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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不低头-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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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豹不再开口。

“下管怎么样,你今天都千万不能走远,随时都说不定会有消息。”

黑豹点点头,忽然道:“梅律师那辆汽车,我已经送了人。”

“那本来就该算是你的,”金二爷微笑着坐口沙发上:“你如果喜欢张老三那栋房子,也随时都可以搬进去。”

这句话无异已告诉黑豹,他在帮里已取代了张三爷的地位。

这连黑豹的脸上都不禁露出了感动的表情,但在嘴里并没有说什么,微微一躬身,就转身走了出去。

金二爷吸了口雪前,忽然又笑道:“那女孩子是个什么样的人?究竟有什么魔力能叫你一连陪着她两个晚上?”

黑豹没有口头,只淡淡的说了句:“她当然也是个婊子,只有婊子才跟我这种人在一起。”

门外是条很长的走廊。

走廊上几条穿短打的魁梧大汉,看见黑豹都含笑鞠躬敬礼。

黑豹脸上连一点表情也没有。

他慢慢的走出去,忽然发现有个人在前面挡住了他的路。

一个日本人,四四方方的身材,四四方方的脸。

但他的眼睛却是三角形的,正狠狠的瞪着黑豹。

黑豹只看了他一眼,冷冷道:“我不喜欢别人挡我的路。”

荒木的拳头已握紧,还是狠狠的瞪着他,眼睛里闪着凶光。

但他还是让开路。

“你的朋友野村是我杀的。”黑豹从他面前走过去,冷笑道:“你若不服气,随时都可以来找。”

他头也不回的走下了楼梯。

这时,范鄂公正从楼梯口走上来,这次让路的是黑豹。

他对这位湖北才子一向很尊敬。

他一向尊敬动笔的人,不是动刀的。

“这小子,竟想用走来要胁我。”金二爷在烟缸里重重的按熄了他的雪前烟,正在对范鄂公发牢骚:“梅律师那辆汽车我本来是想送给你的,但他却送给了个婊子。”

范鄂公正从茶几上的金烟匣里取出了一只茄力克,开始点着。

“我刚从烂泥把他提拔上来,他居然就想上天了。”

金二爷的火气还是大得很:“照这样下去,将来他岂非要骑到我头上来。”

“不错,这小子可恶。”范鄂公闭着眼吸了口烟:“不但可恶,而且该杀。”

金二爷冷笑:“说不定迟早总有一无……”

“要杀,就应该快杀。”范鄂公悠然道:“也好让别人知道,在金二爷面前做事,是一点也马虎不得,否则脑袋就得搬家。”

金二爷看着他:“你是说……”

“这就叫杀鸡做猴,让每个人心里都有个警戒,”范鄂公神情很悠然,“以前梁山上的大头领王伦做法就是这样子的。”

金二爷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金二爷虽然不懂得历史考据,但水游传的故事总是知道的。

他当然也知道王伦最后的结果,是被林冲一刀砍掉了脑袋。

范鄂公也开始在闭目养神,这问题他似已不愿再讨论下去。

金二爷沉思着,忽然站起来,走出门外。

“黑豹呢?”

“到奎元馆去吃早点了。”

“他回来时立刻请他进来。”金二爷道,“他昨天晚上立下大功一件,我有样东西刚才忘记送给他。”

现在他已明白要让别人知道,替金二爷做事的人,总是有好处的。

“再派人送五十支茄力克,半打白兰地到范老先生府上去。”金二爷又吩咐,“要选最好的陈年白兰地,范老先生是最懂得品酒的人。”

范鄂公闭着眼睛,好像并没有注意听他的话,但嘴角却已露出了微笑。

(五)

黑豹坐在奎元馆最角落里的一个位子上,面对着大门。

他总是希望能在别人看到他之前,先看到这个人。

现在他正开始吃他第二笼蟹黄包子,他已经吃完了一大碗鸡火干丝,一大碗虾爆鳝面。

他喜欢丰盛的早点,这往往能使他一天都保持精力充沛。

何况,这杭州奎元馆的分馆里,包子和面都是久享盛名的。

就在这时候,他看见了高登。

八点三十九分。

高登刚从外面耀眼的阳光下走进这光线阴暗的老式面馆。

他眼睛显然还有点不习惯这种光线,但还是很快就看见了黑豹。

他立刻直接走了过来。

黑豹看着他:“昨天晚上你没有找女人?”

“我找不到。”

“我认得你住的那层楼的茶房小赵,找女人她是专家。”

高登淡淡的笑了笑:“我要我的女人,但是他却给我找来了条俄国母猪。”

“你也错过机会了。”黑豹也在笑,道:“那女人说不定是位俄国贵族,甚至说不定就是沙皇的公主,你至少应该对她客气些。”

“我不是个慈善家。”高登搬开椅子坐下:“我是个嫖客。”

“是不是个吃客?”

