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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谷百合-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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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布朗什,布朗什,”老人高声说,突然泪如泉涌,落在他妻子的头上,“你难道要我难过死吗?”他用一种罕见的力量把她扶起来拉向自己,圣洁地吻了吻她的额头,并且一直这样扶着她,又说道:“难道我就不需要请求你宽恕吗?我不是常常发脾气吗?你这不是夸大了像孩子一样的不安吗?” 
  “也许是吧,”伯爵夫人又说,“不过,我的朋友,临死之人难免软弱,请您宽容些,让我安心吧。等您到了这种时刻,您会想到我是怀着祝福您的心情离开您的。这个信物包含着深厚的情谊,您允许我把它留给我们的朋友吗?”她指着壁炉上的一封信说,“现在他是我的义子了,仅此而已。亲爱的伯爵,心灵也有它的遗嘱:我临终的遗愿,就是要求亲爱的费利克斯完成几项神圣的使命。我并不认为自己过高地估计了他,您要是允许我留给他一些嘱托,那就证明我也没有过高地估计您。我终究是个女人,”她柔媚而凄楚地垂下头,说道,‘哦请您宽恕之后,又请求您开恩。——您看看这封信吧,”她把那封神秘的信递给我,对我说道,“不过要等我死后再看。” 
  伯爵见妻子的脸色转白,便抱起她,亲自送到床上,我们都围了上去。 
  “费利克斯,”她对我说,“我可能有对不住您的地方,我常常使您期待一些快乐,而我自己却在那种快乐面前退却了,这样就可能给您造成了一些痛苦。不过,在弥留之际能同大家消怨解仇,这难道不全仗了做妻为母的勇气吗?那么,您也宽恕我吧;过去您经常谴责我,而您的不公正的态度反倒使我高兴!” 
  皮罗托神甫把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上。垂危的女人一见这个手势,立即垂下头,她感到一阵眩晕,招手示意,让本堂神甫、她的孩子和仆人都进来。接着,她庄严地向我指了指颓丧的伯爵和刚进来的两个孩子。这位父亲,惟独我俩知道他患有神经错乱症,现在成了这对娇弱子女的监护人,她看着,心里怎能不默默祈求,而这些无言的祈求犹如圣火,降落在我的心头。在接受临终涂油礼之前,她请求仆人们宽恕,说她有时对他们态度粗暴了;她还恳求他们为她祈祷,并把他们一一托付给伯爵;她堂堂正正地承认,近来几个月,她发过一些有违基督教精神的怨言,可能引起了他们的反感,她曾把孩子从身边赶开,还产生过一些不正当的感情。不过她说,她违忤天意的过失,应归咎于她那不堪忍受的病痛。最后,她当着众人的面,由衷地感谢皮罗托神甫,正是这位神甫向她指明尘世空幻的玄机。等她不再讲话了,大家便开始祈祷。