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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老龙皇攻击袭来的时候，王石忽然被禁锢住，就连气海也都是如此。他那时才知道，老龙皇有着一眼看透他的能力，只是并没有展示出来而已，而对方深知阴阳双鱼的存在，王石想最后一搏都没有机会。
一刹那的时间，王石来到了死亡的边缘。
从未畏惧过死亡，却一直都畏惧着失去。
那时，最后的目光望向鱼红莲，王石心中有着太多的不舍跟痛苦。然而他却只能看着鱼红莲跑来，自己走向死亡。
当再次睁开眼，发现这个世界并没有向着糟糕的方向发展，所有人都还安好，自己身上的伤都已经好的差不多。失而复得的情绪涌上心头，让王石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错乱的情绪，他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好。
衡量一个人对你有多重要，最准确的办法就是失去。唯有当你的世界缺少了这个人之后，你才会明白这个人到底有多重要。
失去之后再得到，其中的百感，也只有当事者才能够体会得到。
王石知道老龙皇就在旁边，死亡的威胁依旧在身边，可是他不能立刻让自己冷静下来，去剖析每一件事情背后的缘由。
他是个人，终究不是个机器。
静静地看着月光，看着鱼红莲，听着熊帝的呼噜声，王石很安静，仿佛他能够一直这样看下去、听下去。
月光偏移的缓慢，最终还是倾斜到了很远的地方，逐渐隐退在群山之中。
薄薄的黑暗笼罩下来，将这一切都衬的十分静谧。
王石终于从静思中脱离出来，他逼迫着自己抛弃所有的感慨，重新成了一个冰冷如刀的人，他需要切开每一件事情，找出其背后乱麻般的关联。
只是片刻的时间，王石走向了老龙皇，笔直地看向他。
老龙皇在此时睁开了眼睛，同样看向王石。
两人的目光在黑暗之中碰触，好似两把刀锋擦过。
第一百八十一章 万古一角
从王石杀死所有万族的那一刻开始，他就跟老龙皇对视到了一起。
两个相差了几乎万年的强者，盯着对方，不过是在尝试着对方的刀到底有多锋利。
气势上的比拼，很难说谁最终会赢。更何况老龙皇跟王石这样的人物，其实一眼并不能分出输赢。
这并不单单是力量上的对比，也不仅仅是谁更勇猛谁就可以赢。它需要绝对的信念，也需要不变的意志，还需要看透对方的能力，需要太多太多的东西。
唯有真正的王者之间，才会有这样无声的较量。
天际上好了日月星辰的变幻，斗转星移，大地几度枯荣，山河重组，万物生死，世界的演化在飞速地进行着。身旁的石屋正在岁月中急速地风化，开始坍圮、破碎、成为风尘消失在天地间。
浩渺天地，好似只剩了两道孤绝的影子，四周已是沧海桑田。
老龙皇的目光微微动了一下，终止了这场较量，目光不再锋利，看着王石，说道：“万古奇才，当为仙王。”
王石看向老龙皇，说道：“困于囹圄，英雄将老，壮志犹在，愿可流传。”
仅仅是一眼，王石跟老龙皇都能够看到太多的事情，对于彼此也有了大致的了解。两者的评语，都是十分的中肯。
老龙皇好似笑了一丝，说道：“找你来，主要是想跟你谈一些事情。”
王石点了点头，说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为什么能够活下来，王石十分清楚，他也想明白了太多的事情，自然不会对老龙皇再在什么敌意。
“你是阴阳的人？”
“不是。”
“那你体内为什么会有阴阳鱼？”
“我是被选中的人。”
老龙皇思量了漫长的时间，万载的岁月，有些事情会发生太多的变化，不过以他的智慧还是能够猜出个大概，问道：“像你这样的人多吗？”
王石联想着东仙域所发生的种种事情，推断道：“不多，最起码外面的东仙域，就只有我一个。”
“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新的被选中的人？”
“是，不过他们好像并没有时间的限制。只要有符合标准的人，他们就会种下阴阳鱼。”
老龙皇沉思了更长的时间，向着窗外望了一眼，说道：“汇聚这样的一批强者，到底是为了什么样的力量？”
