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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娟说：“你既然理解我工作的重要性，昨天我向你要一张画，你还不肯。”黑雄对风华说：“风华，你是旁观者，你给评评理。那幅画是我为一个诗集的封面作的，马上要送给大地出版社出版发行了，她却要我给她，那怎么行呢？”舒娟撒娇说：“你把这幅给我，再画一幅给别人，不行吗？”黑雄说：“我的太太，枉你还当了那么多年的画家太太，你还不知道好的作品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再画一幅，我没有灵感，画不出那么好的画了。”舒娟说：“我跟你那么多年，没为我画出一张好画，怎么为别人画，就画得这么好呢？”黑雄说：“说到底，这幅画的创意还是人家诗人自己的。她要求封面上画一树杏子，只是她不懂绘画，没办法把这个创意用画体现出来。我把她的创意略微加工，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风华听了黑雄这些话，心里忽然一动，说：“黑教授，我想看看这幅画，可以吗？”黑雄说：“可以，当然可以。刘芳，你去我的书房把画取来。”刘芳答应一声，从书房里取来一幅画，放在茶几上展开。风华看那幅画果然是一树灿烂的杏子，黄黄的，圆圆的，在阳光下闪闪地发光。树下一个小姑娘抬头望着，目光里流动着渴求。
黑雄对风华说：“风华，你觉得这幅画怎么样？”风华说：“对于绘画，我是没有发言权的。不过，你硬要我说的话，我觉得这杏子的颜色不太好。”黑雄说：“我专门去请教过农民，他们说杏子成熟了确实是这种诱人的金黄色。”风华说：“他们说得不错，但是我的感觉吧，不一定对，觉得这杏子应该是不成熟的青色。我是乡下长大的，成熟的杏子固然诱人，但是青色的杏子更让人馋涎欲滴。”
黑雄哈哈大笑，说：“风华，你果然是外行，还是不懂绘画的真谛。我们作画是为了表现美，杏子最美的时候当然是成熟了以后，饱满多汁，金黄耀眼，让人一见就生喜爱之心。至于你说的什么青杏，我以前在乡下也见过，还摘下来看了看，不就是一个青青的小果子吗？既不好看，又不能吃，不能给人任何美感。”舒娟也说：“黑雄别的画我都不喜欢，就是看中这幅画，这一树杏子太可爱了，我一看到就胃口大开。黑雄，今天这画就暂时在家里挂一天，我吃饭时好多吃一点。”黑雄说：“你借我的画开胃，我每天面对你吃饭就惨了，胃口大减。”舒娟说：“你的意思是嫌我太丑了，吃不下饭？”黑雄说：“正相反，是你太美了，我只顾看你，没有心思吃饭了，秀色可餐嘛！而你呢，趁机把好菜全吃光。”舒娟对风华说：“你相信他的话吗？他吃得比我少？”风华说：“事实胜于雄辩，黑教授肯定比你吃得多，他的体重是你的两倍吧？”
黑雄说：“罢了，现在你们是同志，不一起整我才怪。风华，今天中午就在家里吃饭，我们也不动手做，是从外面‘六味居’叫的菜，已订好了，中午十二点准时送到。”风华欠了欠身说：“你们太客气了。”舒娟说：“今后我们要常来常往的，你不要客气才对。”黑雄说：“风华，我知道你今天来找我，肯定有事。是哪方面的问题？工作上？家庭上？思想上？现在在家里，我们是朋友，你什么都可以对我说。”风华说：“主要是工作上的问题。您上次让我看的书我也看了，不大看得懂，压力很大。再说，现在的日子，白天根本没事干，整天闲着，也不是个法子。”黑雄说：“白天你可以在我们学校里旁听，你需要什么书，我都可以给你提供。我上次就对你说过，如果你有兴趣，可以学学绘画。你听一个月课后，觉得有兴趣，我们再谈下一步。如果没兴趣，就另做打算。现在是暑期，我们的课程还很少。现在你所上的班级，基本上属于函授班，白天是没什么课了。等正式开学了，学校里课就多了，你可以有选择地听。我私人也有些藏书，你去看看，喜欢的话可以拿去。”刘芳在一旁说：“老师，风华可以借，我也要借。”黑雄说：“你倒会钻空子，好吧，你和风华每人挑两本。”刘芳得了令，喜滋滋地去了，风华心里却不是很情愿。心想，你的书我怎么看得懂呢？又不能拂黑雄的面子，只好跟在刘芳身后去了。