接着,萨榭的本堂神甫交给她临终圣体。过了一会儿,她的呼吸急促起来,眼睛开始模糊,随即又睁得大大的,最后瞥了我一下,就在大家的注视下溘然而逝,说不定还听见了我们的一片呜咽声。这时也巧,我们听见两只黄莺轮流鸣叫,一声接着一声,多次重复着单调的音符,纯净而幽微,仿佛是多情的呼唤。当她咽了最后一口气时,吐出她痛苦的一生最后一丝痛苦时,我觉得自己挨了一击,全身各部分机能都受了伤。伯爵和我,以及两位神甫和本堂神甫,我们一齐守灵,待了一整夜;烛光下,死者躺在灵床上,她饱受了人生之苦,如今总算安息了。有生以来,这是我头一次目睹死亡。整整一夜,我目不转睛,一直凝视着亨利埃特,沉迷于她那经历狂风暴雨之后宁静纯洁的表情,沉迷于她那雪白的面孔;那张面孔,在我看来仍然具有无限深情,但是再也不会回答我的爱了。在这寂静和寒冷中,它是多么庄严!它表现出多少丰富的思想!它在长眠不醒中显得多么美丽,在静止不动中又多么威严:全部过去依然存在,而未来却已起始。啊!不论她是活着还是死去,我都一样地爱她。清晨,伯爵去睡了,三位神甫困乏不堪,也都打起盹来;这种时刻非常难熬,守过夜的人都有体验。我这才得以在没有目击者的情况下,怀着她一向不许我表达的全部情爱,吻了吻她的额头。 
  第三天,在秋天一个凉爽的早晨,我们陪伴伯爵夫人去她的归宿之地。老驯马师、马蒂诺兄弟俩和玛奈特的丈夫抬着灵柩。我们顺着下坡的路,记得我重新见到她的那天,正是从这条路欢欣雀跃地往上飞奔的。我们穿过了安德尔河谷,来到萨榭的小小公墓。这个简陋的乡村墓地位于教堂后面,坐落在小山岗上。伯爵夫人出于基督教徒的谦恭,曾经说过,她希望死后葬在那儿,墓前插一个普通的黑色木十字架,就像一个穷苦的农妇那样。走到山谷中段时,我望见小镇教堂和墓地,不觉浑身一阵战栗。唉!在我们的生活中,人人都有一个各各他①,这时我们的心被长矛刺中,感到头上的玫瑰花冠换成了荆冠,便把自己的三十三个春秋丢在那里:这个山岗应当是我赎罪之地。我们的后面跟着一大群人,他们都赶来表达整个山谷的哀悼,她在这里默默地埋下了大量善行。据她的心腹玛奈特说,她为了救济穷人,用光了自己的积蓄不算,还缩减自己的服饰开销。于是,赤身露体的孩子穿上了衣服,婴儿有了衣着用品,母亲得到资助,一袋袋过冬小麦从磨坊主手中买下送给残废老人,一个贫困户在急需时得到一头奶牛,总而言之,这全是一位基督教徒、一位母亲,一位领主夫人的善行;此外,她还及时赠送嫁妆,使有情人终成眷属,替中了签必须应征当兵的青年付钱找替身,这又是多情女子感人至深的捐献。她常说:别人的幸福,就是再也得不到幸福的人们的安慰。这三天晚上,大家都谈论这些事情,因此有那么多人送殡。我和雅克、两位神甫跟在灵柩后面。按照习俗,玛德莱娜和伯爵都没有来,他们单独留在葫芦钟堡。玛奈特却执意要来。 
  ①各各他即髑髅地,耶稣被钉上十字架的地方。耶稣被钉死之前,头戴荆冠,身着紫袍,时年三十三岁。 
  “可怜的夫人!可怜的夫人!现在她总算幸福了。”我听见玛奈特在呜咽中,好几次重复这句话。 
