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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香鬓影系列之1前传回首已是百年身-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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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陆离的灯色,隽雅眉目间掠过阴冷杀机。
  
  他第一次触到她,这样近,挽了她纤削腰肢,扶了她冰凉的手;她亦第一次坦然相对,没有黑框眼镜的遮挡,没有浓厚长发的掩饰,将另一个脱胎换骨的沈念卿呈现于眼前。
  沉默黯淡的念卿,风流美艳的云漪,哪一个是真正的她。
  “这个惊喜,程先生满意么?”她半仰了脸,眉梢眼底笑意风流,一点讥诮如芒,刺得程以哲指尖心上怵怵的痛,半晌才艰涩开口,“为什么这般作践自己?”
  “良家女沦落风尘,只等痴情公子来搭救。”她勾了勾唇角,语声哀切抑扬,倒似在念戏文。
  程以哲蓦然握紧她的手,掌心汗水泅出,哑了声音,“好,我娶你!”
  云漪舞步一滞,脸上不动声色,纤浓睫毛投下两扇阴影,掩去了眼底喜怒。
  “做我的妻子,让我一生一世爱你,再不让你受半分委屈!”他揽紧她,目光如火,轻颤的唇间吐出这一句话。两人步步旋舞,陆离灯影在他身后化作流光飞舞,靡丽乐声也被这一声切切誓言掩盖。云漪闭了闭眼睛,恍惚间想起遥远的一幕往事……有一个少年也曾单膝跪在五月的花海里,对她说,嫁给我,我给你幸福,你和你的母亲再不必蒙受委屈。
  “呵!”云漪睁了眼,笑若春风,“但凡有点身家,便将自己当作救世主么?”
  他的多情照拂也曾令她暗生感激,然而今夜这般作为,连同一番唐突求婚,却令她再感激不来……这俊秀面容,看在眼里也徒增了孱弱可笑。
  “若嘲讽我可令你快活,我甘愿给你凌迟。”程以哲惨笑,沉浸于一厢情愿的伤情里。
  云漪微笑,带他滑入舞池边缘的阴影里,一字一句给他凌迟,“英雄救美不是人人能演的戏码,做我的恩客,你还不够能耐。”
  程以哲一僵,脚下虚浮,踩住她裙袂,两人踉跄贴在一处,从远处看来,倒似紧紧搂抱一般。
  薛晋铭的目光遥遥越过舞池,片刻不曾离开这两人身影,将这一幕全看入眼里。
  “倒真是才子佳人。”长谷川一郎悠然开口,说一口流利京腔的汉语,端了香槟和薛四公子相视而笑。薛晋铭浅浅啜了口酒,修长如玉的手指轻叩杯沿,碧玺扳指闪动莹润光泽。
  先前那火红旗袍的白俄女侍亲自上来给长谷川斟酒,俯身时有意无意露出乳沟,丰硕胸脯险些挨上长谷川肩头。薛晋铭抬眸扫她一眼,侧首见一个青灰长衫的瘦高身影隐在廊柱后,朝这边欠了欠身。白俄美人已顺势偎进长谷川怀抱,修长紧实的大腿贴在他身侧,回眸却向薛四公子飞个眼风。薛晋铭了然一笑,疏懒地向身后勾了勾手指,一名随从立即俯身过来,静候他吩咐。 
  
  云漪一抽裙袂,从程以哲怀中挣身退开。
  程以哲退了一步,怆然望定她,“念卿,我竟看错你。”
  一个瘦高身影从廊柱暗影后走出,来到程以哲身后,抬手按上他肩膀,“程公子喝多了罢。”
  云漪脸色变了变,程以哲反身挥开他手臂,一腔怒火撒向此人。然而那人竟似如影随形,瘦削五指再度勾上来,令他半边身子顿时酸麻。
  “程先生还是随我来吧,令兄已在车上候着了。”那人笑了笑,年纪已不轻,脸上却保养得一丝皱纹也没有,鬓角梳得齐齐整整,尖细语声透着说不出的怪异。
