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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那头，传来王喆惊喜的声音：
“哦，那太好了！麻烦告诉他，我是他的……老乡，我们很早就认识了，请您让他接电话好吗？”
小聂不假思索地答道：
“麦总现在正开会，走不开，有什么事，我替您转告吧！或者留下您的联系方式，我告诉他，让他给您打过去。”
她说话不疾不徐，对陌生人很有耐心。
王喆想想，犹豫了一下，报出一串电话号码。
“你告诉麦总，这是我旅馆的电话，我叫王喆，让服务员叫我一下就好。”
“好的，王先生，放心吧！您的意思我一定转告，再见！”
小聂礼貌地挂断电话。找麦总的亲戚都不下几十位了！老乡？怕得有上百个吧！
她拨通麦嘉办公室的分机：
“麦总，今天下午三点还有一个会，在十一层的会议室。另外，《大漠孤烟》的制片人方文进先生想见您。”
“恩，我知道了，你告诉他，下午开会的时候碰头，今天还有其他安排吗？”
“没有了，麦总。”
“好的，那我休息一会，不要打扰我。”
小聂应声挂断电话。
………【第43章 北京欢迎你】………
王喆到北京第十二天了，身上的钱早花得精光，不得不到火车站或机场偷偷给人扛行李或运货挣几个钱填饱肚子。
“您好，我找麦总……”
“麦总有客人……”
“麦总去外地了……”
“麦总正在休息……”
王喆终于明白，她永远不可能给他接通“麦总”的电话！
还是直接去他公司，对付女人，王喆相信自己还有一套。
起得太早，天刚蒙蒙亮，他已经站在了永和大厦的广场入口，对于一个在等待中过日子的人来说，这已经够晚了。大部分的公司都还没上班，他想了想，沿着广场的外沿转了几圈，看到陆陆续续有车开进去，才来到入口处，迎头被一个皮肤黑黑的保安拦住：
“嗨！嗨！你在这干吗？这里没有垃圾，离远点啊！”
“大哥，我不是捡垃圾……我找人。”
“找人？身份证呢，我看看！”
“我……找人还要身份证？”
“废话！不看看这什么地方！是随便就能进的吗？”
“我找喜乐会的麦总，麦嘉，我们认识！”
“打电话让他们公司的人出来接你！”
又是电话。
王喆看了看自己身上早揉搓得皱巴巴的衣服，脚上是一双脏兮兮的布鞋，都要露出大拇哥了，头也已经老长，十几天没洗澡，汗腥味和长期住地下室的潮气混合到一起，散出一股难闻的味道，简直浑身上下都写着“我是盲流”。看来，今天不可能进去了，他一屁股坐在广场入口处，决定在这里死等，说不定丑戏子出来能看到他。
“哎！哎！说你那，谁让你坐这儿的？远点，远点！”
黑保安拎着棍子，像赶落水狗一样向他走过来。
“又没坐里边，马路牙子也归你管？”
一股怒气“腾”地从腹股沟升起，王喆咬咬牙，捏紧了拳头。
“哎！你说对了，这片的马路牙子还就归我管，我说你不能坐这你就不能坐！”
黑保安越走越近，一张飞扬跋扈的脸写满不屑。王喆提起拳头，照着那张黑脸打过去，却不防身后突然伸出两只手，将他的腰死死抱住，黑保安的棍子劈头盖脸砸过来，嘴里兀自骂个不休：
“臭盲流，想在这撒野，也不看看什么地方！这是北京！你以为北京什么人都欢迎吗？”
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鼻子里好像有虫子爬出来，顺手一抹，殷红的鲜血流了满手。身后那双手猛然松开，他还没来的及转身，腰上又挨了一脚，王喆身子一软，“噗通”倒在地上，一阵疾风骤雨般的拳打脚踢，混合着两个人一唱一和的笑骂声，他下意识地用胳膊护住头，另一只手紧紧地抓住兜里那个硬硬的方盒子。
“小子，鬼鬼祟祟的转悠老半天了吧？老子是干什么的，早盯上你了，不送局子算你走运，告你，滚远点，再让我看见你没你好果子吃！”
借着间隙，王喆看到偷袭自己的是一个小个子保安，比黑保安要矮出一头，脸色白里泛青，好像大病初愈，很久没见过太阳，被这样一个病秧子型的人打到，王喆在心里暗骂自己窝囊。
两个人打累了，吐口吐沫，骂骂咧咧地走了，声音越来越远。
王喆呻吟着，撑住地，想站起来，一股钻心的疼痛从大腿传遍全身，他短促一声，又倒了下去，除了头和手指，其他地方几乎都不能动弹了。