王石在一旁等待着老龙皇的继续发问。
“对于阴阳这个势力，你还知道什么？”
“只知道体内有阴阳鱼，对于其他的事情，并不知晓太多。”关于戏子的事情，王石都无法很好地下定结论，也就无法说出来。对于戏子所说的阴阳门那伟大的宏愿，他也是持有怀疑的态度。
“那你要小心一些，阴阳的势力远不是你所能够想象的。若我是你，至少蛰伏上百年，才会再出现。”
“百年藏刀，不用则锈。”
“你太过刚猛，怕是会折断。”
王石轻笑了一下，说道：“断刀亦可杀人。”
老龙皇也轻微地笑了下，说道：“我老了，终究比不上你。”
“若能回溯万古，我定会与你一战！”
“这么多年，倒是磨掉了心思了。”
老龙皇对于自己的衰老从未有过叹息，真正强大的英雄，是可以承受住自己慢慢走向死亡的这个过程，他们可以承受住这个世上任何的事情。
“万古之前的事情，你来看。”老龙皇身上散发出了缥缈的仙气，凝聚成了一张画卷，缓缓铺陈开来。
一股洪荒的气息弥漫而来，王石不由得凝神。
脚踏大地，身擎苍穹的巨人，古铜色的肌肤上密布着玄奥的符文，流动起来，逸散出无尽的仙气，随意地拔出一座山岳，向着天空的巨鸟投掷而去；巨鸟长唳一声，爪子崩碎山岳，身形没有停顿，立刻向着巨人扑去，两者立刻大战到了一起。
浑身缭绕着火焰的人身怪物，双手舞动着一杆大旗，大地崩裂，喷涌出岩浆，天地坠落下流火，虚空更是诞生了无尽的火焰；满头都是舞动的红蛇，面目铁青的天妖，脚下的黑水翻涌，跟那火焰碰撞成了天地的毁灭。
周身散发着无量金光的人族，双拳横推一轮日月，崩碎虚空，以无上的威能，向着下方镇压而去，万里大地崩裂，形成恐怖的深渊；一头神龙腾跃而起，呼风唤雨，主宰天地，向着那人族搏杀而去……
万族大战，每一位神灵都脚踏诸天，身后一片尸山血海。
猛然间，天地迸发出了一道光芒，迅速地洞穿了一个个强悍的生灵，将其化为灰烬，并且迅速地蔓延开来。
砰！
眼前的画面骤然消失，重新化成了仙气，回到了老龙皇的身体之中。
原本在春秋门的时候，曾经因为神龙看到过一角万古前的虚像，王石本应该有所准备，可现在这切切实实的影像还是让他陷入到了深深的震撼之中。
老龙皇在一旁等待着，给王石充足的时间去消化这件事情。
当年万族大战，他不过是一只小幼龙，能够看到的事情也只有这么多，最后的那道毁灭性的光芒，他也未曾真正经历过。不过至今回想起来，老龙皇还是心有余悸。
那道强大的光芒，最后毁灭世上一切东西，实在不是任何力量所能够阻挡的。
老龙皇都是如此，更何况是王石。
光是那些大战的神灵，都足够让王石震撼。
那些神灵，是什么境界？人仙，地仙，天仙？举手投足便是毁灭天地的威能，已然站立到了这个世间的巅峰！
堪比天仙的神灵，主宰着天地，竟然齐齐被一道光所洞穿，看起来好像没有发出任何的反抗，差距大到让人觉得窒息，而那道光芒又是一股什么样的力量？
即便此时的王石已经到了无量神隐境，可以纵横东仙域，斩杀整个荒古的天才，但是在这样的力量面前，他还是太过孱弱，孱弱到根本无法反抗。
戏子说的很对，想要真正见识到什么是修行，还是要去中域！
王石距离这个世间的巅峰，还有太长的路要走。现在的他，依旧十分弱小。想要解开李逸仙留下的一个个谜团，想要解开身上阴阳鱼的诅咒，将充满艰难。
缓缓地平息着心中的震撼，王石看向老龙皇，说道：“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我才可以接受。”
“我至今都未曾完全接受。无妨，我只是想告诉你，那道光应该就是阴阳那股势力所制造出来的。所以，今后的道路上，你要万分小心才是。这就是万古之前的大战，算是为接下来的事情做做铺垫。”
当初那道光芒降落到湘竹林的时候，老龙皇就认定王石是阴阳的人，他需要了解阴阳的事情，判断万古前的那些人是否又将目光投放到了这里。
所以才会有了接下来动用龙角安抚万族，至于看着王石跟万族搏杀，则是想要看看对方的实力到底强大到了什么样的地步，只是接下来的一系列事情还是有些出乎了意料，没想到先祖神灵都出现了。
身为荒古真正的领导者，老龙皇看事情的角度自然与众不同，他不需要看十年看百年，他需要看千年看万年。然而在此之前，他也需要做一些琐事。在妖皇面前杀死王石，便是其中的一件。
