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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明传烽录-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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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严而日人皆盼明船前往贸易,就算一番努力之下开了海禁,在日本却不能自由贸易,至多是两国情形掉了过来,那与先前还有甚么区别?若不能打通去日本的航路,只有到东南亚同郑芝龙争夺市场了,那对他来说简直是不可能任务,至少十年之内是不必打算的了。桓震心中一时失望至于极点,只觉自己忍受诸般屈辱折磨所追求的一个目标忽然之间化作泡影,不由得重重叹了口气。

周性如又道:“老朽少小离家,距今已经五十多年,亲生父母为谁,早已经不记得了。五十年来身在日本国,虽然讲倭国话,吃江户米,自己将自己当做倭人一般看待,但毕竟骨子里流的还是明国的血,倭人也从没将老朽看做他们自己同种。若不是家业亲眷都在日本,实在舍撇不下,老朽真想落叶归根啊。”说着竟呜咽起来,不住伸手拭泪。

桓震此时此刻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真有一种冲动,想要与他抱头痛哭一场。不过堂堂三品命官在酒楼之中大哭,未免太也有失朝廷体面,叹了口气,强笑道:“老人家既有此意,何不挈家归国?”周性如惨然道:“老朽离家之时年方八岁,如今却已经六十有五了。五十六年漂泊在外,周氏宗族中人早已经不以我为同宗,何况老朽年年偷渡海上,往来贸易,在明国官吏的账簿上已经是挂了号的海盗,虽然大把撒钱,买得他们睁一眼闭一眼,可是要想回乡定居……”说着不由得苦笑摇头。

周性如擦去眼泪,笑道:“老朽真是年迈糊涂了,今日冒昧求见,是有一桩事情要央求桓大人。”桓震摇头道:“桓某此刻方有大事缠身,自顾尚且不暇,恐怕帮不得甚么。”周性如道:“大人只须记在心里,他日若逢机会,便请加以臂助。”桓震给他百般央求,无奈之下只好权且答应。周性如甚是高兴,跪下来叩了两个头,这才道:“小老儿在倭国谋生,多蒙一位大人照顾,那位大人姓甚名谁,却恕小老儿不能随意乱说。那位大人已经去世,他临终之前,嘱托小老儿替他寻找留在中国的儿子。”桓震没听明白他话中含义,顺口问道:“他儿子如何来到中国?”周性如摇了摇头,神色之间似乎有些尴尬,犹豫了许久才道:“那位大人年轻时候曾经跟随倭寇剽掠闽浙,便在那时与一名国朝女子留下了血脉。”桓震好容易才转过这个弯来,不由得大怒,霍然站起身来,喝道:“我当甚事,原来是倭寇留下的孽种!这等忙桓某人没有本事帮他,请你另请高明罢。”

周性如一张老脸羞得通红,只恨地下没有个窟窿给他钻了入去。好半晌,方讷讷的道:“老朽自知理亏,权当不曾提过。只是我既受那位大人的大恩,却不能帮他达成临死之前最后一个心愿,九泉之下实在也没脸去见他了。”桓震冷冷哼了一声,瞧着他起身告辞,也不相送。沈廷扬没料到两人的谈话竟是这般下场,一时瞧瞧桓震,又瞧瞧周性如离去的背影,竟没了主意。

桓震叫他过来,直言厉色道:“此等不知廉耻的老不死,往后莫要带来见我!”说着拂袖而去。他离开春华楼之后,却又觉得周性如似乎也颇为可怜,想起多年以后日本再度侵华,又有许多如此这般的无辜孽种留在了中国的土地之上,不由得微微叹一口气,只觉得想要天下太平,不知那是多困难多遥远的事情。