  “五爷来得正好。”云漪踏前一步,含笑直视那人,“程少醉得厉害,恐怕要劳烦五爷亲自送一趟,务必令程少安然抵家。” 程以哲听出她特意加重了安然二字,心里又愧又暖,再顾不得一切,奋力撞开身后那人,一把拽住了云漪,“跟我……”
  一个走字未能出口,裴五爷翻掌如刃切在他后颈,伸臂接住他瘫软的身子。
  “就为这么个面人儿,得罪四少?”裴五爷朝云漪撇嘴一笑,啧啧摇头,“难怪秦爷说,咱云小姐近来越发不伶俐了。”云漪冷冷看他,“五爷多虑了,云漪办事如何,不劳你操心。你只管替我送好程先生,四少那里我自有分寸。”
  裴五爷目光幽幽,到底还是冷哼了声,“好罢,就卖你一个情面。”
  得他这一句,云漪心头大石落地,欲再叮嘱,却听身后有人恭然道,“云小姐,四少有请。”
  云漪凛了下,暗自敛定心神,待转身时,已恢复一贯的慵媚神态。
  此时第一支舞曲已完,灯光微微亮起,云漪徐步穿过舞池,倨傲地驻足。薛晋铭含笑起身,替她拉开椅子。云漪看也不看,自己拉开一名洋人身旁的空椅坐下。洋人忙欠身致意,殷勤地替她斟上酒。薛晋铭似笑非笑,却也不恼,温言将在座数人一一介绍给她,云漪只淡淡颔首笑。到那长谷川时,薛晋铭顿了一顿,不提冗长的官职身份,只说,“这位是东京帝国大学的长谷川一郎博士。”
  长谷川一郎彬彬有礼地向云漪致意,对之前所受冷遇似乎全不在意,盛赞云漪的歌声有如天籁,将这一段经典曲目演绎得动人心魄。云漪微笑致谢。
  长谷川却转了话锋,笑里带刺道,“不过,我以为普契尼先生的《蝴蝶夫人》并不是一出好的剧目,他并不了解我国女性,大和民族的女性十分坚贞,不会像巧巧桑那样轻浮懦弱,靠美色取悦外国男人。”'1'
  云漪勾起唇角,目光掠过他身边白俄美人,“是么,贵国女子既然如此坚贞,想来大和民族的男人一定更加洁身自好,不会像那剧中军官一样,轻易迷恋外国女子。”
  这一番话回敬得滴水不漏,座中洋人都懂得中文,闻言不禁失笑,长谷川脸色变幻,一时发作不得,只得冷冷笑道,“云漪小姐果然冰雪聪明。”
  “普契尼虽不谙大和女子真正的美丽,却也将巧巧桑之痴情描摹得感人至深。”薛晋铭闲闲而笑,轻描淡写揭过僵局,给长谷川下了台阶。
  云漪斜他一眼,“四少游学东瀛之时,可曾邂逅你的巧巧桑?”
  薛四公子凝视云漪,笑容温柔,“异国风情固然独特,我却独爱眼前佳人。”
  此时舞曲又起,灯光转暗,乐队奏出缠绵靡丽的调子,撩人心神。
  “That's my turn now。”薛四公子翩翩起身,向在座诸人含笑颔首,揽了云漪步入舞池。
  
  云漪冷了脸,一言不发。薛晋铭亦不说话,只低头凝视她,挽在她腰间的手渐渐收紧,迫她紧贴在他身前。灯色昏暗,照见她颈项雪白,修长如玉,鬓角散下一缕发丝,悠悠拂动,似酥酥撩在人心上。薛晋铭凑近她耳鬓,闭目深嗅,隐隐女人香,混和了他身上烟草与香水味道,越发缭绕迷人。
  “那是谁?”他在她耳畔呢喃似的开了口。
  “你又是谁?”云漪冷若冰霜。
  “这话真叫人伤心。”薛晋铭捉了云漪的手贴在胸口,似笑非笑看她。
  云漪抽了手,幽幽地笑,“原来四少也有心。”
  薛晋铭最爱她这副冷而媚的神气,一时心头酥软,倒舍不得责怪了,只笑谑道,“你才是个没良心的东西。”云漪却一发嗔怒起来,摔脱他的手,冷冷道,“我同旁人跳支舞便是没良心了?那你将我让给日本人又怎么算?”舞池里人影交错,有人闻声侧目,薛晋铭忙揽了她,啼笑皆非道,“你倒恶人先告状,好好好,算我小气。”
  云漪挣脱他怀抱,转身出了舞池,直往后台去。薛晋铭赶上前拽了她,将她逼在廊柱后头,贴着她脸庞叹道,“你存心折磨我!”
