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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役生说:“是张小前,人烧得都站不住了,昨晚他老婆和他大舅哥给抬进去的。”
金兰说:“把人送那里,就能治好?我不信。你要是得了这病,我可不把你往那儿送,信不着他们。我用土法子,一准儿能给你治好。”
“你这不是咒我吗?”翟役生虽然有点生气,但还是听出了金兰对自己的关心和不舍,他的语气也就和缓了许多,“怎么治?把你的土法子说给我听听。”
金兰撒娇地说:“你刚才打到我背上这一拳够狠的,哎哟,快疼死我了。你得先给我把背揉好了,我才说给你听。”
翟役生明白金兰这是想他绵软的手了。他撩起她的衣服,轻轻揉捏。说来也怪,金兰脸上坑坑洼洼的,身上倒是一马平川,柔韧光滑。如果说她的脸皮是粗麻布的话,身上贴的就是上好的丝绸了。金兰得到了爱抚,舒服得哼唧起来。黄猫败兴地低下头,转身跑了。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捕鼠(4)
翟役生虽然个子不高,但他的手和脚,却出奇的大,也出奇的灵巧。他不但会糊灯笼,还能给自己补袜子。翟役生虚胖,走路时下颏的肉乱颤,好像他的下巴快要兜不住肉了。他还怕热,特别爱出汗。所以他的汗衫,三天两头就得洗。他盖的被子,也得勤拆着,不然被汗溻出的馊味,会熏得人反胃。金兰对翟役生为什么出宫,一直心存疑虑。她也问过他,在里面呆着有吃有喝,何苦出来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翟役生只说他想家,就出来了。再问他在里面是做什么的,翟役生只回一句:“嗨,做这个的,不都是伺候人吗?”再无第二句话。不过说到工钱,翟役生倒不隐瞒,说他每月得到的月钱是最少的那等,银二两,制钱也就六七百,米不过两斤。按照金兰的揣测,翟役生肯定是被逐出宫的。因为翟役生不是年老体衰的人,不会因干不动活儿了被赶出来。那么他极有可能犯了什么错,受了刑罚才被赶出来。他右腿断过,留有伤疤。在金兰想来,那条腿绝不会像翟役生说的那样,是在门槛跌折的,而是被人打断的。但凡雨雪的前夜,翟役生总能准确预报,因为他那条伤腿会疼。
翟役生的手每回触摸着她的肌肤,金兰都有一种说不出的幸福。王春申虽然是她男人,可他不愿意给她一丝温存;而翟役生,能给她的都给了。在她眼里,这就是她的男人了。她甚至想,王春申有一天休了她,她也不怕,因为她有翟役生。
金兰正陶醉着,忽然听到灶下有老鼠的动静。她本想驱赶
它们,可眼下她舍不得翟役生的手,而且,想想灶台下只有一个红萝卜,不值钱,它们要是不嫌辣,就啃去吧。可是,令金兰没有想到的是,翟役生听闻鼠声,忽然抽出手,纵身扑向灶台,眨眼间,老鼠已被他罩在掌下。他趴在地上捕鼠的姿态,简直就是一只活灵活现的猫!当翟役生炫耀地将那只还吱吱叫着的灰突突的老鼠提起来的时候,金兰惊异不已地说:“真没想到,你还有拿耗子的本事!”
翟役生冲口而出:“好几年不干这个了,没想到一逮还能逮住!早年我在宫里,就这么赤手空拳的,一天捉过六七只呢。”说完,翟役生打了个深深的寒战,扔下老鼠,叹了口气,“啪”地打了自己一巴掌,哭丧着脸说:“怎么还记着这本事呢!”
