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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龟-第10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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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晋以偏隅之地、积弱之势,北面而争天下。胜败之机,间不容发;天下大势,岌岌可危。而安以谈笑应之,处之晏如,无所畏葸。卒能折桓温于内,败苻坚于外。悬一发于千钧,奠国家于盘石。其晋室之所以不风亡者,徒以有安在也。夫清净之学,沉思若愚,拊几若得;高见风云,俯视山水;啸傲天下,凌铄古今;以卿相富贵为敝屣,与天地精神相往来。安之为人,有类于此。观其与王坦之同迎桓温,坦之流汗沾衣,倒持手版;安从容就席,神色自若,亦可以见其度矣。或谓其闻谢玄之胜,至于折屐,矫情镇物,非大臣所宜。然三代以上,惟恐好名;三代以下,惟恐不好名。东晋之政,棼于乱丝,而安以淡泊治之,无内外相乘之乱。盖其经济足以应之,非特以黄老相尚而已也。其与羲之同登冶城,登高遐想,慨然有世外之志,而不以富贵功名为念,此其胸次为何如?而后人乃以小节议之,谓其矫镇,抑亦苛矣!
  石仲瑛读了一遍,觉得爱不忍释。又反反复复的重看一遍,不觉击节叹赏道:“这几篇文字,雄浑高古,音节非常。而且顿挫宛转,丰神独绝,真个不愧是个古文的作家!”秋谷笑道:“你看看也还罢了,何必要说这许多应酬的套话?”石仲瑛道:“那一个说应酬套话的就是个乌龟。”秋谷大笑道:“骂得好,骂得好,算你会说何如?”石仲瑛回心一想,不觉也笑起来,口中说道:“你不要见怪,我是一句无心的话儿,不是有心骂你。”
  章秋谷笑了一笑,便也向石仲瑛要做好的草稿来看。石仲瑛便在胸前一个卷袋里头取出草稿来,递给秋谷,笑着说道:“我没有你这般洋洋洒洒的笔仗。你看了有什么不妥之处,请你改削改削,不要客气。”秋谷笑道:“太谦了,太谦了,这‘改削’的两个字儿断不敢当。”一面把他的草稿看了遍,觉得见识也还开通,议论也不通达,只是笔力来得软些,气魄来得小些,未免有些小家气。便也随口赞了几句,又和他斟酌了几处不妥当的地方,石仲瑛方才走了。
  又见隔号的那个考生走了过来,满头大汗的对着秋谷拱手道:“老先生这个时候五艺都一齐完了,佩服得狠!只是小弟有一件事儿要来求教。”正是:
  鹿锦凤绫之艳,彩笔生花;珊瑚玉树之珍,文章有价。
  不知那考生问的什么话儿,且待下文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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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八十三回 传急电游子还乡 开花榜庸奴得贿
  且说章秋谷忽然见那隔壁的考生急得满头大汗,来和他兜搭说话,又说要请教他什么事情,心上早已明白,只说:“你有什么话,只顾请讲。”那考生陪笑道:“请问老先生,这二题的出处在什么地方?小弟查了整整的半天都没有查到。这样空空洞洞的一句话儿,教人从何查起?”秋谷听了,忍不住笑道:“你连这句话儿的出处都不知道么?这个容易得狠,待我查给你看就是了。”说着,便取出一本《御批通鉴》来,把那司马徽的一段话儿查给他看了一遍。只把这个宝贝喜得个手舞足蹈,抓耳挠腮,也不知怎样才好,再三谢了章秋谷,一步一摆的去了。秋谷暗想:这样的人也要充什么读书人,这样的眼前典故都不知道,直是个目不识丁的草包。
