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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明传烽录-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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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得魏鹏翼周岁这天,九千九百岁府门前车马雍塞,朝廷大员摩肩接踵,桓震夹在中间,听着魏党门下人物互相吹捧,自己全然插不进话去,不由得很是没趣。好不容易内侍开了大门受礼,各大员的家人仆役,纷纷一哄而上,个个手里举了礼单,都想要内侍先收了自己的,再去收别人的。桓震站在人群外面,不由得苦笑不已:辽东战事方息,没想到这里却也打起了一场大仗来。他闲着没事,便去留心查点来的都是些甚么人物,不料一查之下,却叫他大为惊讶,宰辅七卿一个也没剩下,甚么大学士黄立极、施凤来,礼部尚书来宗道,兵部尚书霍维华,工部尚书薛凤翔,新任的吏部尚书周应秋,刑部尚书薛贞,户部尚书郭允厚,统统亲自来给一个一岁的孩童贺寿,倒也却是一桩奇事。至于其他的侍郎御史,那就数之不尽了。

好容易将礼单递了上去,内侍便请来宾入席。席也分三六九等,那些学士尚书御史之类给请上了首席去坐,像桓震这样的六品职员,只能坐在末席。他也不在乎甚么末不末的,稀里糊涂地入了席。这边的下级京官甚多,他刚一坐下,身边一人便笑嘻嘻地上来请教。桓震瞧他服色,却是个从七品,比自己要低了两个品秩。当下互通了姓名官职,原来那人却是个詹事府的录事。桓震心中暗自好笑,詹事府是专掌辅导太子的,然而天启皇帝根本便是绝后,哪里有太子给他们辅导?面上却仍是一本正经地跟他寒暄。

那录事听得桓震说拜在魏忠贤门下作曾孙,不由得满脸艳羡之色,两眼放光地又是斟茶,又是敬酒,桓震连忙推让,他一脸诚恳地道:“下官仰慕大人的风采已久,早想拜见,只是无缘结识。今日得睹尊颜,实在是毕生之幸。倘若大人不弃,便求大人收下官做个义儿,也好让下官日夕随侍,聆听教诲。”桓震给他惊得两眼发直,愣愣地瞧着这个四十来岁的录事一撩官袍,跪在地下拜了三拜,喜滋滋地站了起来,心中暗想不知这是甚么世道,怎的全天下的人都做干儿子干孙子上了瘾么?转念一想,那么这个录事岂不变成了魏忠贤的……他还在那里计算辈分,忽然发现那录事居然不再入座,却站在了自己身后。背后有人站着,叫他感觉很不舒服,当下请那录事入座。哪知他却腆着脸道:“父在,子不敢坐。”

桓震无言以答,也懒得答他,自行端茶要喝,突然想起这茶还是方才那干儿子斟的,当时便想泼去,犹豫一下,还是放回了桌上,究竟并不曾喝。忽然听得一阵钟鼓丝竹之声,两队锦衣玉带的内侍洋洋然走了出来,个个手中或捧薰香铜炉,或执金眼羽扇,或举黄锦华盖,瞧上去很是排场。桓震注目观看,只见两队内侍过去,又是两队华衣女伶,一个个花枝招展,袅袅婷婷。内侍、女伶走了出来,便向两边一闪,就有两个小监,抬着一匹杏黄缎子,向地下一铺,顺势跪了下来,细声喝道:“恭迎魏国公九千九百岁爷爷!”

