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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攻略手记-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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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奴婢自知兹事体大,没敢对别人提过,只敢告知王爷一人。”

    “那么……这番话你此后须得烂在肚子里。”如果康公公所言属实,朱椿还真想不通父皇为什么要给自己建这么一所华丽的府邸。但就算确有其事,如此引人非议的事情也是不能让他人知道的。

    “奴婢知道,还请王爷明鉴,奴婢父母双亡,兄弟姐妹也失散了,无妻无子,贪污那银两又能作甚?”

    夏子凌看着跪在殿下的康公公,突然心生几许同情。宦官制度本就是中国古代最残忍的制度之一,辱人身体不说,宦官为皇家卖命,不过是一颗随时可以被捏碎的棋子。说起来这康公公辛辛苦苦督建好了蜀王府,最后却又替人背黑锅,实在可怜。

    然而……侧目看了看朱椿冷峻的侧脸,他屏退众人,只带自己接见这康公公,甚至连张守都未带,想来是对此事已经是暗下决断了。

    “康公公,现下没有旁人,本王就实话跟你说了吧。这事不管原委如何,你是不得不死了。”

    朱椿平静地说出这一语,康公公却是突然面如金纸,摊坐在地,一语不发。

    朱椿继续道:“康公公,本王实地看了这府邸之后,有些事情还是心里有数的。人总有一死,时候到了,何须眷恋红尘,你虽难逃一死,但本王会给你应有的补偿。”

    康公公闻言,茫然地抬头看着朱椿,不知他是何意。

    “本王拟定奏报,送达应天,一来一回,也需要四五个月,在这期间,本王准你在王府中居住,吃喝用度均按本王的标准配给,并且为你过继一个义子。待你死后,本王再在成都为你立一座康公祠,供后世瞻仰。”

    听了朱椿的话后,康公公心中百感交集,面上表情一时有些扭曲。

    蜀王的意思是给他四五个月的时间享受神仙一般的生活,并且圆他无子之痛。而那修建祠堂,更是从古至今太监鲜少能享的待遇。只是……这一切都建立于他是个死人的前提之下。

    当年领了协助景川侯修建蜀王府一责,得洪武帝亲自召见,他还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却不想这殊荣原来是一张催命符呀。

    一年前收到洪武帝戴罪继续督建蜀王府的诏命时,他就有预感自己要倒大霉了。心心念念盼到了蜀王就藩,却只是真正宣布了自己的死讯而已。

    然而……蜀王给予自己的补偿,却是他之前没有想到的。尤其是那设立祠堂一事,像他们这等卑贱之人,在宫中死了常常是拖出去埋了,连个墓碑都没有,而将牌位供奉在祠堂中供后世瞻仰,这样的殊荣不能不让他动心。

    虽然他终难逃一死,但蜀王也算对他仁至义尽了吧。今日一见蜀王真容,康公公才发现与坊间传闻,蜀王能诗善文、俊秀儒雅的形象还是有些出入。这位……绝对是个厉害的主啊。

    康公公思定之后,脸上泪迹未干,却叩首道:“多谢王爷厚爱,奴婢会按王爷的指示去办的!”

    朱椿点了点头,这个康公公,倒是个识相之人。

    朱椿冷然处理完入蜀第一桩要事,举行过入府典礼,接下来休养整顿了一段时间,及至过了年,成都的天空终于初次泛晴了。

    这入了蜀地,朱椿才真正体会到为什么会有“蜀犬吠日”的说法,成都此地,由于四周群山环绕,平原水汽不易散开,天空终日阴霾,就算是晴天也难得一见太阳。这样的气候,倒是极养人肌肤,蜀中人多较为白皙,譬如……夏子凌这样的。

    天刚放晴,张景就到蜀王府拜访来了,并且同行的还有提刑按察司按察使王正孝与都指挥使司指挥使赵信,三人一同邀请蜀王赴郫县拜谒望丛祠。

    据张景所言,到蜀地就任的官员拜谒望丛祠,祭祀古蜀国望帝和丛帝,是必须的礼节。今日四川“三司”的最高官员都来到蜀王府,这三人分别掌管了四川行政、按劾和军事大权,他们的面子,朱椿不可能不给,因此,便欣然同意前往,次日便启程赶赴郫县。

    郫县是古蜀国望帝定都之地,离成都不过五十里的距离,两日便可到达。第二日,蜀王携王妃和亲信三两人,轻车两辆,与张景等人一同上路了。夏子凌虽然生长于蜀地,但是早年一直忙于跟随师父勤学苦练,也是第一次到那望丛祠。

