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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4年,孙文在檀香山组织兴中会,提出“驱除鞑虏,恢复中国,创立合众政府”的政治目标。在286名兴中会会员中,有271个广东人。 当时华侨对孙文的主张,反应冷淡,“劝者谆谆,听者终归藐藐,其欢迎革命主义者,每埠不过数人或数十人而已。” ——读医出身的孙文,还没学会“革命”二字,他只是说“作反”而已。华侨们一听“作反”,马上关门上闩,掩耳掉头而走。
在国内,孙文的“合众政府”理想,同样处处碰壁,几被视为毒蛇猛兽。他也只能凭借桃园义气、瓦岗威风的江湖势力。离开了会党,寸步难行。因此,兴中会成员几乎个个都是天地会红花亭的座上客,或者本身就已经是入了圈,滴过血的会党分子。孙文在香港设立专门招待会党的机关,并派人到长江流域联系会党。“于是乃有长江会党及两广、福建会党并合于兴中会之事也。”
清代广东珠三角、肇庆、韶州地区是天地会、添弟会、三合会、隆兴会、卧龙会的天下,惠州、潮州地区是合义会、天地会、牛头会、添弟会、三点会、双刀会的地盘,共计有21路英雄好汉。1899年,兴中会、哥老会和三合会首领在香港成立兴汉会,孙文被推为总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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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大国的迷失(7)
1900年7月,北方大乱,义和团围攻各国使馆,联军进攻北京,首都旦夕不保。孙文认为时机至矣,策划在粤东举义,他在台湾说服日本总督支持。日本的向背,似乎成了革命成败的关键所在。孙文后来承认:“本人之事业系于日本,日本既不能主动占居主导地位,则本人之事业即将无可作为。”
负责在粤东召集人马的是一位南洋的江湖大老,他一声令下,六百多名会党分子(以新安县的绿林好汉为主,还有一部分是来自嘉应的三合会会员),便应声而来,在三洲田扯旗举事。当时南方遍地伏莽,来者千千,去者万万,无不蠢蠢欲动。兴中会在香港的西文报纸上发表公告,与义和团划清界线,革命党的目标是“誓灭满洲,以兴中国”。呼吁英、美、日各国助成革命义举,否则置身局外,以示两不偏袒之意。这便是知识分子介入江湖后,为江湖带来的一种新现象。
草莽英雄的文化水平虽低,但其社会动员能力、组织能力,却一点也不低。起事仅一月有余,出平山墟,过佛祖坳,飞越淡水,直逼汕尾,攻城略地,如入无人之境,队伍扩大到两万多人,闽、粤两省震动。
会党连战皆捷,孙文闻报兴奋莫名,他给在上海的李鸿章幕僚刘学询写信,希望李鸿章出面支持成立新政府,并打算请李鸿章或刘学询出任新政府主政:“先立一暂时政府,以权理政务。政府之格式,先以五人足矣,主政一人,或称总统,或称帝王,弟决奉足下当之,故称谓由足下裁决。”
为了争取官僚集团的支持,甚至开出让他们当皇帝的支票,这种策略,本身就带有很浓的江湖味。尽管由于信使的耽误,信件未能及时送达刘学询手里,但可以肯定,即使送到了,也不会起任何作用,老于官场世故的李鸿章,怎么可能被一个民间医生许诺的“帝王”徽号所打动呢?
