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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生福因为每年秋冬之交的时候都要来湖东商谈换购青稞的事，和杜磊以及地区行署办公室的杨文光主任都很熟，所以杜磊好意的提醒他们，免得他们看领导的脸色。
“联产承包分田到户内地不是已经弄得很成熟了么，应该有经验可以借鉴，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张善水敏感的感觉到，湖东的情况应该和生产资料的缺乏有关。
杜磊看了张善水一眼，心想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年轻人就是没什么头脑，喜欢乱打听。不过他也比较好为人师，当下就用一种教训的口吻说道：“橘生淮南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一样的东西，换了地方都会改变，更何况是总结出来的经验？中央领导不就说过搞革命要因地制宜吗？内地和我们这里的基本情况是不同的，他们那里人口多耕地少，人均下来一人也就一亩左右，而且大多都是水浇地。说实话，那点地就算没有耕牛和拖拉机，自己拉犁也能把地种了。咱们这里就不同了，人少地多，有的村人均超过十五亩，又多是山地，没有牲口那地根本就没法种。再加上村干部良莠不齐，有的一心只想把好牲口自己留下来，所以现在的分田到户遇到了一点点困难……”
马生福看了张善水一眼，心说难怪领导们都这么看重这个年轻书记，这些还真都被他猜中了，不由得就冲张善水笑了一笑，笑容里竟有些献媚的意思。
张善水回应马生福也笑了笑：“马局，你就把咱们的来意给杜主任说说吧，好让他快一些通报上级领导，免得领导们着急！”
“好的张书记。老杜，这是我们的介绍信，我们这次不是为了换购青稞来的……”
马生福的第一个称呼就让杜磊有点发愣，看上去只不过是个跑腿的年轻跟班，怎么会是书记？等他接过介绍信，看了前面几行心里才算释然，原来是一个行局的党委书记。不过这么年轻就干到了正科，也让他的自信心极度受挫。杜磊明年就四十五岁了，也不过只是副处，他在张善水这个岁数的时候，连副科的边都还没摸到呢。
他有点郁闷的往下接着看，心里的郁闷最后被震惊、嫉妒、羡慕这些感受所取代，这个年轻小子竟然是麻曲县经济改革领导小组的副组长了，而其他的两个组长竟然是县委书记和县长，就是说在这个范围内，他已经和正处级的领导平起平坐了……年轻人前途不可限量啊！等他看到介绍信上所写的张善水他们此行的目的，他终于忍耐不住了，这几个人是来雪中送炭啊，这份人情有多大杜磊心里非常清楚，如果这个张善水今后调到湖东来，要是不指日高升那才是怪事……
“张…书记，你们等一下，我这就去找地委领导汇报！”杜磊自然而然的叫了声书记，给每个人的杯子里添了一圈茶后拿着介绍信直奔周围小会议室。
会议室里照例是烟雾腾腾，杜磊进去后差一点分不清六位领导谁是谁。为了贯彻省上下达的新精神，湖东地委和行署各有两位担任常委的副书记和副专员都带队去了最穷困的四个县住持改革工作，家里只留下了主持全盘工作和日常工作的党政一把手与常务。
当前面临的困难就是带队下去的地区领导们反映上来的，这个问题几乎具有普遍性，至少他们去蹲点的四个县的改革工作就推行不下去，老百姓中甚至还有人在高喊‘大锅饭’好！说大锅饭好的那些人肯定是那些混吃混喝好吃懒做惯了的懒汉，他们的意见可以被忽视，但是广大的劳动群众不配合那就麻烦大了。
会议开了快一上午，仍然没有想到解决的办法。在座的六位地位领导都明白他们忽略了人性这个看不见摸不找的东西。以前大家在一起吃大锅饭，大家基本上都一样，所以根本没有意见。现在要分田到户了，要分村里的牲口农具了，谁都想要多的那一份。这也难怪，谁获得的生产资料多，今后就获利多。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作为重要生产资料的大牲口就那么多，现在你让我们上哪儿找去？省上的领导可不会管你这么多，你执行不下去，解决不了困难，他只会认为是你的能力问题。会议室里的几个人此时都开始为自己的将来暗暗担心起来。
办公室主任吴天晓守在会议室外面，看到杜磊手里拿着张纸风风火火赶来，还以为是底下什么人的报告需要某位领导批示，就对杜磊摆了摆手：“不是太急就等等吧，现在进去只有挨冲！”