    到了郫县,祭祀望丛二帝的仪式还需准备器物,郫县县令便先行设下筵席,倾尽郫县美食,款待蜀王及三位顶头上司。

    明初,郫县名产郫县豆瓣酱还未问世,但是郫县有得一方好水,却是烹煮任何食材都美味极了。现下正值冬季,县令令人置上几口铜锅,备了鸡鸭鱼肉、瓜果蔬菜等物,用铜锅甘泉现煮现吃,配上秘制的蘸碟,简直妙不可言。

    夏子凌吃得不亦乐乎,他发现这到了蜀地,除了第一日收拾了康公公,倒是暂时没甚事情可做。整日吃喝享乐,他都快没了斗志。怪不得人言“少不入川,老不离川”,四川此地,果真是个让人安逸到不想动的地方啊。

    不过,美食固然诱人,筵席之上,却总有一件让夏子凌不甚高兴的事情,这不,这事现在就找上来了——

    “夏教授,来来来,越川敬你一杯,以后大家同为蜀王效力,便是一家人了。”

    夏子凌心中嗤笑。同为蜀王效力?他一个地方官员,效力的应该是朝廷、是皇上,怎的是藩王呢?

    越川是张景的表字。夏子凌起身,却并不急着与张景碰杯,而是客气道:“草民怎敢与大人攀做一家人,草民也不是什么教授,只是个身无官职的闲散人,蒙蜀王不弃收留在府中混两口饭吃罢了。”

    张景倒是颇有眼水,与蜀王不过打过两次照面,对于蜀王手下的人在王爷面前的轻重程度,便拿捏得准了。这刚敬了朱椿,放着正五品的王府长史和仪卫不敬,却先上他这来了。可惜夏子凌一则对张景印象不大好,二则酒量不济,并不准备干脆地一饮而尽。

    “呵呵,夏兄谦虚了,你一看便是满腹经纶、谋略过人之士,恐怕是不想俗世缠身,才未入朝为官吧。”

    夏子凌但笑不语,他刚才此言,其实有几分试探张景的意味。这家伙却不老实,反而想要试探自己。蜀王镇守一方,虽然不是朝廷官员,在明初分封制度初建、藩王权力极大的时候,封地之内的事务,却是朝廷官员也须听从藩王吩咐的。

    若说之前张景没有去打探与蜀王相关的消息,也不奇怪,可是去年洪武帝下令蜀王就藩之后,张景便不可能不去打探了。以他一个从二品地方大员的人脉和手腕,难道会探听不到自己是朱椿的心腹之一,并且曾经在京中任职三年、官至正四品吗?

    所以……张景此刻装作毫不知情,与自己打官腔的做法,让夏子凌反感得很。不过,初入蜀地,夏子凌仍是不会驳了地方大员的面子。

    “美酒成都堪送老,当垆仍是卓文君,”夏子凌哈哈一笑,道:“蜀地自古出好酒,这酒又是张大人所敬,怎可不饮?张大人,那我便先干为敬了!”

    夏子凌刚才对自己态度冷淡,张景正寻思着蜀王身边此人甚是高傲,现下却见他突然态度一转,一冷一热之间,直弄得张景无所适从。

    张景遂呵呵一笑,道:“李商隐的诗句信手拈来,蜀王身边果然俱是雅士啊。”

    张景敬了酒便回座上了,王正孝与赵信也接着过来敬酒,夏子凌连喝了三杯,才复又得以好好享用美食。

    席毕,这一日天色已晚,各人便在郫县县令安排的驿站歇息了。夏子凌喝了酒容易犯困,回到屋里洗了把脸就睡下了。

    这睡到半夜,睁开眼睛,却见床头坐了一人。大半夜的,夏子凌吓了一跳,蹭地坐起身来,借着皎洁的月光,终于看清坐在那的人是——朱椿。

    “王爷……”

    “睡觉不关窗户,你怎的没有半点警惕?”

    “呃……我忘了。”

    朱椿轻笑了笑,没说什么。夏子凌喝了酒就容易忘这忘那,混混沌沌的样子甚是可爱,这一点他清楚得很。

    过了一会,朱椿轻声道:“今日没喝多吧?”

    “不过三杯而已,还无碍,”夏子凌顿了顿,问到:“王爷此时过来……有何事?”

    朱椿总不会又是一时兴起,要来自己房中欣赏月色吧?

    “张景此人,你觉得如何?”