他自己百难缠身,旋即将周性如的事情抛在脑后,一门心思应对眼前的危机。首要之事当是上本自辩,当晚闭起门来将自己反锁在书房之中,写一本,撕一本,连写了五六遍,始终总觉辞不能达意,不论文采还是气势上都无法同东林抗衡。就桓震的了解,明末的士大夫是一个容易激动,也容易受暗示的集团,东林此疏一出,必定很快传抄京师,加上张溥等人暗中推波助澜,恐怕不用十天,桓震的臭名就要传遍整个天下了。名声这东西,说无用固然无用至极,但说要紧却也是最要紧之物。如后世所谓作风问题一般,虽然是天底下最捕风捉影的罪名,却也是最能陷人于死地的罪名。

想来想去,终于只有连夜遁逃出京,回到辽东再做打算。雪心虽然不得不留在温府,料想温体仁短期内该当不会怎么为难于她,何况倘若自己明日真给下狱,甚至于将来给抄家问斩,雪心又该怎么办?忍不住仰天浩叹。

忽听孙应元在阶下请安,愣了一愣,问道:“何事?”孙应元低头道:“小人瞧老爷心事重重,不知可有小人帮得上手之处?”桓震苦笑不已,摇头道:“此事非你所能干预。我问你,那郑巧儿此刻何在?”孙应元道:“小人晚晚替她下药,现下定已睡熟了。”桓震知道他是怕郑巧儿偷窥自己,想想这等江湖草莽之人犹能一诺千金,自己明明指天发誓,要好好照顾雪心一世,如今却打算丢下她自个儿逃走,平日空言大气,事到临头反连这么一个无赖也比不过,一时痛恨至极,忍不住提起手来打了自己两个耳光。

孙应元吃了一惊,连忙伸手阻拦。桓震挥手叫他退下,一瞬间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明日朝堂之上必要直面东林党人,是生是死,便听天由命去罢。如此一想倒也释怀,这一夜居然睡得十分安稳。

次日早朝,他便豁出去大摇大摆地赶到文华殿去。哪知东林党中参他的中流砥柱华允诚却迟迟不到,直到早朝快散,这才匆匆忙忙地奔了进来,一进殿便仓皇跪下叩头,自称路遇迎亲的喜轿,彼等是京中豪门,欺他官小,不肯让行,两下争执起来,便将华允诚的马匹毒打重伤,更同他拉扯半晌才放人离去。华允诚无奈,只得步行赶来,便耽搁了时辰。周皇后自然好言安慰几句,华允诚见自己失礼之行未受追究,当下又参起桓震来,不住追问温体仁票拟结果如何。温体仁只是一味冷笑,全不答话,华允诚急将起来,指着温体仁鼻子骂道:“桓贼通敌卖国,你要与他沆瀣一气么?华允诚今日一死而已,天下公论有之,决然放不过你!”温体仁毫不动容,对张捷淡淡使了个眼色。张捷会意,出班奏道:“华允诚参桓震通倭,其实通倭者乃是华允诚自己,彼贼喊捉贼,无非为了规避国法,殿下明鉴!”

他此言一出,满朝几百只眼睛一下子齐刷刷地转向华允诚去,有些人惊疑不定,有些人愕然大骂,有些人面无表情,不知想些甚么。桓震皱眉不语,他知道华允诚多半不会通倭,这场闹剧想必是温体仁在背后捣鬼,只是究竟要如何演下去,他也是一点数也没有。

华允诚更是意外,通倭二字在他心目之中永远是安在桓震那类卑鄙无耻之徒头上的,几时竟然轮到自己被旁人参劾通倭?他本来不善言辞,给张捷这么一气,更加说不出话,涨红了脸直瞪瞪地怒视张捷。张捷视若不见,施施然站起身来走到华允诚身旁,笑道:“华郎中,今日迟迟不来早朝,恐怕不是碰上甚么豪强嫁娶罢?”华允诚怒道:“下官句句实话,张大人不信,尽可去查。”张捷微微一笑,回身奏道:“臣忝居御史之职,责当纠察百官,而令华允诚逍遥法外如许之久,实臣之罪也!”指着华允诚,对众人道:“今日早朝华郎中迟到,并非甚么婚丧嫁娶阻挡路途,却是忙着会见倭国来使,抽不出空子罢了!”