那只死里逃生的老鼠落地后,还有点发懵,它哆嗦了几下,这才开溜。它这一去,估计是不会再回到人的世界了。
金兰呆住了,其实翟役生捕鼠的那一刻,她已然明白,他在宫里过着怎样的日子。金兰没说什么,她从缸里舀了一盆清水,端到他面前,怜惜地说:“洗手吧,以后再也不用干这个了。”翟役生垂手站着,没碰清水,金兰便又催促了一遍:“洗手吧。”谁知翟役生忽然夺过那盆水,“哗”的一下,朝她头上泼来,然后将铁盆“咣当”一声摔在地上。金兰气坏了,她一边骂翟役生不识抬举,一边用力将他扳倒在地,一脚接着一脚踹他。金兰没有想到,翟役生的身子竟是这般懈松,她的脚,就像踹在棉花包上。
蝴蝶(1)
谢尼科娃的家,在埠头区沙曼街上,这是一座独立的庭院。
小楼的地基是花岗石的,楼体是砖木结构的。楼的墙面刷成米黄色,屋顶却是深绿色的。屋檐下镶嵌着一道黄绿相间的锯齿形木装饰,看上去像是一道华美的流苏。从外观看,你很难说这楼是两层还是三层。说它两层呢,是因为这两层都有窗口,显然住着人;说它不是两层呢,是因为第二层往上,一左一右的,又冒出两个尖顶,好像竖立着两个木头人。尖顶没有窗子,看来不住人。这座小楼的窗子,与其他俄国人家同一格式的圆券高窗又有不同,窗子各有各的风格。二层向东的窗子,最上一格是斜的;而朝西的,则是菱形窗。总之,这座房屋看上去就像一个打扮得格外俏皮的女孩,有几分天真,又有几分野气。你在与它相邻的俄国人聚集的马街、商市街、大坑街、短街和药铺街,绝看不到这样的建筑。也许因为这楼太像一朵浪漫的花儿了,这座庭院,在埠头区,最招蝴蝶。当然,矮矮的木栅栏背后,的确有一个椭圆的花圃,种植着黄的白的*,粉的红的玫瑰,还有一种紫色的鸢尾花。花是五颜六色的,飞来的蝴蝶也不甘示弱,黄蝴蝶白蝴蝶紫蝴蝶黑蝴蝶应有尽有。这些蝴蝶本来够斑斓的了,
可它们还嫌不够,在身上又点缀着红的绿的蓝的黄的斑点。蝴蝶的翅膀,绚烂得就像画家手持的调色板。
在王春申心目中,这样的房屋,只配谢尼科娃住。因为她的样子,也像一只蝴蝶。当然,除了谢尼科娃,这里还住着她的丈夫雅思卢金,她的女儿娜塔莎,以及她的父亲卢什科维奇。
身形高挑的谢尼科娃三十多岁,她长腿细腰,丰胸阔臀,真是该瘦的地方瘦着,该丰满的地方丰满着。也许是做演员的缘故吧,她的表情极其耐人寻味,双眸总是雾蒙蒙的,笑起来唇边似有微风拂过,笑窝泛着浅浅的涟漪。俄国女人挺直的鼻子,既是优点,也是缺点。优点是它使面部的轮廓显得鲜明,好像一盏高吊着的路灯,投下光明;缺点是鼻尖过长,与嘴的距离太近,少了柔和。可是谢尼科娃的鼻子,却没有给人这种感觉。一是因为她有着与众不同的尖下巴,尖下巴与高鼻梁相望,就使嘴巴成了青山夹峙中的一片湖,有一种说不出的柔美。还有,谢尼科娃有意无意的,爱用右手轻托腮帮,这等于给鼻子这棵大树,找到了一处阴凉。而一个女人的面部,是需要点阴凉的。这样的阴凉,*魂魄,鼻子当然就不会显得突兀了。
谢尼科娃的头发,有点类似玉米吐出的缨络。金黄,又有点微微的红。这样的发色,像是由五彩的阳光给晒出来的。她平素散开头发,那些齐肩的卷发,就像一片火烧云,环绕着脸颊和颈项,将她的脸烘托得如一轮夕阳,璨璨生辉。庭院的花圃旁放置着两张矮脚的栗色木椅,谢尼科娃坐在这上面喝茶或是看报时,就是这种发式。而她出门的时候,则会把头发高高挽起,额前只留一缕刘海。她此时的脸,就是一轮冬日的满月,冷艳逼人。