  当下秋谷把自己的卷子细看了一遍,见没有什么舛误的地方,便也把他放人卷袋。又到石仲瑛那里去走了一趟。回到自己号里,也觉得有些两臂酸麻起来,便下了号帘,静悄悄的睡了一夜。到了明天,绝早的交卷出来。
  到了二场,秋谷照旧进去。原来这个时候的考试,已经改了新章,不用什么经文八股,第一场是五篇史论,第二场是五道时务策,第三场是三篇“四书”义。秋谷看了第二场的五道策题,也都是狠容易的空策,用不着什么考据。只有第五题,是问“俄取高加索,并别设禁令以制山民”的事情,略略的要加些考证。
  章秋谷进第一场的时候,笑话已经听了无数,什么把谢安当作谢灵运,又把张九龄当作明朝的宰相,这些笑话不一而足,秋谷都听在肚子里头。第二场的笑话更加多了,秋谷连听都听不尽许多。只听得对面号里有三四个人讲话的声音,一个人高声说道:“他问高中索是朔方何部,这个朔方就是北方,大约就是我们中国的北京了。只不知道这个高加索是那一府属的地方?”又一个说道:“他问的什么禁令,一定就是我们的大清律例。我们只要抄上几条律例,把卷子上挤得满满的,把那班房官吓上一吓也好。”
  秋谷听了这些说话,几乎要放声大笑起来,暗想:这班宝贝真是饭桶中间的饭桶,也要来出这个丑做什么?笑了一会,也不去管他们怎样,只把自己的文字斟酌了一回,连忙誊真,又是第一个交卷出去。到了三场放牌,格外放得早些,十四夜间四更出了题目,十五一早就收卷放牌。原来南京本地的人赴试的都有这个规矩,一个个都要赶十五晚出场,好回去人月同圆的意思。章秋谷本来文思敏捷,这几篇“四书”又那里在他心上,提起笔来,一挥而就。到了十五一早,就去交了卷子,慢慢的出场,到寓里头睡了一天。
  到了十六那一天,秋谷刚刚起来,忽然家人周升手里头拿着一封电报走了进来,把电报交给秋谷说:“这是上海来的电报。”秋谷听了,心上就觉得一惊。接过电报来看时,见封面上果然写着自上海发的,暗想这一定是家里头的电报,不知道有什么紧要事情,难道是太夫人有什么病痛不成?想到这里,不由得满心乱跳,连那只拿着电报的手都颤动起来,呆呆的看着那封电报,竟不敢去拆封。定了一定神,只得硬着头皮拆开那封电报来。看时,只见写得明明白白的几个字儿道:“其盛倒,母病,速回。”秋谷见了这“母病”的两个字儿,好象兜头浇了一瓢冷水一般,心上“扑扑”的跳个不住。连忙叫家人收拾了李立刻搬出城去,上了轮船,回到上海。
  这边章秋谷的事儿且自按过一边,只说上海地方,一年一年的时势变迁,人事代谢,市面一天衰败似一天,堂子里的生意也一天寥落似一天。就是那班堂子里头的有名人物,到了这个时候,老的老了,嫁的嫁了,死的死了,繁华一瞬,歌舞无常,飘零金谷之花,摇落章台之柳。那班曲院中的老辈人物,除了胡宝玉之外,还有什么前四金刚、中四金刚、后四金刚的名目。前四金刚是陆兰芬、金小宝等四个,中四金刚是左翠玉、秦薇云等四个,后四金刚是张扬、王宝宝等四个,都是那一班小报馆里头的主笔提倡出来的。又有什么蕊珠仙榜、十二花神等种种色色的许多名目,在下做书的一时也实在写他不尽。但是以前那班报馆的开花榜,虽然未免有些阿私所好的弊病,却究竟还有几分公道。即如南亭亭长选拔花榜状元,有了色艺,还要考证他的资格;有了资格,还要察看他的品行;直要色艺、资格、品行件件当行,桩桩出色,方可以把他置诸榜首,独冠群芳。所以那个时候的花榜状元,倒着着实实的有些声价。
  到了后来,就渐渐的闹得大不是起来。那一班没有廉耻的小报主笔,本来是穷得淌屎,囊无一钱的。当了个小报主笔,薪水不过一二十块钱,至多的也不过三十块钱,那里够他们的挥霍?到了那穷到无可如何之际,便异想天开的开起花榜来,拣那有了几个钱的倌人,叫个旁人去和他打话,情愿把他拔作状元,只要他三百块钱或者二百块钱。那状元以下的探花、榜眼、传胪等,名次来得低些,价目也来得贱些。渐渐的递减下去,甚而至于十块五块钱的贿赂都收下来,胡乱给他取个二甲的进士,或者三甲的进士。看官请想,我们中国的科举毒是人人最深的,古今来多少的英雄豪杰都跳不出这个圈子去,情愿拼着毕生的心血,去博这个无谓的科名。
