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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州史上封过三次城,一次是前朝难民往豫州城中涌入,豫州人满为患,第二次是陆绰的太公封城搜索逃逸叛将,第三次便是陆长英带兵归来时从外入内封锁外城。
如今再封城,这是意味着要将这件事搞得满城风雨了。
聂氏并不认为搞得众人皆知是件好事情,首先,若闹得沸沸扬扬,那陆长庆是死还是不死了呢?如果死,纵然光德堂站在道理上,可毕竟没有人伤亡,叫陆长庆以命相偿便有些过。如果不死,这件事又该如何收场?
聂氏偷偷看向自家夫君陆十七,却见陆十七见怪不惊一般。
陆长庆被人拖了下去,陆长英留下谢之容与长亭一块儿主持局面,那壶酒还在托盘里,三个酒杯东倒西歪,两杯喝光了,一杯被轻搁在桌案上,谢之容头一埋将倒下的酒盏扶起再一抬头便笑盈盈地去送几位叔公家的夫人,长亭跟在她身后,时不时地提醒两句,老夫人经的事多,哪里不知,如今告辞只拍了拍谢之容的手,既说不出劝慰的话又说不出怂恿的话,只说,“劝着长英些,莫搞出个鱼死网破来,他今后可是要入史册的人。”
谢之容连声道谢。
长亭一回头,不知何时,真定大长公主已经被陈妪搀着进了里屋,长亭想了想,带着满秀也先行一步。无字斋静悄悄的,长亭穿过游廊,只听书斋中是长英的声音。
“你说与不说,我心里都清楚。你说了,陆长平的命保得住。你不说,你与陆长平都得死。”
“你既知道,又如何要问我!”陆长庆似乎在狂笑。
“因为,我只想要有个名正言顺让陆长平死的借口罢了。”(未完待续)I580
第两百十一章 牵扯(中)
第两百十一章牵扯(中)
“陆长英你分明清楚这同长平一点关系都没有!”陆长庆声音尖利极了,像是指甲擦挂在老朽的木板上划来划去的声音,又像是恶鬼从黄泉路上逃离出来发出的啸声,“毒是我下的,长平还在城外,他还小,他什么也做不了!我是恨毒了你和陆长亭,是我!是我!与旁人无干,你又何必借机生事!”
后头两声越扬越高,高到长亭心下觉得荒谬至极。
与旁人无干?
那陆长庆如何胆敢下此毒手?
还不是因为她还有两个弟弟!正因为有陆长平与陆长兴,她才敢企图鸩杀陆长英!她才会有孤注一掷,背水一战的念想!有念想的人可怕,只有一个念想可以期待的人更可怕,因为他会做出什么事儿来,他能做出什么事儿来,这是旁人无法想象的。
借机生事。。。
长亭站在门廊外挑唇笑了,借机生事?陆长庆下毒弑兄,却不许长房顺水推舟,反戈一城?如果自保也叫借机生事了,那在这儿世间好人可当真没法儿活了。
是,这件事,陆长英比她知道得更早。
那日她与蒙拓在宗祠偶遇之时碰见陆长庆与外人私相授受,她将这件事告知了长兄陆长英,陆长英却告诉她,“很早便知晓了,只想看看陆长庆究竟要做什么。”,也是,陆长英为一家之主,连蒙拓以如此了得的功夫进进出出高墙都能被陆长英知道,旁人与外人频繁的接触自然也被陆长英看在眼里。故而,他们选择等下去,等着陆长庆从墙外之人手中拿到了一小包药物。等着陆长庆让丫鬟竹桃与正堂的洒扫小丫鬟接洽,等着陆长庆给二门塞了一个金葫芦让丫鬟去给远在通州庄子上的陆长平带去了一封信笺,再等着陆长庆的最终行动。。。
长房的耐性一直很好,被坎坷而艰难的世事磨得什么都能等,什么都等得下去。
长亭觉得陆长庆真的很蠢,当所有的人都为她铺陈这件事行方便的时候,她究竟有没有想过事有蹊跷?还是她认为陆长英只是绣花枕头罢了。连小小一个光德堂都掌不住。偏偏还想将整个陆家都拖进局势之争里去?