  “薛家四少肯屈尊捧个轻贱的伶人,已是赏了云漪天大的颜面,任凭如何打发,我也不敢说您半个不是。”云漪冷冷扬了脸,唇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可若是借着个女子的姿色去讨好日本人……四少,恕我说声不认识您!”
  薛晋铭脸色剧变,触上她凛凛目光,脸上热辣辣似挨了一记耳光。
  云漪眼里也浮起蒙蒙一层水光,泫然望定他,凄楚哀艳之极。
  他伸手方欲抚上她脸庞,她却重重推开他,咬唇掉头而去。
  “云漪!”薛晋铭追到后台入口,却见一袭青衫闪出,裴五满面谦卑地拦住他去路。
  
  转进后台,身后幕帘挡住外头视线,云漪眼里泪光立时敛去,一扫哀婉神色,只余淡漠苍白。
  一路疾步直入,顺手摘了手套抛给紧随身后的仆妇,来到专属化妆间门口。云漪推门而入,却见那猩红丝绒窗帘前,早已有人候着她了。
  那人坐在轮椅上,背向门口,悠然抽着一只雪茄。
  “秦爷。”云漪反手将门合上,背抵了门,脸色越发苍白。
  秦爷扳动轮椅,转过身来,黑色绸衫上织了团团的福字,同他面容一般富态而平庸,看似个最寻常的商人,毫无特出之处,只一双眼里精光夺人。
  “今晚玩得可开心?”秦爷笑眯眯打量她,目光似只锥子,令云漪喉头发紧,无言以对。
  “秦爷,您说过薛四公子的事已完,却没说过还有日本人这一节。”云漪索性开门见山,强撑了倔强神色,“您当初许诺的话,云漪记得很清楚。”
  “丫头,话是死的,人是活的。我虽说了薛四公子的事情已完,却未曾说过,从此你便可以得罪他。” 秦爷呵呵笑,目中精光闪动,“行有行规,你吃一天风月饭,就得作一天的笑脸,莫说炙手可热的薛晋铭,哪一个恩客都开罪不得。”
  云漪垂眸不语,心头却只盘旋着风月饭三个字,似被鞭子抽中背脊。
  “我以为,这碗风月饭总有些不同。”她冷冷抬了头,“从前既要笼络薛晋铭,便由不得我招惹别的恩客,如今换了霍仲亨,我便一心一意接近那霍督军!这头的薛公子,只怕是招呼不周了!”
  “你这丫头,果真不是吃这碗饭的料!”秦爷笑得慈和,对她的忤逆态度丝毫不以为意,“也罢,我秦九应承过的事情,自然有数。待霍仲亨的事情一完,你自去远走高飞,该给你的好处我一分不少。”
  “多谢秦爷。”云漪脸上渐渐缓过些血色,神色仍是淡漠。
  秦爷却敛了笑意,沉沉开口,“你莫谢得太早,我也有话在先,那霍督军虽有风流惜花之名,却绝非薛四那等多情公子可比。此人城府之深,手段之烈,你也怕是听说过的……若是你拿捏不稳,栽在他手中,也莫怪秦九无能。”
  云漪靠在门上淡淡笑了,明眸半睐,笑意慵倦,“听起来倒是有趣。”
  秦爷亦是一笑,“相当的有趣。”
  
  
                  二、
  【只若初见】
  “霍仲亨反戈一击,当真毒辣!”