桓震知道这是魏忠贤要出来了,见身边众官纷纷拜伏在地,当下也随着跪了下去。跪得许久,方听铙鼓大作,如同戏子上场之前的过门一般,两名婢女一左一右,扶着魏忠贤走了出来,坐在正中的一张雕龙红木椅上。

魏忠贤目光在地上伏着的满朝文武头顶扫了一圈,这才慢吞吞地道:“诸卿平身。”旁边伺候的小内侍连忙大声喊道:“诸卿平身!”连喊了两遍,众官员这才三三两两地站了起来,却都不敢随便入座。魏忠贤努了努嘴,小内侍又大声道:“入座!”那些尚书御史们这才重新坐下。魏忠贤微微一笑,一招手,便有人捧上一杯酒来,他举了杯子,在唇边微微一碰,又放了回去。众官员纷纷起立,同声道:“谢九千九百岁赐酒!”倒像预先演练过的一般。

桓震却在时时刻刻留心四下动静,见魏忠贤端着酒杯做了一做姿态,便站起身来,不由得大急。倘若魏忠贤就这么走了,那么他与傅山的一切安排都要落空, 叫他怎么能不急?

但魏忠贤并没就此离去,因为席中有一个官员大声叫道:“九千九百岁慢走,下官有一件物事奉上!”桓震一惊,心想难道便是他了?瞧那人时,却并不认得,问身旁那个刚收下的干儿子,却是阮大铖。

这阮大铖其时却正在京闲居,为人很是机敏猾贼,多擅两面三刀之事。他做太常少卿的时候,奴事忠贤极为恭谨,然而每次进谒之时却又要厚贿忠贤阍人,讨还其名刺。方任太常不久,便又嗅出风向不对,索性辞去了职务,就在京中窥伺。魏忠贤虽是个太监,府中妻妾却是成群,至于究竟如何享用,那可不足为外人道。送太监美女,那也不是什么大奇的事情。

桓震一听竟是阮大铖此人,不由得心里一悬,暗呼糟糕。可是事情已经至此,只有瞧着事态如何发展了。只见阮大铖回身对自己的一个随从低声吩咐几句,跟着便听一阵低沉悠扬的乐声响起,几个蒙着面纱,身穿和服的女郎,伴着乐声扭扭捏捏地走了出来。桓震一怔,心道怎的却是日本人?他对日本女人本来并没甚么兴趣,可是此刻不看却是不行,只将满腔精神都贯注在那几个蒙面女郎身上。

那为首的一个倭女,向着魏忠贤福了一福,回身端起一杯酒,跪在地下,双手奉上。魏忠贤哈哈一笑,随手端起,便要饮下。桓震隐约之中见到那倭女回头向自己望了一望,似乎还在面纱后面抛了一个眼色,不由得心中大跳,暗道就是此时,当下一跃而起,叫道:“九千九百岁不可饮!”说话间分开人群,奔到魏忠贤身边,顺手打掉了他的酒杯。

那倭女果然变色,伸手在鞋底夹层之中抽出一柄薄刃,长身而起,后退半步,探刀刺向魏忠贤。魏忠贤也并不是好欺负的,当年梃击案的时候,他曾经奋勇向前与刺客搏斗,现在虽然年老,力气倒还是有一些的。当下伸出手去,擒那倭女的手腕。那倭女挫肘沉掌,顺手荡开了魏忠贤的手臂,刀子仍是照样刺下去。这一下近距离袭击,魏忠贤的诸多侍卫随从,却也没能来得及出手,眼睁睁地瞧着一柄明晃晃的小刀,就要捅进魏忠贤的胸腹。

六十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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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震却是早有准备的,时刻注意着那个倭女的一举一动。见她摸出刀子的那一刹,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当下和身一扑,挡在魏忠贤的面前,那一把刀直接了当干脆利落地刺在他的肋间,直没至柄。

他不料这一刀居然当真刺得如此之深,大痛之下,闷哼一声,伸手去捂伤口。那倭女“啊”地一声,似乎十分惊讶,手一松,倒退数步。却将那刀留在了桓震身上。两边的锦衣卫、太监这才反应过来,一拥而上,将那倭女牢牢捉住。桓震只觉得眼前发黑,两腿一软,仰天倒了下去,正砸在一个小内侍身上。临晕去之时,隐隐觉得那倭女的声音似乎很是熟悉,却来不及让他思索究竟是在哪里听过了。