    夏子凌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这里可是人家的地盘啊。

    “无碍,我让张守探查过了。”

    既然朱椿这么说,夏子凌便直言道:“行事圆滑却藏头露尾,这都没甚大不了。我担心的却是席间观察下来,那王正孝与赵信事事跟随张景,皇上设下提刑按察司,为的是纠官邪、察奸暴,而都指挥使司则是分摊兵权,三司长官俱是从二品,官职相同,那二人本无须对张景惟命是从。”

    “再者,四川布政使本有左右二人,右布政使却一直空缺多年,我担心这四川官场,恐有隐患。”

    朱椿点了点头,道:“本王的想法正好与你不谋而合,如此,这张景便不得不查上一查了。”    到了近前,朱椿的马车先停了下来,夏子凌也跟着下了马车,从面前众人的穿着来看,果然是蜀地的官员没错。

    见身着藩王龙袍的朱椿下了马车,为首身着绯色锦鸡文官服的中年男子跪地叩首,朗声道:“臣四川承宣布政使张景,携四川官员,恭迎蜀王就藩!”

    身后一众官员也跟着张景跪地叩首,口中念道:“恭迎蜀王就藩!”

    听这张景的口音,是四川本地人。藩王虽然不是地方官员,但在封地内的权利和威望,却比一个布政使有过之而无不及,尤其是在分封制度初定,藩王权利未被节制的明初。

    因此,蜀王就藩,四川布政使前来迎接,也是必须的,但是把所有四川的官员都召集起来,而且看这些一个个**如落汤鸡的官员,明显在雨中候了至少得有半个时辰了。这样的行径,是不是有些过了?

    朱椿的想法显然与自己不谋而合,只见他上前两步,扶起张景,道:“张大人快快请起,今日阴雨,让各位父母官在此冒雨等候,岂不是要折煞小王了。”

    张景忙道:“王爷严重了,龙脉降临四川,乃四川之福,亦是我辖内头等大事,官员们都是自发前来迎接的。”

    夏子凌在心里嗤笑了一番,这张大人可真会睁眼说瞎话,那么多官员,他没下令,都是自发前来的?打死他也不信。

    如今的朱椿,已不是几年前青涩的蜀王了,任心中有任何想法,面上却是半点不显。张景此话,朱椿亦是知道纯属一派胡言,然而不能初初相见就驳了地方大员的面子,朱椿面上却仍是欣慰地点了点头,似是非常满意他的安排,与张景相携走回马车边,并且邀请他共乘,还是张景再三拒绝,惶恐不安,才作罢了。

    然而,官员出城十里迎接也就罢了,入了成都府,入目居然是城中百姓摩肩接踵、出户夹道相迎的场面。

    古时百姓没甚娱乐,城中来了一位贵人,一部分,不,应该说大部分出来看看热闹也正常。但这架势同样看着是倾城而出,,尤其是那黄口小儿和垂垂老矣之辈,亦是主动冒雨相迎,夏子凌着实觉得有些不大可能。莫不是这张大人给城中百姓下了不出门相迎就要杀头的命令吧?

    第一日入蜀,对于张景,夏子凌就埋下了几分厌恶之感。不过这都没有什么,有的官员总是喜欢曲意逢迎、拍拍马屁,都是各自的为官之道罢了,如果能为百姓做点实事,也不是不能用。张景此人,还是留待以后慢慢观察吧。

    现下,让夏子凌愕然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情——

    朱椿就藩的时间,比史书上早了一年,可是其余一切情形却是无异。车马仪队入了成都,一看那占地近四十公顷,北起东西御河、南到红照壁、东至东华门、西达西华门,有半个成都城那么大的蜀王府,都傻了眼。

    洪武十五年,洪武帝诏令修建蜀王府的时候,确实曾经下过“非壮丽无以示威仪”的诏谕,是以景川侯曹震奉命入蜀修建蜀王府的时候,无论在王府设计还是取材取料上都用了最好的。

    其实严格来说,初代藩王的府邸侵乒婺5牟簧伲醺暇故峭醺晕3说惚曜疾淮蚪簦床荒苷嫘蕹闪嘶食恰

    或许成都本地官员没见过南京皇城长什么样,朱椿与夏子凌等人却是见过的,这成都蜀王府,乍一看,起码有三分之二个南京皇城那么大了。这还是打了折扣的说法,其实在夏子凌看来,这整个就是个南京皇城的翻版呀。

    朱椿长途跋涉刚踏进王府,按说应当好好休整一番,可是现下他却顾不得这许多了,赶忙带着夏子凌、张守等几个亲信,沿着蜀王府逛了一圈。

    这么一逛,足足花了得有小半天时间,及至回到入口处,朱椿的脸色已是黑成了一片。

    整座王府,先说中轴线上的建筑——承运门、承运殿、端礼殿、昭明殿等,修建得金碧辉煌、威严无比;而正门和广场点缀的乐亭、表柱、三桥、石狮等物,俱是雕刻得栩栩如生;整个承运殿和其中的王座,是用西南名贵的楠木制成;三大殿后,共有八百余间房屋,都修建得精致华丽。