  “段公有日本人倾力扶助,原本布署周详,若非此人背后一刀,何至于临阵惨败,落得黯然引退的下场……”
  千味斋天字号包厢里,锦屏隔断,华灯高照,圆桌上几样简单清素的小菜,虽格外精致,却也不见出奇。只有行家才知,这千味斋以素斋闻名,主厨是昔年宫中御厨,最不起眼的一道“白毛浮绿水”,不过是豆腐雕出薄片,盛在清汤里,也要讲究十二道工序。
  桌旁这三人,皆是寻常富商打扮,举止作派毫不张扬。包厢外却守着十余名便服壮汉,将半条走廊封了,不许闲杂人等接近。侍者上菜进入也被人紧紧盯着,大气不敢喘。有眼尖的瞧见那些壮汉个个腰间凸出,分明藏了枪械。
  千味斋素来贵客如云,但这等阵势仍是叫人咋舌惊心。
  桌上主座一人穿褚色长衫,看似儒商模样,端了茶盏笑讽道,“如今霍督军一箭双雕,既吞并了地盘,又向新内阁表了忠心,这才是识时务的俊杰。”
  他身旁之人无声嗤笑,却不答话,国字脸上神色傲慢,气派不俗。
  另一人皱眉沉吟,“这一箭之谋,怕是意在三雕。”
  “你是指……”长衫儒者脸色一沉,压低了嗓音,“南边?”
  一直缄默的那人冷声笑了,“南边能成什么气候,秀才造反,三年无成!”
  三人相视而笑,却听走廊上脚步声匆匆而至,侍卫刚说了声“薛公子到”,那门就给人哗的推开,薛晋铭似乎来得匆忙,脸色透着疲惫,不若往日神采飞扬。
  “抱歉抱歉,晚生公务缠身,来得迟了,还望方伯父、徐伯父见谅。”他歉然朝座上两人欠了欠身,又朝那国字脸的男子一笑,“姐夫,你提早过来也不叫我。”
  方继侥忙笑道,“怪我想得不周,下午接了徐次长与日本商行代表会面,便直接过来此处。料想你那边事务繁忙,便没叫上你。”国字脸的李孟元笑道,“世伯又见外了,私底下何必提这些虚衔。您是孟元的长辈,这省长次长的称谓反倒乱了辈分。”
  “对对,老朽昏庸,老朽昏庸!”方继侥连连陪笑,身为一方省长,也算封疆大吏,但在徐薛二人面前,却卑颜之极。薛家一门显贵,老头子生前是两朝内阁元老,长子早逝,二少身居总统府高级参谋官,三少身为陆军少将,长女嫁了财政部次长李孟元,四少薛晋铭年纪轻轻,自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毕业归国,即出任本省警备厅长要职。
  方继侥曾与薛老爷子有同学之谊,两家也算世交,但方家家势显然远逊薛家。如今薛晋铭虽是他下属,日后历练完毕,调回北平,少不得平步青云;李孟元更是得罪不起的财神爷……这二人自然要仔细捧在手里,更何况,方继侥还盘算着另一重心思。
  薛晋铭在李孟元身旁坐下,衣间袖底有一丝酒气,隐约带了脂粉香。李孟元不动声色看了他一眼,心中有数,这风流大少哪里是忙公务,分明是同女人厮混了回来。这两日秘密赴此公干,却一来就听闻了四少的风流轶闻。小报写得绘声绘色,讲他迷上个绝代艳姝,如何一掷万金,如何夺美争风。
  
  “怎么我一来就冷了场,方才各位不是聊得正有趣么。”薛晋铭闲适地靠了椅背笑道。
  李孟元笑了笑,“没什么趣事,不过在说霍仲亨。”
  “咦,霍督军近日很风光。”薛晋铭笑起来,“满城报纸都在说他,何厅长前阵子为了筹备典礼迎他入城,忙了个脚不沾地,可昨日传话来,却叫撤掉虚礼,说是霍督军不欲扰民……可惜何厅长一番心血付诸东流。”他只当笑话说来,却听得方省长怫然变色——当着自己眼皮底下,下属却一门心思讨好旁人,当真不给省长大人面子。
  薛晋铭说得轻描淡写,只一语揭过,复又笑吟吟说起这千味斋的菜式。叨陪末席的徐惠甫却暗自抹了一额冷汗,惊悸于薛四公子杀人不见血的手段。那何厅长曾因一点小事开罪了薛晋铭,之后自恃年高,不屑向后生小辈低头。薛晋铭性情骄狂,行事却阴刻,往往笑面杀人,刀不刃血,同僚中人无不对他避忌三分。