书房在二楼，风华跟刘芳爬上楼梯，推开一扇门，风华抬头一看，好大的一间书房啊！比美院的阅览室毫不逊色，但是陈设要更豪华。书架全是红木做成的，沿墙壁一字儿摆着，书架共有五层，摆得密密麻麻的，每隔几米，就有一个书签，标明书的种类。风华是外行，只站在门口感叹，刘芳早就像钻进一个大宝库，在里面寻觅起来。她拿了这本，又拿了那本，拿了那本，又舍了这本。风华看她的样子，笑了起来。刘芳说：“你笑什么，自己不懂，还笑别人！”风华说：“你的样子，让我想起小学课文里学的猴子拾包谷。”刘芳听了，也笑起来，说：“风华，你的面子大，才认识没多久，黑教授就让你进他的书房了。我做他的研究生都两年了，从来没获准进他的书房，今天还是托了你的福，才进得这一宝地。别说，这里的珍本还真多，难怪他平时看得那么紧！只准拿两本，太少了。”风华说：“你拿四本吧，我不要，反正我也看不懂。”刘芳说：“真的？好！那我就拿四本。这两本你给我拿着，就说你要看的，我再去找两本。”风华接了书，看看书名，觉得很陌生，没有什么兴趣，两只手在胸前交叉着，看着刘芳像搬家的蚂蚁在书房里来回转着，挑来挑去，终于又挑好了两本书。
两人走下楼，到了客厅，黑雄对他们招招手说：“书带回去再看，今天我们唱唱歌，放松放松。”舒娟打开音响，客厅内顿时响起一阵歌声，黑雄跟着旋律摇头晃脑地唱了起来。风华看着黑雄沉迷的样子，颇为有趣，目不转睛地看着，两手打着拍子应和着。
四十九
一曲终了，黑雄对风华说：“小伙子，爱唱歌吗？我这里国内外歌手的碟应有尽有，你爱唱谁的歌？”风华说：“我唱得不好，你们唱吧，我当听众。”黑雄说：“在我这里不要拘泥，我这人在工作上要求很严，在生活上是很随和的。唱吧，现在的青年人，我不信还有不会唱歌的人。”风华说：“让她们唱，舒娟和刘芳都很会唱吧？”黑雄说：“是，这是她们的共同爱好，两人都唱得很好。”刘芳说：“我是投师母所好，巴结老师呢。”舒娟说：“又来了，我俩是朋友，跟黑雄有什么关系？不过，黑雄如果敢骂你，我跟他没完！”
黑雄指着舒娟对风华说：“你看她霸不霸道，连我批评学生的事也要管，那我还当不当这个老师了？”风华只是笑。舒娟挑了一张宋芳菲的碟，对刘芳说：“你唱这首《山林飞歌》，让他们听听。”刘芳莞尔一笑，拿起话筒，站在客厅中央，放开喉咙唱起来。
风华听着她的歌声，心底里暗自惊讶，没想到这么一个相貌平常的姑娘，歌唱得这么好，音色优美，声情并茂。唱完之后，风华带头鼓起掌来。刘芳弯腰鞠了一躬，说：“谢谢。”风华说：“想不到你歌唱得这么好。你不去学音乐，真是可惜。”刘芳说：“这有什么可惜的。绘画和音乐都是艺术，绘画是造型艺术，音乐是声音艺术，两者有共同的地方，就是要把自己的感情融入作品，这样的话就使作品具有感染人的力量。”风华说：“我在你们面前真是无知得很，我要逃走了。”舒娟说：“这有什么，你懂的我们不懂，世上哪有什么全能的人呢？”
刘芳把话筒递给舒娟，说：“师母，你唱一首吧，让风华开开眼界。”音乐响起，舒娟伴着节奏唱了起来，声音是那种富有磁性的，略微沙哑，可是很好听。舒娟唱罢，客厅里的三人热烈鼓掌。
黑雄看着风华，得意地说：“风华，怎么样？我的太太是全才吧？东海之花，美院之光，可不是徒有其名。这两天电视台轰轰烈烈地举办东海小姐和东海先生的评选活动，我太太不去竞选，她要去的话，那些人一点机会都没有！”刘芳说：“真的呢，那奖品很丰厚的，有别墅，有轿车，很有诱惑力。我要是像师母那样天生丽质，我一定去参加。”黑雄说：“她自己的事那么多，哪有时间搞那些名堂。再说，我们家也不靠她去嫌什么别墅和小车。”风华说：“那确实，我看东海市没有一处别墅比丽园更高级了。”刘芳说：“那当然了，丽园住的都是些什么人？这园子，就是这些人自己设计出来的，整个儿就是一幅画。住在这里，真正是‘人在画中游’了。”风华说：“我一进丽园，就迷恋得不得了，根本就不想出去了。这里透着浓重的人文气息，是园林文化和绘画艺术的完美结合。”黑雄拍拍风华的背，说：“你有慧根，能说出这样的话，这确实是我们丽园超出同类别墅区的根本所在。”风华说：“您过奖了，不过是心里的一点看法，哪里称得上什么慧根不慧根的。”
