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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见姨马,我的眼泪都要流下来了,这么熟悉的脸,这么亲爱的脸,竟然跟妈妈的脸没有二样。不像是比妈妈大三岁的姨妈,倒像孪生的双胞胎。你说,这脸却无法亲近,无法抚慰我失去你的半点疼痛,你说,这又是一种什么伤痛!
可是,我的泪无法流下来。姨母的脸冷冷的,硬生生地把我的眼泪逼回去了。
妈妈,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同意我去看姨母。你就是不同意,我也要去一下。我要去看一看。哪怕是为了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我都要去看看我们的姨妈。真的,非常想要看到她。就因为外婆讲过的,她的两个女儿,差不多被人看成是双胞胎。我就知道,我能在我们的姨妈的脸上看到你。妈妈,我在姨妈的脸上看到你了,以后,我会常去看姨母。在扬州了,想要见就见。想要看妈妈了,就去姨母家……
姨母的脸是比你白净得多了,也滑滴得很。在扬州,在城上,毕竟是与我们生活在蒲塘不一样了。不一样了,绝不一样了。他们在天上,我们是在人间。
甚至不是在人间,差不多就是在地狱里活了那么多年。
这样,你明白了,我怎么也不敢想象,灿烂的女大学生丁亚琼会愿意嫁给我。
不可能的。她倒是去过我们家一趟。那时候,她倒真的动情地抱着我,吻我。可是,我忘了告诉你,后来很长时间,丁亚琼回校了,便再没有与我联系过。
我的感觉很不好。我这时已经无法在爱情方面有好的感觉了。我甚至没有了爱情的感觉。孙兰萍的去世使我很长时间内都无法走出某种伤感。我知道爱情是很重感觉的。没有感觉是很危险的。可是,我没有办法。这时候我只能像一个迟顿的骆驼一样,在默默地咀嚼属于自己的伤感与孤独。
所以,我在这个时候去学院是不会有什么好的故事发生的。我这么想。
学院红二楼我是非常熟悉的。我已经很长时间不来这里了。我已经大学毕业了。我已经被发配到乡下了。红二楼,里面住着一群高贵的人们。一楼是学院的研究生们住着。二楼三楼则住着中文系和外语系的女大学生。在我的大学里,这两种女大学生都是很会在想象的世界里生活的。而且,她们都还算得上是美女。大学图书馆里的文学名著,把这些女大学生们薰陶得美丽忧伤顾盼生姿,别有一番动人之态。你如果要想进入红二楼是非常不容易的,无论你以什么方式切入。我上大学的时候就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造化。可是,没想到大学毕业以后竟然有了这样的机遇。人生实在奇妙,好多事都是你无法预料的。
丁亚琼住在二楼的208室。丁亚琼已经是大二的女生了。丁亚琼不是那种带有忧伤气质的女xìng。相反,丁亚琼的个xìng里有一种男孩子才有的豪放与洒脱。但你一定注意到了一点,丁亚琼是那种喜欢文学达到了一定境界的女大学生。她喜欢在纸上创造爱情。人类的悲哀其实就在于有了文学。喜欢什么不好,偏要喜欢文学?丁亚琼到底被文学搞出了点神经质。在我重返大学的那段rì子里,她没有放弃一切可以用来散步或者交谈的机会。但是,由于孙兰萍的死在我心中横着,这就使得这次见面显得毫无激情。丁亚琼快要憋不住了。我真的发现她就要哭了。我觉得我似乎有点残酷。不管怎么说,孙兰萍的死,是与丁亚琼毫无关系的。就在丁亚琼失望地说再见的时候,我提议去茱萸湾公园玩一玩。丁亚琼没有反对。但神sè已经淡了许多。
茱萸湾公园在郊区。要搭上将近一个小时的汽车才能到达。我选择茱萸湾也没有其他什么目的,就是想让丁亚琼玩得开心一点。城里的公园很多,但人为的斧凿痕迹多了些。茱萸湾就不同了,浑然天成而又清新秀丽。我料定,丁亚琼就没有发现过这个所在。
那个雨季不再来。面对此后众多平平常常的rì子,我只能发出如此感慨。去茱萸湾的那天下雨了,我觉得还是不去的好。可这时,我们的丁亚琼小姐来了兴致,非要去不可。雨有什么可以怕的?还更富有诗意哩!丁亚琼说。我于是没有再说什么,带着丁亚琼出发了。
我们喝了茶,然后在公园里看了一个花展。
茱萸湾公园其实并不大,小巧别致,质xìng自然,是一个寂寞的所在,我觉得这倒也是一个非常好的去处。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喧嚣的。
我们等着老天停止下雨,雨一停,我们可以再逛一逛,也可以消消停停地离开。
可是雨没有停的意思。一直下着,淅淅沥沥的。我们没有了等的耐心,只好共了一把伞,走出了赏花厅,走到了雨地里。
公园里的小路很别致,弯弯曲曲,幽幽深深。一会儿是个陡坎,一会儿是个斜坡。一会儿是麻石路面,一会儿又是田间小道。我们已经无法再穿着鞋子了。我们于是把鞋脱了,全拿在手上。这是一种很好的旅游方式,是从来也不会再有的天赐良机。雨淋湿了我们的头发,也把我们的心灵滋润透了。这是我们年轻时流行的一只歌子,天上下着毛毛细雨,淋湿了我的头发,滋润着大地的胸怀。我稍改了改,便放在了这里:雨淋湿了我们的头发,也把我们的心灵滋润透了。
丁亚琼很高兴,说,今天来的这地方真好,她已经不想再走了,就在这个住下来算了。她挽着我,问,陪我走过这段rì子好吗?