    这活脱脱就是一个皇宫啊,而且大逆不道点说,由于南京皇城修建仓促,彼时洪武帝又热衷于修建中都,夏子凌心下觉得——那南京皇城修建得还比不上蜀王府。

    虽然没有去过其他藩王府邸,夏子凌也深信不会再有一处藩王府邸能出蜀王府之右了。而且……由于蜀王府实在太过华丽,成都百姓私下已经把它称作“皇城”了。

    虽然这蜀王府不是朱椿亲自修建的,可是他若是如此安然地入住其中,恐怕也少不得被朝臣非议,更别说让那些有心人士渲染一番,最后还不抵怎么收场呢。

    负责修建蜀王府的景川侯曹震此时正领兵在云南境内平叛少数民族战乱,其实蜀王府修建以来,他由于公务缠身,也鲜少过来视察,修建事务主要交给了一位太监——康公公。

    朱椿此时顾不得休整,即刻召来了康公公询问详情。

    这位康公公,年约四旬,皮肤白皙,长得倒是一副敦厚慈祥之相。

    康公公听闻蜀王传召,立即匆匆赶来,入了承运殿,赶忙三叩九跪,露出一副奴颜婢膝之相,谄媚道:“王爷,听闻您到了蜀地,奴婢可是高兴得三日未睡呀,奴婢本想出城迎接,无奈身份卑微,够不上格,只好在人群中远远瞻仰了王爷的威仪。”

    康公公看着坐在楠木王座上的蜀王,果然是俊逸非凡,贵气逼人之相,心想也唯有他主持修建的这所王府才能配得上这样的人物啊。

    “康公公主持修建王府,劳苦功高,快快请起吧。”

    “不敢不敢,这都是奴婢的分内事。”康公公得令后,起身站了起来,有些忐忑地站在殿下。

    夏子凌在朱椿身边,细细地打量了康公公一番,你别说,由于皮肤白皙,他那眼睑的下的青黑还真清晰可见。但夏子凌可不相信那真是兴奋所致,多半是……惶恐不安吧。

    见识了这成都蜀王府的规模,有一件困扰夏子凌已久的小事,豁然间明了了。之前他曾听朱椿提起,蜀王府修建几年来,朝廷拨下的银饷曾经三次用完,又重新向户部申请银两。

    要知道那第一次拨下的银两已是按修建其他藩王府邸的预算拨下的,就算康公公当时提出成都土质松软,修建蜀王府的基土须从汉中运来,那么补了一次经费也应该够了。

    由于蜀王是洪武帝的爱子,洪武帝当年也说出了“非壮丽无以示威仪”的话,对于修建蜀王府,洪武帝丝毫不吝啬,这第二次拨下的银两,比第一次少不了多少,两次加起来够修建两个藩王府邸的银两,这回总该够了吧?

    然而,康公公这里还真是个无底洞,居然还敢第三次向朝廷索要银两。而且奏折中还说,所有建筑都设计好了,也打了地基,此时要减少工程已不可能,银两不到位,他只能给蜀王交出一个烂尾的府邸。

    这完全是霸王式的要钱方法,洪武帝还能怎么着。纵然户部怨声载道,说修建蜀王府把整个国库都搬空了,洪武帝也不能让自家儿子去住烂尾楼啊,是以逼着户部强行再补了一次银两,才终于建成了蜀王府。

    但这一次,康公公却是没有好果子吃了。钱虽然拨下了,洪武帝也下了一道诏令——康公公借修建蜀王府中饱私囊,令其戴罪继续完成营建工程,待蜀王就藩后查明原委,再一并发落。

    所以,此次朱椿到了成都,还身负另一个任务,便是查明受曹震委托全权负责蜀王府修建的康公公,究竟有没有贪污**、中饱私囊。

    现下看了蜀王府的规模,朱椿与夏子凌心里都有了个底——要修建这么个王府,确实是要那么多钱的,康公公纵然有些中饱私囊之举,也不会拿了太多银子。

    可是朱椿要是上报皇上说康公公秉公办事,没有私吞银两,也是不行的。如若如此说了,那么便是承认蜀王府是大大的超了标准修建,除了康公公这个主持修建之人,名义上督建的景川侯曹震也脱不了干系。再者曹震与蓝玉一贯交好,要把蜀王府修得跟皇宫似的,是不是蜀王或是蓝玉私下嘱托的?这其中都大有文章可做。

    所以,当时户部一发难,洪武帝人未到成都看上一眼,便拉出个康公公来做替罪羊,不是没有原因的。

    现下蜀王府摆在这,木已成舟,康公公有没有中饱私囊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这个替罪羊还非做不了,不杀他,难以堵住悠悠众口。    诸位藩王接到圣旨之时都有些错愕,然而细想之下却又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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