  何况这班倌人,都是些不读书、不明理的女子,那里打得破这个关头,翻得过这个筋斗?听得只要花几个钱,就可以把他取作状元、榜眼,况且又都知道自己的名字登了花榜,名气自然要来得响些,生意自然也来得大些,这花掉的几个钱不算什么,将来可以收得回来的。只要这般一想,自然大家都情情愿愿、伏伏贴贴的拿出钱来。
  到了发榜以后,那些报馆里头的人又格外想出个生财的法子。略略的花几个本钱,去漆匠铺子里头做了几块状元、榜眼、探花、传胪的匾额,上面插了金花,雇几个人抬了匾额,带着红缨大帽,雇了一班吹手,携带着许多鞭炮,一窝蜂的都赶到那新贵人院中去报喜讨赏,多的一百块钱、五十块钱的都有,至少的也要二三十块钱。就是那班三甲里头的进士公,也要叫一个人带着那一张花榜沿门分送,放上一串短短的鞭炮,讨起赏来也要一两块钱,也有三块五块的。又有什么赏元贺魁的筵宴,那前十名的新贵人,每家都要整治一桌盛席,延请这位主笔先生、花榜总裁赴宴,好象那京城里头的黄榜团拜、白榜团拜一般。这位主笔先生免不得也要呼朋引类的大嚼一番,吃完了抹抹嘴就走,连下脚的都是倌人自己出的。这种种无耻的举动,在下做书的一时间也说不尽他许多。
  看官,请想这个评选花榜的事情,闹到这样不可收拾的一个田地,那花榜上的人还有什么声价?非但不论品行,不拘资格,连色艺都是随随便便的了。头面还没有长得平正,便说他是有一无二的国色天香;曲子还没有唱得周全,便说他是当世无双的仙音法曲。只要有钱的倌人,便无盐、嫫母也是佳人;那些没有钱的倌人,便西子、南威也是丑鬼。那班极小极穷的报馆,每每穷到山穷水尽支持不来的时候,便开起花榜来,借此做个救急疗贫的妙策。开一次花榜,就是最少也有几百块钱。
  到得后来,竟有一家报馆半年之内连开四五次花榜的,开了色榜又开艺榜,开了艺榜又开叶榜,闹得个一塌糊涂。就是那些堂子里头,如今的风气也一天坏似一天,比起那十年以前的光景来真有天渊之隔。这些说话,且把他暂时按过一边,慢慢的再和列位看官细说。如今在下做书的,且讲一件嫖界中间的故事出来给列位看官们大家听听。正是:
  宛转三生之誓,名士倾心;缠绵一晌之情,佳人难得。
  不知以后如何,下回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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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八十四回 挥别泪红杏嫁东风 讶奇遇仙云吐华月
  且说辛修甫自从做了龙蟾珠以后,前后整整的五年,虽然也做几个别的倌人,却都是没有交情的。惟有龙蟾珠和辛修甫性情相合,嗜好相投,做了五年彼此没有口角过一句。龙蟾珠狠想叫辛修甫娶他回去,辛修甫也狠想娶他。无奈辛修甫的那位太太,虽然有些才貌,却抵死的吃醋,不许辛修甫娶妾。辛修甫恪遵阃令,不敢擅违。龙蟾珠也知道辛修甫有些惧内,只好把这件事儿阁起不提。
  这一天辛修甫在西安坊龙蟾珠那边请客,龙蟾珠淡淡的不甚应酬,比平日的样儿大不相同。辛修甫觉得十分诧异,暗想蟾珠向来不是这个样儿,一定有什么道理在里头。到得客人散了再问他不迟。一会儿酒阑人散,漏永宵深,龙蟾珠一把拉着辛修甫的手道:“耐今朝呒拨啥事体末,勿要去哉,倪有闲话要搭耐说。”辛修甫正要问他今天为什么这般模样,便也点头答应,坐着不走。
  龙蟾珠拉着辛修甫坐在炕上,自己紧紧的挨着他身旁坐下,搀着他的手悄悄的问道:“辛老,耐一径搭倪说唔笃太太凶煞,勿许耐讨小老姆,到底阿有介事?”
