩在到了一间合适的房子。是隔断房，房间很小，只有三四平方米，狭窄得只能摆下一张床和一张桌子。
就在这样一间房，一个月的租金要400块，而且是交三押一，也就是说得一次交1200的房租，还要交400块的押金，租房就花了1600。
苏烈就带了3000块钱，手机肯定买不起，但寻呼机怎么也得买一个，不然人家都没办法和自己联系。不过如此一来，口袋里的钱就只剩下1000多点了。
简单收拾了一下房间，把毯子铺上后，苏烈就取出本子开始写剧本。
在来京城之前，苏烈就想好了该写什么。现在是2001年，国产电影处在最低谷，全年能够上映的国产电影只有20部左右，而这20部电影中又有一半是政治宣传片，拍电影基本是赔本的买卖，就连张艺谋的电影只看国内市场的话都在赔钱，没多少公司愿意投钱拍电影，因此投电影剧本的难度极大。陆川就是一个特别典型的例子，陆川的父亲是著名编剧，他本人又是北影厂的人，但他的《寻枪》写出来后始终找不到投资人，直到2001年被姜文看上，《寻枪》才获得了拍摄的机会。跟电影相比，电视剧市场要蓬勃得多，机会也大得多，陆川在执导《寻枪》之前就是电视剧编剧，《黑洞》的剧本就是他写的。
电视剧市场确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