我突然就想哭。我想到了那个死去的jīng灵。可是我却无法再得到那个jīng灵了。身边是美丽的丁亚琼。我们的头上是美丽的红伞。我低下头,吻住了丁亚琼的湿润润的红唇。这是我第一次亲吻美丽的丁亚琼。
丁亚琼接过了我的唇吻。她忘情地吻着我。我觉出了她的吻很有力量。有一段时间,我想摆脱了她的长吻。可是,我没有成功。丁亚琼吻得很投入,没有半点要让这一次长吻结束的意思。我有点怕人看到。可丁亚琼一边吻着我,一边说,没关系的,看到了也没关系。人家也不认识我们。一边说一边将我的舌头俘虏了过去。
我抱着她,能感受到她的热烈,也能感受到她的Ru房对我的压迫。
对女孩子的Ru房我已经不再陌生了。可是,要命的是,这是一个让男人无法离开的地方,充满了磁xìng。我尝试着触碰她的Ru房,丁亚琼没有回避,我于是再也没有犹豫,一下子把丁亚琼紧紧地拥在了怀里。
茱萸湾的长吻和拥抱再次拉开了我与丁亚琼的爱情序幕。本来,我已决定回到我那个中学继续上班。可是,这件事打乱了我的返程计划。出了茱萸湾公园,我在附近的邮局里向学校发了电报,申请续假三天。
丁亚琼看着我发电报,脸上洋溢着甜蜜的笑容。
学校里的校长,都是我的老师,他们知道我这次回到大学是去跟一个女大学生见面,都非常高兴,他们都替我高兴,我出来之前,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我骗一个女大学生回来。
此后的三天,一切都变得非常美好。美好得让人猝不及防。
第十三章 夜凉如水
() 回到水廓,一进到我的单身宿舍,就有一些好心的人们来关心我为什么去了这么长时间。我说我太幸福了,小丁决定与我结婚了。
来看我的人为我感到高兴。能与一个女大学生谈上恋爱是很不错的了。这在我们那个叫作水廓中学的地方是绝少见的。大家对我的幸运表示了欣幸。但对我这种选择,也有人表示谴责。谴责我的人是夏应文。夏应文认为我选择丁亚琼,图的是人家一块大学生的牌子。你娶了她,你也就提高了你的地位了。你们方家现在早已经不是过去的那个方家了,你们已经没有任何社会地位与社会影响了。你现在只能靠找个女大学生来装点门面了。是不是这样呢?我自己都不太清楚。但我觉得这不关夏应文的事。我于是对夏应文说,就算是这样的吧。我没有再说什么。他于是也没有再说什么。这是不好说的一件事。他管得了那么许多吗?他能管我娶谁做老婆吗?
