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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屋门，一群婆子正站在门外聊天，见了林玉雪像是见了鬼一般。
“二娘子怎么进来的？这可不合规矩呢，”一个婆子立即大声问。
林玉雪听了小娇的话，有了底气，立即竖起两条眉毛，冷笑着说：“那要问你们是怎么当差的，我就这样进来了，你们一个也没有瞧见，屋里也没有一个伺候的人，到底是谁不合规矩？”
其余几个婆子立即拉扯着方才说话的婆子，让她闭嘴，又赔笑：“二娘子，大人不记小人过，方才是大奴林大来看看小娇的病情，又训了一番话，往常小娇的屋内都有人不离左右伺候着，二娘子，还是早点走吧，免得旁人看了多话，我们都是当差的，难做。”
林玉雪这才“哼”了一身，大摇大摆地走了。
几个侍女站在西苑门外，翘首等待，看见林玉雪出来了，连忙迎了上来，轻声说：“好在二娘子出来了，方才大娘子身边的阿茶路过附近，吓得我们……”
林玉雪不耐烦地打断，“哼，她算个什么东西，大娘子都不敢说让我不来西苑，别理他们，去父亲那里。”
几个侍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连忙跟上。
方才林玉雪是如何被大将军打发走的，侍女们都看在眼里，难道二娘子又要去找不痛快？今晚上她们又要受皮肉之苦了。
林简此时正软香在怀。
夏姬是个知情识趣的，不仅有着小娇的柔媚，还有着另一番情怀，愿意和一班姬妾们一同分宠。
白日里都是夏姬单独作陪，到了夜间，夏姬便会主动安排其他姬妾来和自己一起侍奉林简，花样繁多，让林简郁闷的心情，得到了疏解。
原本林简只是拿夏姬解个闷，他最爱的还是小娇。
只是现在小娇除了惹出来一堆让他没法见人的事之外，还越来越没法看，也没有办法侍奉他，林简对小娇的心便淡了下来。
夏姬慢慢地从一个解闷的替代品，变成了不可或缺的宠姬了，颇有成为第二个小娇的趋势。
厅堂内，林简端着酒爵，怀里坐着新来的一个小妾，水嫩嫩的，方才及笄，身边夏姬温婉地坐在一旁，轻轻替林简打着扇子。
席上几名姬妾吹弹拉唱，玩的高兴。
林大上前禀报，二娘子来了，林简有些不乐意，拍了拍案几：“她一个小娘子，不乖乖在闺房里绣花，跑到父亲的寝居来做什么？”
屋外，听着父亲和姬妾们取乐的声音，林玉雪心情颇为复杂，想起了小娇说的话，“你父亲是因为我的颜色才爱上我，如今颜色不在，便不能再像从前了。”
她不得不承认，母亲说的是对的。
“等母亲好了，有你们哭的时候，眼下叫你们再多得意一阵子吧，父亲的心始终都掌控在母亲手里，”林玉雪心中暗道。
林大过了一阵子，方出来请二娘子入内，脸色颇有些不好看，林玉雪强忍了忍，一切都等到小娇好了再一笔一笔地算。
“父亲，女儿这么晚来，实在是有事相求，”林玉雪一入内，便伏在地上，给林简施了大礼。
林简的眉毛皱了一皱，声音平淡地问：“又是小娇的事？”
“是，父亲……”林玉雪正要再说，林简猛地将酒爵丢在地上，酒汁四溅，四周的姬妾们发出惊叫，纷纷躲避。
林玉雪身上的裙子也染上些许，但她并未在意，只是继续说：“父亲，小娇病得起不了身，郎中来了无数，也不见好，女儿实在心急，想起姐姐的师父薛神医来，他曾经救治过母亲，眼下母亲的身体恢复的很好。女儿想求父亲，让薛神医来替小娇诊治。”
见林玉雪不再称小娇为母亲，对王氏和林乐霜也很恭谨，林简心上的无名火便消了不少。
天知道，他为了小娇和小娇的孩子们花了多少心思，可一个二个都蠢透了，到处丢下把柄。
就是这个女儿，也白长了一副聪明相，说了多少次要尊王氏为母亲，不要经常去找小娇，可就是不听。
方才听得林玉雪又是为了小娇，林简的怒火就涌了上来，不管不顾地砸了酒爵。
如今见女儿知道好歹，说话也能说到点上，林简的脾气就消了下去。
“林大，小娇的病是不是那些庸医都治不好了？”林简回头问。
林大上前，将小娇的情况说了一遍。
林简想了想，毕竟是宠过的，虽然心中堆了不少怨怒，但还是舍不得让小娇去死。