殿上一片哗然,张捷挥手令众人安静,又道:“诸位不信,此刻那倭使带来的书信,还在华允诚怀中收藏,”转头问华允诚道:“华郎中,你敢就在殿外脱衣受检么?”华允诚愈发火冒三丈,甚么书信本来是无中生有之事,他如何会怕搜查?当下冷笑道:“尽管查来,华允诚立身正直,怕你何来?”便有几个羽林军上来,带他往班房去搜身检验。黄道周喝道:“且慢!”跪奏道:“允诚既蒙嫌疑,该在众人面前自洗罪名,以后才能在朝廷之中立足。何况此刻殿上众目睽睽之下,料想谁也做不得假,真金不怕火炼,臣请准华允诚当殿搜检。”

臣子在大殿上脱衣服,原是大不敬的举动,但若太子或是皇后下令,却又有所不同。周后犹豫片刻,问道:“温阁老,你瞧这般可妥?”温体仁躬身奏道:“但凭娘娘圣裁。”当下小太监伺候周后先行退去,华允诚挣开羽林军士,自行除去了上衣。

桓震本以为这是温体仁安排下插赃嫁祸的把戏,搜身之人必定先给收买下了,可是如今要华允诚当众脱衣,便无做手脚处,那却怎样?他心中好奇,一时竟忘记了自己被参,目不转睛地瞧着华允诚脱了外衣,又去脱内衣。

忽然啪达一声,一样物事自华允诚贴身之处落了下来,众人目光尽皆聚集过去,却是一个纸团。华允诚愣了一愣,弯腰去捡。张捷如获至宝,抢先一把抓在手中,打开来高高举起,喝道:“上面尽是倭国文字,押尾还有一枚朱印。敢问华郎中,此物是从何而来?莫不是与那些太学生唱和的诗文罢?”说着交与百官传阅一番,有一两个见过倭国文字的连连点头,说确是倭文无疑。

华允诚压根不曾想过会出现这种情形,一时间如木头一般呆呆杵在殿上,只觉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张捷犹在一旁冷言冷语逼问不休,他胸中似有一个水囊愈蓄愈大,渐渐塞满了整个胸腔,再也喘不出气。一个庶吉士在旁咕哝道:“人而无行,不如禽兽!”华允诚双目赤红,瞪他一眼,咬牙道:“诸位,允诚今日有口难辩,但千载以下是非自有公论,华允诚有死而已,天公地道却放不过那些卑鄙小人!”说罢望定了殿中巨柱一头撞去。

两个羽林卫士本就站在他身旁,见他挺身撞柱,当即一边一个牢牢扯住,温体仁挥挥手,叫将他拖了下去。华允诚一壁挣扎,一壁破口大骂,声音凄厉刺耳,在文华殿的上空盘旋,久久不曾散去。

事后张捷方才一一对他说明,这一切果然全是温体仁安排下的把戏,那日迎亲的队伍便是温体仁手下之人,与华允诚一番扭打之间,却将预备好的纸团塞入华允诚怀中,跟着张捷便在朝堂之上唱了这一出戏。桓震仍有疑惑,追问道:“倘若华允诚走到半途,发现身上多了物事,将之抛弃,那又怎样?”张捷呵呵一笑,道:“收买一两个羽林军,还不是易如反掌?”桓震点了点头,却是冷汗直冒。温体仁手段如此阴险恶毒,又叫人防不胜防,天知道他除了郑巧儿之外,还在自己身边安下了几个探子!就连孙应元,虽然嘴上说是受了颜佩柔之托才照应自己,更揭露了郑巧儿的真实身分,可是细细想来,难道便不能是他为了获取自己信任而使的惑敌之计?一时只觉处处荆棘,甚么人也不敢相信了。