我哪里知道夏应文这时心里的曲曲弯弯呢?他的女儿夏梅芳是一个中师毕业生,而我的丁亚琼,却在读着大学。他这时心里只是想着这样的事。当初是他竭力反对女儿选择我的。当然,关于这一点,我也是在若干年后才想到的。
也有人对这桩婚事表示了忧虑。表示忧虑的是我的另一个老师。她叫李青茹。李青茹是水廓中学的副校长。她担心现在的女孩子怕是要变的。而且,现在的女孩子势利眼的居多。都说不定的,小方,你还是多一个心眼的好。别花太多的情在她身上。也别忘了,再多长一双眼,有好一点的农村姑娘,也是完全可以考虑的。我笑笑。没有说什么。我知道,李老师的话是很有道理的。现在的人说不定。说实在的,我对这桩事也表示了几分忧虑,因为,一切都来得太突然。
但那些天,我仍是带着少有的好心情走在水廓中学的那条中心大道上。很多人都已经知道了我在大学里找到了一个女大学生做了对象。很多人,包括很多女中学生,都对我投来了很为羡慕的眼光。后来的rì子,我便经常来往于水廓中学与学院之间。大家都知道我是去干什么。你当然也应该知道。我去看我的丁亚琼,那个美丽的女大学生。
然而事情到了那年夏天便不太妙了。
这时候,我与丁亚琼已经在爱河里沐浴了一年多了。这一年多的时间,我感到特别漫长,完全没有人们说的那种爱情相对论的感觉。事情也因此在那个夏天变得乱糟糟的,像一部小说的开头。但你不能不承认,有时候,生活上确实就是乱糟糟的。
这乱糟糟的源头便来自我们本身。是我们自己把生活上搞得乱糟糟的。我们,就是我,丁亚琼,秀秀,也就是成秀秀,我喜欢叫她秀秀。还有瞿君君。
丁亚琼这时已经变成了大学毕业生了。她被分配到了瓢城县的白莲中学。我与她的恋爱关系也没有使她分配到我们县里来。这完全是因为瓢城教育局不肯让它的大学毕业生被别的县挖走的。这是合情合理的事。但这能合情合理可势必是对我与丁亚琼婚恋的逆情悖理。
我其实已经觉出与丁亚琼恋爱的无趣与沉重了。纸上的相思毕竟安慰不了年轻的yù望。我不得不为那个可望而不可及的女大学生害着相思。甚至为了她手yín。
丁家也开始明显地把我当姑爷一样地使唤了。老爷爷病了,芥舟,你得来看一看。或者,家里这几天忙得不行,你还是抽个空儿来帮上几天农活。那时,丁亚琼还在学院里。亚琼要用的钱就你出了,家里负担实在太重了。有一天,我的岳母终于沉静地对我说出了这样的话。这时,我才觉得,恋爱不是天上比翼地上连理的事儿。恋爱在人间,在地面。我有白发老父。丁亚琼有父母兄弟爷爷nǎinǎi。丁亚琼的父母兄弟爷爷nǎinǎi就是我的父母兄弟爷爷nǎinǎi。但你无法知道,有多少次,我从水廓出发,坐上两个多小时的轮船,然后到达我们的县城。再在我们县城的汽车站上车,坐上将近三个小时的汽车,在瓢城一个叫做蒋河的乡村汽车站下车,然后在一条乡间小路上步行五公里到丁亚琼的那个叫做西桐的小村庄。我的感觉坏下来,便是我第二十五回从北蒋走到西桐。上天像有意要考验我的承受能力似的,在第二十五回我开始朝丁家走去的时候,我发现,那一段乡村小路特别漫长。到达丁家时,我也发现我已经非常疲倦非常困乏。那一天开始,我觉得,我选择丁亚琼是一种错误。
我的岳父岳母总有这样的本领,在摇把子电话极其稀少也极难打通的时代能从瓢城县的一个极其偏僻的村子里,把电话打到水廓中学。
又一个电话打到水廓中学的时候是在一个冬天的下午。瓢城方面来电:芥舟,能想法子回来吗?
都已经三点多钟了,轮船、汽车都没有了。瓢城方面却要我去一趟。应该是死人了。也确实就是死人了。nǎinǎi没了,要孙女婿一定回来。这是老人家临死前反复交代了的。
这该怎么办呢?我说。
没办法了,找个自行车吧。骑自行车也就二百多里路,仈jiǔ个小时也就会到了。年轻人吃点苦吧。回来尽一份孝道是应该的。孝子在电话里哀伤地说。
我没有去找自行车。自行车我是有的。我二话没说,揣上钱就推车走了。每次去瓢城,我都得揣上些钱。这便是做人女婿的份儿,没什么好说的。这一切,远没有谈恋爱那么浪漫和富有诗意。其实,丁亚琼与我谈恋爱是搞得很浪漫的。这一点,学院里的人和我们水廓中学的人都知道。可是,她的爸爸和妈妈把这一切却搞得非常生活化。
那天,我是踏着自行车行驶在通往瓢城方向的乡间公路上。一路风驰电掣,马不停蹄。我很羡慕那时的方芥舟,有的是力气。
晚上八点钟的时候,我到了安丰镇。安丰镇是我们县最北端的一个小镇。再往北,出了安丰镇,过一条河,便是瓢城地界了。我在安丰镇停留了一会儿。我找了家小面馆吃了一碗面后,抹一抹嘴,就又向北疾驰而去。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前进吧,方芥舟同志,为了爱情!
