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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学会了享受共和制的特权。为什么他们必须合作?
特别在 1915 年年中即将就帝制问题作出决定的时刻,主张帝制的另一个
论点必然同外交有关,但由于其性质,它没有公开说出来。袁的一位亲密朋
友当时写下了这一点,英国驻北京公使把这一点理解为坚持要搞帝制运动的
一个因素。①这就是说,帝制有对付日本的用处。1915 年 5 月中日条约签订
后,在北京,对日本会向中国提出进一步要求的恐惧心理仍甚强烈。日本并
没有得到它所要求的全部,而欧战使中国失去了防止任何一个强国攫取全中
国的贪欲的救命均势。人们明显地相信,至少袁世凯明显地相信,转而实行
帝制可以牵制具有帝制癖好的日本,直到战争结束为止。
在贬低袁的人看来,袁及其后代的个人野心是理解他称帝的一把钥匙,
他们的个人野心确实存在。中国的历史遗留下来了强制性的帝制传统。袁决
定利用这种传统,其间有多少个人因素,有多少政治因素,已无法去掂估了。
同样,他迟迟不能认识到决定称帝是一件无益的事,这既可以归咎于受到野
心的蒙蔽,也可以归咎于顽固坚持对中国国情的独特分析,两者都一样恰当。
袁具有恢复传统的政治礼仪和表征的偏好,从他独裁统治一开始就明显
地表现出来。他似乎不只是要退回到过去。更确切地说,他坚决要把旧的和
新的结合在一起,把共和制的作风和帝制的作风融为一体,以适应或欺骗现
代化的和愚昧无知的选民混合体。1914 年,他既主持祭孔大礼,又庆祝 1911
年 10 月 10 日的武昌起义。他称赞科学及其净化迷信的作用,而又率领全国
祭天,邀请所有的人都参加,在一定程度上使古代皇帝的特权大众化。1915
年 8 月在总统的默许下开展了一场拥戴袁为皇帝的运动。然而,皇帝却要经
过选举(实际上是走形式),帝制必须是立宪的。
袁在恢复传之万代的帝制方面注定要倒霉的处境,也许与此事在全国上
层社会引起的冷淡或敌视的反应,同样引人注目。看来几乎没有一个人被袁
的新旧政治混合体蒙骗住。1915 年,独裁统治的中央集权官僚行政机关运转
良好,以致各地的当权者都听从命令。各省文武首脑恭顺地上书拥戴袁氏登
基称帝。但是,普遍接受帝制不过是骗人的假象。就在表层下面,持异议者
比比皆是。
当然,袁的革命派敌人早就警告说,总统有称帝的野心。像孙逸仙这样
的二次革命领导人大都流亡在外,而且在政治上是分裂的。但他们反对君主
制是自发的,是他们反对袁统治的继续。
更难预测的是那些政治领导人的不满,他们虽然不是袁在清朝当官时的
随从,但同他一起反对过国民党,共同创建了独裁统治。梁启超就是其中之
一,他在辛亥革命前和辛亥革命过程中支持过改良后的清王朝君主制,并在
独裁统治的最初几年中入了阁。他对袁的帝制运动的通告作出了反应,立即
发表文章给予毁灭性的抨击。
甚至在袁多年的朋友中间,开始时就有明显的退缩不前的故意拖延的表
现,也有最终发展到公开反对的少数实例。在这种趋势中,惹人注目的是冯
国璋,中日之战以后他就为建设现代化的北洋军在袁的领导下工作,1915 年
他是南京的军事首脑。19 世纪 90 年代以来袁最杰出的军事部属是段祺瑞,
① 张一麐:《心太平室集》,重印于沈云龙编:《近代中国史料丛刊》,8(台北,出版日期不详),第
38—42 页。朱尔典(1915 年 10 月 20 日),朱尔典书信文件,FO350/13。
他在民国建立后任陆军总长。同袁在政策上的诸多分歧,导致段 1915 年 5
月隐退。他拒绝了请他出山的各种恳求,直到袁不再坚持帝制为止。大多数
文武官员照例都全神贯注于掩护自已的侧腹,但是袁帝制的积极支持者,少
于他政治机器中表示不赞成采取这个步骤的成员。
为什么那些曾经为独裁统治出过力的人,竟然会在不同程度上抗拒袁的
帝制呢?也许有人觉得,一个永久的朝廷阻塞了顶端,他们的野心就会受到
妨碍。不过有这种考虑的人只能是极少数,如果还有这种人的话。人们不安
的更普遍的根源,在于儒家道德关于不事二主的禁令。就前清官吏而言,这
