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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洗面洗心重为人
李四明这时候到是显露出了几分硬气,在黄士定脚底下抻着脖子嚷道:“三哥,别听他咋唬!有王法在,看他敢……啊呀!”话没说完,腰上便被一个黄家仆人狠狠踢了一脚。
李三思却知道对这种在地方上根基深厚的地头蛇来说,王法只能顶个屁,还是不带响的哑屁。他咬了咬牙,说道:“黄员外,你说话可算话?我只要下跪认错,这事就算揭过,你就放了我兄弟?”
黄士定哈哈一笑,正色说道:“我好歹也是这萧山县数得上号的人物,当着我手下这么多兄弟的面儿,自然是说话算数!”
李三思咬了咬牙,抛下油灯火折,扑通朝那位仆人跪了下去,低声下气地赔礼道:“昨日冒犯了您,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李四明看不下去,痛苦地别过头去。那仆人得意地哈哈大笑,黄士定也哈哈笑了起来,接着就有几人奔上前将李三思按在了地上,用脚乱踢。
李三思抱着头躲闪,怒吼道:“姓黄的,你言而无信!”
此言一出,这一帮人全都哄笑起来。黄士定面带讥嘲地笑着道:“不错!我言而无信,你咬我呀?告我呀?哈哈!”
李三思又是愧恨又是愤怒,自己真的是图样图森破了,居然指望这种恶霸无赖讲信用?昨日挨了打的那三位仆人对李三思不住踢打。黄士定摆手叫停道:“且不忙在这儿打,把这两个不知死活的小子拖回去,拴上狗链给咱们看门逗乐,哈哈!”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更有人抓住机会谄媚地道:“黄爷妙计,这法子当真好玩有趣!”
李三思恚恨欲死,大声道:“死胖子,你不要太过份!须知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今日你以众欺寡,不怕来日我出了头,以强凌弱?”此时此刻,他胸中生出一股冲天的愤怨和誓要出头天的发奋之气。经此一辱,他彻底明白,在这个等级森严、弱肉强食的时代,自己想要独善其身,逍遥自在的过日子是不可能的了。自己不强大不出头儿,就会有人欺上头来。
黄士定踢了他一脚,轻蔑地笑道:“好大的口气!你要能出头儿,抚河水倒流!”这一帮人是早做好了准备,绳子都不用外找,当即拿出麻绳将李三思和李四明二人按在地上反捆了双手。
捆人的黄家爪牙趁机就在他二人怀内胡乱掏摸,从李四明身上搜出了十余两银子,全都毫不客气揣入了腰包,其中包括李三思刚给他的三两。李四明沮丧不已,这是他的全部家当了。到是李三思怀里揣着的仅有的那一两银子,因为目标小,幸免于难。
突然,搜东西的那人惊奇“咦”了一声,恭敬地将一个从李四明怀里的搜出的白色玉佩递给黄士定,“黄爷,您看,这玉佩好像不错。”
“这玉佩不能拿!”李四明神色惊慌地喊了一声,招来的是腰上又挨上了一脚。
黄士定平素搜罗的珍玩珠宝不少,是个识货的人,漫不经心地接过一看,发现这玉佩论形质看雕工都极是古朴华贵,远非凡品可比。他有些惊讶,踢了李四明一脚,轻蔑地道:“这种东西哪里是你这小贼用得起的?定然是你这小贼偷鸡摸狗来的!”他却不提自己从李四明身上明夺财物的土匪行为。
李三思和李四明两人被绳子捆着,像系牲口一样连成一串。黄士定等人押着两人往外走。客栈掌柜看见他们大白天公然绑人,却又哪里敢多说一句?
关于李三思受辱于萧山县恶霸向奴仆之辈下跪一事,是他人生中第一个重要的经历。其后的官修史书也曾特意载录此事,只是因为要为尊者讳,只含糊地写道:“……公遭豪奴折辱,强受之,而心以为耻,遂暗生发奋自励之念。”这话虽然语焉不详,但大体是实。
官修传记中又云:“此奴数日发背疽暴亡,有术士曰此为以卑辱尊之报,由是县中皆知公当贵……”这一段,就纯粹是后世修史者牵强附会之语了。
对于黄士定所言,史书中也留下了可供对照的一笔。《明史·地理志》中载:“嘉靖四十二年,丽山崩,土石堰塞抚河,水倒流百里……”
两人还没被押出客栈,就听见外面有人大声问掌柜:“有两位李爷是住这儿吗?”
李三思和李四明对望一眼,心中都想:“今日可真是热闹,人来了一拨又一拨,不知这次来的是敌是友?”