  当送殡的行列走下磨坊的车道时,泣涕唏嘘声响成一片,听来就像这座幽谷在痛悼她的灵魂。教堂内外挤满了人。宗教仪式结束,我们来到墓地,她就要在十字架旁边下葬。我听见石砾、沙土落在棺木上的声响,再也支持不住了,身子摇晃起来,于是请求马蒂诺兄弟俩扶着我。他俩把我这半死不活的人送到萨榭古堡,古堡主人客气地留我住下,我接受了。不瞒您说,我并不想回葫芦钟堡,也不愿意再去弗拉佩斯勒堡,因为从那儿能望见亨利埃特的旧居。住在萨榭古堡,就等于守在她身边。我一连住了几天,那间房子的窗户正对着我向您提过的那个僻静的山谷。那是一片开阔的皱褶地,四周耸立着两百年的橡树。下大雨时,谷底水流湍急。眼前的景色,正适于我进行严肃认真的思考。在守灵之夜的次日,我已经发觉我在葫芦钟堡多么不合适。亨利埃特一死,伯爵十分沉痛,不过,他对这不幸事件早有所料,心里已拿定主意,表现出一种近乎漠然的态度。这情况我已经多次注意到。譬如,当伯爵夫人跪在地上,交给我这封我一直未敢启开的信时,当她谈论她对我的感情时,出乎我的意料,这个阴郁的人并没有向我投来令人震惊的目光。他知道亨利埃特心地高洁又过分敏感,因此才讲出那番话来。自私自利的人,自然缺乏感情。这两个人的灵魂同他们的肉体一样,都没有紧密结合起来。他们从来不曾有过增进感情的这种经常不断的交流,也从来没有相互诉说各自的苦乐。这些苦乐正是牢固的纽带,联结我们的每根神经,紧紧系在我们的灵魂深处,同时也爱抚着认同这种种关系的灵魂,因此,一当它们断裂,我们就会感到痛苦万分。玛德莱娜的敌视态度,把我拒于葫芦钟堡之外。这位少女心肠很硬,不肯看在死去的母亲面上捐弃仇怨。况且,我在他们父女中间会很尴尬:伯爵又要跟我唠叨他自己,而女主人则难以掩饰她对我的厌恶情绪。今非昔比,从前,那里的鲜花都那么妩媚,台阶那么富有感情,那里的阳台、石井栏、栏杆、平台、树丛和景物,都因我的种种回忆而充满诗意;从前,那里一切都爱我,而今却被人仇视,我实在受不了这种对比。因此,一开始我就打定了主意。唉!一位男子心中前所未有的炽烈爱情,竟然是这样一种结局。在局外人看来,我的行为应当受到谴责,但我的良心却是坦然的。青年时代最美好的感情和最大的悲剧,就是这样结束的。如同我从图尔去葫芦钟堡一样,我们几乎所有人都在韶华之年启程,个个意气风发,简直要拥有世界,心中渴望着爱情;然而,当我们的财富投进了熔炉,当我们投身到人世的角逐纷争之中,一切都不知不觉变得渺小了,我们在大量灰烬里,只找到少许真金。这就是人生!这就是人生的真实面目:壮志凌云,世路狭窄。我久久地反躬自省,思忖在我的所有鲜花被一镰割断之后,我应当怎么办。我决心致力于政治与科学,胸怀抱负,不畏崎岖艰难的小路,从我的生活中排除女人,做一个冷静的、无情无欲的政治家,永远忠于我曾爱过的那位圣女。我的神思飞得很远很远,眼睛却盯着这幅精美的挂毯:一排排橡树呈金黄色,冠顶肃穆凝重,根部似青铜铸的一般。我寻思亨利埃特的贞洁是不是愚昧无知,对她的死我是不是负有罪责。我思绪翻腾,痛悔不已。都兰秋季的天空宛如迷人的笑脸。就在晚秋的一天宜人的中午,我终于读了她的信。按照她临终的嘱咐,我要等她去世之后才能拆读。您能判断出我读信时的感受吗? 