王春申从来没有进过剧院,谢尼科娃有演出的夜晚,他只把
她送到灯火璀璨的剧院门口,就离开了。虽然没有亲眼目睹舞台上的她,不过他在喜岁卖的俄文报纸上看到了,她是那么的光彩照人。哈尔滨热爱音乐的人,都为她的歌声倾倒和痴迷。而王春申在赶马车的时候,不止一次听过她轻轻哼唱的歌。她坐在车篷里,如果是去教堂,哼的曲子永远是安详柔和的;而去剧院,有时会哼唱悲伤的小调。每个礼拜天,谢尼科娃都要去两处地方,一个是靠近火车站的圣尼古拉教堂,还有就是新城区霍尔瓦特大街上的一家钟表修理店。她的表似乎永远走不准,要不时去修。王春申听说,修表的是一个瘸腿的犹太人,从不出门,而他的弟弟,在乐团拉小提琴。
蝴蝶(2)
王春申对谢尼科娃,有一股说不出的感情。这种感情,很像飞舞在天地间的雪花,看上去轰轰烈烈的,却又寂静无声。他知道,谢尼科娃像女神一样,而他不过是个仆人。她是精灵般的蝴蝶,而他是匍匐在花间的一只可怜的蚂蚁。可每当他驾着马车,载着谢尼科娃穿街走巷,他会忘却了与她之间的万丈鸿沟,觉得在他身后低声吟唱着的谢尼科娃,是俯在他背上的一个小女孩。此时他会觉得人生是幸福的,因为,他的前面是心爱的黑马,而他的身后,是他隔几天见不到,就会无比思念的女人。这交融在一起的马蹄声和歌声,是他晦暗生活中,唯一的亮色。很奇怪,这种声音,竟也能充当绳索,有时他想去妓馆寻欢,它就会无形地缚住他的手脚。所以,最近他去那种地方,越来越少了。以至于他以前常去的一家妓馆的老鸨,有一天乘他的马车去四家子,下车后竟然分文未付,说是王春申冷落了她家的姑娘,一准儿是看上别家的了,她得为自家的姑娘出口气。
谢尼科娃的丈夫雅思卢金,是中东铁路管理局的一名高级职员。铁路开筑之初,指挥部设在田家烧锅的时候,他就来了,
所以他是看着哈尔滨一天天繁华起来的。埠头区的中国大街,原本没有路,修筑铁路的物资,从海参崴由货船运抵松花江码头后,工人们为了运送物资,人扛马拉的,日复一日,硬是踩出了这样一条路。中东铁路贯通后,俄国人把这条街命名为中国大街。生活在沿江一带的中国人,依旧做着他们的生意。不过,因为这里已成租界,他们由主人变为了寄居者。中东铁路管理局设立了地亩处,中国商民用地造屋,必须向地亩处提出申请。注册之后,要逐年缴纳租地费用,方可经营。而这几年,租地费用累年增长,商民们怨声不绝。
王春申还记得,去年秋天,俄侨经营的伏特加酒厂,提出了减税申请,获得批准,最终减税百分之三十七点五,中国商民据此也提出减税申请,不但没有获批,其商铺还遭到了军警的袭扰,这引起了中国商民的愤怒。所以当有一个礼拜天,王春申在埠头区的一家咖啡店前,碰到雅思卢金,当他叫住王春申,说想乘他的马车,去新市街犹太人开的布利麻高级理发店理发时,王春申摇头拒绝,说他在等预约的客人。王春申是怕拉着雅思卢金在街上走,会遭到开商铺的中国人的白眼。
在王春申眼里,雅思卢金配不上谢尼科娃。雅思卢金虽然高大,但有点驼背,驼背的人就显得老相。而且他的样子,也不招人喜欢。梳着油乎乎的背头,虽说是浓眉大眼,但眉宇间没有刚毅之气。他看人时眼睛一瞟一瞟的,眼袋又大,那双眼睛就像生长在垃圾堆上的植物,总给人不洁的感觉。此外,他留的八字胡也显得滑稽,好像一条鱼钻入鼻孔,鱼尾太大进不去,生生卡在唇髭间,他就得终年吊着鱼尾的标本。雅思卢金住在埠头区,工作地点却是在新城区的一座气派的石头房子里,所以他每天都要在两个城区之间穿梭。他乘马车,有时也会有汽车来接他,