正这么想着,来人就迎面和他们撞上了。李三思眼尖,认出他是冯知县身边的一位长随,在县衙时曾经见过一面。那长随看见李三思和李四明两人被像黄士定等人像捆小鸡捆作一堆,吃了一惊。他是认得黄士定的,上前向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客客气气地道:“黄爷好。这两位是我家老爷的贵客,老爷命我请他二人去府中相聚。他俩不知道是什么事情惹着黄爷您了,小人代他俩向您赔个不是。”
黄士定也认得这人是冯知县的亲随,当下也是一怔,斜了李三思一眼,心说难怪你这么张狂放肆,原来有些来头儿的,是与县老爷有交情。黄士定自己的后台更为深厚,到不怎么惧怕冯知县,但好歹人家也是父母官,面子不能不给上几分。若是当着他的亲随的面儿把他的客人绑走,那就是当面打知县大人的脸了,非结下深仇不可,为这点小事可不值当。
他久霸一方,深谙行事不能太过的道理,反正今日自己这一方也占尽了威风,气也出得差不多了,放这两人一马也不打紧。这些念头说来话长,但在黄士定心中只是转瞬之间便想得透彻了。他当下故作爽朗的哈哈一笑,对那长随道:“我和他二人也没什么仇怨,只是一场小误会,小误会而已。既然是冯大人的贵客,那就揭过不提。”
他转过头斜瞟着李三思,笑吟吟地道:“你说是不是呀?”
李三思低下头,忍气吞声地道:“是。一场小误会而已。”
黄士定挥了挥手,示意手下人给李三思和李四明松了绑缚,随后得意地大笑数声,腆着肚子领着一干爪牙扬长而去。
待黄士定等人走远,那长随向李三思行了个礼,客气地道:“李爷,冯大人命我请您去县衙议事。”
李三思心情低落,点了点头,低声道:“劳烦你先回去通报。我略作收拾,随后就到。”
他掏出自己仅余的压口袋的那一两银子,塞给那长随,“刚才多亏你为我二人说话,这一两银子聊表寸心,莫要嫌少。”
那长随心中十分欢喜,他是冯知县身边的亲近之人,平日被人打赏或是行贿是常有的事,一般也只是几分碎银,李三思出手就是一两,他又哪里会嫌少?当下对李三思的同情之心又增了几分,叹了口气,问道:“李爷,这黄士定是县中的一霸,后台硬着呐。你怎么就得罪他了?没伤着吧?”
李三思摇了摇头没有回答。跟这么一个小人物诉苦是妇人所为,又能有什么用处?不过是徒掉身价,惹人耻笑而已,有仇有怨,自己设法相报便是。
那长随只当他是碍着脸面儿不想再提此事,关心安慰了几句,告退回县衙去了。
李三思打来一盆冷水,重新梳洗一遍,对着水盆照了照脸,还好,虽然满身疼痛,但鼻没青,脸没肿,能见得人。他看着水盆中倒映出来的这一李尚还觉得陌生的清秀面容,发了好一会儿怔,心中既愤懑又惭悔,思潮起伏,想了很多很多……
当李三思走出客栈的这一刻,他从内心觉得自己真正有七分是这大明的人了,在此之前,他只当自己是一个不小心误入大明时代的纯粹的现代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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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七分古人三分今
到了县衙,门子早得了招呼,也不用通报,直接就将他领到了二堂。二堂是知县处理非重大公务的所在,比起大堂来少了几分森严宏大,多了几分详和安宁。正对门的墙上挂着白鹤图画,图画下是一李书桌,冯知县坐在书桌下,见到他来,客气地起身相迎。
李三思却扑通一下跪倒磕头,朗声道:“草民拜见县尊大人。”
冯县令有些意外,上前搀扶起他,笑着道:“李先生何必如此多礼?上回不是赏你见了本官免跪的么?”话虽然这么说,他心中到是十分欢喜受用。他虽然赏识李三思,有心收为己用,但毕竟官就是官,民就是民。官赏民不跪,这是恩典,偶尔为之也不打紧。但若是民自己想要不跪,就有不逊之嫌,收在手下,势必难以驾驭。
李三思垂头恭敬地答道:“大人虽然厚待草民,草民可不能不知尊卑礼数。”他这话就是言不由衷的场面话了。此次之所以一改前行,肯屈膝下跪,全是因为经了受黄士定折辱一事,他为之深深反思,想明白自己之所以会招祸受辱,全是因为自己太过轻浮张狂,说到底都是作为现代人的优越感作祟。经此一事,他决定做一个七分成色的大明人,先认清形势,接受现实。先服从规则才能上位出头儿,才能伺机改变规则。
做大明的人,不多不少,只要七分。少了就适应了不了规则。多了,就未免迷失自我,那就是白穿越了一场,也对不起此前自己受的二十多年的现代教育。
冯知县见李三思转了性一般变得谦卑守礼,便也对他礼让三分,客气地请他入座奉茶,反到比上次更为礼遇了。李三思素嗜茶饮,对品茶有那么一点讲究,这县衙里的待客之茶闻之芬芳,入口润喉,果然是上品,到胜于他以前所饮过的现代名茶。想必是古人采茶取料又精,制茶纯以手工,技法代代相传,流传到现代未免有诸多粗疏遗漏。
品着这般好茶,李三思暗暗感慨:“就凭能喝到这等好茶,也不算白穿越一回。”
一盏茶毕,冯知县开口道:“李先生,本官请你来,是有一件疑案想要请教。你见识高明,思绪缜密,善断疑案,昨日本官已经见识过你的本事了。这件人命案子本官心存疑窦,又查无实据,担心会冤枉良民,就想请你帮着分剖分剖。”
李三思拱手谦逊道:“不敢。大人但有所命,岂敢不效力?”
