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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什么?……他们一早就下地去了。”
“到哪里的地上?”帮财问,他揣度方头鬼的意思,是要去把他们一块抓回来。
“他们到哪里去了都无所谓,打他!我要看他们出不出来。”方头鬼说。
这一回是七八个士兵围了上来,有的用枪托砸,有的用脚踢。六虎在地上滚来滚去,口里“妈呀!妈呀!”地叫。方头鬼在一旁微笑地看着,就像在欣赏一出迷人的喜剧表演。在一百零八步之外站着观看的人群里,他要看看有谁会站出来解劝。然而,没有。
“打!再打!”方头鬼说。
“你们都走开,我来!”蛇手把那几个打手赶开,上前一只脚踢在躺在地上的六虎的头上,用劲搓来搓去,就像滚一只皮球。帮财从旁接过一枝长枪,抡起来,只一下就把六虎的小腿打折了。
“啊!……打死我了……”六虎昏死了过去。
方头鬼一抬手让他们停下来。然后用手指了指那站着的无声无息的人群,问∶
“你们说,他们这些人的心里现在是快意呢?愤怒呢?还是恐惧呢?”
“你看他们什么话也不说,一准是害怕了,主公!”蛇手、帮财高兴地说。
“不,你们都说错了,他们是在遗憾,遗憾挨打的是六虎而不是大虎或五虎。他们的心思我知道得清清楚楚。——可是我就是不能让他们太快意了。”
“他们也怕你了,主公!”
“是啊,不过他们现在是站在一百零八步之外……‘七虎’ 呢?他们还不露面?他们才真害怕了啊,现在准躲在某个地方,看着不敢出来了。”
正如方头鬼所说,“七虎”中那在地里干活的其他六虎早已得到信息了。一听说有人打上了家门,就举着锄头、镰刀、木棍跑着往村赶,娘儿们收拾田里的农具跟着也往回赶。“谁有这么大的胆,敢打上我‘七虎’家里来了?”大虎边跑边问前来送信的邻家小孩。“妈妈叫我来的,我……我不知道……是一群带枪的老爷,看见人就打,真可怕啊!秀才家老二已经被打趴了,现今正在你家打六叔呢。妈妈说:‘快去叫大叔回来,就说方头鬼回来了。去迟了六叔就要打死了!’”
“她说是方头鬼?”二虎问。
“是呀!”
“有几个人?都带枪的?”
“有一队呢,都带枪。”
快到村口,看见了他家屋后的那个土坡,二虎的步伐突然放慢了下来,几乎至于要停下来。
“大哥……”二虎回头叫道。
大虎正往前赶,全身绷住了劲,脸涨得通红。他问∶“什么?”随即也站住了脚。
“我们不能这样去,他们有枪,我们打不过他们的。”二虎说。
“那老六怎么办?我们不能看着他受别人欺负。”大虎说。其他几虎也跟了上来。
“老六可是我们‘七虎’家的人。他被别人欺负我们连管都不敢管,我们‘七虎’还能在村里做人么?以后连走路都会抬不起头来。”五虎说。
“他们有枪。”二虎说。
大虎、五虎都说不出话。这是他们从没遇到过的局面。这时,娘儿们也匆匆跟了上来。“怎么不走啦?”她们问。
“老六怎样啦?”六虎的媳妇关切地问。
“是方家早几年逃出去的方头鬼回来了。这几年在外头可能当了兵,带人回来专门上门寻晦气来了。”二虎说。
“是真的么?会不会是小鬼听错了。”女人们到底冷静一些。大虎媳妇忙把送信的小鬼拉过来问:“你听清楚了?是说方头鬼?”“我妈对我就是这么说的。她还不停地挥着手叫我‘快去快去’呢。”
“他们会对老六怎么样?……”六虎媳妇问,又像是自言自语。
“我想不会……”二虎的话还没说完,六虎那痛苦尖刺的嗷嗷的叫声从远处传了来。他们都吓得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我去看一看。”
二虎向前走去,爬上土坡后就趴在地上观瞧。他看见他家大门前不少扛枪的兵正围着一个躺在地上的人,不远处还有黑压压的一群人在围观,那个背盒子枪身材高大的人仿佛就是方头鬼……这时,他看清了一个人正踩他家老六的头在地上滚,接著又一个人举枪砸了下去,老六“啊”地一声,像是昏死了过去。他的心吓得差点跳了出来。他急忙往回爬。
第一部第二章(五)
“怎么样?……”
“没错,是方头鬼……老六被他们打昏死过去了。”
“你们还等什么,快去救人呀!”六虎媳妇听说就急了。
“他真有枪……”二虎说。其他几虎一个也没动。
“有枪就和他们拼了!”六虎媳妇叫了起来,“他可是你们的兄弟,快去呀!”
