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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快！你们都出去！市长是来看我的！”杨修文急忙扯好刚才打闹时被郭二小姐拖下的被子，躺在床上只露出个头再也不动了。
“臭美！市长会来看你？癞蛤蟆打哈欠——口气大！”被李玉梅拖出病房的郭二小姐丢下这么一句话。
不一会儿，市长和一班子政府官员，加上晋城中学的部分老师、学生涌进杨修文的病房，王院长连忙迎上去。
“杨同学，李市长看你来了，伤口还疼吗？”这声音熟啊，不是教导主任谢同还有哪个。
“谢谢……李市长，谢谢……各位……关心我的人。”杨修文装着有气无力的答。要不是看到杨修文刚才的样子，王院长都以为这是病得快死的人才能发出的声音。
“杨同学，是我们政府没做好地方的治安工作，让你受苦了。你放心，坏人已经被抓住，我们一定为你伸张正义。”李市长的声音很温和，一脸慈祥的样子如邻家的大伯。
“感谢……政府……”
“杨同学，为表示对你的慰问，李市长给你捐助一百块大洋，警察局、教育局各捐助五十块大洋给你，让你好好疗伤。”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人走出人群对杨修文说。看这样子，这人应该是政府秘书一类的人。
“谢谢！”杨修文的声音终于大了点。
王院长代表杨修文接过包成条的几条银元棒子。
一个记者举着照相机过来，左拍一张照片，右拍一张照片，镜头里的人就两个——精神抖擞的李市长和绷带包头只露眼睛的杨修文。杨修文已在心里为某份报纸的刊头拟好题目“李XX市长看望勇斗歹徒而受伤的杨XX”，照片里的两人都在做秀，足以骗死一堆老百姓！
接下来，是各级官员和学校方面的“精神”慰问，让杨修文郁闷得要死，唯一的好处是让他多认识几个晋城市政府高官。好不容易这场戏“表演”完了，双方都松了一口气，来人纷纷告辞而去。
确定那些人都离开医院，杨修文哭了！
“王院长，陆校长，你们看，这就是我们的父母官！这就是我们的政府！充满着虚伪！充满着功利！如果不是这场请愿活动，他们会来看望我么？如果我不是一个营长的亲弟弟，他们会捐这么多钱么！”
“陆校长，你说，我们国家有着这样的官，有着这样的政府，是我们的不幸，还是我们的大幸？”
“人人都说做官好，做官有出息，做官才算是国家栋梁。如果我长大成材，却让我整天与这些人为伍，还不如让我长成一棵歪脖老树！还不如那天就让我被那些坏蛋打死！”
王院长怔怔地，拿着那几条大洋棒子望着杨修文出神。
陆校长想了好久才说话：“咱们不做木头，再好的木头，也随人家劈、随人家砍，咱们要做……就做你曾经说过的那种大青山！管他晴天雨天，管他风吹雨打雷劈电闪，我自巍峨不动的大青山！高昂头，挺直胸，见了天皇，见了人王，咱也不低头的大青山！”
“可以么？”
“为什么不可以！”
“那……我该怎么做？”
“我也不知道！路在你脚下，机会在你手中！你有时间去学，你有机会去闯！你还有许多朋友相帮，只要你开口。”陆校长盯着杨修文的眼睛大声说。
“我知道了！谢谢你，校长。”杨修文把眼里的泪水擦干。
“这两百块大洋，怎么办？”王院长手里还托着一堆钱呢。
“这笔钱，我嫌它臭。王院长，你收着罢。要是遇上有病没钱治的穷人，看在这笔钱的份上，你别赶人家走。”
“可是，小文，这是一大笔钱哟，我们这里的医生，最高一个月也只拿五块……”王院长不相信，刚才为五块钱抢死抢活的人，会白送两百块出去。
“我知道，晋城大酒楼的跑堂小二，每个月才两块，尤七兄弟一个月的军饷也是两块，郭二小姐堂堂公司经理，每个月薪有七块，陆校长，每个月薪十五块。如果生病的偏偏是跑堂小二，他既要治病，还要养家，你说，他该怎么办？”
“我只能替那个生病的小二谢谢你！”王院长看着杨修文的眼神很复杂，他越来越弄不清楚杨修文心里是怎么想的。
……………
原定正午召开的公审大会，不知何故迟迟未能举行。
学生和商家的请愿队伍又开始鼓噪，口号声一浪高过一浪。