义军推进虽然神速,但原来答应提供帮助的台湾日本总督,却因为国内政局的变化,临时转舵,不让孙文入境。负责购买军械的日本人也卷款而逃。义军最后弹尽援绝,只好就地解散,各自回家。
孙文面对失败,仍气壮山河:“如果我有洋铳万杆,野炮十门,则取广州省城如反掌之易。广州既得,则长江以南就是我们的囊中物了!” 孙文深信靠几个冒险家,可以在一夜之间,扭转乾坤。他的这种性格,后来一再使中国历史发生戏剧性的突变,也使他得了一个“孙大炮”的绰号——粤语“车大炮”为吹牛之意也。
1903年,兴中会的几位冒险家又在策划另一次暴动。这次是由兴中会首领谢缵泰和太平天囯的瑛王洪全福主持。洪全福是洪秀全的从侄,当年转战桂湘鄂皖苏浙各省的左天将。谢缵泰从小就是洪门成员。他们在香港中环德忌笠街设立总机关,又在广州城内设立秘密机关,贮存军火、军服、旗帜等物。然后飞檄江湖,传令北江、东江各路绿林人马,同时响应。洪全福自号兴汉大将军。可惜事机不密,还没有发动,就被官府侦破,香港的机关也被港英当局破坏,好几名党人被捕,起义又复流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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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大国的迷失(8)
兴中会的暴动,几经受挫,再而衰三而竭,大家的元气都泄了。谢缵泰黯然退出革命,埋头办报纸去了,但孙文却是一位具有豪杰性情与胸襟的人物,他认定了一个目标,便义无反顾,虽千万人吾往矣。哪怕只是一出独角戏,也要一演到底。因此,在江湖上,出现“革命党消,革命领袖兴”的情形,兴中会衰败下去了,但孙文的名字,反而冒了起来,愈叫愈响,简直如雷贯耳。汤武革命,顺乎天应乎人。革命党的出现,一开始赢得留学生的热烈支持,然后渐渐得到国内开明士绅和新军人的附和,但真正的推波助澜者,却是三山五岳的黑社会大哥。
孙文为了争取华侨的支持,决定加入海外洪门。1903年他第二次到檀香山时,在洪门大老黄三德的介绍下,填了红单,进了香堂,“孙文亲在五祖像前发三十六誓,愿遵守洪门二十一条例,十条禁,于是洪门封以红棍之职,孙文欣然接受之。” 加入洪门以后,情形果有天渊之别。筹款由洪门出面,人们踊跃捐输,事半功倍。在洪门资助下,孙文得以游历美洲、欧洲各埠,到处演讲革命,华侨也不再给他闭门羹吃了。
洪门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明崇祯皇帝在北京煤山上吊,清军入关之后,大批忠于明朝的士大夫、明室宗藩后裔纷纷逃亡,流落江南,与南方各地的草莽英雄相结纳,投靠梁山,落草为寇,组织起无数打着反清复明旗号的秘密团体,江湖上呈现风行水涌的滔滔之势。
相传清康熙年间,朝廷围烧福建少林寺,有五僧逃出生天。这五僧便是被洪门奉为“前五祖”的蔡德忠、方大洪、胡德帝、马超兴、李式开。五僧逃亡过程中,又得到吴天佑、洪太岁、姚必达、李式地、林永超五位义士的相助救护,这五位义士即洪门的“后五祖”。五僧在白鹤洞下普庵会商举义,图覆清廷,爰集合志士于下普庵后堂红花亭,择吉于甲寅年七月二十五日,同盟结义,成立洪门。而有崇祯帝的孙子朱洪竹参加大会,众以黄炎甲胄,明室正统,遂公推朱洪竹为盟主。这次聚会,洪门中人称为“洪家大会”。
这类稗官野史,颇有志怪传奇、词鼓演义色彩。天地会的起源,实与南方根深蒂固的宗法社会有密切关系。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们,官府在远,拳头在近,械斗是家常便饭。不同籍贯、不同姓氏宗族之间、土客之间,一言不合,就要上演全武行,往往酿成命祸。于是,人们便纷纷结拜异姓兄弟,互济互助,一旦打起架来,拳头也多几双,嚷嚷起来声势也大些。群殴总好过单打独斗。
老实说,江湖上哪有那么多胸怀反清复明大志的会党?庙堂之高,江湖之远,谁做皇帝干百姓何事。哪个皇帝来了都一样要纳粮。会党初起时并无政治色彩,结拜异姓兄弟一个最原始的原因,不过是为了打架,为了争地盘,为了求生存。故凡有聚众械斗风气的地方,必有结党拜盟之事。啯噜会、青莲教、江湖会、仁义会一类组织,也就在这温床之中,应运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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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大国的迷失(9)
洪门也即天地会,三合会和哥老会属其分支。三合会在海外称为洪顺堂,或义兴会,在日本也有称为三点会的,在美洲则称为致公堂。华侨十之八九都入了会,势力极之雄大。江、浙一带,洪门又有终南会、双龙会、白布会、伏虎会、龙华会、平阳党等小团体。