“嘿,当初怎么就没想到把这方头鬼打死……”大虎并没有走,而是蹲在路旁死劲地捶起了头。就在这个时候,他反倒发生了回忆了,想起了过去的方头鬼。
“是啊,当初怎么就没想到把他打死呢。”五虎也说。他也发生了回忆。人大概在最困难绝望的时候总会发生回忆的。
“光说这个有什么用!还不快去救,他可是你们的亲兄弟。他们有枪怕什么,有枪就和他们拼了……我算看出来了,平常还号称‘七虎’呢,一到关键的时候就*软,还不如说是七条狗……”六虎媳妇哭骂起来。
“你怎么这么说……你他妈的!”
大虎的话音刚落,就听一个声音从远处的山坡上传了过来——
“是呀,几个爷们还没有妇人的胆识。我看你们以后不叫‘七虎’,叫‘七狗’吧——”
他们急忙回头看去,只见方头鬼站在坡顶上,双手叉腰对着他们喊。
“以后你们在村里永远不能叫‘七虎’,叫‘七狗’……爬过来吧,不用怕,快来把你们家的这条死狗拾回去,他可是被打断了一条狗腿。”说完,方头鬼哈哈笑着,就走下坡去了。
收拾完“七虎”,方头鬼重新集合队伍。这已到村子最靠里的一条村弄了,沿着这条村弄往东就可走到最东头的土地庙。方头鬼喊起了口令,让队伍齐步走。“把头昂起来!”方头鬼喊。等队伍走出一百零八步,村民立即拥上来把六虎围了起来。几个人弯身去探六虎的鼻息,发现并没有死。“那几兄弟呢?平常在村里那么强横,现在怎么连一个人影都见不着!”“我早就打发我家小二去叫了呀,怎么这会还没来呢?”邻家的发奎嫂说。
不一会儿,“七虎”一家从土坡后冒了出来,二虎跑过来一边把人群拨开,一边哭喊∶“兄弟,兄弟,我们来迟了!”他们什么也不问,把六虎抬进了家,把门关上了。——然而,第二天就听到村人四处传说,说“七虎”其实早就来了,他们躲在坡底下不敢出来,眼光光地看着兄弟挨打。其结果,一是邻居发奎一家好心不得好报,从此与“七虎”成了冤对,见面不说话;一是全村人越来越恐慌,连“七虎”都怕成这样,以后该怎么办呀?
在村民围观六虎的同时,另有几个人却把心提了起来,那就是方头鬼队伍将要路过的那几家。他们伸长脖子小心翼翼地跟在队伍背后,生怕方头鬼走进自己的家门,甚至想,当初造房时怎么会选在这条村弄而没有选择其他地方?有几个突然后悔起来,责怪自己刚才只顾看热闹而忘了去通知家里的人赶快离开家。
这里头最提心吊胆要数李书力老头,因为他天天把四个尚未出嫁闺女关在厢房里做针线女红。李老头老婆早死,一生无子,共生了九个女儿,一个比一个好看,人称是九朵鲜花。前五个都已出嫁,还有四个待字闺中。长得最钩人魂魄的是九儿,才十四岁,貌似天仙,李老头爱如掌上明珠,从不舍得让她下地干活。李老头爱种花草,不被村人待见,以为不务正业,人都说李老头膝下无儿就是因他养花弄草而阴气太盛,招来了花魂香鬼。
果然,方头鬼在李老头家门前停了下来,不过这回他没有让蛇手与帮财砸门,而是轻轻的用手拍。
“书力叔在家么?”他喊。
李老头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就像是天将塌了下来压在身上,腿脚发软挪不开步,但总算没有昏了过去。他害怕家中不知情的闺女冒冒失失地把门打开,方头鬼见色起意,带人冲进去把四个闺女抢走。又不敢走上前去阻止。
“书力叔,书力叔在家吗?”方头鬼还在拍门。
“在呢,在呢。”
李老头硬着头皮应着,一面哆哆嗦嗦从人群里挨了上去。“我在这呢,家里没人。”
“书力叔,听说你家九儿打小就长得漂亮,算来现在也不小了,到了*的年龄了吧。你回去告诉她,把B洗好,这两天我要过来操她,替她破身。”方头鬼说。
“她还小呢。你可不能这样啊。”
“书力叔啊,我这个人做事不喜欢遮遮掩掩的。你是不是想要找个大媒,下聘礼,用花轿抬呀。其实这不过是古人多事,他们几千年定下的这些个规矩、礼节,总是把简单的事情搞复杂了。细想想,这么弄来弄去的不就是那么一回事∶脱裤子操B呗。我这个人喜欢干脆的,书力叔,我对你说老实话,我就想操你九儿的B。你不答应可是不成。”