在政府大楼里，李市长脸色铁青地看着楼外请愿的人群，对赵九指拖延时间迟迟不肯把“人犯”押送过来的行为愤怒不已。
赵九指坦然坐在他面前打着哈哈，大谈他半年前如何打鬼子的英勇事迹，根本无视李市长的愤怒。
两个军官先后走到赵九指旁边与他耳语一阵，赵九指突然间哈哈大笑，周围的人都不知道赵九指发了什么神经，无不侧目。
粮食局的仓库果然不出杨三少所料，没有猪肉，好在粮食不少，赵九指派去的军需官干脆多拉了五万斤粮食。
税务处的齐啸天果然不认市长的“手令”，拒不付款，如狼似虎的士兵们抓住齐啸天的老婆和女儿，打算押到军营“过几夜”，直到税务处“有钱”，这一招让齐啸天乖乖就犯，老实奉上五千大洋。
先后两个军官对赵九指的耳语，则是报告如数收到钱和粮食。
一切尽在那小鬼头的预料之中，得尽好处的赵九指没理由不笑。
“刚才我的人报告，人犯已经押解过来。各位再等一等，很快公审大会要开始了。樊局长，我们先去办理交接手续吧。”赵九指起身高声宣布，说完转身向外走，还对樊进康打了个眼色。
樊进康一阵肉痛，四千块……这个赵九指，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不见现钱不放“人犯”，给吧，早给早完事……
政府大楼后门，十几个人犯被捆成一串押送进门，这些人早已被那些当兵的拳脚修理过，没半点平日的嚣张，看到自己被送交给身穿黑狗皮的警察，仿佛吸食了鸦片一样又来了精神。有人还向站在当场的警察套近乎：“姜鸭子，前些天你欠我的赌债，我不要了，先帮我解开身上的绳子！”
外号叫姜鸭子的警察看到众人都看他，恶从胆边生，抽出手中的警棍就朝那套近乎的家伙一棍子，嘴里叫骂着，老子什么时候认识你这龟孙……
不远的地方，赵九指的副官接过樊进康递过来的大箱，麻利地打开，任意捏碎两条纸棒，里面白花花的大洋散落在箱底，他起身对立在一边的赵九指点了点头。
“樊局长，兄弟我就不好意思了。你身负要事，兄弟我就不耽误你局长大人的时间，告辞！”赵九指跟着押送人犯的士兵扬长而去。
樊进康恶毒地看着赵九指一伙的背影久久不动，警长陈万基过来提醒：“局长，李市长他们还等着呢。”
“一群饭桶！赶快把人押出去，还等什么？”樊进康把心中的怒火终于找到发泄点。
警察们受了他的怒骂，转而把怒气转发到那捆成一串的人犯身上，拳打脚踢地把那些恶人拖出政府大楼。
迎接他们的，是愤怒的人群。
…………
初一丁班的全体同学都来看望杨修文，挤得小小的病房水泄不通，众人七嘴八舌地讲着下午公审大会的情形。
“那些坏人全都被绑在政府大楼前，不断有受害人上前指认他们干了什么坏事，真痛快！”
“我看见梦游神他爹也上去打那些人几耳光。”
“原来那些坏人干了那么多坏事！”
“可惜只杀了三个坏蛋。”
“那三个是有人命在身的。”
“判刑最少的也有两年！”
“那些坏人平时凶狠，在公审的时候，有五个被吓得尿裤子。”
“还有几个哭着求饶呢。”
“听说那些坏人全部被警察局的人砍了两只手指。”
“……！”
杨修文听同学们叽叽喳喳地讲述着，心里却为赵九指高兴，那几张“白条”现在一定全都兑现，赵九指肯定躲在哪里数钱。
赵九指确实在数钱，只是他不是数给自己，而是数给花旗银行晋城分行。他给杨修文的户头存进五千个大洋，这是杨修文帮他出谋划策的条件。
关键是李市长打的“白条”还揣回他自己怀里，有了这个，他可以再“光明正大”地再抢一次，反正没留下任何签名。（他的这个想法后来被杨修文制止，空城计再好，也没见诸葛亮第二次使用。）
杨家三少爷说过，如果没留下任何签名，上头还得照常拨付欠下的军饷。抢来的二十几条枪还能做点文章，宰警察局那些混蛋一刀。等抓到疤脸这个主犯，供出后边的主使人，再宰某人大大的一刀，让某人心痛到死，这是他惹到杨家三少的下场。
奔波了几天，捞到一万块大洋和两条黄鱼（金条），外加十万斤粮食，后边滚滚而来的洋财最少也有一万块。从中拿五千个大洋钱，捆住杨家三少爷这棵摇钱树，摇一摇就有钱，再不会穷得让弟兄们跟着自己喝粥，值了！
赵九指存钱的时候，心情愉快得吹起了口哨，柜台里的小姐都含笑看着他。看着含笑的柜台小姐，赵九指忽然想起医院里遇到的漂亮护士，还有和杨家三少打的那个赌，脸上开始不自然。