这一来桓震便莫名其妙地成了被冤枉之人,华允诚当日下镇抚司按问,不几天便如温体仁的意思一一供招。通倭乃是大罪,华允诚是主脑,自然不能轻易脱身,问了一个谋叛之罪,在狱中等死。华家人全被株连不说,就连与他党同弹劾桓震的官员,也全都问了一个理事昏聩,各降一秩。一班东林眼见如此,个个咒骂痛恨,将温体仁与当年的魏忠贤相提并论,人人声称要做杨涟、左光斗,可是去探过华允诚,见到了他百受酷刑的惨状之后,却又一个个销声匿迹起来,只有黄道周还上疏替华允诚辩白,然而也给温体仁压下了不发。张溥给褫去了功名,不肯就此罢休,一番奔走之下,朝廷里却再也无人响应,只好大作话本,编排了桓震的种种“丑事劣迹”,诸如日食百鹅、夜御十女之类,流传到坊间传唱。桓震虽然气恼,可是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总不能钳起说书人的口不许说,堵起听书人的耳朵不许听罢?只好听之任之而已。

第八回 小登科新妇逃婚 争大统福邸兴兵

一转眼间,时候已经是六月初一。这日桓震早早起身预备亲迎,告庙与上回一般照旧省略了,只带了雁与礼物,往温家去。队伍停在温府门外,照理新婿应当在门口下马,等着女家主婚者出来迎接。可是左等不见人,右等也不见人,从卯时直到巳时,眼看吉时就要过了,温府的黑漆大门仍旧紧闭。桓震既不好去敲门催促,又是等得心焦,当下想出个主意来,叫过孙应元道:“你在岳父府上当差多时,可知道后门之类?”孙应元想了一想,道:“后门平日并不开启,但小人却有法子进得府去,只是不能带老爷一同前去。”桓震但觉今日之事十分诡异,孙应元自己能进去探探消息也是好的,当下一口答应,叫他快去快回。孙应元躬身道:“倘若温老爷怪罪,还得求老爷替小人说情。”见桓震点了头,这才从巷子后身转了进去。

钱延开给留在家中预备酒食,左等右等不见新人上门,所请的宾客却已经有人陆续前来。钱延开渐渐无法应付,索性直接寻了来,但见一群迎亲大队仍在大门外傻傻站着。下马上前问道:“老爷,请问新人何时能到?宾客已等得不耐烦了。”桓震没好气道:“我怎么知道?岳父既不送女儿出来,又不叫我进去,天晓得几时能接了新人回去!”瞧瞧天色,道:“你且回去招呼宾客,倘若午时我仍不归,便可置办午膳。”钱延开口唇微动,似乎想说甚么,却又没说出来,点了点头,牵马离去。

桓震这一头仍是翘首等待,好容易盼得孙应元气急败坏地转了回来,劈头便道:“糟了,糟了!”桓震心里一沉,问道:“甚么糟了?你慢慢说。”孙应元喘了口气,道:“府里一团混乱,小人寻到从前的好友打听了,却是新娘子忽然不见了!”桓震大大吃惊,这等时候雪心跑到哪里去了?莫不是与上次一般,又给绑架掳票么?当下就要叫黄得功去送信给顺天府尹、五城兵马司,请他们全城缉查。孙应元嗫嚅道:“老爷不必打扰这几位大人了。”桓震不解道:“甚么?”孙应元神情尴尬,附在桓震耳边,细声道:“小姐不是给人掳走,却是……是自行离去的。”桓震愕然,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孙应元又道:“今日一早起来,夫人去小姐房间瞧她,便已经踪影全无,只留了一封书信。”桓震脑中一片混乱,顺口问道:“信里写些甚么?”孙应元摇了摇头。

桓震手抚马鞍,想了一想,道:“你带我进去,我有话要对温老爷说。”孙应元本不愿意,瞧他神色严厉,心中不由得害怕,只好不情不愿地点了头。两人七绕八绕,终于从一个狗洞子里钻进了温家后院。桓震爬起身来,一时间哭笑不得,遍天下也没自己这般的新郎官,新婚之日竟然跑去岳父家里钻狗窦的。

温体仁正在训斥下人无能,见孙应元引着桓震进来,不由得霍然变色,一张老脸刹那间憋得通红。桓震也不与他客套,行了一个子婿之礼,开门见山的道:“事情小婿已经尽知,岳父大人有甚么打算?”温体仁叹道:“老夫无能,弄出这种事来,真真愧对贤婿。”桓震摇手道:“咱们一家人不必说两家话。眼下时辰将过,岳父可能将雪心寻回来?”温体仁左右一望,道:“贤婿,你随我来。”