种禁令用于当皇帝的袁比用于当总统的袁更为恰当。在另一个极端,有这样
一些人,他们感到帝制已经过时了,其反动的含意使他们感到难堪。梁启超
争辩说,帝制是不必要的——它丝毫也不增加总统现有的权力——帝制无论
如何是已经死亡了的制度,无法引起人们的敬畏和服从。
在上述反对袁称帝的各种各样感情和论点的后面,人们察觉到一种潜在
的对袁领导的幻灭感。对于那些曾经支持过独裁统治政策的人来说,要承认
这些政策产生了令人失望的结果是困难的。但那些脱离袁的阵营以抗拒其帝
制的人却发现,他们现在支持的政治体制正是独裁统治曾经谴责过的政治体
制。
例如梁启超,他后来证实,他在帝制运动之前就对袁的统治感到失望。①
虽然他曾经积极领导了独裁统治为使省当局隶属中央而发起的运动,而在
1916 年他却变成了明确号召实行联邦制的运动的领袖。梁在 1916 年 3 月指
出,“省制有历史上之根据”,他也可以充分利用它。②冯国璋和蔡锷(他是
独裁统治的合作者,后来变成武装讨袁的领袖)作了类似的政治上 180 度大
转变。
袁的中央集权政策未能奏效。他实际上屈服于日本的“二十一条要求”
就是最新的、最有说服力的证明。袁的帝制计划以一种奇怪的方式成了许多
人共同有份的政治上失败的替罪羊。因此,当袁在 1916 年 3 月取消帝制计划
重任总统时,他没有采取什么措施压制反抗的火焰。
进一步思索,我们可以作这样的推测:从总体上说,国内社会名流的情
绪已经转变为反对独裁统治了。这种情绪至少是可以理解的,因为袁对 1912
年、1913 年有限选民所支持的政党实行了严厉镇压的政策,并解散了为广大
社会名流在政治进程中提供直接发言权的各级议会。这种情绪普遍存在影响
了行政人员,这就是帝制运动初期,官员普遍不满的原因之一。它也可以解
释,为什么在某种程度上由独裁统治的背叛者领导的反袁运动,会返回到民
国自由主义时期,把为立宪政体、代议制政治和联邦制的纲领而奋斗看作是
恰当的。③
反对袁复辟帝制并继而使他退位的武装斗争在几个地区进行,从未联合
为一体。孙逸仙的同事,著名的陈其美、居正和蒋介石,在其国外基地组织
了沿海各地的进攻。1915 年 11 月袁在上海的军事代表遭暗杀。12 月初,停
泊在该市的一艘军舰被起义者暂时占领,他们试图争取整个海军参加起义没
有成功。在新的、有高度纪律的中华革命党领导下,孙逸仙的最大计划就是
① 梁启超:《袁世凯之解剖》,见《饮水室文集》,台北,1960 年,12。34,第页。
② 梁启超:《从军日记》,见《盾鼻集》,第 124—125 页。
③ 白蕉:《袁世凯与中华民国》,第 326 页。
在山东创建一支小型军队,并争取同当地的同盟者一起在 1916 年春为革命占
领该省省会。明显依靠日本人的钱和日本人的保护,降低了这支部队有能力
在山东的日本铁路线上占领据点的意义。
讨袁运动的中心事件是协调一致的、以云南为基地的武装起义,云南那
个地方没有北洋军队驻扎。孙逸仙的新党没有在云南起义中起直接作用,云
南起义的凝聚力来自创建滇军的共同经历。这支军队作为国家现代化武装力
量的一部分,最初建立于清朝末年。其效果在云南特别良好,中国许多训练
有素的年轻军官参加了滇军。其中之一是湖南人蔡锷,他在 1913 年年底接受
中央政府的职位前,是革命后省政府的首脑。蔡曾经直言不讳地拥护中央集
权的国家政体,并与 1914 年解散各级议会有很大的牵连。但是他后来对袁的
幻想破灭。帝制运动发起后,他暗中与梁启超等人策划,反对袁的阴谋。他
们秘密离开北方,去接受新的任务。
梁 1915 年 12 月中旬到达上海,他利用其个人威信和文学天才为讨袁事
业募集了更多的追随者。大约同时,蔡和其他滇军过去的军官返回云南,他
们同当地的军官一起领导了讨袁战役。返回云南的军官有江西省的李烈钧,
他是滇军的老战士,是 1913 年夏孙逸仙反袁的同志。云南的军事首脑唐继
尧,同这个政治观点上根本不同的集团有共同的学历和晚清时在滇军的共同
经历。他参加了起义。
这些事情,梁启超的著作和若干年后纪念蔡锷的、近似崇拜的文字介绍,
已为世人所熟知。当时这两个人的重要性是不可争辩的,但是把 1915 年秋梁