“去叫大娘子来，”林简吩咐。
过了一刻的功夫，林乐霜便来了。
她本在灯下认真研读薛神医留下的那些竹简，没料到父亲突然来召。
阿茶上前禀报，说见到林玉雪的侍女们都守在西苑的门口张望，象是在等林玉雪从西苑中出来。
后来又听说林玉雪去了大将军的寝居。
林乐霜轻轻挑了挑眉毛，看了眼阿茶，阿茶立即答道：“阿茶知道了，立即去给云妈妈说，让她好好惩治西苑那些不称职的婆子们。”
“嗯，”林乐霜点点头，林简找自己只怕是问小娇的事。
她打好了一篇腹稿，来了却听得父亲在问：“薛神医近日可否方便，来府中时可来瞧一瞧小娇？”
这话虽然是询问，却绝非是商议，林乐霜的眉毛皱了起来，眼睛的余光瞧见一旁得意的林玉雪，心想，小娇母女如此这般究竟是意欲何为？只是治病这么简单吗？
第58章 人之将死（）
无论如何，不能说不。
林乐霜知道这种情况下，该如何周转，便立即笑着说：“薛神医的脾气，父亲也是知道的，女儿只有捎信去王家，看看薛神医回来了没有，至于薛神医愿不愿意治，女儿也不敢替师傅做主。”
林简捏着胡子，点了点头。
自古以来，尊师如父，徒儿的确是做不了师傅的主。
林玉雪见了这般，立即哭着对林乐霜说：“大姐，妹妹也没有什么求你的，只求你这一次，让薛神医来为小娇治病吧，她毕竟是我的生母。”
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林乐霜不让薛神医为小娇治病不成？
此时还记得在父亲面前下眼药，看样子不是很急啊。
林乐霜连忙抽出一方丝帕，替林玉雪擦去眼泪，笑着说：“妹妹何必这样，薛神医经常出去做游医，见了合眼缘的病人就义诊呢，更何况是大将军府的小妾。只是薛神医这个人，父亲是知道的，有时候有些脾气，也不是谁叫了都治，我这个做徒弟的，也没有办法替师傅拿主意。”
又摆出当嫡姐的款来，正色道：“姐姐知道妹妹心急，自然不会计较你这般说话的，只是养成习惯，不分场合一不小心说顺嘴说了出去，让旁人笑话，就有些不好了。”
林简点点头，和林乐霜一比较，林玉雪就只有了幅好皮囊。
林玉雪又抓住林乐霜的手说：“姐姐，你不是跟着薛神医学医吗，不如你先替小娇看看……”
夏姬冷笑一声，“大将军，妾身身体不好，可也不敢叫大娘子瞧病呢，自知身份有别。”
林简瞧着林玉雪的眼光便有些不善。
“我只是觉着姐姐跟着神医学医，名头那么大，外面都在说姐姐是“长安孝女”，想必姐姐是学了些真本事在身，自家姐妹何必藏私？”林玉雪噘着嘴，晃着身体，娇声解释。
林乐霜笑了笑，林玉雪到了这个份上还有心思胡搅乱缠，又一直盯着薛神医不放，看来是从小娇那里得了依仗了。
小娇已然知道中了毒，必然能想法子找到人来解毒。
若真是象云妈妈说的，这毒没有解药，只怕林玉雪早就换了个样子。
林乐霜笑的更加甜蜜，轻轻拍着林玉雪的小手，说：“妹妹若是想叫姐姐替你看病，姐姐义不容辞，只是姐姐如今刚刚入门，只一心背些药典，连药材都分不太清楚呢，医学博大精深，世人有不做大儒，便做良医的说法，可见良医之能成。更何况姐姐只是一个闺阁女子，跟随薛神医学医也不过是为了好照料父母的身体，防范闺阁之中一些贱人的伎俩罢了。”
说着，还加重了“贱人”二字。
夏姬又轻笑了几声，说：“大娘子真是天资聪颖，想的深远，像我们姐妹入了将军府，那里能料到，府中有贱人那么心狠，活活绝了我们姐妹的子嗣。”
林玉雪恨的牙痒痒，指甲深深地掐住了手心，脸上依旧笑嘻嘻，好像夏姬说的贱人和她无关。
一旁的姬妾们闻声便情绪低落了下来，没有人再看林玉雪的表演。
林乐霜依旧笑眯眯地瞅着林玉雪，她等着这个好妹妹继续出招，瞧着林玉雪的表现，她更加确定了一件事。
小娇一定有后手，只是这后手是什么呢？
她早就怀疑小娇的背后有人，但这一阵子小娇总是被动挨打，让她觉得可能猜错了，但也打算将错就错，就让小娇就死于此毒好了。
小娇欠他们的，怎么还都还不完。
没料到，这蛇这会子才打算出洞呢。
前世她对她们的了解，让她总能在事情尚未发作之前，瞧见端倪。