这种时候多半是中东铁路局有了重大的庆典或接待活动。他去工作时,永远是一身挺括的制服,扎领带,穿皮鞋,还拎着手杖。
王春申不喜欢雅思卢金,还因为他背着谢尼科娃,在外有女人。王春申在地段街,不止一次在夜晚时,撞见雅思卢金从日本女人家出来。此人叫美智子,个子不高,微胖,细眉细眼,樱桃小嘴,整张脸像是敷了厚厚一层奶油,又白又腻。美智子的男人加藤信夫,做了许多买卖,常年外出。王春申对他比较熟悉,是因为加藤信夫在傅家甸有两桩生意,一个是日本药房,还有一个就是刚刚在四道街开办的酱油厂。日本酱油咸味不重,香气绵长,深得一些人的喜爱。它一出现,无形中削弱了占据着傅家甸酱油市场半壁江山的祥义号酱油。祥义号的老板顾维慈,只好一再降价,与日本酱油争市场,短短一年的时间,快把老本赔进去了。所以顾维慈看见加藤信夫,就像看到了横行的螃蟹,恨不能一把捉了他,扔到祥义号的酱油坛子里,生生把他腌渍了。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蝴蝶(3)
因为谢尼科娃,王春申讨厌美智子。去年夏天一个闷热的日子,她乘他的马车去日本侨民会礼堂,王春申故意把马往坑洼处赶,颠得那女人乌鸦似的,呀呀直叫。而且到了地方后,那么短的路途,本来付二十五戈比就够了,他非要她五十戈比。他用多出的二十五戈比,喝了两碗凉茶。从此以后,美智子再也不叫王春申的马车了。
有时候,王春申觉得,干他们这一行的,跟密探差不多。你在酒楼门前,能看到谁和谁一起吃饭出来,猜测他们之间是为着情谊举杯呢,还是为着什么利益而交易;而谁和谁有私情,往往是夜深时分,不期然路过人家的庭院,而突然撞见的。
哈尔滨的交通工具,主要是人力车和马车。汽车也有,如法国的雷诺牌汽车,但那是达官显贵之流才能享用的,少而又少。
人力车一般只在本区内跑,马车则可以跨区。冬天时有马拉雪橇,但通常情况下,街市中运行的多是带轮子的马车。这样的马车有两轮的,也有四轮的。四轮马车,大都是俄国人驾驭的斗子车。四轮马车通常是双马的,而双轮马车是单马的。双马跑得快,所以价格比单马车费高出很多。王春申的单马双轮车,之所以受人青睐,一是黑马跑得快,不亚于双马的;二是他的马车有一个惹眼的车篷,四面篷窗镂空,篷顶雕刻着一圈柳枝和喜鹊,给人喜洋洋的感觉;三是王春申从不在费用上,跟客人斤斤计较。比如从沙曼街到火车站,双马车为一卢布,单马车五十戈比,他只收四十戈比。还有,按照马车经营的行规,圣诞、复活节前夜、新年和春节,要加半倍收费,王春申只是象征性地多收一点;而且等候客人的时间即便超过了十分钟的时限,他也很少让人加钱。当然,客人一定给他,他也收着。在他想来,有个好人缘,客源广,多拉快跑,才是盈利的根本。
谢尼科娃是王春申的常客,图的不是便宜。首先,她喜欢这匹黑马。它剽悍俊美,步态稳健,善解人意。你不坐稳当了,主人即使吆喝它走,它也会稍待片刻。每当客人下车,它都要昂起头,踏一下前蹄,似乎在跟客人告别。还有,谢尼科娃喜欢这马车的漂亮、舒适和便利。夏天坐在车篷里,风凉无限;冬天呢,有棉布帘子挡着寒风,又不会觉得太冷。最后,她喜欢这个车夫的性情,他从不多嘴多舌,而且知冷知热。夏季时总是帮客人备下伞和扇子,冬天呢,怕客人冻脚,车篷里放置着一块可以裹脚的棉毡。而他的模样,也是忠厚的。方脸,浓眉,塌鼻子,宽下巴,带点忧伤的黑眼睛,看人时很专注,一看就不是那种朝三暮四之徒。谢尼科娃每周两次去剧院演出,都用他的车。当然,到了礼拜天,王春申的马车,差不多就专为她服务了。