要是追不上人家，“猪无能”的称号就掉在自己头上，煞神赵九指就会变成“无能赵九指”，那他就成为晋城人的笑料。
该怎么做呢？还找杨老三商量？那不给他笑死！不行！不能找他！再说，杨老三自己都还是小屁孩一个，这男女之事，他懂什么？
那又找谁商量呢？
赵九指想来想去，最后确定，这件事只能找郭子善商量，原因无他，赵九指知道郭子善追郭太太，那是用了九牛二虎之力，几千种技巧全上，最后才抱得美人归。
第十七章 初现谍影
公审大会结束，请愿活动终于以和平的方式收场。
李市长和平方式平息此次学生请愿“闹事”活动有功，上头要给他颁嘉奖令，加上报纸上的宣传，李市长一时名声大起。
警察局长樊进康率领部下抓获导致请愿事件的嫌疑犯，以功补过，仍留任警察局长，丢失枪支的警察被重重罚款，所得款项加上警察局拨出的办公经费合共三千块大洋，这笔钱用于购买五十支长枪和子弹若干，当然，赵九指手中刚好有一批即将报废的枪支，用于打仗当然不行，用来吓唬老百姓还有点作用，这批枪就“便宜”了警察局的兄弟。
歹徒多次闯入晋城中学，原因是“照明条件太差”，晚上太黑，歹徒常常趁黑而入，所以市政政府决定给晋城中学安装电灯，电费由政府拨款解决。由于教育经费不足，晋城女校并入晋城中学，政府将再派一名副校长入驻，拟于次年九月两校合并。这些内容是公审恶霸前李、陆双方就谈好了的，并在公审大会上由李市长亲自宣布于众。
此次请愿活动，政府怀疑有GCD分子的参与，而陆校长的身份值得怀疑，樊进康安排的两个尾巴一天二十四小时远远跟着，陆校长还感觉到在暗处，还有好几双眼睛盯着自己。他不动声色，照常工作。有人问起他的儿子和儿媳的去向，他回答，几个朋友邀请其去了云南昆明教书，顺便考察云南的植物群落。没人能“怀疑”他的话里的真实性，就算有所疑问，陆校长不予答理，某些人干着急，又不能逮捕陆校长拷问，因为陆校长的学生太多，影响太大。
赵九指升为38团的团长，因为平息请愿活动有功。王师长给赵九指打电话，指出38团是他手中最能打仗的团，也是装备最好的团，必需由他最信任的人出任团长，赵九指就是最符合的人选。赵九指无奈接过这副重任，条件是至少补上两个月的欠饷，要不然这兵难带。对于这点要求，王师长慨然同意。消息传出，38团的军官升迁有望，还因平息请愿活动发了点小财，上面再发下欠饷，所以个个高兴。而赵九指很郁闷，追求护士李玉梅的首次行动失败，献花被人家当众拒绝，自觉没脸见杨修文，但是，他又不得不见，因为他手里拿的东西。
杨修文呢？他继续泡在医院里，反正班上的桌椅板凳都砸毁了，一时半会没法上课。
一切好像重新恢复正常，每个人的生活又落回原来的轨迹。
……………
看完赵九指手上的东西，杨修文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因为上边是日文，想起王院长曾在外国留学多年，所以请他来看。
“这个人是日本间谍！”王院长翻看着赵九指带来的一堆文件，然后对赵九指和杨修文说道：“你们看，这是我山西省地图，附后的小册子里记载着我驻山西各支部队的番号、大致武器装备情况和指挥官的简历。这里还有好多张手绘的军事禁区地图和调查手记，这个叫做渡边正树的日本人不简单，不知道他从那里搞到这么详细的资料。这是他的军官证，还是陆军大尉，日本帝国参谋本部情报科情报员，官不小！”
“这是什么？”杨修文则翻看另一迭卷宗。
王院长接过这迭卷宗，粗略浏览一遍答道：“这是我山西省的矿藏分布图，MY GOD，日本人的手伸得太长，居然打起我山西省的主意！难道他们占了我们中国东北三省还不满足？该死的日本人！嗯？日本人在我晋城南面三十多里的子牙沟发现一个优质煤矿！你们看，这个叫渡边正树的日本人在这里注了大量说明，从子牙沟修一条二十里长的铁路，就可以同铁路主干线相连，源源不断的煤碳，就可以从这条铁路运出去。渡边这次专门去考察核实前期的调查，做最后的总结，这是他的总结报告。看来，日本人到子牙沟考察不止一两次。日本人搞到的东西，怎么会落到你们两个的手里？”