桓震跟着他走到偏廊,温体仁停住脚步,从怀中取出一封书来,道:“你且看过。”桓震知道必是雪心留下的书信无疑,只是历来不曾有人教过她读书写字,这信却又是怎样写出来的?打开来看时,果然一笔一画歪歪扭扭,确实像是不通文墨之人现学起来的。好容易辨认出十六个字来,却是“初嫁张门,再辱贼手,不能绐君,今与君诀。”

他拿着那纸条呆呆发愣,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咬牙道:“我要寻她回来。不论她嫁过一次也罢,在山贼手中怎样了也罢,桓震说过要照料她一世,便决不会食言。”温体仁叹道:“有婿如此,老夫甚慰。但从今早起老夫已经四下遣人打探,全无半点消息。”桓震疑心道:“怎会如此?雪心不过一弱质女流,鞋弓脚小,若无他人臂助,断难远行。她是怎样出得府门的?”温体仁沉吟道:“奇怪便在此处,老夫将司阍之人百般拷问,竟没一个承认曾经见过小姐的。”

桓震顿足道:“雪心失踪已经数个时辰,倘若真有人助她逃走,此刻说不定已经离了北京。小婿不能再在此耽搁,这便要去追赶,岳父大人恕罪。”说着微一躬身,转头便走。温体仁在后叫住,道:“贤婿也一走了之,那么你我两家岂不都要在众多宾客面前丢尽脸面?老夫已经年过五旬,仕途将尽,贤婿却是如日初升,为何要自毁名声?”桓震心中暗暗冷笑,说来说去,迟迟不肯告诉自己雪心出走,原来是为了保全他自己的面子。勉强耐住性子问道:“若依岳父大人,该当如何是好?”

温体仁犹豫片刻,道:“老夫侧室育有一女,今年刚满待字之年。”桓震怔了一怔,蓦然明白他是要使李代桃僵之计,想也不想,用力摇头道:“恕下官不能为之。”温体仁反倒从容起来,道:“老夫是为了顾全贤婿的人脉,贤婿不领情,那便算了。”桓震刚要答话,忽然心中一跳:温体仁干么这么着急将亲生女儿嫁给自己?雪心就算嫁了过来,日日在自己身边,决然也不会帮助温体仁做甚么危害自己的事情,那是肯定无疑的。但若是温体仁的亲生女儿,情形却又不同,娶了过来无异于自己招来一颗不定时的炸弹,随时都可能被他们父女二人联起手来玩弄于股掌之间。难道温体仁为了将自己女儿嫁过来,暗地里害死了雪心不成?

想到这里,不由得脸色铁青,额角青筋一根根突起,双手握紧了拳头,后退半步,盯住了温体仁。温体仁见他脸色不对,两道目光似乎在自己咽喉处打量个不住,深怕他一怒之下扑上来掐死自己,连忙安慰道:“老夫只是稍议此事,贤婿不愿,也就罢了。”桓震瞧他半晌,心中转过了无数个念头,终于慢慢放开拳头,缓缓点了点头,道:“岳父深谋远虑,小婿不及,就依岳父的意思办理。”温体仁笑道:“雪心那头老夫自会命人寻找,贤婿毋须担忧。将来寻回雪心,便效娥皇女英之事,岂不美哉。”桓震压根没这份闲心同他打趣,满脑子想着雪心究竟有何处可去?倘若她在外走投无路,有甚么危险,又或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那自己可就罪孽深重,百死莫赎了。

说话间温家女儿已经装扮停当,瞧起来是早有预备的。桓震闷闷地接了新娘子回去,一众赴宴官员哪里知道个中蹊跷,兴致勃勃地不住道贺。桓震强压心中烦闷,一一应付过去。方喝罢合卺酒,正要对行拜礼,忽然之间兵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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