        德·莫尔索夫人致费利克斯·旺德奈斯子爵的信 
    费利克斯,我最心爱的朋友,现在我要向你敞开心扉了,这样做主要 
  不是为了向您表白我多么爱您,而是为了向您揭示您给我造成的创伤有多 
  么深重,从而使您明白您负有多大责任。旅途劳顿,搏斗中屡屡受伤,我 
  终于精疲力竭而倒下,幸而我作为女人已死去,惟独作为母亲还活着。亲 
  爱的,您就要看到,您是如何成为我痛苦的主要原因的。如果说后来我反 
  倒乐于接受您的打击,那么今天,我却死于您给我的最后一次伤害;不过, 
  感到被自己所爱的人毁掉,则有极大的快感。不久,我就要被病痛折磨得 
  心衰力竭,因此,趁着这最后的清醒时刻,我要恳求您在我孩子身边替代 
  那颗被您夺走的心。假如我爱您还不够深的话,我就会不由分说,把这负 
  担强加给您;然而我宁愿看到您主动承当,表明您既真诚痛悔,又以此继 
  续您的爱情。爱情在我们身上,不是经常伴随着思考与畏惧,悔悟与赎罪 
  吗?我清楚,我们始终相爱。您的过错并不那么严重,倒是它在我内心的 
  反响太强烈了。我不是对您说过我好嫉妒,而且嫉妒得要死吗?这不,我 
  就要死了。然而可以慰藉的是,我们恪守了人间法规。教会派来一个使者, 
  以最纯洁的声音告诉我,对那些遵奉天意,牺牲了自然感情的人,上帝是 
  宽容的。亲爱的,我要让您了解全部情况,连我的一个想法也不漏掉。我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向上帝倾诉的话,您也应当知道;上帝是天国的君主, 
  而您是我心灵的君主。我毕生只参加过一次舞会,就是为德·昂古莱姆公 
  爵举行的那次舞会。虽然我结了婚,可是直到那时候,我仍然天真无知; 
  正是这种无知使少女的灵魂跟天使一样美。不错,我做了母亲,然而我根 
  本没有尝到爱情所许可的欢乐。我怎么会一直处于这种状态呢?我茫然不 
  解,也不知道在什么法则的作用下,刹那间我身上的一切都变了。如今您 
  还记得您的那些吻吗?那些响主宰了我的生命,铭刻在我的灵魂里;您的 
  热血唤醒了我的热血,您的青春感奋了我的青春,您的欲念闯入了我的心 
  扉。当我十分高傲地站起身时,我有一种无以言传的感觉,如同孩子的眼 
  睛与光交融,嘴唇接受生活之吻时,他们还不能用言语表达自己内心的感 
  受。是的,这恰如回响的声音,射入黑暗中的光,给予宇宙的始动,至少 
  跟这几种事物同样迅疾,而且美好得多,因为这是灵魂的生命啊!于是, 
  我恍然解悟,原来世上还存在我所不了解的东西,存在一种比理念更美好 
  的力量,那就是相亲相爱所具有的全部思想、全部力量和整个前景。我觉 
  得自己只是半个母亲了。这一霹雳击在我的心上,并点燃了我还未了解的、 
  在我心中沉睡的欲念。我顿时领会,我姨母响我的额头时,高声说:可怜 
  的亨利埃特!究竟是什么意思了。回到了葫芦钟堡,春天、初发的嫩叶。 
  鲜花的芳香、曼妙的白云、安德尔河、天空,一切都对我讲一种我从前不 
  懂的语言,向我的灵魂传递一点您给予我感官的动力。如果说您忘记了那 
  些可怕的吻的话,我却始终未能把它们从我的记忆中抹掉:这正是我的死 
  因!是的,后来我每次见到您,就感到那被您响过的地方火辣辣的;只要 
  看到您,甚至仅仅预感您要来到,我从头到脚就激动不已。无论是时间还 
  是我的坚强意志,都控制不了这种势不可当的情欲。我情不自禁地揣摩: 
  那种欢乐该是什么样的?我们交换的眼色、您在我手上印下的恭恭敬敬的 
  吻、您的被我挽着的手臂、您的温柔的声音,总之,最细微的接触也猛烈 
  地摇撼我的心,以致我的眼睛几乎总要模糊起来,耳畔也响起感官骚动的 
  嚣声。啊!假如在我加倍冷淡的时刻,您一把紧紧地搂住我,我就会幸福 
  得死去。有时我真盼望您对我施行暴力,但祷告又马上驱走了这种邪念。 