不知过了多久,桓震睁开眼来,先是花了一盏茶功夫确认自己还是活着,并没给那一刀捅死,继而又花了一盏茶功夫分辨出自己所躺的地方是一张锦床,而不是镇抚司那个阴暗的诏狱,不由得心里暗自庆幸,没想到那个经典得要腐烂的(就他的时代而言)桥段,居然当真派上了用场,一时间心中对后世杨佩佩张纪中之流的武侠导演们,感激之情当真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

只觉得胸侧十分疼痛,连气也喘不过来,伸手按了一按肋间伤口,不由得暗自苦笑:三弟这是找了个甚么人,下手如此之狠,不是讲好了只做一场戏给魏忠贤瞧的么?这一刀八成已经将自己捅成了气胸,还是血胸,血气胸?照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多半也只能自然吸收,该不会留下甚么后遗症罢?

正在那里胡思乱想,却听房门吱呀一响,连忙闭上眼睛,装作未醒,侧耳倾听脚步声音。进来的却像两个人,前一个人脚步很是轻盈,大约不是女子,便是一个瘦小的内侍,后面一人却是落足沉重,至少是个中年人了。前一人走到桓震床边,撩开帐子探了一探,道:“桓大人还没醒。太医请。”却是一个太监声口。桓震心知那另外一人必是太医了,只觉得他径直走到床边,耳中听得凳子一响,想是坐了下来,跟着便有一只手伸进被子来,握住自己手腕,捏了一捏。

桓震心中奇怪,哪里有人是这般把脉的?他从前闲来无聊的时候也曾跟傅山学习把脉玩耍,号脉的手势固然有好几种,可是如他这般乱捏一气的,那却不是把脉,倒像调戏少女了。他心里一动,只不作声,反手也一捏那太医的手腕,但觉他手掌一缩,跟着自己手心之中便多了一样软软的物事,连忙随手掖在身下。

那太医咳嗽一声,站了起来,顺口开了几个药方,无非是养气补血汤之类,便又由那小内侍带着出去了。桓震不知房中是否还有别人在,不敢轻易动弹,硬挺挺地在床上躺了半晌,并没再听到半点动静,这才小心翼翼地揭开帐子,向外瞧了一眼,只见一个小内侍正坐在门口打盹。他悄悄缩回身子,钻在被里,摸出方才那太医塞给他的东西,打开来看时,原来是傅山写的字条,却说甚么今日刺客并非自己所安排,现下仍不知是何人,桓震受伤之后便给魏忠贤留在九千岁府中治疗,叫他自行小心戒备。

桓震瞧了这张字条,不由得大吃一惊。今日这件事情,原本就是他与傅山合谋做的一出戏,由傅山设法在今日的生辰宴上弄来一个女刺客,而桓震则趁她行刺之际,替魏忠贤挨上一刀。那刺客自然是信王素日畜养的死士,多半要当场自杀的了。这么一来,魏忠贤必定将桓震视若心腹,以后的事情也就更加好办。

他看到阮大铖献上倭女的时候,本来就已经吓了一跳,没想到傅山竟会找到这个人替他办这桩事情。虽说阮大铖是明末有名的一根墙头草,傅山这一票未免也赌得太大了些,他怎知姓阮的不会去向魏忠贤告密?后来那倭女向魏忠贤敬酒,桓震又觉自己担心过了头,本来已经要照方抓药,可是没料到那刺客竟然给了他差点要命的一刀,现下傅山居然又声称那个刺客并非自己所派,那是怎么回事?难道阮大铖自己也要刺杀魏忠贤不成?