他静静地躺在地上，听到汽车此起彼伏的喇叭声，街上的人也开始多起来，来来往往的人们急着赶路，没人注意到地上躺着一个半死的年轻人，或者说注意到了也没人愿意多管闲事。有什么东西靠近他，在脸上来回嗅了嗅，一股温暖的气息荡漾开来，王喆睁开眼睛，试着动动身子，想留住这难得的温暖，却看到一只小狗被主人大声呵斥着跑开了。
他摸了摸兜，买给周欣的戒指还在，把戒指攥在手心里，泪水大颗大颗地从眼眶涌出来。他开始想家，想周欣，想演出队，想团长，想死去的老蜡……也许，一开始就不该动来北京的念头，在这里，他连一只狗都不如。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强忍着疼痛，勉强站起来，歪歪倒到地走到最近的一座立交桥上，一屁股坐下，看着来往穿梭的人流车流，心里一片茫然。现在看来，连走在路上的人都那么让人羡慕，他们有明确的目的和方向，知道自己该去哪里，要做什么，可他呢，他都不知道方向在哪。
他在立交桥上整整坐了一天，不想吃饭，不想喝水，连想点什么的心都没有了，只是感到无边的绝望……
几天之后，王喆开始找工作。租地下室的钱都拿不出来了，晚上只能到火车站或者立交桥底下凑合一宿，看到哪家饭店写着招聘，他就进去问，只要给饭吃，干什么都行。他不停地在后厨择菜、刷碗、打扫卫生，忙的时候也到前面跑堂，传菜，招呼客人，忙得头也顾不上抬，也暂时忘却了来北京的初衷。
可是，就连这样的活也干不长，饭店到了淡季，一些没有手艺的打杂人员就被通通辞退，当然，王喆也包括在内。没了饭碗，他只好去捡破烂，在垃圾桶旁为几个罐头瓶子和几个衣着破烂的乞丐大打出手，跟老头老太太争一堆废报纸，被居委会的红袖箍追着满街跑……
晚上，他搂着一床的破棉被，瑟缩在桥洞的一角，吸着拣来的烟屁股，心里涌起一阵悲凉，不由暗暗叫着自己的名字：
“王喆呀王喆，你Tm就是个窝囊蛋，盲流，要饭的……”
现在唯一的安慰就是兜里那枚戒指，即使饿死，他也不会把它卖掉。可是，想到戒指的主人，他的心里就充满了歉意。他对不起周欣，即使现在回去，也没脸见她。他对她说什么呢？混不下去了，回来了，我们结婚吧！或是，对不起，我错了，不该抛下你，我是个大混蛋，求你原谅我……不行，绝对不行，那样，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如何求得她的原谅？只有功成名就，衣帽光鲜地站到她跟前，亲手给她戴上这枚戒指，才能给她，给自己，一个圆满的交代，否则，就是死，也不能回！
正胡思乱想，旁边一个黑影同样裹着一片露着棉花的被子，慢慢地挪动着，靠近他。
“嘿，哥们，看你年轻力壮的，给你找点好活吧！干不干？”
黑影的声音听起来沙哑，绵软，毫无生气，王喆眼睛一亮，瞬间又暗淡下去：
“你Tm自己都顾不上呢，还给我找活？有好活你在这睡？”
“嘿，你别不识好人心，我也是刚找着门路，你看！看！”
那人凑过来，王喆看清了，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乞丐，听声音好几天没吃过饭了。乞丐满不服气地递过来一个扁扁的东西，在路灯下一晃，亮亮的很扎眼，接过来一看，是张光碟，上边一对外国男女赤身裸体，如火如荼地抱在一起。
………【第44章 一起混过的日子】………
“你说的的好活是卖盗版碟还是去拍片？”
“吓！想得美唻，去拍片！先把自己洗洗干净吧！”
“那我可没本钱。”
王喆拍拍自己空荡荡的口袋，丑话还是说在前头。
“拍片你有本钱？”
轮到乞丐笑。王喆歪着头想想，皱皱眉，打量自己一眼，和乞丐一起笑。
乞丐不叫乞丐，叫王福德，但他不让王喆叫他的名字，他说他的名号山东在这一带叫得很响，于是王喆就叫他山东。
第二天天一亮，山东说带王喆去找一个叫红姐的女人，她那里有的是盘。王喆想，自己现在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反正都到这步田地了，干什么不还是一样？