  我的孩子一提到您的名字,我心中就热血沸腾,脸也顿时涨红了;我多么 
  喜欢这种情心荡漾的感觉,因此总故意设法让玛德莱娜提起您。怎么对您 
  讲呢?您的笔迹也有魅力,我看您的信,就像人们欣赏一幅肖像画。如果 
  说从那第一天起,不知是什么个数的决定,您就取得了对我的支配权,那 
  么我的朋友,您要知道,当我窥见了您的灵魂之后,这种权力就变得无限 
  大了。发现您是那么纯洁,那么诚挚,具有那么优秀的品质,堪当大任, 
  而且他受磨难,我真是欣喜万分。您既是男子汉,又是孩子,既腼腆,又 
  果敢!得知我们的感情由同样的痛苦所认可时,我是多么高兴啊!自从我 
  们互诉衷情的那天傍晚之后,失去您,我也就活不成了;因此,我出于私 
  心,才把您留在我的身边。德·拉贝尔热先生看透了我的心思,确信您的 
  离去会导致我的死亡,他深为感动,又断定两个孩子和伯爵都少不了我, 
  也就没有命令我把您拒之门外,而我则向他保证在行为和思想上保持纯洁。 
  “思想是不由自主的,”他对我说,“但它可以在痛苦中保持纯洁。” 
  “我若是往那方面一想,”我回答他说,“一切就完了。您把我从我自身 
  中解救出来吧,让他留在我的身边,又让我保持贞洁吧!”那位善良的老 
  人虽说非常严厉,但是他见我如此真诚,就采取了宽客的态度。他对我说: 
  “您把女儿许配给他,就可以像爱儿子那样爱他了。”为了不失去您,我 
  勇敢地接受了一种痛苦的生活;看到我们俩套在同一副枷锁里,我是怀着 
  爱忍受痛苦的。天主啊!我恪守了中立,忠于自己的丈夫,没有让您往自 
  己的王国迈进一步,费利克斯。我的炽烈的恋情反过来作用于我的胆识, 
  我把德·莫尔索先生对我的折磨视为抵罪,骄傲地忍受着,以责罚我罪恶 
  的感情。以往,我好发点牢骚,自从您待在我的身边之后,我又有了一些 
  快活的情绪,连德·莫尔索先生也觉察出来了。若没有您给予我的这种力 
  量,我早就被我对您讲过的内心生活压垮了。您在我的过错方面固然有很 
  大责任,但在我尽职方面也起了很大作用。对我的子女也是如此。我觉得 
  剥夺了他们的某种东西,总是担心为他们做得不够。从此,我的生活成了 
  一种无休无止的、但又为我喜欢的痛苦。感到自己做母亲差了些,做贤惠 
  妻子差了些,心里便时时悔恨,食是怕没尽到天职,就愈要做得过分。我 
  把玛德莱娜隔在您我中间,以免自己失足;我打算将来把她许配给您,就 
  是在您我中间筑起防线。可是这防线却不堪一击!什么也不能阻止您在我 
  身上引起的颤栗。您在不在我眼前,都具有同样力量。我爱玛德莱娜甚于 
  爱雅克,因为玛德莱娜将许配给您。然而,我把您让给我女儿,不是没经 
  过斗争的,我心想,我遇见您时,才二十八岁,而您也差不多二十二岁了; 
  我缩短差距,沉湎于不着边际的希望之中。哦,天哪!费利克斯,我以实 
  相告,免得您过分悔恨,也许还为了让您知道,我并不是麻木不仁的,我 
  们在爱情上所经受的痛苦都同样悲惨,阿拉贝尔丝毫也不比我强。我也是 
  那种堕落的女子中的一个,是男人特别喜欢的那种女人。有一阵子,我内 
  心斗争格外激烈,一连几夜哭泣,以致头发脱落了。我给您的头发,正是 
  那时脱落的。您还记得德·莫尔索先生害的那场病吧。您当时表现出的高 
  尚心灵,非但没有使我变得高尚,反而使我自惭形秽。唉!从那天起,我 
  就期望以身相许,好报答您那种无私的精神;不过,这种糊涂念头时间很 
  短。就在您拒绝参加的那次弥撒时,我跪在天主的脚下作了忏悔。雅克的 
  那场病和玛德莱娜身体的不适,在我看来都是天主的警告,天主极力要把 
  迷途的羔羊拉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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