氏的天津寓所描绘为云南运动的唯一发源地却是失真的。云南的军官自 9 月
以来就在当地秘密讨论抵制帝制的问题。蔡锷 12 月返回云南所起的激励作
用,是由该省一部分军事领导人的革命倾向性决定的。他的威仪有助于说服
动摇分子,加速作出向袁的部队发起攻击的决定。①即使蔡不返回,某种形式
的运动也会在云南爆发。
运动以该省省会里的一座寺庙命名,军队也因而称为护国军。他们于
1915 年 12 月 24 日给袁发出最后通牒,袁未予理睬。次日正式发起讨袁运动。
制订计划的人指望得到贵州、广西两邻省的及早支持。还组织了进入四川、
湖南、广东的几路征讨。其中最重要的是进入四川的一路,由蔡锷亲自指挥。
他手下的军官中,有后来同毛泽东一起组建红军的朱德。这支被称为护国运
动第一路军的队伍最初大约有 3000 人,面对着川军各师和已经出现在四川的
装备精良的北洋军(后来被称为军阀的冯玉祥就是其司令官之一)。当袁看
出正在发生的事情的严重性时,他命令从华中调遣大批增援部队沿长江而
上。形势对蔡锷的征讨十分不利,即使它得到自己部队的增援也是如此。
然而征讨却继续坚持下去,向全国显示了袁的脆弱性。蔡的军队具有晚
清滇军锻炼出来的集体精神。指挥十分协调、熟练。根据日本的军事情报,
蔡的战术特点是:夜间发起攻击,善于利用地形,对川军进行有效的政治工
作。川军有一个整师叛变到蔡锷这边来,北洋军遭受了没有预料到的重大伤
① 苏顿:《省黩武主义》,第 184—191 页精选了有关 1915 年 12 月发动云南起义的证据。关于对梁启超的
叙述提出的较早异议,见金冲及:《云南护国运动的真正发动者是谁?》,收入周康燮等编:《近廿年中
国史学论文汇编初编:辛亥革命研究论集第一集(1895—1929 年)》,第 261—286 页。寺广映雄:《云
南护国军起义的主体及运动的性质》,《东洋史研究》,17。3(1958 年 12 月),第 27 页。
亡。②此外,在省内各地动员“盗匪”部队,受到护国军内的四川代表的鼓励,
也受到向北京争取四川自治的、政治上互无联系的其他四川领袖的鼓励。“盗
匪”护国军发展成了具有相当规模的反对北洋占领的游击运动。它的发展很
有助于说明蔡锷的成功。
再者,甚至袁世凯自己在四川的某些代表——占领军军官——也不能断
定他们抵抗云南的运动能取得多大成功。不久蔡锷同袁在四川的将领陈宦,
同有才华的北洋将领冯玉祥,都取得了联系。1916 年 3 月双方达成和解。尽
管出现过紧张的时刻,但护国军还是战胜了袁在四川的势力。
3 月以后,在国内外的联合压力下,袁的势力迅速瓦解。从外部条件说,
日本政府在起初两个月对帝制运动采取明显的容忍态度之后,对袁的称帝意
图表现了越来越大的敌视。正在形成的公开反对的政策,其依据与其说是认
识到帝制可能被用来阻挠日本的野心,还不如说是看出了帝制在中国上层社
会中十分不得人心。1915 年 10 月,日本说服了英国和其他外国列强,就称
帝的危险性向袁提出警告。12 月爆发的云南起义,证明这些警告和随后的警
告是有道理的,这更加强了日本的反对态度。接着,1916 年 3 月初,日本内
阁正式通过了一项谋求彻底撤换袁的政策。此项决定的后果之一是大量日本
资金流向袁的反对者。①
广西军事首脑陆荣廷,人们曾经指望他在更早些时候依附革命,终于在
1916 年 3 月中旬采取了行动。前一年夏天表示不同意复辟帝制的冯国璋,在
南京同其他省的军事首脑一起要求袁放弃称帝。3 月 22 日袁宣告他重新回到
总统地位。但在 4 月更多的省政府宣布同北京决裂,5 月其他省政府也跟着
这样做。6 月初,当对袁来说剩下的唯一问题就是去职的方式问题的时候,
他因尿毒症在北京去世,终年 56 岁。
当时,国家已经陷入极为惊人的混乱状态之中。当袁的势力显然正在衰
亡之际,反对派既无共同的组织,对袁去世后的制度又无共同的观点。可以
看出有几股势力存在。未被北洋军占领的南方四省——云南、贵州、广西、
广东——暂时形成了一个协调一致的集团,由于军事战役的结果,这个集团
还扩展到四川、湖南。在把滇军的凝聚力转化为共同政治路线方面,取得了