九点多钟的光景我站在了我们县与瓢城的界河边上。
界河上没有桥。我被拦在了界河的这一边。天已经很晚了,摆渡的人已经回去了。我望着那条宽阔的界河,我突然就想哭。我该怎么办呢?
北岸停着几条大船。船里亮着灯。也能看见船民一家温馨地聚在一起看电视。请帮忙渡我一下,我出船资十元。我大声地对着对岸喊道。
没人答应。船民不相信。在那个十元可当百元使用的年代里,没人相信会有一个大傻冒肯出十元人民币仅仅是为了渡过一条五十米宽的大河。
夜凉如水。界河南岸荒凉一片。我的心里有点儿发毛。有几个晚归的农人说,你还是去请人家摆渡的来帮你一下,说不定人家还是愿意的。
我问,摆渡的住在哪?
在薛庄,离这儿只不过两里地。你有车子,很快会到。进了村,你问一下船主家。人家会来的。谁还没有个急时呢?
我不太相信人家会来。都快九点了,庄户人家还肯从被窝里爬起来么?但我还是骑着自行车回过头去找那个什么薛庄。
那个主人果然不愿意来。我只得又怅怅地回到了界河边。瓢城县的大冈镇在河北隐约可见。镇上有几点灯火。偶尔也听得到几声汽车的鸣笛呼啸着,然后消逝。瓢城已经在望。可一条河却无情地阻隔着。让人有点儿快要绝望了。
我放下手里的自行车。我开始沿着河边寻找船只。只要有船,无论是多大的船,我也会有这个本事将它搞到对岸。何况,我凭经验断定,小渡船就应该在河的这边。
我终于发现了小渡船。小渡船停在一个河汊里,泊在一棵树下,锁着。船上也没有篙桨。我霎那间起了歹意:砸!也只有砸锁这一着了。我走回到路口,从路面上撬起两块条砖。然后开始砸锁,我砸得惊天动地。我不怕。十点钟了,挺尸的都去挺尸了,不会再有人来了。人们都躲到了被窝里,或者躺到了女人的怀抱里。只有我为了将来的女人,将汽车也要花上六七个小时颠簸的曲线拉成了直线,不管不顾,准备用他娘的十个小时,用我的自行车轮将它量下来。
把自行车搬到船上时,我已经有了将船搞到对岸的办法了。我拿起了船舱里的舱板,用它充作木桨,很艰难地将船搞到了对岸。淡淡的月光,照在孤寂的河面上。孤寂的河面上,方芥舟在艰难地划船。方芥舟生在水乡,总算没有生错,玩水驾船是很能娴熟地对付的。
渡过河,我把自行车搬到了岸上。然后,我又走下河岸,把船桩拔起来,往船里一扔。然后,我猛地将这条小水泥船一踹,去你妈的!我叫你睡觉!
我恶毒地将小船向下游方向踹去。我祈求小船顺水流淌。最好夜里马上能起很大的风。第二天,船主将发现他的船没有了,他将顺着界河去寻找。但最后,他终于还是没有找到。那条小船最好值他娘的好几千元人民币。这就是他贪图热被窝不愿放方芥舟渡过河去所付出的代价。
到丁家时,丁家还亮着灯。一家人也还都没睡,说是等我来。这时,已经是凌晨二时。
丁亚琼也回来了。她从学校里回来了。见到我,她扑到我的怀里。我不知道那时她是在哭还是在笑。她说,你来了,我还以为你不会来的。你终于来了。你没有让我失望。你真行。你一定很辛苦。
这时,我的鼻子有点儿发酸。当我在丁亚琼心中树起一个骠悍的汉子形象时,我却对这苦旅式的恋爱有点儿厌倦了。虽然十几个小时没有把我累倒。但我已经感到爱情将我累倒了。
我没能接着去睡觉。我得陪丁家一家人去跪到那个老人的灵前守夜。
这便是那个冬天的故事。这个故事很不jīng彩。但这个故事成了另一个爱情故事的开头。
第十四章 青春时代的事情接二连三
() 我在十几年后才终于知道一点:恋爱的疲倦是人人都会有的感觉。我如果不与这个女人这样,便注定与那个女人这样。这就是生活。恋爱不会使我们升入天堂。恋爱也仍然是一种生活。浪漫只是我们对生活的错觉。
我决定忘记那个在大学里的丁亚琼小姐。丁亚琼很遥远。瓢城也很遥远。而成秀秀却很近很近。
这一年,我做高一年级的班主任。秀秀在水廓中学复习班里读书。
秀秀在高二高三时的语文老师都是方芥舟。秀秀读的是理科。秀秀没有文科女生的浪漫;却比文科女生更显得文静而美丽。但秀秀没有想到要去和她的语文老师闹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