长亭不明白陆长庆是急火攻心还是关心则乱,还是压根就没有想过这些问题。
在这过程中,陆长英给过她很多次机会。让她与陆长兴接触,潜意识里告诉她,就算陆纷该死而儿女无过,只要平顺守礼。你还有大把大把的时光可以好好过。也让二门拦住过陆长庆发出的信笺,可陆长庆却以为是塞的钱财不够。反而将钱财加到了一只实心的赤金葫芦。。。
长房已经仁至义尽,而陆长庆却想的赶尽杀绝。
留那陆纷的三个儿女一命,长亭从来不悔,父母长辈之过不算在儿女身上。谁下的手谁才该死,这一点长亭一直看得很清楚。至少,稚子陆长兴就长得极正派。连教书的蒋先生也说这孩儿有悟性有良善之心——歹竹总能出头好笋,以往长亭以为陆长庆只是蠢一点。陆长庆一直以来都一没害她,二没杀她,三没抢她夫君,基于这三点,长亭如若要对陆长庆下手,她便是不占道义。
长亭站在廊间听里面久久未曾开口,隔了半晌,帘子一动,陆长英身边新挑的侍女紫苑撩帘出来恭请长亭,“。。。大郎君请您进去。”
长亭一进去,陆长庆正被人压制在地上,凌厉回眸,目光极为凶恶,身形朝前一挣,嘴上便嚷起来,“陆长亭,你这个贱妇!若不是你,我们又怎会落到这般田地!一切都是因为你!你设计让母亲将我留在稠山,再以我来胁迫母亲!你这个贱种!你只配嫁给杂碎!若大伯知道千娇万尊的女儿嫁给一个低贱的杂种,你说他会不会气得从坟里头跳起来!”陆长庆边说边放声大笑,双眼充血,几近癫狂,“你们给我个痛快吧!你们想听什么,我当然知道!可我不会告诉你们!你们除了我以外,还有好多好多的仇人!他们都想你死!都想你死!长平什么也没做,族亲族老都在看着你陆长英,我不信你们敢杀了长平!长平会活着,还会有人虎视眈眈地要你们的命,便是叫立刻我死了都甘心!”
陆长庆面容扭曲极了,浑身都拧着一股劲儿。
她当然明白长英想做什么,可她就是不说,看着你们不知道敌人究竟是谁,只好胡乱猜测——好像这也是一个很有趣的画面。
长亭轻声一叹。
瘦削的姑娘被人强力摁在青砖地上,膝盖弯曲,瘦得好似皮包骨一般,陆长庆是在用最后的一点力气在做这件事情,她要报仇,她要牺牲自己成全幼弟,她要完成陆纷的夙愿。长亭突然开了口,语气怅然,“我昨天突然梦到了五年前。我们还在建康,你要去游船,父亲不许,二叔便背着你偷偷下水坐船。你一向是二叔最喜欢的姑娘,容貌好,气势好,养得娇俏不知愁,手臂上戴着的翡翠镯子水头恐怕还没有你的眼眸一半润。那时候我虽然不喜欢你,可也不讨厌你,好好坏坏,你都是我的妹妹,都要叫我一声姐姐。”
陆长庆颈脖一梗,呼吸急促,蝴蝶骨一张一合,无力得好像一瞬之间就会坠落在地。
长亭看不清脸上是什么神色,“我们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要人命?你活到今天,我不信你没有梦见过以往的生活。”
陆长庆鼻翼翕动,身上的劲儿慢慢松懈松懈再松懈,最后如同一滩烂肉摊在地上,好似进气多出气少。
“是不是陈家?”
长亭突然开口,话锋一转突然发问,眼神注视着摊匐在地的陆长庆后背又一点一点地僵直起来,长亭吁了一口气,语气确认却释怀,“看来是陈家了。”
谁最想陆长英死?
除了有着血海深仇的陆长庆,便是已经与益王符稽联盟的陈家——自缢身亡的陆二夫人陈氏的娘家。(未完待续)I580
第两百一二章 牵扯(下)
第两百一二章牵扯(下)
长亭看了眼陆长英,一旦事情牵扯到陆家以外的人,就不是她能够做主的了。
陈家找死!
长亭以为隔了良久,哪知一看更漏连一刻都还未过。
“很好。”陆长英吁了一口气,似笑非笑地将身形向后一靠,转了转手上戴着的扳指,下颌一抬看向陆长庆,“陈家怂恿你便听。你父亲罪有应得,你母亲抱着同你一样鱼死网破的赌徒心理,破釜沉舟”陆长英嗤笑一声,手往桌上一搭,修长的手指堪堪垂在了桌沿处,“你们哪儿来得釜呢?你是我妹妹,我原当教你做人做事,可我没有。一因父辈恩怨,二因无闲无暇,这是我做兄长的失责,我同你致歉。因我的疏忽与懈怠才叫你长成了这个样子,陈家怂恿你便当马前卒,陈家叫你下毒你便乖乖听话。你要报仇,我可以理解,你却是在为陈家做事,这一点我无法原谅。”
“我恨你们兄妹。”
陆长庆也笑,仰首一笑,眼泪便落在了前襟,“陆长亭逼死母亲,你诛杀父亲,长平将在一个小庄子上郁郁终生,而我?我像浮萍一样,是在水上漂着的,指不定哪天就沉了你们什么都有了,而我们什么都没有。既生瑜何生亮!如今乱世重刑,各凭本事罢了。 ,父亲既杀得了伯父,便是他有本事,你们又何必喋喋不休,站在高处看人像看狗!”陆长庆手背将眼泪重重擦掉,咬牙切齿,一字一顿,“我做梦都想你们死!”