他想到此处,自己也觉太过荒诞,当下摇摇头,撇开了不再去想,将那纸条嚼得几嚼吞下了肚,心想左右现在也不能动弹,不如睡上一觉再说罢。刚要合眼,却听门外有人叫道:“桓兄,可还好么?”桓震一惊,睁开眼来,便听咣荡一声巨响,八成便是那打盹的小内侍摔在了地上。

只听一人快步走进,砰砰踢了那内侍两脚,咒骂几句,便来到桓震床前,撩开帐子,却是崔应元。

桓震故意装作刚刚醒来,睁开眼,迷糊了半晌,这才道:“这……这是哪里?下官还活着么?”装模作样地要挣扎起来给他行礼。崔应元连忙将他按回床上,满脸堆笑地道:“大哥真是贵人多福,这一刀险些便刺破了肺叶。”桓震“啊”地一声,作出一副急切的表情来,一把抓住他手腕,问道:“九千九百岁可无恙?”崔应元笑道:“赖有大哥舍命保护,安然无事。”桓震忙道:“崔大人说哪里话。下官只不过为人孙儿当为之事罢了,九千九百岁能避过此劫,还是本身福泽深厚。”崔应元作色道:“甚么大人下官,敢是不将崔某当作自家弟兄了么?”说着抓住桓震双手,亲亲热热地道:“往后咱们便弟兄相呼,老哥哥痴长兄弟十来岁,可就僭越啦。”桓震给他滑腻腻的手心握得一阵恶心,强笑道:“那怎么好高攀。”

崔应元呵呵笑道:“是老哥哥高攀兄弟才对呢。”说着神神秘秘地凑上来道:“昨日之事,九千九百岁爷爷很是安慰,说待兄弟伤势好转之后,要好好儿给兄弟些好处,补偿一下呢。”桓震心中一跳,心想果然奏效,不论魏忠贤是不是彻底信任自己,或者还有半分保留,眼下这一步棋,算是走对了。只是想起那个来历不明的刺客,不由得仍是有三分疑惑,当下便委婉向崔应元探听。

那崔应元却似已经将他当作了魏忠贤的心腹一般看待,见他询问自己,甚是高兴的样子,答道:“难说得很。那阮大铖当场便给东厂扣了起来,然而百般法子都用过了,那厮翻来复去只说是信王叫他带进一个女子来,然而他良心发现,却没照办,竟将那女子换了一个,岂知换的这个又是个刺客。”说着鼻中哼地一声,道:“当咱们都是傻子么?倘若真是信王要刺杀九千九百岁,哪里用的到他阮大铖!何况他既然知道信王阴谋,何以不当即禀报九千九百岁,却要暗地里玩这些花招!问他究竟是何人当面吩咐,却又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那不是作伪,又是甚么?”

桓震细细推想,好歹明白了一个大概。大约那阮大铖善于骑墙,一面不愿得罪魏忠贤,一面又不愿得罪信王,当下使了一个偷梁换柱的法子,将傅山送给他那刺客换了一个旁人。料想左右这人是不可能有机会再见傅山的了,要去追究,那也无处追究得起。只是他换上的那个女子,居然也跑去刺杀魏忠贤,那可真是奇中之奇了。

不论如何,将错就错,总算是达到了原先的目的。听得说傅山并没露出行迹,心中也感安慰。随口问道:“那刺客却究竟是甚么人?”崔应元道:“那我可也不知。东厂那边亲自过问此案,大约至今还没问得出来。”摇了摇头,道:“区区一个女子,居然嘴巴如此之紧,倒也出奇。”桓震不便再问,只得推说自己伤后疲倦想要休息,那崔应元倒也知机,又说几句废话,便告辞了。

桓震躺在床上,心中回想当时情形,愈来愈觉得那女刺客是个自己熟悉之人,然而究竟是谁,一时之间却也无法断定。他在这个世界,相识的女子本来不多,去掉所有不可能的,剩下的一个自然便是答案。可是在他的心里,似乎总在回避这个答案,不愿意相信这个答案。

忽然听得一个声音,怯怯地道:“桓大人?”定睛瞧去,却是方才打盹的小内侍,原来便是陆义。当下笑道:“原来是你。”陆义十分高兴,喜道:“桓大人你还记得我么?”桓震点了点头,道:“我给你取的名儿,怎会不记得。”原来桓震自从打镇抚司调去兵部,便不再要陆义跟着自己了。一者当时向魏忠贤借他的借口已经不复存在,二者桓震在京中没有寓所,镇抚司中内侍往来很是方便,但要让他在武学中居住,那可就有些离谱,三者他触怒魏忠贤的事情也过了些时日,未必还会受罚。有这几层,便索性叫他回去了。没想到此时竟又再见,倒也有几分亲切。