“不怕，这次是好事！”杜磊一笑推开了会议室的门闪身进去，到让吴天晓有些摸不着头脑，杜磊什么时候胆子变得这么大了？以前不一直是战战兢兢揣测这领导的意图行事的吗？
杜磊在烟雾里找到了地委书记王连元，走过去把介绍信放在他的面前：“王书记……”
“什么东西？你没见现在大家都忙着吗？等会开完了再说！”王连元看都没看，就把介绍信扔回给杜磊，要不是碍于同僚们眼中的形象，早就破口大骂了。
“王书记，真的是非常重要的文件，您现在一定要看！”
“嗯？”王连元心想，好你个没有眼色的老杜，这个主任你是干腻了吧？现在还有什么文件比这件火烧眉毛的事还重要？等会看我怎么收你！杜磊任王连元那刀子一样的目光在自己脸上剜过，第一次表现得处乱不惊面不改色。他心里无比的自信，老子给你送来的是你们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就不信一会你不对我客客气气！
王连元的目光快速在介绍信上扫过。不出杜磊所料，看过介绍信里的全部内容后一向沉稳的地委书记竟然站了起来，声音也有些发颤：“麻曲来的同志们现在在哪？你马上去请他们过来！对了，请他们过来后，你马上去湖东宾馆安排他们的食宿，中午我们几个和他们一起吃饭。”
“王书记，听说带队的张善水同志和马生福同志现在只是正科级职务，那这个接待标准……”
王连元眉头一皱，“嗯，正科级？张善水同志既然是改革小组的副组长，也可以享受正处级待遇了吧？算了，不管了，人家是来给咱们雪中送炭的，你就按地区级领导的标准进行安排。老杜，这次干得不错。以后继续努力，该给领导提合理化建议的时候就要大胆的提，我们都会虚心接受的！”
“是，我今后一定继续努力，做好自己分内的工作，尽自己的力量给领导们分忧解难。”杜磊谦虚的笑着退了出去，一边推一边想，要不是我对这份介绍信有十足的把握，给你们提合理化建议那不是老虎的头上拍苍蝇，找死吗？
杜磊关上门背转身的那一刻，隐隐约约听见门内王连元豪迈的笑声：“老牛，有办法啦！这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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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章 试点（六）】………
张善水他们受到的接待毫无疑问是隆重的，而且超过了规格。这一切从一开始在小会议室门口六个地级领导等在那里依次主动和他们握手就体现了出来。别说办事员小李从来没有经见过这种阵势，连马生福也是第一次，因此他俩都紧张的满手是汗。他俩心里明白，这都是沾了张善水的光了。
反观张善水，倒是显得安之若素，处变不惊。什么时候都是那副谦恭揖让的样子，既没有恃宠而骄，也没有媚颜屈膝。这算是在行动上给马生福和小李都做了榜样，他俩的心里也慢慢安定下来。进了会议室后，张善水和几位领导就这次雪中送炭交换了一下各自的意见，并且把湖东领导们的要求和指示详细的记录下来，回应王连元和牛胜利说回去后会向领导们一丝不漏的转达。
他的工作态度立刻赢得了这些高官的好感，连带马生福和小李都被高看了几眼，事后这些湖东的领导们还私下说，去支援老少边穷地区的干部们素质就是高……
中午的宴会是马生福他们从没见过的规格，他们觉得自己接受这么高规格的接待，似乎不太合适。马生福本想提醒张善水，但又一想，也许年轻人就喜欢这份风光排场，就硬生生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张善水自然知道这样会产生不好的影响，但是人家已经准备好了，你硬要坚辞不受也是对主人的不尊重，只能在宴会进行中慢慢的想办法降低规格了。
无酒不成宴，等六个冷拼摆上桌后，王连元端起了茅台酒：“今天，我代表我们湖东地区的老百姓们，敬麻曲来的同志们一杯。你们在最关键的时刻，伸出了你们无私的援助之手，展现了你们草原般广阔的胸怀，展示了革命同志间兄弟般的革命友谊。对你们的深情厚意，我在这里表示感谢！来，张书记，咱们在座的大家一起碰一杯！”
“谢谢！谢谢王书记，谢谢牛专员，谢谢湖东地区同志们的热情款待！王书记刚才也说过了，我们云北和湖东是革命同志加兄弟的关系，既是兄弟，那你们的事就是我们的事，是一家人的事，所以大家就不要客气了！来，为了早日实现四个现代化，干杯！”