这时候，门铃响了，舒娟看看墙上的壁钟，说：“哟，都十二点了，肯定是‘六味居’的人来送菜了。”刘芳去开了门，果然门口站着一个身穿印着“六味居”制服的中年妇女，手里提着两个大食盒。刘芳问：“你是‘六味居’来送菜的吗？”那妇女说：“这是丽园黑雄教授家吗？”黑雄拍拍手说：“不错，暗号对上了，我就是黑雄，把菜送进来吧。”那妇女在门口踌躇了一下，说：“我还是不进了吧，鞋袜脏，别弄脏了您的地板。”舒娟说：“没事，你脱掉鞋子就行了。刘芳，帮她拿一下。”
刘芳接过妇女手中的食盒，提进餐厅，妇女在门口脱了鞋，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忍不住东张西望。嘴里赞叹道：“你们家可真大啊！真豪华啊！丽园的画家就是有钱。”舒娟说：“有什么钱啊？外面看着风光，里面可没什么内容，空空如也，穷死了。”那妇女说：“要是您这里也叫穷，我们家就真是猪窝了。”说着，把食盒里的菜一样样摆出来，说：“太太，您照着单子核对一下，如果没错，就请您签个字。”舒娟看着桌上的菜，在单子上扫了一眼，拿起笔签了名，说：“大嫂，谢谢你啊。”妇女说：“谢什么，这是我的工作。”笑着告辞了。
黑雄招呼风华到餐厅就坐。四人坐好，黑雄说：“太太，今天可是来了你的歌友和画友，我想借他们的光，喝几杯酒，可以吗？”舒娟说：“哎，你想喝就喝呗，装得那么可怜，别人还以为我欺负你呢。”风华说：“没事，现在怕老婆是美德嘛，不怕老婆的人肯定不是好丈夫。再说了，好男不和女斗，在自己老婆面前耍威风也不算本事。”黑雄听了风华的话，哈哈大笑，连声说：“知音，你是我的知音。今天我太高兴了，一定要开怀畅饮。风华，你喜欢喝什么酒？洋酒还是国产酒？”风华迟疑了一下，心想洋酒肯定太贵，就喝国产酒吧，就说：“国产酒。”黑雄说：“好。”起身从酒柜里拿出一瓶五粮液，给自己和风华都倒了满满一杯，自己率先举起酒杯，说：“风华，酒逢知己千杯少，今天我们一醉方休。”风华跟他碰了杯，一饮而尽。黑雄酒量特好，连着干了几杯，面不改色，风华可撑不住了，觉得头晕目眩，不想喝了，又却不过黑雄的情面。舒娟对风华说：“风华，你不能喝就别喝了，不理他，他一碰到酒，谁都是知己了。”黑雄还在说：“风华，不听她的，喝！”舒娟伸手轻轻地拧住他的耳朵说：“你今天喝了酒，就这么大胆了？”
黑雄也假装痛得厉害的样子，“哎哟哎哟”叫唤起来。一边歪着头喝了一杯酒，一边对风华说：“你是我的男同胞，你是见证人，我家里有家庭暴力。”风华笑笑，舒娟松了手，把黑雄面前的酒杯端走，说：“不准喝了！多吃菜！‘六味居’的菜，不吃太可惜了。”刘芳说：“师母，您要是爱吃‘六味居’的菜，我家里还有几张‘六味居’的优惠券，回头我送给您，都是别人送给我爸爸的，他也用不着。”舒娟说：“如果你没用，拿来给我也好。你老师就爱‘六味居’这一口。”又给风华夹了几筷子菜，说：“刘芳的父亲是省卫视的首席节目制作人，经常有企业求他办事，所以老有人送这送那的。对了，刘芳，这次东海先生和东海小姐的评选，也是你父亲策划的吧？”刘芳说：“不错，师母，您去参加吧，您自身的素质这么好，我再叫我爸爸关照关照，一定会夺冠。”舒娟说：“我肯定不会去，现成有一个人，你看合适不合适？”刘芳愣了一下，恍然大悟，说：“不错，不错！合适，挺合适！”黑雄也说：“合适，合适！”
五十
风华有点摸不着头脑，问：“你们说什么合适？”大家笑了起来，舒娟说：“我们是说，你去参加东海先生评选合适。”风华摸摸头说：“我一个乡巴佬，还敢做那些事？”黑雄说：“什么事不是人做出来的？你去吧。刘芳，带他报个名，说不定会给他的事业带来转机。”风华还想推辞，黑雄说：“小伙子，鼓起勇气，路是人走出来的。再说，你自身的条件这么好，能比得上你的人相当少了。再训练一下，所向披靡！”刘芳说：“一言为定，吃完饭我就带你去找我爸爸。”四人吃完饭，舒娟就催促刘芳带风华去报名。风华还有点犹豫，刘芳已经给她爸爸打了电话，说：“爸爸，你在哪里？在电视台？原地待命，我马上就过来，有急事。”说完拉起风华就走，说：“我爸爸在等呢。”风华没法，只好跟着她走了。
