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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的年底,英国商务总监督罗宾臣辞职,由查尔斯?义律继任。义律曾作为律劳卑的随员来过清国,在清国待过两年多时间。
义律一就任,就通过公行向两广总督提出要求,希望去广州管理商务。
自从律劳卑退出广州后,英国的商务监督一直住在澳门,未曾进入广州。以前的大班——即东印度公司的特派委员,获得清朝政府的允许,平时都住在广州。清朝方面采取的方针是,准许民间人士住在广州,“夷官”则不准。
总督向北京奏报说:
英夷义律者,奉本国之命,前来监督本国之商人和船员。现在夷船云集于黄埔,商人与船员之中,不识天朝法律不在少数,为恐徒增事端,希望亲自常住广州,以便管理云云。
虽非大班,但“名异实同”。则是否可比照大班之往例,准之入境?但若其有擅自非为或者勾结汉奸图谋私利之情事,当即驱令其归国,以绝弊源。……
第二年——道光十七年正月十八日(阳历二月二十二日),批准了这个奏报。
林则徐于道光十七年正月四日到达北京,受到跟他同年中进士的旧友和同乡们的欢迎,住宿于城外的三官庙。
以前在江苏协助过他的征税能手予厚庵也来到北京。林则徐的日记上记载着他们久别重逢、欢谈旧谊的情景。
朝廷向广东发出准许义律进入广州的指示时,林则徐正在北京。他一有空就悄悄地会见吴钟世,听取各种情报。
“老大人的情况如何?”他这么一问,吴钟世摇了摇头说:
“鸦片把人变成鬼啦!不定庵里住着一个鬼。”
林则徐中进士待在北京时,吴钟世的父亲还正当壮年,是一位慷慨之士。他具有丰富的实际经验,怀有各种抱负,林则徐曾多次向他请教。而现在他已瘦得皮包骨头,整天把蜡黄的脸冲着天棚,躺倒在床上。枕边摆着吸食鸦片的器具,他的眼睛已变成鸦片鬼的那种带泪的眼,林则徐的模样恐怕已经映不进他的眼帘;不,即使能映进去,肯定也丧失了识别人的机能。
林则徐了解他过去的情况。他的变化,使林则徐感到一阵凄凉。
王尚辰写过一首《相思曲》:
炎荒瘴毒金蚕蛊,皂鸦嘬人肌骨腐;
磨脂滴血捣春华,抟就相思一块土。
相思土碎青烟飞,拌使内地输金钱;
闾阎元气日浇薄,缊化作相思天。
相思兮相思,朝暮无已时。
但愿不识相思味,待到相思悔已迟。
吁嗟乎!
世间多少奇男子,一生甘为相思死。
传说印度在栽培罂粟时,把相亲相爱的年轻男女捆绑起来,当两人的情欲达到最高潮时,用利刃刺穿他们的心脏,用流出的缕缕鲜血来浇灌。——这个传说当时在中国相当流行。大概是人们一旦吸上了鸦片就很难断绝,这和相思的男女难分难舍很相似,因此而编造了这样的故事。在诗中也称鸦片为“相思草”。 txt小说上传分享
断章之二(5)
吴钟世的父亲确实如他的儿子所说的那样,已经不是人,而是一个鸦片鬼。
吴钟世从林则徐那儿拿的津贴并不少,但光靠这笔钱还不能支付父亲的鸦片费。他现在协助金顺记的工作,才勉强能应付。有了这样的工作他才得了救,否则他恐怕怎么也弄不到鸦片。
当时犯罪的动机,大半都是与鸦片有关。
“燃眉之急的问题是鸦片。”林则徐痛切地这么认为。
鸦片问题不仅是同保守派针锋相对地斗争而产生的一种争论,其本身是关系到国民是否灭亡的最紧迫的问题。
二月五日,林则徐从北京出发,奔赴新的任地。他已被任命为湖广总督。
这个官名因有一个“广”字,往往被误解可能与广东方面有关。其实湖广总督是管辖湖北、湖南两省的总督。有时称作湖北湖南总督,在兼管四川省的时期,曾叫川湖总督。
三月四日,林则徐到达汉口;第二天进入总督驻地武昌城。
武昌于一九一一年十月十日陷入革命军手中;这个城市在推翻清朝方面起了决定性的作用。中华民国于第二年成立。民国元年恰好是日本的大正元年。十月十日的“武昌起义”遂定为纪念节日“双十节”。