  这一桌上好斋宴,徐惠甫却是食不知味。那三人兀自谈笑风生,席间话题从素斋菜式说到金融行情,又从金融行情说到昆曲名伶,最终还是说回霍仲亨身上。
  徐惠甫夹了一筷子百合芹丝,低头暗笑,这三人面上做得轻松,其实哪个不忌惮。
  霍仲亨是何许人物——出身豪门,名将之后,清帝在位时便已晋升至高阶武官,之后历经共和、复辟、内战,江山更替,王旗几度易色,多少叱咤人物匆匆登台草草落寇,能始终屹立不倒的人物没有几个。这霍仲亨却是一路披荆斩棘,从西路巡阅使,至行省总督,加陆军上将衔,再授警武将军衔,出任三省督军。
  自南北政府分裂之后,北方内阁占了上风,里头又闹出两大派系。一派受日本人支持,一派受英美庇护,两年间斗得你死我活。今年总统选举,亲日派落下下风,索性借着日本人的扶持,抢先出兵,声称武力统一全国。那霍仲亨手握重兵,原本是日系亲信将领,奉内阁总理密令出兵北上。兵至直隶,霍仲亨却突然发难,来了个背后夹击,里应外合。战局立时扭转,亲日派溃不成军,内阁总理黯然下台,新内阁由英美派系重新掌权。败溃的日系将领各自拥兵割据,通电内外,宣布脱离政府。霍仲亨被新内阁任命为三省督军,总领平叛军事,大半年间征战四城,九月兵临邻省,与叛军激战两月而胜。最后残余的两支叛军投奔了南方政府,一旦霍仲亨部南下,势必挑起南北之战。
  新内阁中大多是精悍的主战派,再三催令前线向南推进,而霍仲亨偏在此时按兵不动,声称将士劳顿,粮饷不足,急需休养整顿,公然调驻部队,将邻近三省连同旧部控制之地,统统圈入自己势力范围。
  本省偏安繁华一隅,虽是十里洋场,万千风月,却入不了兵家之眼。方继侥奉行明哲保身的中庸之道,从清末总督混到共和省长,安居任上多年,与薛家里外照应,明面上是墙头草,不涉派系之争,新内阁上台也未秧及池鱼。但薛家这几年,暗里从日本人手中捞了不少好处,显然是打着中立旗号的亲日派——霍仲亨在此际突然入城,对薛家和方家而言,无论如何都不是好事。
  “说是三天后入城?”李孟元蹙眉问了一声。
  方继侥神色凝重,“是,已经先遣卫戍部队出发,明日抵达,霍仲亨随后就到。”
  薛晋铭低头喝了口汤,淡淡道,“听说先遣队只是护送伤病士兵,已提早让医院做了准备,征用城郊仓库做临时看护区,接收了许多伤病员。”
  李孟元冷笑,“他向来善于收买军心!”
  方继侥哼了声,“哪家医院手脚伸这么长?”
  薛晋铭微笑,“自然是美国人的教会医院。”
  ——“教会医院?你确定?”
  云漪停下手,只摘了半只耳环,从镜里望向身后高瘦的灰衫人。
  裴五点头,“确切无误,霍仲亨会先到那里探视伤病员,随后入城。”
  云漪沉默了一刻,漠然道,“就这一次机会?”
  裴五皮笑肉不笑,“不是还有晚宴嘛,薛少那边你可盯仔细了。”
  叮一声,珍珠耳环被云漪随手掷在妆台上,她侧身冷笑,“这算什么,王允献貂禅?”
  
  (下)
  
  又是一车的伤病员送到了临时医疗站,医疗看护人员从院里匆匆跑出来,安排担架抬下重症伤患,将伤寒、霍乱等传染病患立即隔离。接连两日不断涌至的伤患已让医护人员应接不暇,人手十分紧缺。金发瘦削的美国医生一面指挥工作人员,一面催促助手从城中调集药品。
  一辆普通军用吉普随大车一起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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