长亭面无表情地埋首。
翻旧账是翻不完的。
人都是自己长成的,陆长庆早已定型了陆长庆还不算最坏最坏——她至少没有眼睁睁地看着陆长兴喝下那杯酒。
接下来就该处置陆长庆了。
长亭看了眼窗棂外,能隐约见到谢之容似隐非隐的面容,内室陆长庆双眼血红,陆长英气定神闲,可长亭分明觉得两人什么话都没说地博着弈,一个想活,一个却不能让她活,她想了想索性撩帘去迎谢之容,谢之容见她便弱眉微蹙,挂忧地朝里头看了看,却又在斟酌着怎么问,默了默方道,“你哥哥还气吗?”
“气的呀。”
在游廊外,长亭也不好多说,可日子过得越久,长亭越觉得自个儿离当初那个口硬心也硬的姑娘越远,心也慢慢放得软和,打杀都不乐见了,真叫她在里头听陆长英下令绞杀陆长庆,她心里头也颇有些不舒坦,这倒和善良无关,只是被人护久了,心肠好像也被捂软了——毕竟宅内宅外,一个陆长英一个蒙拓,什么坏事都他们两做,什么担子都他们两担。故而这世上哪有什么菩萨性子啊,分明是被人无忧无虑地惯出来的。
长亭侧首往里看了看,“是陈家在背后怂恿,哥哥确实挺生气的,阿容阿姐,哦,嫂嫂记得劝一劝。”
“那陆长庆是喝汤药还是赐白绫?”谢之容如同谈论今日桌上是摆十八学士还是摆芍药一般从容,“族里的亲眷都眼睁睁看着,他们大约不会嚼舌说闲话。”谢之容没等来长亭的答案,略微有些迟疑,“陆长庆她是死,还是不死?”
长亭眼神复杂,帘子已经垂下,她再看不见里间在做些什么,可她异常清楚陆长庆的结局。
大约是活不了了。
“我也不知道。”长亭转过首来摇摇头,收回目光,语气呢喃,“许是讨不了好了罢。”
到了夜里,果不其然,研光楼传来了陆长庆疾病暴毙的消息,立时长亭正坐在暖榻上绣自个儿嫁妆霞帔上的绦子,小阿宁坐在杌凳上帮忙分线,玉娘在灯下看话本子,一听满秀说完,三人里便只有玉娘叹了叹,叹了半天,叹出四字儿来,“咎由自取。”
事实证明,话本子看多了,也是可以提升文学素养的。
榉木棺材一裹,陆长庆没出嫁算早夭,停了七天灵便草草入了土,这事儿发生得急,各家各户的管事人都还没走,陆长英将一下完长庆的葬便领兵捉了陈家派遣的送贺礼的人,现捉现杀,闹得城中沸沸扬扬。
大家伙都是精明人,谁还猜不到这是陈家在背后搞的鬼呀?
四大家的平衡彻底被打破,中间那层窗户纸被撕裂个大缝,其实陆长英在大婚之前便提议封锁与陈家的一切商贾贸易往来,却遭到了族老们的一致反对——毕竟族老中有几家的夫人们也姓陈,美其名曰“四大家几百年了,就没撕破过脸!”,可如今想不撕破都难了。
名正言顺地和陈家撕,这是陆长英借此机会获得的最大利益。
陈家如愿被牵扯其中,陈家先行打破“四大家”的规矩,则其余三家唾弃的唾弃,声讨的声讨,陆家最实在,出兵攻城,誓要为被怂恿的二姑娘陆长庆讨回一个公道。
至此,陆家诸老,才真正相信,士族大约真的要亡了。(未完待续……)I1292
第两百二三章 远行
第两百二三章远行
小秦将军本就在外追击益王伏兵,陆长英一声令下,另有一万追兵毫无顾忌地撒腿进入了陈家的地盘,围墙的围墙,喊话的喊话,当真动了杀手的时候还不多,还没见血,大抵只是围在墙外控诉陈家不忠不义之举,待得控诉得差不多了,小秦将军方率兵攻城。城门极而后益王符稽部下出兵救援,小秦将军设计乘东风破局,强攻城门,哪知城中已无陈家之人,抓住俘虏一问方知早在月前,陈家又举家南迁至建康城中,城中百姓饥荒已久,年轻力壮的早就出城另寻活路,满城上下只有妇孺幼小,除却留守城门的三千兵士,这便是一座空城。既是空城,城中粮食、武器、药材以及辛秘都未曾留下,城里空空荡荡的,只能时不时见老妇人抱着稚儿埋头匆匆而去。
金蝉脱壳。
长亭暗赞陈家有魄力,又隐约觉得此事尚有后续。
陈家可以躲,可这一躲,名声便堕了一半,士族靠的就是名声,未曾有人入仕的陈家更是靠着名声在过日子。既然陆陈两家撕破了脸,陆家尚且敢正面迎战,陈家若在这个时候将头一缩,那他们只能当一辈子的乌龟了。故而陈家这时候躲到建康,受符稽的庇护是最安全的决定,却不是最明智的决定。