革命党在短期内发育成长,有赖于它所高揭的民族主义大旗。“驱除鞑虏”的主张,和康熙年间洪门聚义时“满覆明兴”的主张,一脉相承。大汉族的理想,曾激发起无数仁人志士彻底牺牲自我以救世的勇气。
在南方,反抗专制的革命党,把众多不同出身、不同阶层的人,上至名门望族、达人雅士,下至贩夫走卒、屠儿刽子,团结在一个团体之中。这种成功,不是主义的成功,而是秘密帮会的成功。1905年,日俄战争刚刚结束,在“火红的夕阳”照耀下,满洲原野依然硝烟弥漫,日本人还没有从纵情狂欢之中平静下来。但是,对于中国人来说,把自己的锦绣山河提供给外国人打仗,天朝尊严,扫地无遗。在亡国空气的笼罩下,反叛情绪油然而生。离经叛道的言论,在中国留日学生中,尤为畅销。谈论革命,已经成了公开事情。
7月30日,孙文与来自湖南的黄兴、宋教仁、陈天华、来自广东的冯自由、胡毅生、汪精卫、朱执信等人,在日本东京共同组织“中国同盟会”。同盟会所揭橥的宗旨为:“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创立民国,平均地权”。在东京加盟的留学生就有好几百人。除甘肃没有留日学生外,17省的人都有。第一年(1905年7~12月)入会的成员,如果以籍贯划分,广东人数最多(170人),湖南居其二(158人);陕西最少(4人)。可见王朝叛徒,多出于南方。
同盟会本部设在东京。孙文(广东籍)担任总理,绰号黄鬍子的黄兴(湖南籍)担任庶务部总干事,马君武(广西籍)、陈天华(湖南籍)负责书记部,程家柽(安徽籍)、廖仲恺(广东籍)负责外务部,宋教仁(湖南籍)为司法部检事,汪精卫(广东籍)为评议部长。后来马君武入京都工科大学就读,书记部一职,孙文指定由广东人胡汉民接任。会中要职,几乎全由南方人掌握。孙文的亲信,有所谓“上三”、“下三”之说,“上三”是指胡汉民、汪精卫、廖仲恺;“下三”是指朱执信、邓铿、古应芬。这六个人全是老广。
同盟会纲领第一条“驱除鞑虏”,把同盟会革命定位于“汉族革命”,这已经使中国现代化的进程,偏离了正确方向。驱除鞑虏之后,是否平均地权就为最重要和最急迫的事情?如何平均?这一切,在当时人们已各持歧见。许多人觉得,平均地权并非急务,且陈义过高,不利于发展组织,建议删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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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大国的迷失(10)
但孙文认为革命成功后,要避免重蹈欧美日本的故辙,就必须平均地权,节制资本。他宣布自己的政治主张是共和主义。“人民自治是政治的极则”。但何为“共和”?孙文向友人解释说,共和“是我国治世的真髓,先哲的遗业”,可以上溯到三代之治,“而所谓三代之治,的确掌握了共和的真谛”。由此可证,孙文心目中的“共和”,与近代世界的民主制度,扯不上什么关系,欧、美、日的模式全是“覆辙”。他承认他的理想是怀古的,不过,“其所以怀古,岂不正是抱有伟大理想的证据吗?”
无论从理论或实践上看,孙文的共和思想都是十分混乱与模糊的。他的平均地权与节制资本,也无任何具体实施计划,直到1924年前后,才在苏俄顾问的帮助下,搞出一个二五减租的方案和制订劳动法,但始终没有认真贯彻。
南方人并不是天生有民主、共和的基因,而是由于地理关系,长期耳濡目染,较易接受西方的文化概念,也意识到这是一种强势话语,于是借钟馗打鬼而已。从洪秀全的皇上帝天父始,以迄于今,各式各样的“改良”、“变法”、“革命”,概莫能外。
在孙文的心底里,也许更多地把自己视作天下寄其身的圣人,而不是某一党派的领导。他成立同盟会的目的,是希望把它变成全国帮会组织的大同盟,以“驱逐鞑虏”的旗帜,一统江湖,号令天下。同盟会盟书、宣言、方略上的日期均以“天运某年某月某日”纪年,所谓“天运”者,乃洪门三合会的年号。
在讨论成立同盟会的会议上,有人对孙文的理想表示怀疑,提出质问:“将来革命成功,先生其为帝王乎?抑为民主乎?”当时孙文、黄兴均默然相对。现场气氛变得十分尴尬。安徽党人程家柽急忙打圆场:“如果吾人之心中,苟无慕乎从龙之荣,则君主无自而生。今日之会,只问满清要不要打倒,不问是帝王还是民主。” 他的回答很妙:如果你们都不想做臣子,哪来的君主呢? 1906年12月2日,同盟会在东京神田锦辉馆召开《民报》周年纪念会。赴会者竟达万人。孙文在会上宣讲革命方略,他的理想是建立一个五权分立的民主国家。其大旨可分为军政、训政和宪政三个时期。听众们如醉如狂,欢呼声、鼓掌声如同暴风骤雨。
这是一个风云激荡的大时代。
然而,大会刚刚结束,同盟会为了革命军的旗帜式样,便发生了一番明争暗斗。孙文建议采用青天白日旗:旗帜上一轮白日,周围是十二道叉光。青色代表平等,白色代表博爱,十二道叉光代表干支之数,富有中国味道。