在亲眼看到武昌的街头高呼革命成功万岁的老人们当中,恐怕还有人隐约记得林则徐当总督的时代。武昌革命距林则徐到任七十三年。
3
道光十七年三月,林则徐到达武昌任湖广总督时,龚定庵任礼部主事,四月补主客司主事,兼任祠祭司,为正六品官。
清朝行政机构的“六部”,来源于周代的天、地、春、夏、秋、冬的六官制,概略地说,其所管辖的事项如下:
吏部——一般行政
户部——财政
礼部——典礼
兵部——军事
刑部——司法
工部——技术、建设
没有专管外交的部。这是因为清朝认为没有一个国家可以与中华对等,因而不能有对等的外交。这种天朝的思想意识,承认民间的东印度公司的职员,但不准英国的官吏——商务监督入境。律劳卑不仅擅自进入广州,而且要求对等地交换信件,因此,“天朝”的政府认为这是荒谬绝伦的行为。
接待进贡国或外藩,同它们交涉,由礼部承担。所以勉强地说,外交属“礼部”管辖。但就对外贸易来说,因有海关的关系,而海关属户部所管,所以户部也承担了一部分外交任务。
由此可见中国的“部”相当于日本的“省”。现在中国仍使用“部”字,如内阁的各机构就有民政部、外交部、国防部等。这是继承了“六部”以来的传统。
部的长官为“尚书”,满族、汉族各一人担任,所以各部有两名长官,如道光十七年吏部汉族尚书为汤金钊,满族尚书是奕经。副长官为“侍郎”,侍郎分左侍郎与右侍郎,而且与尚书同样,分别由满汉各一人担任,合计有四名副长官。
按顺序排列,侍郎以下有郎中、员外郎、主事。郎中相当于日本的局长,员外郎相当于部长,主事则大体相当于课长。日本的局长、部长、课长,相当于中国的司局长、处长、科长。
定庵也于这一年被选任为湖北的同知。但他没有赴任。同知为正五品官,是知府的辅佐官。
中国的地方行政组织的顺序是省、道、府、州、县。中国的县比日本的县小,可以大体比作日本的“郡”。中国的知县相当于日本的县知事。他不过是个七品的官儿。中国的府大体相当于日本的府、县。府的长官叫知府,同知相当于副知府。
湖北有林则徐,定庵虽然也想去那里从事地方行政工作,但去了就再也见不到默琴了,因此他还是以六品官在北京,而没有到地方上去当五品官。
这一年定庵有不少有关佛教的著述,校订了七卷《龙藏考证》和七卷《三普销文记》等。
弛禁论到这一年已经销声匿迹了。许乃济上奏弛禁,反而导致了严禁气氛的增强。
义律虽获准进入广州,但在那儿无事可做,又返回了澳门。原因是英国政府要采取同清国对等的立场,不准义律以“禀”(请求书)的形式通过公行与清国官方接触。而清国方面的态度虽准许义律入境,但仍按以前大班的旧例,坚持“如有要求,应通过公行呈禀”的原则。清英两国的关系再次出现紧张的气氛。
英国的强硬派在本国的活动逐渐奏效。不久,英国政府决定派遣东印度舰队司令马他仑去清国视察。
北京不断地督促广东驱逐鸦片母船。广东当局通过公行通知义律,鸦片母船如不撤走,将“封舱”,全面停止贸易。但是,鸦片母船仍然屹立不动。
在许球主张严禁鸦片的奏文中,曾列举了夷商中九名最恶劣的鸦片贩子。两广总督邓廷桢通过公行的伍绍荣,命令这九人撤回澳门。但这九人仍赖在广州不走。
这一年,英国的维多利亚女皇即位。
道光十七年,对道光皇帝来说,又值第七个不祥的“凶年”。但这一年骨肉亲人中谁也没有死。
皇帝的情绪略有好转。看来已脱离倦怠期而进入勤勉的季节。寝宫养心殿里灯火彻夜通明。他在灯光下执着朱笔,批阅奏文。
潜逃的女人们(1)
“她终究是会走的。现在这样的时刻到来了。”连维材在那座已经没有西玲的、潇洒的小宅院里,小声地说道。
西玲离去了,连维材再一次体会到他是多么爱西玲。
现在他是否要通过对失去喜爱的女人的悲哀的忍耐,来考验自己的力量呢?