两人七弯八绕地到了一片平房，一个敞着怀，脖子里挂个孩子的女人放哨一般地在外面站着，见了山东，点一下头，一声不吭地把他们领到一个黑洞洞的屋子里。屋子不大，到处堆着花花绿绿的光盘，像一座座银光闪闪的小山，门口还有几个塑料篮，看来是挑光盘用的。
女人扔过来一个破破烂烂的本子。
“你们挑吧，挑完了在本子上记个数，下次来的时候算账”
“谢谢红姐！东哥这几天没在？又去做大买卖了吧！”
山东嘴巴很甜，讨好地和女人唠着闲嗑，王喆则拿了个篮子埋头在光盘堆里翻翻捡捡捡。
“你Tm有病啊？还想不想吃饭？”
山东先还没注意王喆的成果，等自己找的差不多了，无意中向他瞥了一眼，不禁破口大骂。王喆篮子里全是戏曲盘：京剧、越剧、黄梅戏、河北梆子、河南坠子……一应俱全。
山东自己捡的一堆，画面上没一个穿衣服的。
“你想饿死自己死，别Tm拖累老子，你以为你谁？拯救民族遗产那？这些盘在大街上白送都没人要！”
山东劈头盖脸，吐沫横飞，冲着王喆一通抢白。
王喆被他轰的有点**，站在那里不知所措，旁边的红姐咯咯咯笑起来：
“弟弟，你要是喜欢那些拿几张走好了，不过靠那个卖不了钱，还是挑点好看的吧！”
山东把他的篮子拿过来，一股脑倒掉，呼呼喘着粗气按照自己的标准捡了一堆，把篮子塞到他手里。
“哥们，醒醒吧！这才是吃饭的家伙呐！”
临走的时候，红姐叫住他们，一人怀里塞了十几张包装很精美的盘。
“这些都是老外拍的经典，碰到学生或者单身女人会要，只是价钱稍微贵点。”
两个人谢过红姐，来到街上，山东嘱咐王喆机灵点，见着条子和城管模样的就赶紧跑，王喆应着，和山东一前一后，隔了十几米远，专找单身的男人兜售：
“要盘吗？有好看的！”
正巧赶上今天是星期天，“生意”果然很好，半天功夫，王喆已经卖出了十几张盘，唯一感到滑稽的是那些顾客比他们还胆小，总要求到僻静的角落交易，眼睛还不时地四下睃摹，好像很怕遇到熟人。不过大多数人掏钱都很爽，只要挑好了，也不讲价，扔下钱就走。只有一个男人翻了半天，摇摇头说所有盘自己都有，下次有好看的再通知他，还丢下一个名片。
王喆只当他没钱，把名片揉巴揉巴想扔到地上，迎面走过来一个带红袖箍的大妈，只好又装出很爱惜的样子揣到兜里。
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和山东在说好的地方汇合，两个人一盘点，居然卖出了三十多张，每张盘从红姐那拿的价钱是三块，卖出的价钱都是五块或六块，这样算下来半天就赚了上百。
两个人高高兴兴地找了个小馆子，要了几个菜，一瓶酒，吃了半个多月来第一顿饱饭，摩拳擦掌养足精神准备下午接着干。
王喆想，照这个势头展下去，要不了多久，也许就能租个房子，把周欣接过来了。
山东却没这么乐观，他醉醺醺地拍着王喆的肩膀，大着舌头说：
“哥们，别做梦了，干这个，不了，要想把老婆孩子接过来过日子，得做大买卖！”
“什么大买卖？”
王喆不解。
“嘿嘿！”
山东干笑两声：
“现在还没到时候，东哥说了，让咱们先锻炼锻炼再说。”
王喆不再多问，心里却有自己的算盘。卖光盘已经是提心吊胆了，所谓大买卖，肯定是更危险的事，自己还是不要碰了，攒点钱去找丑戏子是正经。
吃完饭在小饭馆休息一会，两个人接着到街上卖盘，仍然按上午的方式，离得不远不近，互相照应，卖完了结伴回天桥底下，运气好的话也许就能找个小旅馆睡个舒服觉了。
王喆来回转了几圈，现离自己不远的地方有个市，门口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人们拎着大包小包出来，一副心满意足的表情。他灵机一动，来逛市的大多都是闲人，而且刚购完物，手里有零钱，买张盘回去看不是正好？
想到这里，他给山东打了个手势，示意自己要去市门口，山东老远地冲他点点头，又用唇语告诉他小心点。
到了市门口，他先是不动声色地观察一会，才瞅准一个拎着大包东西刚从里边出来的女人跟上去：
“大姐，要盘吗？有好莱坞经典。”
女人楞了一下，回过味来，伸着脖子看了看王喆递过来的盘。
“恩，能放出来吧？这个，还有那个，《廊桥遗梦》，《肖申克的救赎》，《辛德勒的名单》，我都要了。”