“方头呀,我们乡里乡亲的……你可不能做伤天害理的事啊!”李老头跪了来,抱着方头鬼的腿,生怕他此刻就冲进家去。
“什么伤天害理!我就是天,我就是理。”方头鬼说,“啊呀,别哭了,操B不就那么回事,你也是过来人,像吃饭一样,值得你这么害怕的。再者说了,你生那么多女儿不就是要给人操的么?反正给谁操也是操,何况是大爷我啦。”
“不能啊,不能……”李老头不住在地上磕起头来。
第一部第二章(六)
“书力叔,你是不是觉得这么做没脸面啊。其实呢,大可不必,百姓村将来也都会是这样的,男人想操谁就操谁,女人想和谁操就和谁操,不用再掩饰了,只不过你家九儿是最先开始的,秉承开先河之气而已。”
“孝先,你不能呀。”
“你看你这个人就是讲不通。真是话不教人事教人呀。回去告诉九儿,让她好好洗一洗,浴盆里放点樟树叶、玖瑰花、香草,什么时候洗好了就打发人来叫我。”方头鬼抬抬手,示意蛇手、帮财把李老头拉开。
李老头死抱着方头鬼的腿不放,方头鬼有些不耐烦了。“你是不是现在就要拖我去你家呀?那我现在就去……”方头鬼笑着说。李老头急忙把手松开了。
方头鬼撇下李老头继续向前走。他听见身后李老头的哭声像死了人。这个老头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真让人烦。方头鬼急走几步,回头再看时,那些村人又把李老头围上了。
前头就是土地庙了,这时阳光已经照到了那破届宇的匾额上。这庙已不知有了多少年头,瓦楞上长满了断草,当风抖着。每年惊蛰一过,村人就到庙里跪拜土地爷,祈求一年风调雨顺,有个好收成。平常这庙里很寂静,除了几条狗并没有人来,连孩童也躲得远远的。
方头鬼带人走进庙里。土地爷当中坐着,香炉插有几根没点完的香。地上堆有稻草、枯树枝,里面阴森森的,看上去像团黑影。空气潮湿发霉,嗡嗡的说话声将房梁上的尘土震落飘散下来。
“这老爷子坐在这里不知多少年了……小的时候真有点怕他,不敢到这庙里来。”方头鬼说。“人也真傻,祖祖辈辈都被这堆泥统治了。不过现在用不着他坐在这里了,我就是这百姓村的真神。——把他推倒了吧。”
这回,蛇手、帮财不敢亲自动手,他们指挥几个士兵推。这些士兵是方头鬼从缅甸佤帮带来的,他们那里最信神了,连毒袅毒坤也都天天拜神,所以个个面面相觑,不敢动手。方头鬼非常不满,就更觉得非要推倒他不可了。
“我要打倒一切骑在我头上的牛鬼蛇神!”
方头鬼走上前,一脚把土地爷踢倒了。土地爷轰然倒地,脖子顿时折了,右眼珠也掉了出来。士兵都很害怕,这正是方头鬼所需要的,他觉得他的手下除了怕他,心中不应有其他惧怕的东西。人们如果怕恶鬼,他就要比恶鬼还恶,人们如果怕毒蛇,他就要比毒蛇还毒,人们如果怕强盗,他就要比强盗还狠。
“再点一把火把庙烧了!”方头鬼说。
“烧庙是要遭报应的……”不知是谁低低地说。
“你们怕遭报应,我来。”方头鬼接过火镰,把那堆稻草与枯枝点着了。大家急忙退了出来,站在门外看着黑烟从庙顶上方腾起。那几个兵听见火烧的毕剥声,脸都变了色。
“哇——”
正当大家聚精会神翘首观望时,突然从庙蹿出一个披头散发的东西,像一条恶狗一样扑向了方头鬼。士兵顿时吓傻了,以为是土地爷显灵报复。
只有方头鬼没有害怕,他认出了这是村里的疯子来福。来福已经疯了十来年,在村里四处游逛,现在一准是躲在草堆里睡觉时被火烧着了。来福蹿出庙门,一口咬在方头鬼的左腿上,他可能看见刚才是方头鬼点的火。
“放开!来福!”方头鬼喊,“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过来把他拉开。”
两个兵冲上前,一人伸一只手把来福拉开了,才看清那张肮脏的脸,披散的头发和胡子差不多就把整张脸遮着了。一身破衣裤,遮不住身体,光着脚,只有那双眼睛像喷出火来一样死死地瞪着方头鬼。
方头鬼的脚的血从裤腿上渗了出来。蛇手端起了枪对准来福脑壳。
“不要打死他!打死他就便宜他了。这种人就是要让他生不如死,求死不能。我烧了他的老窝,他咬了我一口,算是扯平啦。”