有限的成功,至少在坚持要彻底推翻袁以及恢复 1912 年约法这点上是成功
的。1912 年约法,被袁在 1914 年用一个批准其独裁统治的文件所取代(见
本书有关章节)。第二股势力在长江下游地区,以冯国璋为中心,他在 1916
年春召集一些省的首脑讨论战略问题。他为自己创造了中间人的地位,一般
地反对袁和独裁统治的中央集权政策,但又拒绝同南方革命党的势力结合在
一起。
在北京,段琪瑞于 4 月份重新出来任职,担任内阁总理,有效地取代了
袁,成为北洋领袖和独裁时期统一愿望的继承人。但这种愿望是不可能实现
的。他实际上只代表第三股势力的核心。当他在 1917 年试图把湖南置于北京
管理之下时,这一点就明显地表现出来了。他发现,他受到的阻挠不仅来自
湖南的领袖们,而且还来自南方各省不容置疑的联盟以及冯国璋在长江沿岸
② 参谋本部:《中国事变的参考资料,第 8 号》(1916 年 3 月),《袁世凯称帝计划事件?补充材料:反
袁动乱和国内情况》,第 6 卷,1。6。1。75,日本外务省,档案,外交资料馆,东京。
① 艾伯特?A。阿尔特曼和史扶林:《孙逸仙和日本人:1914—1916 年》,《现代亚洲研究》,6。4(1972
年 10 月),第 385—400 页。
的同盟者。
在袁去世时,另一股在此后具有重要性的势力开始在张作霖统率下,在
东北的满洲各省形成。但张作霖尚未把这一广大地区统一成为一个整体。上
述几股势力中,没有一股是真正团结一致的。一股股势力都是军事司令官和
地方官员的一个个有如星座的集团,他们在极度混乱的环境里,首先追求的
是自己的生存,这个舞台是为不安定的内战而设置的。军阀时期开始了。
正当袁的好运过去的时候,另一种政治趋势出现了。这种趋势就是复活
民国自由主义阶段的体制。即使在袁坚持执政的时候,在他权力达不到的地
方,省的和地方的议会又重新聚集起来。他死后,1912 年的约法和 1913 年
的议会又复活了。在 20 世纪 10 年代末期和 20 年代初期,这种趋势的重要性
也许没有得到足够的评价。省自治和自治机构的联动作用继续存在,并对早
期的军阀政治有影响,至少是略有影响。但代议制政治在辛亥革命后初年具
有的活力却永远没有恢复。
回顾起来,民国早期两种失败了的政治实验——自由主义政治和独裁统
治——似乎彼此促成了各自的灭亡。袁世凯感到,议会和省自治削弱了民族
国家,他相信,在帝国主义时代民族国家应该是中央集权的、强大的。他一
有机会就废除这两者及其辅助制度,诸如相互竞争的政党和不受检查的新闻
等等。但是他自己的统治体制并未能激发普遍的热情,虽然开始时得到一些
重要的无党派人士,如梁启超等的支持。甚至其早期的支持者,对北京的独
裁作风也感到失望。袁称帝这一着走错了的棋,为把这种幻灭心理都调动起
来提供了时机。独裁统治跟着帝制一起垮台了。但是在自由主义的舆论重新
出现并取得制度上的优势之前,分散的军事霸权主义插进来了。民国早期的
两种实验形式,终于主要作为政治上的反面教材而为人们追忆。
第 5 章 立宪共和国:北京政府 1916——1928 年
1916 年 6 月袁世凯之死预告了军阀时代的到来,然而在随后黩武主义的
整整十几年中,北京政府仍然是全国统治权力和希望统一的象征,在既无王
朝又无支配人物或执政党的情况下,北京政府仍代表国家的概念。尤其是,
广泛传播的宪政信念在支撑着它,这一信念已在世纪更迭之时,随民族主义
的兴起而在中国爱国者中滋长。①
当中国新训练和装备的海军,在 1894—1895 年的甲午战争中被日本人覆
灭时,许多有政治觉悟的中国人认识到,主要是技术和军事性质的“自强”
还不足以救中国。他们还被这样的巧合所打动:世界上所有最强大的国家,
包括日本,大都在近代通过了宪法。此外,国外新的政治科学的专家断言,
起草得当的宪法无论在何处都是稳定、有效的政府的关键。似乎已经很清楚,
只有宪法才能使中国强大。
尽管对中国宪法应采取的形式莫衷一是,但大多数中国政治思想家在两
个问题上意见一致。第一,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