  辛修甫听了叹一口气道:“自然是真的,你看我几时向你说过假话的?”龙蟾珠听了也叹一口气道:“格末倪两家头格事体到底那哼?倪一径做仔耐五年下来,勿曾说过歇一句。弄到仔故歇,再弄也弄勿过哉。实梗洛倪要问问耐,耐格心浪到底是那哼格意思?”辛修甫听了,皱着眉头道:“你的意思我自然知道的,我心上也狠愿意娶你回去。无奈这件事儿委实的办不到,你叫我怎样呢?如若不然,我早已把你娶回家去的了,那里还要等到今日?”龙蟾珠嘿然了一会,看着辛修甫一言不发,含着一泡水汪汪的眼泪,秋波溶溶的几乎要流出来。辛修甫看了心上早已有了几分明白,便也对着龙蟾珠细细的看。
  龙蟾珠和辛修甫对看了一回,慨然说道:“倪有一句闲话要搭耐说,耐听仔勿要动气,倪也叫呒说法。”辛修甫道:“你只顾说就是了,岂有动气的道理?”龙蟾珠又长叹道:“做个仔人,总规随便啥事体一塌刮仔勿称心,格末叫苦恼!”辛修甫接口说道:“这世上的烦恼,是不论什么人都不能免的,何况是我们两个人?
  你有什么事情,只顾和我说就是了。想起来大约还是我没有福气,消受不起你这样的一个人。“
  龙蟾珠听了,呆了一回方才说道:“格件事体,说起来倪也真真叫呒说法。”
  说着,便把有个姓葛的客人也是个江苏候补道,要出三千银子娶他回去的事情,和辛修甫说了一遍。又道:“倪吃仔格碗把势饭,总规呒拨结果格。趁仔勒浪年纪轻格辰光,拣格好好里靠得住格客人,嫁拨停俚,总算完结仔一生一世格事体。倪搭耐两家头一径倒蛮要好,刚刚唔笃太太来得笋,看上去总规是格勿成功。就是实梗弄来弄去,弄到仔故歇已经五年哉。再要弄下去,年纪大仔,再有啥人来要倪?实梗洛倪今朝要搭耐商量。耐格心浪到底是那哼格意思,倪横竖总归听耐格闲话。耐说那哼,倪依仔耐那哼。耐就是格个辰光办勿到,耐只要说定仔一句闲话,倪慢慢里等来浪,也呒啥要紧。耐只要说一句好哉。”
  辛修甫听了,沉吟一会,也紧紧的拉着龙蟾珠的手,对他说道:“依我的心上看起来,你既然有人要娶你回去,这个机会狠好,你只顾答应他就是了。如今上海地方,靠得住的客人狠少。这个姓葛的客人想来是狠靠得住的,错过了这样的客人,一时那里再去找第二个?至于我们两个人的交情,自然原是狠好的。但是我们家里那一位实在来得累赘,不是个好惹的人。我若要不由分说的把你娶了回去,将来一定要闹得一个天翻地覆,海沸江号。到了那个时候,你怎样的闹得过他?我又怎样对得住你的?所以我想起来,如今既是有人娶你,自然赶快答应他的为是。在我们两个人这一面看起来,自然有些割舍不得。但这是你一生一世的大事,我自己既然不能娶你回去,怎么好把我自己心上的私见耽误你一世的事情?你说我这个话儿可是不是?”