也许是吃道路这碗饭的缘故吧,王春申并不像有的中国人那么反感俄国人。因为俄国人会修路,又会造房子,好路跑起来,无比逍遥。还有,坐在马车上,看着各式各样的房屋,就像看画一样,非常惬意。尤其那些尖顶的教堂,一到下雪的日子,好像生出了雪白的翅膀,有一种要飞离大地的感觉。
谢尼科娃常去的地方,除了圣尼古拉教堂和钟表店,还有莫斯科商场、秋林公司和敖连特电影院。王春申最喜欢的,是秋林公司。这座楼是灰绿色的,波浪形墙面,气派的门柱。在门窗之间和柱墙上,镶嵌着花束浮雕。它那与众不同的橄榄顶,看上去就像一顶呢帽。在王春申眼里,秋林公司宛如一个坐在草地的少女,朴素而青春。谢尼科娃去那里,通常是买鱼子酱和香肠。。 最好的txt下载网
蝴蝶(4)
给吴芬送过葬,王春申搬到马厩。平静了几日后,他打算着出去做生意了。可是他驾着马车,刚走到傅家甸与埠头区的交界处,就被把守的俄国军警给呵斥住,说是傅家甸爆发鼠疫,不得自由出入了。王春申去新城区,也被阻拦了回来。他垂头丧气地回到傅家甸时,又得到了坏消息,被送到临时病院的张小前,半昏迷了。王春申心里“咯噔”一下,看来医生拿鼠疫真的没办法。他原以为送到那里的人,总会有救的。
街市中的行人,明显比过去少了,很多店铺都关张了。王春申心情沉重地去北三道街的果品店,打算买点吃的,去张小前家看看。然而他路过刚开张不久的公济当铺时,正在门口抖落一块花毯上的灰尘的当铺伙计,一看到他,如同见了鬼,赶紧回屋了。王春申纳闷儿,心想,他有什么好怕的?及至到了果品店,还没等他把马车停稳,开店的邢四嫂听到动静,出门迎客,一见是他,连忙摆手说:“今儿不开张,改日再来吧。”溜回屋了,王春
申这才反应过来,因为鼠疫,自己已成了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怪不得先前王石匠告诉他张小前的消息时,隔着好几丈远,扯着嗓子大喊。王春申估计他这时候去张小前家,也会被拒之门外,只好苦笑一声,跳上马车,回客栈了。
王春申一进院子,就碰上一个怪模怪样的人。他穿黑棉裤,蓝棉袄,戴着双耳的狗皮帽子,鼻梁上架着副硕大的墨镜,留着硬挺浓密的八字胡,悠悠荡荡地走出客栈。王春申想,难道有客人住进来了?他盯着这人的背影看了片刻,从狗皮帽子里垂下的松松垮垮的辫子、步态和体态来看,此人就是翟役生。王春申不明白,他为什么把自己装扮成这样。他牵着马回马厩的时候,恰好金兰出来抱柴,就忍不住问了句:“你那个娘娘,怎么把自己搞成那样子?”
金兰“呸”了一口,说:“傅家甸的人,见了他都躲,怕传染上鼠疫。他在客栈憋得慌,想上街遛遛,就把自己搞成那鬼样子了。”
“那撇胡子,他是从哪儿弄来的?怪像的呢!”王春申说。
“从他当年来傅家甸时背的那个包包里翻出来的。”金兰叹了口气,说,“他自己不长胡子,还藏着撇假胡子,我也没想到。”
王春申想说,翟役生不但收藏着假胡子,还逼着徐义德,用泥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