1
连哲文游学苏州即将结束,他不久就要回厦门了。但他还不想回去。
这两年来,哲文整天画画,弄得老师周严只能摇头叹气。但对他来说,绘画却是人生的启蒙。如果回到厦门,恐怕很难遇上像昆山道人这样杰出的画师。“看来你已经开辟了新的道路,从我这儿已经学不到什么东西了。”昆山道人虽然这么说,但哲文感到还可从他那儿吸收很多东西。
哲文不愿离开苏州还有另外的原因。那就是女人。
哲文经常到哥哥们挨次托付的妓女丽云那儿去,但他跟丽云并没有很深的关系。他们的年岁相差太大,而且她曾是哥哥相好的女人,所以一开始就产生不了情感。
她的房子紧靠着运河,窗子下面经常停靠着一只邋邋遢遢的舢板船,船上有一个粗野的少女。哲文之所以经常上丽云这儿来,就是想看一看这位女船老大。这不是出自对异性的兴趣,而是作为一种绘画的素材在挑逗着哲文的心。
夏季的某一天,哲文来到丽云那儿。丽云吸了鸦片睡着了。日头还很高,窗上挂着竹帘子。
哲文朝窗外看了看,女船老大的舢板船没有系在那儿。他已经三次没有看到这只舢板船了。上一次来的时候,丽云半开玩笑地跟他说:“那个大脚美人最近不见啦。大概是上什么地方去了吧。看你怪可怜的。”
这天,看到丽云衣衫不整的睡姿,年轻的哲文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心情。他快二十岁了,还没有亲近过女人哩。
因为是夏天,丽云没穿内衣,只罩着一件长衫。长衫的料子是极薄的粉红绸子,上面印着竹叶的花纹,给人一种清爽的感觉。
长衫的大襟是解开的,裸露的胸脯上只覆着一把泥金的扇子。不知什么时候连这把扇子也滑落了。
因为出汗,长衫几乎湿透了,粉红的绸子紧贴在身上,颜色显得更浓。乳房的四周也湿透了,奶头清楚地显露出来。
因为是哲文,所以她并不注意自己的睡相;加上又吸了鸦片,睡得十分香,连长衫的也撩了起来。下身连裤子也没穿,而且跷起一只腿,连腿肚子也露了出来。竹帘的影子变成细线条的花纹,投射在她的腿肚上。
如果没有竹帘投下的影子,哲文也许会转过脸去。但印在腿肚子上的条纹却不由得吸引住了他。
他很年轻。他的胸口扑通扑通直跳,心儿简直要穿透后背跳出来,他不由得摇摇晃晃地迈开步子。
他走到丽云的身边,弯下身子,手儿哆哆嗦嗦地伸向丽云的腿肚子。当触及大腿的内侧的时候,哲文的手指头激烈地颤抖起来。不过,丽云并没有任何反应。 她吸了鸦片,睡得又香又甜。哲文马上缩回了手。他的脑子里闪现了另外的事物——画。
“这个女人并不美,她的肌肤甚至可以说是丑的。那么,究竟是什么使我的心儿这么怦怦地跳动呢?这个三十岁的女人的肉体已受到鸦片的腐蚀,决不会具有蛊惑的魅力。是什么给它带来了美感呢!?”哲文看到了窗子,他心里想:“啊,是竹帘的影子!”
他走到窗边,卷起竹帘。耀眼的阳光,一下子照满了屋子。哲文揉了揉眼睛,看了看睡在床上的丽云。刺眼的阳光也不能惊醒这个吸了鸦片而熟睡的女人。她只转了转脸,身子一动也未动。
潜逃的女人们(2)
阳光是无情的。完全暴露在阳光中的肌肤,松弛而无光泽。那是一片枯肉。
“对,那是影子。不是普通的影子,是带着许多细直线的影子。我从未见过使用这种方法画的画儿。”
正当哲文这么想的时候,窗外有人喊道: “这位少爷真糟糕!把女人弄成那个样子,还要打开帘子!”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停靠了一只画舫。画舫里一个年轻的女人踮起脚正朝屋子里瞅着。说话的就是这个女人。她那张圆下巴的脸蛋儿,叫夕阳一照,显得光彩夺目,十分漂亮,两只眼睛滴溜溜地转动。女人见哲文红胀着脸,没有答话,于是跟他打招呼说: “你的相好的在睡觉,怪寂寞的吧。到我这儿来喝一杯吧。”女人的话带有北方口音。
画舫是一种涂着彩色的带篷的船。这是一种游玩的船,不是运载货物的。在江南的水乡,流行用这种画舫载着歌妓游玩。不过,现在向哲文打招呼的女人并不是妓女。后来据她说,她是租了一只画舫在独自游玩。
哲文叫这个女人夺去了魂魄。这大概是由于窗外射进的阳光,把丽云的丑陋、枯萎的肌肤无情地映在哲文的眼中,因而紧接着所看到的美更加打动了他的心。而且哲文具有艺术家的气质,他对第一印象尤其敏感、强烈。
以后,他跟画舫里的女人见过多次面。每次见面都是在船上。约会的方式大体是这样:“明天在桃花桥见面。”