  龙蟾珠听了把头点了一点,不由得心上一阵心酸,望着辛修甫扑簌簌的流下两行珠泪。辛修甫到了这个时候也有些熬忍不住,几乎要流下泪来,只得携着手,殷殷勤勤的劝慰一番。这一夜,辛修甫自然是不回去的了。笑啼并作,悲喜交并。结万斛之愁肠,春心宛转;倒一腔之别绪,玉箸纵横。烛影摇红,钗光照夜。匆匆别去,羌有恨以无言;缓缓归来,欲双栖而未得。
  过了两天,辛修甫知道龙蟾珠的嫁期已在十日之内,连牌子都除了下来。辛修甫觉得以后不便再去,便在自己手上脱下一只金刚钻戒指来,套在龙蟾珠手上,口中说道:“我们两个人,从此以后是不能再叙的了。但愿你嫁了过去,白头偕老,琴瑟和谐。”说到这里,喉咙竟咽住了,说不出来。龙蟾珠泪流满面,哭得两个眼睛都肿了起来,拉着辛修甫的衣服,好似生离死别的一般不肯放手。要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呜呜咽咽的把一个小小的绢包递给辛修甫道:“格点物事耐带得去,总算是倪格记念。”说了这几句,不由得眼中珠泪好似雨点一般的落下来。辛修甫这一回儿那心上的难过竟是从来没有经过的,再也忍不住,眼中也流下泪来。接了龙蟾珠手内的绢包,那眼泪竟斑斑点点的把绢包湿了好几处。几个娘姨、大姐在旁看了他们这样的依依不舍,也觉得大家有些心酸起来。龙蟾珠哽咽了一回,方才竭力挣出几句话来道:“耐去罢,自家保重点身体,勿要妈妈虎虎,阿晓得?倪是真正叫呒说法。”龙蟾珠说到这里,就咽住了说不下去,掩着脸把手向辛修甫摇了几摇,便去倒在一张美人榻上吞声暗哭。辛修甫也知道久留无益,只得也硬着心肠,走了出去。
  一直回到自己公馆里头,瞒着他那位夫人,把龙蟾珠给他的绢包拆开看时,只见一支漆黑的头发;一个绉纱兜肚;一双玄色缎绣白花平底弓鞋,尖尖瘦瘦的,只好四寸光景,鞋底上面只有微微的一些儿泥污,还有七八分新。辛修甫见了,明知道龙蟾珠的心事,给他这几件东西,是好象天天和他并头贴体的意思。看了这几件东西,更觉得魂销心动起来。过了好几天,心上还觉闷闷不乐。一个人独坐嗟呀,书空咄咄,心中目中都是惦记着一个龙蟾珠,觉得龙蟾珠的声音笑貌,一天到晚只在辛修甫心中间,上下左右的周旋来往,一时那里抛撇得下!直过了一月有余,方才把这个龙蟾珠的事情放了下来。
  辛修甫的性情本来最爱听戏,每到心上不高兴的时候,便去听戏消遣。如今这个时候,一个最要好的倌人龙蟾珠是嫁了人了,还有那几个知己些的朋友,如章秋谷、王小屏等那班人,守制的守制,出山的出山,止有一个陈海秋还在上海。辛修甫觉得心上有些懊恼,便去寻着陈海秋,同到戏馆去听戏。
  这一天,辛修甫正同着陈海秋到丹桂去听戏。这个时候,正是夏月润等弟兄几个初到丹桂的时候,生意十分热闹,上下都挤得满满的。辛修甫见楼下正桌的人太多,便同着陈海秋到包厢里面拣了两个座位坐下。看了一回夏月润的《花蝴蝶》,登场一出后台,大家便齐齐的喝一声采。辛修甫举目看时,只见那夏月润立在当台,打扮得衣服甚是鲜明,结束得身材十分伶俐,雄赳赳、气昂昂的,倒也狠有些儿英雄气概。一会儿上起杠来,手脚甚是活溜,把两只手臂牢牢的圈住了台上的铁杆,一个身体好似风车儿的一般,在杠子上旋转起来。大家看了,又不觉齐齐喝采。
  辛修甫是坐在头包里面的,刚刚抬起头来,往对面包厢里头一看,只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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