冯知县从书桌上拿起一叠卷宗文件递给他,李三思接过翻看,原来是一件刑案相关的口供笔录和证词。冯知县又叫来一名经办此案的姓伍的刑房书吏,向他介绍此案详情。
李三思一边细阅口供证词,一边听伍书吏叙说案情,一心二用,两不耽误。这伍书吏年约四十来岁,算是老刀笔吏了,口齿清楚,将案子关节处也能讲得明白,不劳李三思问第二次。但是这繁体竖版的字却让他读着稍感费力,许多字和后世的繁体字的写法又稍有差别,好在他穿越之前读过几本线装古籍,靠着有点基础,才算勉强看得懂。
不到一盏茶功夫,李三思就将这桩命案弄清楚了,心里也有了底儿。
这件案子说的是本县大邱庄邱大福被害案。邱大福日前被发现浮尸于自家门口的池塘上,连带着浮上来的还有怀里一块大石头。仵作验伤后发现,死者是脑后被钝器重击致死后抛尸池塘的。其妻邱吴氏称,其夫曾与邻村周六全相约去外地贩运布匹回乡沽卖,在发现浮尸的前十天就已经出门了。
周六全的说法就又不一样,他称,自己确曾与邱大福有一同行商之约,但是约定的日子不在浮尸的十天前,而是在五天前,在那一天的早上,他还见过邱大福一次。在约定同行的当天,因为不见邱大福来,他还特意去邱家问过邱吴氏他丈夫怎么没来。对于这第二件事,邱吴氏也承认是实,在口供中称周六全确实在案发前五日来找过自己问自己丈夫怎么没如约和他会合。
这件案子两人说法不一,也都有嫌疑,但是周六全有一个旁证在,有一个叫顾成的人作证称,他和周六全这些日子一直在邻县厮混在一起,同起同卧,他可以证明周六全无暇杀人。邱吴氏上无公婆,下无子嗣,没有人为她的说法作证。按照官府断案的惯例,没有人证就是有嫌疑了。
因着这个缘故,官府就将她下在县牢里,大刑小刑都上了好多回,邱吴氏抵死不认。近日又有大邱村的数十乡民联名上书县衙,为她作保,称邱吴氏贤慧温良,在乡里颇有好名,与其夫素来和睦,也没有风闻的奸情流传,不会是狠心杀夫的毒妇。
这件命案就是这么两难的一个局面,致使冯知县感到疑惑难断,因着见识过李三思推理断案的本事,今日想起这件疑案,就把他请来帮自己决疑。
李三思览毕,掩上案卷,微一思索,问伍书吏道:“浮尸的前五日,周六全去邱家是怎么说的?这一节十分紧要,你查问过没有?”
伍书吏道:“查问过的。据邱吴氏供称,周六全当时没进屋,站在门外喊着问:‘邱娘子,邱大郎怎么没来?’”
李三思追问:“原话如此?”
伍书吏答道:“原话如此。对当日的情景,周六全的供称到是和邱吴氏并无差异。”
李三思哧地一声冷笑,脱口而出道:“这**,自作聪明!”
“**”这个说法在大明并不流行,冯知县没听懂,还以为说的什么要紧话,问道:“你说什么?‘煞笔’是什么意思?”