王喆大喜，把女人挑的盘拿出来塞到她包里：
“应该是十块钱一张，三张我收您二十五，不能放您明天还来这找我！”
女人应着，拿好盘走了，王喆喜滋滋地收好钱，寻找下一个目标。
“站住！别跑！抓住他！”
一阵嘈杂的脚步声，连同一通虚张声势的呼喊从远处传过来，王喆下意识地把盘裹得严严实实，放回衣服里。
“老子……老子就是为了吃口饭，这堂堂的都……连饭都不让吃了？”
分明是山东的声音！呼喊声越来越近，几个身高体壮的城管呼啦啦地围成个包围圈，把一个人扑倒在地，死死地摁住，倒在地上的人拼命挣扎着，嘴里突然大喊：
“傻子……还不快跑！哎呀！Tm打老子，没王法啦……”
王喆明白过来，转身就跑，几个眼尖的城管放下已被捆住手脚的山东，大喊着追过来：
“别跑！站住，一个也跑不了……”
情急之下，王喆把怀里的光盘掏出来，用尽全身的力气往空中一撒，一堆人围过来抢，挡住了城管去路。王喆趁乱，疯了似的往前跑，耳朵里不断传来山东声嘶力竭的喊声：
“跑！别回头！使劲跑……”
慢慢地，呼喊声越来越远，王喆不敢回头，还是不停地跑，跑，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
………【第45章 挺起来】………
从看守所的接见室出来，王喆已经是第三天没吃东西了。
“别Tm娘们唧唧的，一个劲儿往这跑个啥？老子顶多蹲半年，好好挣钱，等老子出去了，请老子喝酒，不许瞎花！”
“你Tm有钱没地方花是不？五千块够租半年房子了，老子可不想出去还住桥底下！”
他不再反驳，安慰了山东两句，打定主意，还是去找红姐。在这个两眼一抹黑的城市，除了见不着面的麦嘉，红姐是他唯一能叫得上名儿的人了。
凭着记忆找到那片平房，红姐依然带了孩子在门口望风，听王喆说明原委，想了想，把奶头塞到大哭不止的孩子嘴里，一路“哦哦哦”地念着孩子经，领他到了一个很大的地下车库。
“就这，喏，其实也不是啥大买卖！”
车库的一角，有一间小黑屋，红姐让他自己进去看。王喆推开门，里边有两台电脑，一台打印机，还有塑封机、烘干机、公章、印模，桌子上放着一摞摞红红绿绿的假证，数不清的假公章，几个穿工装的人正在紧忙活，一道工序接一道工序，手递手组成一条流水线，听见人来都顾不上抬头。
王喆看得明白，转身对红姐说：
“您话吧！我啥都能干！”
红姐招手示意他出来，从孩子的衣服里摸出一堆小纸片。
“你先贴贴广告，马路牙子，电线杆子，墙上，都中，报酬是每天五十。”
“太少！攒够五千得到猴年马月了，哪个来钱您让我干哪个吧，我不怕！”
王喆横下一条心，说得斩钉截铁。红姐上下打量他一眼，犹豫了一下：
“还没有这个先例，不过，看你够机灵，对山东也满仁义，我跟东哥商量一下，你明天来听信吧。”
王喆点点头，又给红姐打了个欠条，挑了几十张光盘塞到衣服里，不管怎么样，总得先吃饭。
到了街上，却愁去哪里卖，市门口是不敢再去了，人少的地方又担心生意不好，这样想着，七上八下的没个准主意。无意中一摸兜，碰到一个硬硬的纸片，拿出来一看，是上次看光盘那个人留下的名片。
不管三七二十一，掏出身上最后几毛钱，找个公用电话，先照着名片上的号码打过去，如果对方有意要，就给他送过去，目前来说，这种方式也是最保险的了。
电话居然通了，响了两声，话筒里传来一个男人中气十足的声音：
“哪位？嘛事？”
“大哥，我们见过，您上次给我留了名片，说是有了新盘先打给你。”
怕对方听不清楚撂电话，王喆冲着话筒使劲喊，完全无视电话亭老板投过来的疑惑的目光。打个电话又不犯法。
电话里的人好像回忆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是有这么回事，你过来吧，我在xx街越秀小区42号楼6o3室。”
男人爽快地说完，挂断了电话。
王喆欣喜不已，问清电话亭老板xx街怎么走，扔下电话费就往那跑，无论如何今天要卖出去几张盘，无论如何！
越秀小区很好找，只打听了一个路人，王喆就很顺利的站在了42楼6o3的门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