刘芳和风华打车到了省电视台，下了车，风华看到一个很大的停车坪，里面密密麻麻停了许多辆小车。车身上写着一行行让人心驰神往的大字，什么“东海电视台经济频道”、“东海电视台娱乐频道”、“东海电视台都市频道”。停车坪对面是一栋新建的大厦，大厦上悬了四个大字：金凤展翅。
刘芳说：“我们市的电视台现在买断了全国每年一度的电视节目金凤奖的评选权，是全国首屈一指的地方电视台，是非常有影响力的，我爸爸去年还被评为全国十佳导演。这栋大厦是去年建的，全市六家电视台齐聚于此，耗资三亿人民币。”风华看着这座新建的大厦，结构雄伟，造型现代，颇有触目惊心的感觉，跟在刘芳身后大气也不敢出。
他们走过几家电视台，来到大厦最后一个大门，大门上写着“东海市电视台”。刘芳径直往里走去，被守在门口的一个年轻人挡住了。刘芳说：“我找刘林丰。”青年人说：“请你填个表。”从抽屉里拿出一张表格推到刘芳面前。刘芳填了表，青年又说：“请拿出你的身份证。”刘芳说：“哟，没带，你是新来的吧，不认识我，我是刘林丰的女儿。”青年人说：“也怪，今天已是第三个人说是刘导的女儿了，还有两个说是刘导的女朋友。我们刘导在外面有这么多女儿啊？”说着笑了起来，不怀好意地看着刘芳。刘芳一气之下，给她爸爸打了电话，对着电话吼：“爸爸，底下的门卫不让我进来。”刘林丰在电话里说：“是向小兵吧，让小向跟我说话。”刘芳把电话递给向小兵，向小兵接了电话，听了电话里的声音，毕恭毕敬地喊了一声：“刘导。”接了电话，向小兵双手往里一伸，做了个请的姿势，说：“刘小姐，请进！”刘芳狠狠地朝他瞪了一眼，带着风华穿过大厅一直地走了进去。她走到电梯前，按了指示灯，几秒钟后，电梯门开了，刘芳和风华走了进去，刘芳在“7”上按了一下，电梯徐徐上升，在七楼停了，刘芳和风华走出电梯，向左转，走过一个大厅，又向右转，走过一排演播厅。
风华看到第一个演播厅就是东海市最热门的娱乐节目“凤舞东海”的演播厅，门外贴着当红主持人王秀儿和金东东的大幅宣传照，很想停下来好好看看，又不好意思说，只好用眼睛的余光往里瞟，看到里面空空的，有很多灯光和摄像器材。第二个演播厅是“选星厂”演播厅，里面有几个人在指指点点，风华还看到著名节目主持人，有东海市第一美女之称的侯秀也在那里，他轻声对刘芳说：“侯秀在里面。”刘芳眼睛瞅都不瞅一下，撇了一下嘴角，说：“她在我爸爸面前，就是一只猴子，我爸爸叫她翻跟头她都愿意。”
两人走到最东头一个办公室门前，上面写着“总编室”。刘芳敲了敲门，没有任何反应。又敲了敲，还是悄无人声。刘芳拿出手机，大声嚷着：“爸爸，你搞什么名堂，把我叫上来，自己又不在办公室。”风华听到电话里的声音说：“我在演播厅，造星厂，你过来！”
风华说：“我看那边有人，你不肯看，现在走冤枉路了吧？”刘芳说：“没事，等会儿罚他给我一千元钱，晚上我请你吃饭。”风华说：“吃一顿饭要这么多吗？”刘芳说：“看你吃什么。”
说着话，就到了“金凤之星”。刘芳一脚跨了进去，走到一个身体结实，红脸阔唇，穿西装短裤男人的身后，叫了一声：“爸爸！”那男人回过头看见刘芳，亲热地说：“芳芳，难得你还记得今天是我的生日，专门跑这么远来看我。今天晚上爸爸请客，要吃什么由你点。”刘芳愣了一下，马上说：“是啊，我今天吃中饭时突然想起今天是俺老爸的生日，放下碗就跑来了。爸爸生我养我，我该向爸爸祝贺生日表表孝心。”
旁过站着的几个人都点头哈腰地向刘林丰恭维说他养了个懂事的好女儿，刘林丰笑得合不拢嘴。他对刘芳说：“芳芳，叫侯阿姨。”刘芳说：“哪个侯阿姨，我不知道哪里有侯阿姨，我只知道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