其实,这面旗子是当年兴中会用过的,如果同盟会沿用之,则意味着奉兴中会为正朔。但实际上兴中会早已消亡,同盟会中有兴中会历史的人,不过寥寥数个,如何能令以黄兴为首的、人数最多的华兴会信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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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大国的迷失(11)
黄兴提出反对青天白日旗的理由是:这个图案与日本太阳旗相似,“有日本并华之象”,应尽快毁弃。不如改为井字旗。井字代表井田制,井田制同样很有中国味道。与孙文信赖日本的态度相反,黄兴对日本没有多少好感。
孙文绝不稍让,坚持用青天白日旗,因为在以往的革命中,“托命于是旗者数万人”,决不能放弃。井字意思虽好,图案太缺乏美感了。双方愈吵愈激烈,黄兴甚至怒不可遏地声称要退出同盟会。
这些革命家们在策划推翻帝制时,脑子里充满了对尧舜时代那些古老传说的憧憬。
最后黄鬍子为了团结,虽然十二万分不情愿,也勉强接受了青天白日旗。但宋教仁却从这次争论中,感觉孙文不易共事,有了另起炉灶的打算。他辞去同盟会庶务干事一职,离开日本回国,到东北和白山黑水的会党联络去了。
其实,这场争吵完全不是什么美感问题。因为这面旗帜将作为一个永恒的标志,载入史册,所以采用谁的旗帜,似乎就等于承认谁是历史的创造者。几乎每个政治家,都沉浸在同样的梦想中。
革命党的每一次起义,总是经过长时间筹备之后,到最后关头变成了仓促混乱的军事冒险。失败接二连三地降临。由于单纯依靠会党的起义,接二连三地失败,同盟会开始把目光转向新军。1908年,有一批湖南和广西的同盟会员随新军调入广东,策划以新军为主力的暴动。他们模仿哥老会的做法,在新军里散发一种叫“保亚票”的凭证,这是一张四角印有山堂香水和内外口号诗句的纸片,领了它就等于入了会。
没几天时间,新军士兵几乎个个怀里都揣着一张保亚票了。他们与同盟会联络,寻求支援,同盟会资助了他们几百块钱,作为暴动的经费。可惜还没来得及花,保亚票就被官府查获了。官府对新军进行大规模搜捕,一夜间抓了几百人,两名首领被迅速押解到广州天字码头斩首,血溅城门。
这一事件,虽然被扼杀于萌芽之中,但它标志着革命势力已经渗透到军队中了。军队加入到反叛的行列,对朝廷来说,是一个不寒而栗的凶兆。
1909年6月,孙文到了庇能。他丝毫也没有气馁,相反,他告诉大家,他已经计划好在广州再次发动起义。孙文委托胡汉民再筹五万元。但人们始料未及的是,广州新军竟于此时仓促发动起义,才一天就被镇压下去了。
同盟会在广州最好的机关被破坏了,最便利的地盘失去了,从新军逃出来的党人,恓恓惶惶,多如过江之鲫。虽然帮会兄弟讲究江湖道义,但为了招待安插他们,已经捉襟见肘,实在无法可想。
大家一致决定,以办中国教育义捐为名,向华侨筹款。这是为了避免居留国政府干涉。同时初步议定,这次举事的经费为10万元。英属、荷属各筹五万元,暹罗、安南三万元。美洲未计。即席便捐得8000多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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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大国的迷失(12)
然而,筹款比想象中更为困难。胡汉民遍游各埠,筹定之款,尚不满一万,离孙文提出之数,相去殊远。孙文运用他在洪门中的影响力,说服加拿大温哥华、维多利亚、多伦多各埠的致公堂,变卖或按押楼宇,陆续筹了10万余元巨款。后来民国成立,洪门曾打算请南京临时政府出资把这些物业赎回,但他们的要求却石沉大海。其实那时的南京政府,也是光棍一条,家无隔夜粮,还背着500万元债务,哪有钱还给洪门?直到1921年才由华侨自己集资赎回部分物业,无法赎回者仍不在少数。
不久,胡汉民返回香港,他已心力交瘁,甚至想通过赌博筹集营救汪精卫的款子,结果连仅有的100元也输掉了。孙文激励他说,营救汪精卫的最好办法,莫过于再发动一次大规模的起义。刺杀太上皇居然可以免死,在中国历史上,绝无仅有。朝廷之所以不杀精卫,实在是慑于风起云涌的革命势力。
1911年5月,孙文第三次赴美国筹款。他和黄三德协商后,决定把同盟会与致公堂合并。凡入了同盟会而未入致公堂的,一律加入致公堂;凡入了致公堂而未入同盟会的,也一律加入同盟会。
当时许多同盟会员对此不以为然,觉得致公堂是江湖帮派组织,其入会手续繁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