这时,大火已将整个庙宇吞噬了。方头鬼听见身后响起一片哭声。回过头去,他看见全村人都趴在地上对着熊熊燃烧庙宇磕头跪拜。他走了上去,俨然站在前头,接受他们的跪拜。
“够了,不要再拜了,乡亲们!起来吧。”
第一部第三章(一)
第三章
全村一夜都没有睡。
方头鬼带着他的队伍回营后半小时,人们纷纷开始骂开了,骂方头鬼是畜生,牲口不如。骂方头鬼要遭雷劈,不得好死。骂方头鬼要断子绝孙。总之,什么最恶毒、最难听、最解气,就骂什么。如果如道德家所说,唾沫星子能淹死人,那么方头鬼这回该逃不过这一劫了。这从不同年龄的口中、不同的房里、不同声部同时发出的怒骂声,就连阴间的恶鬼听见也会受不了,口中喷射出的唾沫星子也会使雨神自愧不如。
久不走动的人家也开始聚在一起,探讨方头鬼的路数。有人说他是土匪,准是当了强盗了。但随着有人说他的路数不像土匪强盗,因为盗亦有道:兔子不吃窝边草。他不会专到自己的家乡打劫并且驻下不走的。“如果真是土匪反倒好了,他就会到别的地方行凶作恶,那样即使杀了多少人,遭踏多少妇女,也与我们无关,我们倒是高枕无忧的。说不定还会为家乡做点好事呢,就像那唐朝我们村出的大响马二宝,他就号令大大小小山头上的响马不准到咱村来。”这人说。
有人说,可以肯定他决不会是官府方面的兵。也有人说他就是官府的兵,因为有人在山外见过官府的兵,烧杀抢掠起来决不逊于方头鬼,况且方头鬼的兵穿着是那样的整齐,训练有素。“他们不会就驻在村里不走吧?”虽然弄不清楚他的路数,但大部分的人都希望方头鬼此次只是专门回来报仇的,只要让自己的几个对头吃了苦,受了教训就会离开。但有人认出了蛇手和货郎,又说和方头鬼一起回来的还有两个戴着面纱的女人,那些个兵也是脸色黄黄的,颅骨很高,不是本地人。
有几个人寻到甲长家,希望他立即出山去告状,让蔡定府派兵来*。甲长有些犹豫,因为他听说朝廷已经倒了,皇帝被赶下了金銮殿,现在北京掌权的是什么大帅,至于院、州、府、县是不是原来那些老爷,他也不清。再说山外的局面像是也不大稳定。不过,最终他答应出去看看,因为蔡定府里的衙门总不会空着。
惊慌到天亮的是李书力老头,李老头看着四个像小鸟一样的女儿不知所措,乱了方寸,身边又没有一个男丁可以做帮手。几个邻居给他出主意,叫他赶快把九儿送到山外的姐姐家暂避风头。
“要走就一块送走,不然,方头鬼寻不到九儿就会打其他女儿的主意。”又有人劝他。
村里例来就有几个老者,人称三长老,是专讲公道,维护公理的,当年和“七虎”在河岸讲理的就是他们。村里有谁家发生财产纠纷,或乡邻打架,或婆媳吵嘴……都要请他们来评判。甚至谁家有红白喜事也要请他们做主持。方头鬼的到来,自然令村民想到了他们。因为怕遭遇方头鬼的兵,有几个趁着星夜,穿过村弄,闪过拐角,寻到长老家,可这些长老似乎都己睡下。拍门,不应。再拍门,还是不应。这几个人大为不解,“村里出了这样的事,他们还睡得着!”
他们等了半天,绕到长老水镜家后门,从门缝看见了一间屋内的灯光。又拍半天门。“谁啊?”里面终于有人问。
把门打开后,这些人进了屋,看见这间偏房里已聚了不少人,围坐一盏油灯。三个长老都在这里。大家低低地议论着,脸上显得茫然,灯火在他们的鼻息下不住摇曳,使得每个人的脸或明或暗。人们不时发出或长或短的叹息声,但没有一句话是完整的。
“……他们竟敢把土地庙都烧了,没有比这大逆不道的了……唉……各位长老,想想办法呀。”
“庙是全村人的命根子,烧庙就是要要让全村人遭殃……亵渎了神明,神明将来要降罪下来,那可是大事啊。明年我们到哪里拜?……”
“……,唉……”
“我想,我们应该去和方头鬼讲理,告诉他,他也是吃这里绿河的水长大的。他也是人,或许……”
“谁去呢?”
“长老……”
可长老们一个个都眯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没有用,他说他就是天,他就是理……”
“要不……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