这就是兵法上说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了。
林玉雪突然哭了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父亲，薛神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来，姐姐也说薛神医的脾气古怪，只怕小娇等不到那个时候了，不如叫三妹回家，好见小娇一面。”
林乐霜点了点头，原来林玉雪在这里等着他们呢。
这个三妹林玉柔年纪尚幼，如今只有八岁，自从大哥失踪之后，便自请去静安庵庙中为大哥祈福。
静安师太曾经夸过林玉柔是个有福气的，小娇便将林玉柔留在庵庙中侍奉静安师太。
前世这个乖巧的三妹嫁给了谢家的大公子，便是因为她侍奉静安师太，得了贤名。前世林玉柔是在她嫁给元旭之后才回的府，两人很少见面。
今生一切都有了变化。
林乐霜的眼睛弯了弯，笑着说：“妹妹想的长远，那就叫三妹回来吧。”
林简点了点头。
林玉雪心中大喜，又问：“可否将两个哥哥唤回来。”
“只怕不妥，父亲说过，这两人日后就和林家没有关系了，小娇惹出来的事情重大，若不是淮阳王在皇上面前求情，只怕……”
林乐霜并未说完，只用眼睛睃着林简。
夏姬连忙帮腔：“皇帝谁敢惹呢，大将军……”
“霜儿说的甚是，以后他们便不是你的哥哥了，也与林家没有干系，没事便不要来往了，”林简答应的轻松。
等躲过了这段时间，重新获得了皇帝的宠信，这些事情还不都是小事吗？
林简向来不把这些放在心上。
第二日，林简去了西苑见小娇，见小娇已经衰败的不成样子，不免也掉下几滴泪来。
小娇哆嗦着嘴唇，费力地说：“大将军，小娇命比纸薄，多年来承蒙大将军不弃，也生下了几个孩子，如今小娇命不久矣，只求大将军看在往日恩情的份上，对他们多加照料，若是小娇以前不懂事，做了些蠢事，错事，求大将军都忘掉吧。”
林简嚎啕大哭，对小娇的不满也都忘到了脑后，伏在榻前，哽咽地说：“我答应你，小娇，我也是那四个孩子的父亲，绝不会让他们日子难过，霜儿已经去找薛神医了，你快有救了。夫人当初身体衰败成那样，还不是救了回来，眼下养的比旧日还好看，你千万要挺住。”
小娇淡淡一笑，说：“我的身体我知道，只怕活不久了，大将军，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还想见见夫人，向她道歉，以前是我贪求太多，伤了夫人的心，自我搬到西苑，夫人都没有为我说过一句话，可见是恼了我啦，都是我造的孽。”
一席话，让情绪激动的林简对王氏又生了不满。
他恼恨地说：“一个做大妇的，连这点胸襟都没有……”
第59章 其言也善（）
小娇连忙伸出枯瘦的手，捂住林简的嘴，轻声说：“大将军，您别这样，小娇对不起夫人在先，夫人对小娇已经太好了。”
这样一说，林简更加对王氏不满，更觉得小娇可怜。
他抚摸着小娇的手臂说：“娇儿，你放心养病吧，有我在，夫人不敢难为你的，你别想太多。”
“大将军，您别误会夫人，我……”小娇说的太急，喘不上来气，激烈地咳嗽起来。
看着一头是汗的小娇，林简心头怒火腾腾地升了起来，大声说：“小娇，你就这般善良，处处替她人着想，可是旁人呢？”
“你好好养病，会好起来的，我会倾我所有为你治病，”林简安慰着小娇。
窗外，林乐霜陪着王氏静静地听着。
到了这个时候，王氏还有什么不明白？
她想起以往的年轻岁月，只要有小娇在的地方，父亲慈爱的眼神都是给小娇的，母亲的赞许都是给小娇的。
小娇当着众人的面不断的维护着她，可越是这样，小娇就越比她得人怜爱。
那时候年少不知事，觉得小娇是这个世上最懂她得好的人。
如今，已经人过中年，孩子都有了四个，这点伎俩若还是看不清，那就是白活了。
王氏自嘲地笑了。
这么些年，她就和小娇姐妹相称这么过来了。
这么些年，她的父亲，她的夫君就这么被小娇瓜分走了，还分得这么优雅动人，明明她是被掠夺的那一个，可还要有人告诉她生为世家女应当大度，身为大妇应当大度，应当能让能忍。
她让啊让的，就以为自己真的该让，她让出了一切，还要被人在背后这么侮辱。