~ 果不其然,未隔三日,又有报信之人快马加鞭而来,回报。城门被外面关上了,又有精壮兵士从内城中蹿出集结成行伍游街蹿巷地分散开来,因小秦将军并不熟悉内城环境。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当下兵力便有近千折损。
瓮中捉鳖。
这才是士族的手段。
长亭叹了口气,陈家抓住陆长庆的心理,怂恿陆长庆毒杀长英,这一步棋虽然险,收益却大,故而陈家人愿意去做。后一步请君入瓮也玩得高。他们算准了陆长英要出兵更算准了何时出兵,先将城池彻底空出来再步步引诱小秦将军深入,最后一招绝杀。如此一来无异于给陆家迎头棒喝,同时陈氏也算重而打出了名堂。
既然四大家已经没有了,那便各占山头,各自为政吧。
金蝉脱壳。空城计。瓮中捉鳖只有根基深入的士家能做到,在那座城池里只有陈家做得到,长亭默不作声静待陆长英的后招,心里说不担心小秦将军是不可能的,可陆长英既然舍得一下子派出了小秦将军与黄参将两个猛将,又岂非无一条后路可走?
一连三日,未有一点小秦将军的消息,约是战乱约是封城。玉娘在佛堂求了三日,秦堵在城门上住了三日。长亭去正院探陆长英,哪知谢之容却道,“你阿兄这几日,日日夜夜都在无字斋呢。我差人送了鸡汤和小食进去,哪知人进去了就没出来了,临光说无字斋封了,只许进不许出。”
这分明是如临大敌啊!
若自家兄长都未曾料得会出现这个情形,那这件事情就变得很复杂了。
一万人在城池内,而陈家早有准备,反手一击,陆家财大气阔,手上的兵马不说十万,八万总是有的,单从数字来看,这一万人丢与不丢,都伤不了陆家筋骨。可一万人是一万条命啊!
拿一万人去试陈家的水,陆长英恐怕下了黄泉都不能瞑目。
更何况,小秦将军还在里面!
长亭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又待两日,长亭这两日寝食难安,既觉得这世上永远不缺聪明人,石猛有石猛的聪明,陈家有陈家的谋略,甚至益王符稽都是个心有成算之人,又怕这次自家长兄着了道,叫那一万人丢了命,又想起小秦将军待陆家的忠烈与秦堵红着眼眶的神容。长亭安抚玉娘无事,自己心里却清楚,此番着实是着了陈家的道儿了!
着了是着了,当务之急是该如何破。
“我当亲征。”
陆长英语声清淡出言,“我去,城门必定大开,城门一开,秦将军便有喘息之机。陈家距豫州近,我可进可退皆行事便宜,如今只有我亲征,才能缓内城水火之急。”
真定手上佛珠一滞,真定与长亭还未说话,秦堵攥紧拳头闷声开口,“不可!若这便是陈家的目的,那大郎君便性命堪忧!”
真定看向陆长英右手边垂手静立的幕僚,“张黎大人为何不劝?”真定语气颇为不善,“你既是大郎君的幕臣应当急陆家之所急,如今大郎君成亲未久,膝下尚无子嗣,他若有好歹,岂非如了歹人之愿?你若忠义,便当死谏。”
时人对叛臣降将的态度,较之待乞丐尚且不如。
真定一向不喜欢这个张黎,嫌他侮了文人儒生的气度。
长亭看了张黎一眼,正欲开口解围,谁知张黎下颌贴衣襟,沉声回应,“臣下是死谏过的,不过,臣下是死谏大郎君出城亲征。”
真定脸色一板,长亭却不由高看张黎一眼,再听其后话,“陆陈两家如今一役,打的是个势头,看看谁是天下士族的大哥,纵然石家二郎君来信可出兵帮扶,可若石家出兵,陆氏便在陈家面前落了下乘,这在天下士族看来,陆家不过是个绣花枕头——陆家为什么要拿大姑娘与石家联姻?因为陆家为了自保,方才不顾门楣与之结亲。”
真定脸色往下越沉越重,张黎说的是大实话,可却一点儿不中听。
陆长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