当时的情景下，若是就此放王石离开，妖皇心中又该如何想？万族的信念到时候又会如何？怕是要陷入几百年的低沉期。杀了王石，报了仇，加上妖皇的煽动，反而可以激起万族的雄心，让万族继续前行！
在滚滚的历史车轮面前，伏乾龙皇的小算计实在是算不上什么，融苍跟桐岐等一干强者的生死也算不上是什么，这些人百年后都会继续涌现出来，一代接着一代。
老龙皇都经历过万古前的大战，更是活了万载的岁月，对于这样的琐事，实在是不会动容。所以他可以看着王石折腾，看着屠戮发生。
谁对谁错，其实很难衡量，有的只是活下去而已。
老龙皇想要留下王石，就是为了看看阴阳现在是什么样子，想要弄清楚王石又为什么要来到荒古。只是现在看起来，事情又出乎了意料，王石也并不知道阴阳门的事情。
然而，老龙皇却又有了新的决定，所以才会让王石看那万古大战的一角。
王石听到老龙皇的话，心中不由得悚然一惊，若是阴阳门的势力真的如同老龙皇所言，那么他的反抗之路必将更加漫长，也更加危险。而他已经深陷这个漩涡，无法脱离出来。
阴阳门，绝对不会容纳王石这样一个反抗者。而王石，也绝对不会接受被安排好的命运。
努力压下心中的震惊，王石看着老龙皇，说道：“不论接下来你要跟我交换什么，我都要谢谢你给我看了这个。”
唯有真正认识到敌人的实力，才能规划好取胜的路线，要不然所做的一切到最后都会偏离自己的预料。看到阴阳门的真实力量，王石需要开始思考很远的道路。
老龙皇看着王石，说道：“只有一件事情——我想要你的一个承诺！”
第一百八十二章 孤影老英雄
老龙皇并没有立刻跟王石说起承诺的事情，而是缓缓地谈论起了其他的事情。
“你知道我为什么眼睁睁地看着你杀死融苍、桐岐等万族，而袖手旁观吗？”
“大概他们在万古的历史中，都只能算得上是一粒尘埃吧。”
老龙皇颇为赞赏地看了王石一眼，能够脱离眼前，着眼历史的实在是太少，他缓缓地说道：“融苍跟桐岐，两个都拥有着不错的天赋，运气好一些，到达天妖的境界并不是太难的事情。可是这样的天才，我在万载中，在万族之中，见到太多太多。”
“什么事情见的多了，都觉得稀松平常了。天天吃馒头的人，见到馒头自然就不会像乞丐那样两眼冒光。”
“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即便他们运气足够好，可以真正成长起来，到了跟我一样的程度。却也没有真正的用处，最终还是要死在这里。”
王石对于这个消息还是颇为吃惊，不由得问道：“为什么？”老龙皇的实力可远远不止人仙境那么简单，为什么会没有用处？
老龙皇好似在回忆以前的岁月，说道：“冲出荒古，振兴万族的辉煌。你以为这样的事情，我真的没有想过吗？我想了整整三千年。在这三千年中，我率领着万族，不断冲杀，想要冲出荒古，更是想尽办法尝试，却都没有用。”
“你看到那荒古屏障了吧。它不仅仅是对人类的屏障，也是对我们的屏障。光是想办法冲出那里，我就耗费了六百年的时间。那屏障是一头堪比神龙的天妖跟三方仙器共同演化出来，想要出去，就需要抗住天妖跟仙器共同的威压。”
“我努力修行，更是接住了先祖的数种仙器。可是当我终于冲出荒古屏障，回头望的时候，我才发现只有我一个可以凭借着强大的修为冲出来，其他追随我的强者都已经死在了里面。”
“而当我准备远离荒古，去探查人类是什么情形的时候，看守荒古的人出现，直接动用仙器将我击成重伤，只能逃回荒古之中。”
“我自然不服，苦修千年，不断冲杀，终于磨死了外面的看守者，也用了无数的办法，使那仙器陷入到了沉睡之中。第一道屏障，总算是被我克服。可是接下来的问题，一个比一个难。”
“扛着外面天地的重压，我开始离开荒古，去探查外面的世界到底如何。我没有想到，越远离荒古，受到的压制就越严重。距离荒古十万里的时候，我人仙境的修为竟然只被压制到了凝气境，我不得不回到荒古，重新想办法。要不然走出荒古，也没有作用。”
“当四百年后，我发现了一个更令我震惊的事情——我的修为再也无法进步半点，不论怎么努力都无法进步！这种事情，比其他之前的状况都要严重。这让我思索了十年，才想出了一个结果。”