“这个叫渡边的日本人太倒霉，遇上……”赵九指话没说完，桌下被杨修文踩了一脚，只好住嘴。
“王院长，有些事，你不要知道为好，就算知道点什么，也最好忘记掉，要不然，会给医院惹麻烦。”杨修文接过话，再反问：“王院长，你怎么会读日本文字？”
“我年轻时曾经在美国留学五年，回国的时候经过日本，又呆了三年……”王院长意识到什么，勃然大怒：“杨老三，我王家祖上世代就在晋城行医，我王耀华出生就在这晋阳城里，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中国人，我也爱国，尽管这个国家贫穷落后，让我在外国人面前抬不起头！我尊敬政府，尽管我对现今政府很失望，可是我还不至于做出卖国求荣的勾当！你杨老三别狗眼看人低，忠于国家的人，在这里不只你一个！”
杨修文被骂得面红耳赤，刚才他心中是有那么一点疑虑。
“好好的，怎么吵起来了？王院长，杨老三还小，有什么对不起您的，看在我的面子上，您大人不计小人过……”赵九指出来打圆场。
“你赵九指的面子我就得领么？军人的脸都给你丢光了，追个女人都惹来一堆笑话，还有脸出来见人，你们两个！给我滚！以后别来我医院里求我！”王院长毫不客气地下逐客令。
“王院长，王院长，您听我解释。”杨修文急中生智，道：“我怀疑在政府里有内奸。请听我分析，这些东西，涉及国家的高级机密，只有政府里的高级官员才能接触得到。这个渡边正树，我猜他本来的目的是考察子牙沟煤矿，半路遇上那个内奸提供的文件，在拿回去的路上出了错，东西落到我们手里。王院长，你又不是政府的高官，也不是军队里的长官，我没有怀疑您的意思，而是想跟你学日语。”
“真的没怀疑我？”王院长的怒气稍退。
“真的！你们看，这个小册子是用日文翻译好的，上面的笔迹与这个渡边的笔迹不一样。我判断，这个内奸一定会日语，很可能他在日本呆过一段时间，所以，我们想要揪出这个内奸，也得学会日语，知已知彼，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这种鸟语也没什么好学的，我包你三个月就能说，你还是跟我学医吧！嗯？！不愿意？”王院长板起了脸。
看着杨修文愁眉苦脸的答应，脸上露出快吃饱的时候发现饭中有粒老鼠屎的样子，王院长与赵九指哈哈大笑。
王院长看见没自己的事了，先告辞而去。
…………
杨修文不得不保密这些文件的得来原因。
这些文件来自于疤脸罗天刚一伙歹徒最后的一次抢劫。
召开公审大会那天，赵九指的兵凶神一样闯进齐府，捉了齐啸天的老婆女儿，要挟着要钱。齐海宣害怕，从家里逃走，他千不该，万不该，逃到疤脸藏匿的地方，赵九指安排的暗哨跟踪而至，抓到了疤脸。当然，齐海宣也当场被捉。
疤脸被捉，想用那个抢来的公文包换自己的一命。
疤脸在校园行凶后第二天才打开手喽罗抢来的那个公文包，看完包里的东西，疤脸知道这个公文包会给自己惹来大麻烦，因为包里的东西明显是日本人的，先不提那些文件和军官证，包里的一把小手枪就吓住了他。丢失这样重要的物件，他知道日本人一定会追查到底，一旦得知他曾经看过包里的东西，他只有死路一条。如果把这些东西交出去，他更舍不得，包里还有三根金条和一叠厚厚的金券，要是都换成大洋钱，可以换到两万多块，这是一笔大财。疤脸考虑再三，立即与那些伤残的手下脱离，把那个公文包藏好，再打算在齐府躲藏几天避过风头再说。
想不到，他还是被抓了，而且，是谁抓他的，他都不清楚。
因为对方全是便装而来。
疤脸怀疑是齐啸天的人干的，因为藏匿的地方是齐啸天提供，如果没人指路，他还会在那个空院子里呆得很滋润。齐海宣本来一起被当场抓获，但是马上被带走，去了哪里，没人告诉他。因此，疤脸有理由怀疑齐啸天意图杀人灭口。
疤脸的第二个怀疑对象是日本人，想起日本人对付中国人的手段，疤脸心中不由打哆嗦。
疤脸希望抓他的，是赵九指的人，这样反而好过一些。
可是那些抓住他的人根本不接话，先把他暴打一顿，再扔他在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