王氏气的捏起手上的珠串，心有些慌乱。
“母亲，母亲您怎么了？”林乐霜大声喊着，一边给愣在一旁的母亲施了个眼色。
王氏的眼中闪过一丝暖意，霜儿真是贴心。
她真蠢，还为了小娇这个贱人给了女儿一巴掌。
王氏这次听了女儿的话，立即晕了过去。
林简和小娇听到外面传来了林乐霜的呼叫声，小娇一愣，眼神中闪过一丝尴尬，她本来还想在王氏的面前上演一出托孤大戏。
如今……
她看向林简，林简皱起眉头，有些不耐地走到窗前。
只见窗外，林乐霜一脸焦虑地抱着王氏，身边丁妈妈、阿茶等人忙得一团乱。
“这是怎么回事？”林简喝问。
小娇病着呢，需要静养，这个女儿在这里大呼小叫地做什么？
林乐霜眼中含泪，对林简说：“母亲本来身体还未大好，知道小娇快要死了，连忙来看，是想告诉小娇，母亲会好好照顾她生的那几个庶子庶女，可……”
“可什么？”林简问。
“可正好听到父亲和小娇说，母亲没有大妇的气度，也不比小娇善良，母亲……母亲想起了大哥，想起了那些偶人，母亲就昏了过去，”林乐霜看着眼前这个名叫林简的男人，是这个男人给了她骨血，让她来到这个世上，可是也仅限于此了。
林简脸上一红，又说：“你快扶你母亲回去吧，以后不必来此。”
林乐霜压根不动，大声质问：“女儿有一事不明，小娇既然快死了，何必还要在父亲面前下眼药，难道还要装作什么仙子不成？”
“那个仙子会给府中的姬妾下毒？
那个仙子会在嫡子们的院子里埋人偶？
又有那个仙子会在对她像姐妹一样的夫人病重的时候，拿着府中的大权，占着夫人的嫁妆？
这那里是仙子，就是个贱人。
今日假惺惺地玩什么临终告白，不要再过两日又说寻到了良药，能活了过来。”
小娇浑身一颤，呜呜地哭了起来。
林简心中堵的慌，又被女儿问的下不来台，大喝一声：“滚。”
林乐霜冷哼了一声，说：“我到是想滚呢，母亲身体不便，要坐兜子回主院养着呢。以为我很想看小娇那个样子吗？有本事，小娇这两日就死了，别过两日又得了什么妙方，活了过来，父亲，那时候，您就知道，是如何被小娇玩弄于股掌之上了。”
林简气的就要跃出窗子，来打林乐霜。
却突然脚下一痛，跌了一跤。
林乐霜本就做好了被父亲打一巴掌的准备，好让母亲对父亲和小娇彻底死心，等了半响，却发现父亲跌倒在屋里，痛的扶着膝盖，嗤牙咧嘴的叫个不停。
她不由得想笑，强忍住问：“父亲，您这是……”
然后迅速大声叫林大：“快将父亲扶回去，难道父亲要留在这里和小娇一起养伤不成？”
一群人一拥而上，将林简背了回去。
小娇气得晕了过去，差一点就成了，又被大娘子搅合了。
丁妈妈几人等来了兜子，将王氏抬了回去。
王氏一路上都用帕子遮住脸，哭个不住。
林乐霜并没有安慰，而是提醒着王氏作为母亲的责任：“母亲，我和哥哥们都需要您呢。没有母亲关爱的孩子，怎么能够过得好呢？”
院子里，身体已经将养好的林山和林先在等着母亲和妹妹。
“妹妹，母亲怎么哭了啊？”林先立即叫了起来。
“都是小娇那个贱人害的，在父亲面前故意抹黑母亲，让母亲伤了心，”林乐霜立即回答。
林山问：“妹妹，是不是你故意让母亲听得？”
林乐霜有些不好意思地辩解：“那我不是没办法吗？万一母亲心软答应了她，过两****又说大难不死活了过来，母亲自然会更加高兴，想着法子补偿她呢。没见过这么贱的贱人，都成了那个样子，还哄着父亲生母亲的气，这么些年不知道在父亲面前诋毁了母亲和我们多少。”
林先看看母亲的脸色，笑着拍手：“我看母亲这下哭了好，若是早点看清楚小娇的真面目，早点对父亲死心，母亲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林山和林先醒来之后，从未见过父亲一面，早对父子之情死了心，有些东西，没有也不必强求，他们有妹妹，有母亲，就足够了。
父亲从来都不是他们的，父亲是小娇的，是小娇生的几个孩子的。
林山甚至更加勤奋地读兵书，打算再过一阵，便跟着王志去王家的族学求学。他自信，凭着自己的一身本事，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