“北冥海中可以产生鲲，小水池中就只能有小鱼。在荒古的这片土地上，只能允许人仙境的存在。自然之中总会有一些力量，阻碍着发展。我想要突破地仙，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穷尽心思，想出各种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最终却都失败。即便我让三具分身都修行到人仙境巅峰，最后合体的时候也无法突破到地仙境。”
“到那个时候，我才终于认识到，我无法冲出荒古。于是我就开始培养强大的后辈，让他们去做一些尝试。然而所有冲出去的万族，都跟我一样被压制住，也都产生了各种各样的问题，始终无法成功。”
“熊帝倒是个例外，他可以随意地进出荒古，在外面受到的压制也没有强太多。这样的例子，有着太多的巧合，他不仅将血脉彻底换掉，更是有着奇遇，还有着一个很强的朋友，才能够走到今天。不过他在外面，也很难突破人仙境到达地仙境。这样的例子，不可复制。”
“一千年的时间，无数的尝试都失败，我陷入到了迷茫之中。此生的修为无法进步，所有的办法都失效，族人也无法冲出去，难道我就要老死在这片土地上吗？”
“我没有再去尝试，仰望着苍穹，枯坐了百年。”
“一朝醒来，我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这片天地已经发生了变化，即便我冲出荒古，也无法改变太多的事情。我能够做的，就是维持住荒古的血脉，让他们继续存在下去。等到无数的岁月之后，或许有时机可以让他们出去。”
“万族要在我的手中继续繁衍，不能断绝。却也不能太过膨胀，荒古之中并不允许太多的族群出现。于是我就想一个屠夫，精准地控制着圈子的牲畜，多了则杀，少了则养，一直将稳定在一个稳定的状态。”
“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或许这就是我的使命，我存在的意义。”
老龙皇说了很多，语气却没有起伏，这万载波澜壮阔的岁月，在他看来不过是一江东流水而已。
王石说老龙皇是“困于囹圄，英雄末路，壮志未酬，愿可流传”实在是再中肯不过的评价，只是他没有想到老龙皇所经历的事情这么的曲折。
三千年的苦苦探寻，三千年的思索，无尽的苦难，都无法打到这个刚毅的龙皇，然而他最终却不得不接受一个永远无法改变的事实。
毕生都在努力，为之奋斗的事情，竟然只是一个泡影，寻常者怕是立刻会崩溃。而老龙皇却没有，他依旧站在了万族的最前面，思考着自己能做的事情，并为此消耗着自己最后的生命。
相比之下，融苍跟桐岐等强者的生死，实在是不值一提。即便是伏乾等妖皇的生死，也是不值一提。
这也就是老龙皇对于显化出来的神灵先祖也没有表露出太多激动的原因，他们彼此都已经深知这个天地已经发生了翻天地覆的变化，已经不再属于他们。他们能做的事情，只是困于一方而已。
所有的力量，才滚滚的历史面前，都是一粒尘埃。
若是放在远古，以老龙皇的天赋，绝对可以达到那些神灵的层次，哪怕是跟神龙比肩也未尝不可。可惜他只能困在荒古之中，看着自己的生命流逝。
老龙皇深知自己的使命，所以多少年来都将自身的气息调到最低，以此来延续生命，只在最关键的时候出来调整着万族前进的方向。
王石的到来，代表着曾经毁灭万族的阴阳。老龙皇自然想要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只不过后来对方所表现出来的实力以及魄力，还有刚才的那场交锋，都让老龙皇改变了原有的主意。
百年之后尚在掌控，千年也可以勉强，三千年之后又会如何？
老龙皇深知若是无法看的长远，万族必定要走向消亡。哪怕这是该有的历史结局，老龙皇的心中也有着不甘，更有着不忍，他要拼上所有，继续留存着万族的血脉。
王石再次陷入到了震撼之中，他此时才算是真正了解老龙皇，不由得对先前自己贸然下定的结论有些后悔。
世上真的有些事情，不是你所能够明白的。不曾真正经历过相同的事情，永远不会有切身感受，更何况着万载风云变幻，又有谁可以作评价？
一个时代成为尘埃，最后一个孤老的英雄。
万古天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