等到大家都干了这杯酒，服务员给每个人的杯子里重新把酒倒满，张善水端着杯子站起来：“王书记，牛专员，各位互动的领导们，你们的热情款待我代表骂去的同志们深表感谢，下面我敬各位领导一杯，祝领导们身体健康，工作顺利，家庭和睦，事业向上！我们有个小小的要求，各位领导也知道，我们来自大草原，几乎天天都和肉食打交道，所以能不能把今天中午还没下锅的荤菜全部换成素菜？我们想吃蔬菜都快想疯了……”
“哈哈，是我们考虑的不够周到，既然麻曲的同志们想吃素菜，那当然没问题。杜主任，你去下面看看，就按张书记的意思协调一下！”王连元笑着吩咐杜磊去改菜单，心里头想，“真是个聪明的年轻人，不动声色间就把接待的标准给降下来了。既照顾到了我们的感情，也没违反组织规定，想不到他年纪轻轻阅历就通达到这种程度，人才啊！”
“王书记，您叫我小张就可以了，我觉得那样更亲切。虽说革命工作只是分工不同，但是您叫我张书记我确实有点不自在。我敬您一杯，您看好不好？”
“好，小张好啊，其实我也觉得那么称呼有点不自在，大家说是不是？”
“对对，还是叫小张顺口又亲切，一口一个张书记，把人都叫老了！”
在张善水用心的调节下，宴会的气氛慢慢活跃起来，一轮酒敬完，湖东的高层领导们和这些远方来的客人们已经开始攀谈起来。张善水明白，到了王连元他们这个年纪，到了王连元他们这个地位，酒桌上的荤笑话会被他们看做粗俗。也许一部分人还保留着真性情，但在这个氛围之中，谈论的只能是国家大计，百姓民生以及现在的国际局势。政治，是他们永远也谈不厌的话题。
张善水小心的选择着前世积累下的正确观点穿插于领导们的议论之间，既不偏激犀利，也不呆板驽钝，话并不多，却每每击中要害，直接指出问题的实质，令这些大佬们对这个草原上来的小子心中暗自称奇，原来地属偏远的草原上也不都是孤陋寡闻之辈。
好不容易，这顿欢迎宴会终于结束，张善水才悄悄的松了一口气，在这些观点各自不同的大佬们面前奉行中庸之道还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好在终于结束了。
张善水留给王连元他们的印象是深刻的，这正是他此行的目的所在。他现在需要的，就是给自己所能接触到的所有高层领导心里都留下自己的印象，为今后的道路打下基础。
临出包间之际，王连元握着张善水的手道：“小张啊，你们远道赶来，今天下午就先休息一下吧！明天开始，行署的老刘会抽时间陪你们到八个县上去看看，安排一下具体的工作。到时候我来给你们送行！”
“如果刘专员实在是忙，叫杜主任抽时间陪我们下去也可以的。王书记您工作那么忙，就不用来送行了。等以后我有时间，再来陪您喝酒！”
行署副专员刘云峰忙道：“那怎么行，这么重要的工作，交给他们我可不放心。明天早上我到宾馆来，咱们一起出发！”
“那就让领导们费心了！”
张善水他们一直把几位领导送出了宾馆大门，看他们上了车绝尘而去，这才转身准备回为自己安排的房间休息。办公室副主任杜磊并没有随领导们一起离开，王连元给他的指示是陪同并照顾好麻曲来的同志的生活，因此这几天他就要和张善水他们在一起了。
杜磊当前领路，带着他们一直来到了宾馆三楼的客房，他在那里给张善水他们安排了两个双人间。湖东宾馆是湖东地委所在地安平县最好的宾馆，这里三楼的客房基本都是为来湖东出公差的政府人员准备的。服务态度好，干净卫生不说，条件也不错，是云湖六家二十四小时备有热水的宾馆之一。
老甘砸着嘴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拧开洗澡间的水龙头后高兴的大叫：“格老子的，老子终于能好好洗个热水澡了，这半个月老子身上捂得都发臭！”张善水也想好好洗一洗，他到草原上已经有一个月，这一个月根本没洗过澡。
看到老甘欢呼雀跃的样子，张善水笑着摆手道：“甘哥你先进去洗吧，等你洗完我再洗！”
在隔壁安顿完马生福和小李的杜磊刚好过来看到这一幕，心里暗想难怪他年纪轻轻就得县领导们的看重，这境界胸怀就是不一样，那边的老马不但自己抢着去洗，还让小李等一会帮他搓背呢！
张善水见他进来，递给他一颗烟，笑着道：“杜主任累了吧，跟我们跑上跑下的也不容易，先坐会儿歇歇！对了杜主任，我跟你打听个事儿，湖东团委离这里远不远啊？”