陆义道:“小人特意同九千九百岁讨要来这个差使,还望大人莫要嫌弃。”桓震笑笑,心想这孩子居然粘上了自己,不过也是不错,当下点头道:“那么多谢你。”想了一想,问道:“方才崔大人说还没审得出那刺客的身份,可是真的么?”陆义偏头思索,迟疑道:“小人在东厂却有一个同乡,不知能不能同他打听打听。”桓震终究还是不放心,追问道:“你知道东厂里是如何审讯犯人的么?”陆义脸色苍白,身子微微发抖,小脑袋摇得如同波浪鼓一般,连道:“不知道!”桓震心知他定是亲眼见过,因为过于血腥可怕,这才不敢说罢了。

当下拍拍他肩头,道:“不打紧,有我在这里。你且说来我听。”陆义见桓震问得紧,没了法子,这才将自己从前给他那老乡带着,在东厂中的见闻,一一说了出来,只听得桓震毛骨悚然,一颗心愈提愈紧。

六十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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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震听着他讲述东厂种种折磨犯人的法子,再也不能安稳躺在床上养伤,总觉自己心中这一块石头,若不设法放了下来,那是别想安生的了。然而直接了当地去打听,又怕魏忠贤的党羽生疑。一时间左右为难,脸色很是难看。陆义却瞧出了他神情不对,眼珠一转,道:“小人要去看看同乡,那也容易得紧。”桓震一怔,目不转睛地瞧着他,心里却在掂量这个小太监能不能信得过。脑中周旋半晌,终于咬牙决定,哪怕是大险,也非冒一冒不可。当下道:“我只不过是想知道甚么人这么大胆,敢来行刺九千九百岁,还连累得我中了一刀。你明白么?”陆义会意,点了点头。

这一探听直探听了三日,三日之间魏忠贤不断派遣太医来给他治伤,又杂七杂八地赏了不少东西,桓震却无心应酬,正在急得如同热锅蚂蚁一般之时,陆义忽然跑来说道,已经去过了东厂。这天恰巧是他的那个同乡当班,陆义往日便常去寻他玩耍,东厂的太监已经习以为常,看他年龄幼小,也不怎么防备,还往往逗着他取乐。因此很容易地便混了进去,闲谈之间故意扯到魏国公府刺客这号事情上面,三言两语之间倒也给他探了个七七八八出来。

原来那女刺客自从押在东厂,受了许多非人刑罚折磨,那也不必尽言了。只是她牙关咬得却紧,一口只说是阮大铖指使行刺。东厂的人哪里肯信,仍是反复拷求,直打得死而复苏者数。桓震听着陆义尽说些旁支末节,忍不住焦躁起来,追问道:“那么现下究竟知道她姓名不曾?”陆义摇头道:“只知道了一半。”桓震奇道:“甚么叫做一半?”陆义想了一想,道:“那女刺客用的匕首上面,刻了一个字。东厂的公公们说,大约是这女刺客的名字其中一字。”桓震一颗心提到了喉咙口,一把抓住他手臂,喝问道:“甚么字?”

陆义见他面色很是狰狞可怖,不由得身子一缩,想要避开他。桓震自觉失态,忙松了手,温言道:“是我不好。你告诉我,那是一个甚么字?”陆义偏头一想,道:“我瞧见那字了,可我不认得字。”说着拉起桓震手掌,在他掌心画了几画。

桓震看了他画的那字,突然之间脸色铁青,厉声吼道:“你说甚么?你骗我的,是不是?他们教你来试探我的,是不是?”吼叫声音过大,胸腹震动,伤口又裂了开来,鲜血涔涔渗出。他却不管那许多,颓然倒在床上,口中喃喃自语,谁也听不清楚他说些甚么。

瞧了他这副模样,便是傻子也知道他与那个刺客定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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