女人自己说她的名字叫李清琴。但她从未说过她住在什么地方,坚持问她,她就笑着回答说:“我住在船上呀。”
画舫上还有船家夫妇俩。他们的嘴都很紧,有关清琴的事情,除了她简单的经历外,什么也打听不出来。
在分手的时候,一般都是先让哲文在什么地方下船,然后她继续坐在船上向什么地方开去。
不过,清琴并不叫人感到她是个神秘的女人。相反,她性格开朗,心直口快,爱打听一些琐琐碎碎的事情。她的这种毫不羞怯的性子,对性格内向的哲文来说反而有一种吸引力。
事实上清琴也确实很少登岸。她在躲避石田时之助。
由于林则徐调任,她的使命暂时告一段落。在武昌将有另外的人来刺探林则徐身边的情况。她已接到新的命令,要她留在苏州,接近连维材的儿子。
看来北京已开始注意金顺记了。
石田时之助向清琴提出,他想趁林则徐荣升的机会,辞去幕客,跟清琴一起生活。清琴一听这话,说了一句:“啊呀!我太高兴了!”然后就逃到船上去了。
苏州当时是一个拥有一百多万人口的大城市。石田红着眼睛,每天在拼命地寻找清琴。
清琴跟哲文说: “有人在寻找我,所以我到处躲藏。”
这一半是事实,一半是谎言。
她编造了一段经历,说她是一个不满家里订的亲事而逃出家门的姑娘。
2
连维材也叫西玲从自己的手中逃走了。不过,这是他早就预料到的事。他已经一年多未去广州了,而且他早就知道简谊谭跟承文勾结在一起,发了大财。
西玲和谊谭除了一般的姐弟的感情外,还有一种不同寻常的同志式的感情把他们联系在一起。这一点连维材也是很清楚的。现在谊谭既然发了财,西玲当然不愿再受连维材的束缚了。
西玲有一颗奔放的心。为追求自由从波斯流浪到印度的帕斯人的血液,现在以另一种形式流在她的血管里。“无聊死了!”她经常这么说。这句话表明了她无法忍受束缚的性格。西玲最大的魅力就是她那奔放不羁的性格。连维材为自己有力量把她束缚住而感到高兴。
潜逃的女人们(3)
“她终究是会走的。现在这样的时刻到来了。”连维材在那座已经没有西玲的、潇洒的小宅院里,小声地说道。
西玲离去了,连维材再一次体会到他是多么爱西玲。
现在他是否要通过对失去喜爱的女人的悲哀的忍耐,来考验自己的力量呢?
连维材跟石田时之助不一样,他只要想找,马上就可以把西玲找到。他很了解她弟弟的近况,只要循着谊谭的线索去找,很快就会了解西玲在什么地方。
道光十八年,连维材来到广州时,由于日益高涨的严禁鸦片的浪潮,弛禁论已经销声匿迹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危险当然会向承文和谊谭的身边逼近。而这两个青年人却什么也不知道,还在得意忘形地大搞冒牌鸦片的买卖。由于资本充足,甚至在西关租了仓库,规模比以前搞得还大。
连维材叫来一个眯缝着眼睛的侦探。
“我想找谊谭姐姐的住址。”
“这个我已经知道。”
“在什么地方?”
“在石井桥附近。”
“石井桥不是乡下吗?难得她能够窝在这种地方。……我不在这里的一年多时间,她干过一些事情?”
“邀朋呼友,几乎每天晚上都举行宴会。”这是一位很有本领的侦探,他什么都知道,但只回答所问的问题。
“都是一些什么样的人?”
“读书人。”
“现在石井桥的情况怎样?”
“还是跟那一带的读书人交往。他们都叫她西玲女士,看样子她很得意。”
连维材歪着脑袋想了想。
以前西玲同鲍鹏那些外国商馆的人以及街上的流氓头子交往。这些人同读书人可大不一样。不过,她不愿意受束缚,为了排除寂寞,她什么事都能干的。她跟那些闲散的知识分子交往也不值得大惊小怪。
连维材要侦探给他画了一张路线图,然后低声地说道:“我得去一趟看看。”
林则徐介绍的王举志已经极其秘密地来到金顺记的广州分店。他的相貌、言谈、思想等一切都显得爽朗、正派,连维材暗暗地为他的人品称赞。
“我要到乡下去一趟。”连维材这么一说,王举志央求他说,“请您也把我带去吧。我不会给您添麻烦。我喜欢在乡下走动走动。以前我一个人走过很多地方。”
“我是到一个叫石井桥的地方去。”
“啊,那一带最近我去过。我还在那儿交了一个朋友。我想去看看他。您在办您的事情的时候,我到我的朋友那儿去。”
于是两人一块儿朝石井桥走去。
出广州城向西,沿河北上,接连有泥城、缯步等小镇。东边有“四方炮台”,再往北去,即到后来鸦片战争时平英团包围英军的三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