PS：看到书友们要我加快更新，红尘心里很高兴。但是红尘打字是龟速，第一次写书，考虑的东西比较多，所以很慢。以后我尽量每天更新6000字以上，不过这事说不准，有时候脑袋里浆糊了，写出来的东西恐怕就要多次删改，希望那个大家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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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章 试点（七）】………
“团委？很近的啊，就在我们办公楼后面的那栋小二楼里。怎么，张书记有朋友在团委？”
张善水笑笑：“我的一个同学今年刚分来，我想顺路去看看她！”
杜磊点头道：“哦，那张书记你有可能要失望了，团委的人除了两个人留下看家外，全部被抽调下了基层，充实到了推行联产承包工作的第一线，也不知道留下的两个人里有没有你的同学。这样吧，等您洗完澡，我陪您去看一看，说不准留下的人里有他也说不定！”
“那就谢谢杜主任了！”张善水笑着表示感谢，一种失落感悄悄的袭上他的心头。他知道以廖知秋那么要强的个性，即便是留下的是她，她也会主动找留下的人换过去。唉，想见一面真的那么难么？自己的三封信她一封也没回，大概也是因为工作太忙没有时间吧！
虽然知道肯定找不到人，但张善水还是好好洗了一个澡，收拾得焕然一新，在杜磊的陪同下去了一趟团委。就如他所预见的那样，廖知秋主动和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姐调换了岗位，去了条件最艰苦的民丰县，那里是云湖的最东端，县境之内的可耕地百分之八十以上都是山地，而且极度缺水，农业生产基本上都是靠天吃饭。
回来的路上，张善水一直都在想象廖知秋出没于田间地头的样子。一个习惯于每周洗热水澡，特别爱干净的女孩子，到了那种环境下不知道会是一副什么样子，想到这张善水的心里就不是滋味儿。
张善水和杜磊回到宾馆，老甘他们三个人还在房子里打牌。他们俩刚刚在沙发上坐下，这局牌就打完了。三个人打的是一种玩法近似于后来的斗地主的牌，由于老马和小李两个人配合失误，老甘在不可能赢牌的情况下最后竟然赢了。老甘高兴得哈哈大笑，老马则一边往脸上贴纸条一边埋怨小李：“要不是你小子擅自做主抢先吃了他的A，他怎么能赢？跟你这臭手做一家真是倒霉！”
小李则在旁边赔不是：“马局，我不是刚学吗？您别生气，等我学精了，咱俩狠狠地宰他！”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张善水从麻曲出发到现在，心里头一直觉得有什么事情放不下，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自己忽略了，但一直想不起来。刚刚听到马生福说那句‘擅自做主’，就仿佛被一道霹雳劈中了一般，一下子警醒过来：自己百密一疏，又捅了一个漏子！自己带队来湖东这件事，出发前根本没有像州委上报，林仲夏激动之余，估计把这事给忽略了。就算他事后向田秉钧汇报，自己的队伍也已经走了，按规定这样的大事是应该得到上级组织批示之后再行动的。现在倒好，就算工作做得再好，回去之后一顿批评一个检查却跑不了！唉，真是百密一疏，怎么偏偏忘了提醒林仲夏向上汇报呢？想什么办法挽回这个局面才好？
张善水脑子里飞快的转着念头，抬眼看到了茶几上的云湖日报，一下子有了主意，盘算良久，觉得只有这个办法才能逼田秉钧就范，不会再等自己回去后秋后算账，于是对老甘他们说：“先别玩了，有件工作忘了做，大家准备一下，我们马上去北宁！”
“到底什么事啊？”老甘反应最快，扔下一手好牌开始穿鞋，老马和小李拿了一手臭牌还有些不太情愿。
“别问了，到了就知道了！”张善水催了一句，心想还是自己的人用起来爽快，以后要慢慢的培养自己的班底了。
“张书记，到底是什么事？要不我跟你们一起去？”
“杜主任，您能一起去当然好，本来这件工作也和湖东有些关系，就是有点太麻烦你了！”
“那有什么麻烦的，全程陪同是王书记安排给我的工作，这是我应该做的！”
几个人上了北京212，张善水看了看手表，下午三点二十，心想去晚了不知道找不找得到人，嘴里催道：“能开多快开多快，注意安全！”
安平到北宁本来就不远，路况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