在上官面前说脏话不雅,李三思便胡谄着掩饰道:“哦,大人,我说的是我们那儿的方言土话,是在说这周六全蠢笨。‘煞笔’也叫‘杀笔’,就是停笔,折笔的意思,意思是一个人自作聪明,其实蠢得要命,笨到笔写折了写秃了都书写不尽的意思。”
冯知县哦了一声,深以为然地道:“你们那儿说话到是有趣,煞笔这个说法有意思,好,好!”顿了一顿,又问:“李先生,你既然这么说,敢是看出些端倪来了?要不要提审一下人犯?”
李三思微微一笑,说道:“不必。此案真凶已明,不劳再审。此案不干邱吴氏的事。周六全杀害邱大福,顾成是共犯,致少也是作伪证包庇。”
冯知县和伍书吏对望一眼,心中都生出同一个疑念:“连人犯也不提审,就这么下了定论,太过轻率了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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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片言剖冤断疑案
冯知县追问道:“李先生,何以见得?”
李三思道:“原因有二。其一,与活活溺毙很快就可以浮尸水面不同,将人杀死后再沉尸入水,须得等肚腹内的内脏充分腐烂,生出腐气,撑涨胸腹后才能上浮。上浮时最多可以带起大约相当于体重三成的重物。这个过程需要费些时日,大约十天刚好,五六天断然不够。本案的死者被发现浮尸于自家门前池塘上,怀里也塞着一个大石头,就是这种情况。周六全供称在发现浮尸的五天前的当天早上还见过死者。这自然就是在说谎了。若我所料不错,必是邱大福出门经商所带的本钱银子甚多,周六全见财起意,就在他家门口用一块大石头将他砸死,再把石头塞入他怀里,推尸入池塘。再分了些了赃银给顾成,让他帮自己作伪证。”
“其二呢?”伍书吏听得入神,抢在冯知县面前追问道。
李三思不紧不慢啜饮了一口茶,面露笑意,继续道:“其二嘛,就更简单了。周六全自称去寻邱大福时的那天清早,他没进屋就在门外喊着问:‘邱娘子,邱大郎怎么没来?’他若不是早知邱大福已死,哪里会一开口就先喊‘邱娘子’?这不是不打自招么?他去邱家探问是为了掩饰罪行,撇清嫌疑,却一开口就不经意地露了马脚。这不就是我所说的自作聪明的‘煞笔’么?”
听了这一席条理分明的剖析,冯知县直如拨云见日一般醒悟,心中随即大起钦服之情,向李三思拱手称谢道:“李先生,你片言而决疑案。这辨难决疑之能,本官远远不及!你替本官解决了一件疑案,使已死者伸冤,受冤者昭雪,本官在这里向你道一声谢。”
若在从前,李三思听了这一番夸赞后,脸上多半难掩自得之色。但在今日经受大辱之后,他已懂得了藏拙迎逢的紧要。当下下座向冯知县深深一个长揖,正色朗声道:“不敢。草民才要敬谢大人才对。草民所能,只够用在一事一人上。大人明见万里,决狱审慎,体恤百姓,这才真正是一方百姓之福。草民的区区功德效用,如何能及得上大人之万一?”
他的这一番举动只有两分是发自真心,到有八分是故意做作,要让冯知县听着高兴。果然,这一通大义凛然的恭维马屁拍得冯知县大是受用,眉眼里堆满笑容,连连摆手谦虚道:“李先生过誉了。刑狱大事,关乎人命,本官虽然不才,也不敢不慎呐。”
谦逊一阵后,冯知县写了牌票,唤来捕快衙役,命他们持着这拘人的牌票速速拘传周六全并顾成到案。
忙完这些后,他又向李三思拱了拱手,客气地道:“李先生,你如此大才,我想委屈先生在公事上为我稍稍效劳。我不敢以下属相待,就请你做我的幕宾如何?”
所谓幕宾,也就是官员聘请的客人身份的参谋,没有编制,但也比较自由。冯知县上一次就有意将李三思收为己用之意,只是觉得这个年轻人似乎恃才清高,担心难以驾驭,就没这个开口。今日见他突然转了性一般变得谦逊知礼,又确有过人之能,就下了这个决心。
李三思心中暗喜,这算是自己到大明后的第一份工作,起点也算不低,还是别人主动提供的。不过,他也有所顾虑,有些话还是先说清楚的好。
“谢冯大人抬爱。不是我想推辞,实在是因为我另有一个短处:咳,咳……我的字写得实在是见不得人。做大人的幕宾少不得要处理公文案牍,这个我就万万做不来。”说到此处,他不禁暗暗叹气:小时候上书法班时,为什么我就不好好练毛笔字呢?
冯知县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