“不是。”高登一点也不想隐瞒:“我是特地来找你的。”

“你知道我在这里?”

“每一天早上八点半到九点半之间,你通常都在这里。”

黑豹又笑了:“原来你的消息也很灵通。”

“只有消息灵通的人,才能活得比较长些。”高登很快的就将这句话还给了他。

“你还知道些什么?”黑豹问。

“你是个孤儿,是在石头乡长大的,以前别人叫你小黑,后来又有人叫你傻小子,因为你曾经用脑袋去撞过石头。”

黑豹笑得已有勉强,“你知道的事确实不少。”

“我只想让你知道一件事。”

“什么事?”

“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总是对你特别客气?”高登反问。

“我只知道你昨天晚上若杀了我,你自己也休想活着走出去。”

“我若能杀了你,你手下那些人在我眼中看来,只不过是一排枪靶子而已。”高登冷笑着,“何况那地方还有张大帅的人。”

黑豹不说话了。

当时的情况,他当然也了解得很清楚。

高登虽然未必能杀得了他,但也不能不承认高登并没有真的想杀他。

至少高登连试都没有试。

高登已冷冷的接着说了下去:“你现在还活着,也许只因为你有个好朋友。”

“谁?”黑豹立刻追问。

“法官!”

“罗烈?”

高登点点头。

“你认得他?”黑豹好像几乎忍不住要从椅子上跳起来。

“他也是我的好朋友。”

“他在哪里?”

“在汉堡,德国的汉堡。”

“在于什么?”黑豹显然很关心。

高登迟疑着,终于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在汉堡的监牢里。”

黑豹怔住,过了很久,忽又摇头。

“不会的,他跟我们不一样,他不是一个会犯法的人。”

“就因为他不愿犯法,所以才会在监牢里。”

“为什么?”

“他杀了一个人,一个早就该杀了的人。”

“他为什么要杀这个人。”黑豹又问道。

“因为这个人要杀他。”

“这是自卫,不算犯法。”

“这当然不算犯,只可惜他是在德国,杀的又是德国人。”

黑豹用力握紧拳头:“他杀了这个人后,难道没有机会逃走?”

“他当然有机会,可是他却去自首了,他认为别人也会跟他一样正直公平。”

黑豹又怔了很久,才叹息着,苦笑说道:“他的确从小就是这种脾气,所以别人才会叫他做小法官。”

“只可惜法官也并不是每个都很公平的{奇书},同样的,法律,也可以有很多种不同的解释。”高登也在叹息着,“在德国,一个中国人杀了德国人,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能算自卫。”

“难道他已被判罪?”

高登点点头:“十年。”

黑豹又沉默了很久,才慢慢的问:“有没有法子救他?”

“只有一种法子。”

“什么法子?”

“去跟那德国法官说,请他对德国的法律作另外一种解释,让他明白中国人杀德国人有时一样也是为了自卫。”

“要怎么去跟他说?”

高登淡淡道:“世界上只有一种话是在每个国家都说得通的,那就是钱说话。”

黑豹的眼睛亮了。

“中国的银洋,有时也跟德国的马克同样有用,”高登继续说道,“我到这里来,为的就是这件事。”

“你想要多少才有用?”

“当然越多越好。”高登笑了笑:“张大帅付给我的酬劳是五万,我又赢了十万,我算算本来已经够了,只可惜……”

“只可惜怎么样?”

高登笑容中带着种凄凉的讥讽之意:“只可惜应该付我钱的人已经死了。”

黑豹恍然:“你昨天晚上要带张大帅走,并不是为了救他,而是为了救罗烈?”

高登由沉默回答了这句话。

这种回答的方式。通常就是默认。

“你赢的十万应该是付现的。”

“他们付的是即期支票,但张大帅一死,这张支票就变成了废纸。”

高登淡淡道:“我已打听出来,金二爷已经叫银行冻结了他的存款,他开出的所有支票都已不能兑现。”

黑豹也不禁叹了口气:“十万,这数目的确不能算小。”

“在你说来也不算小?”

黑豹苦笑,他当然已明白高登来找他的意思:“罗烈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比你更想救他,可是现在……”他握紧双拳,“现在我身上的钱连一条俄国母猪都嫖不起。”

“你不能去借?”高登还在作最后努力:“昨天你立下的功劳并不算小。”

“你也许还不了解金二爷这个人,他虽然不会让你饿死,但也绝不会让你吃得太饱。”

高登已了解。

他什么都没有再说慢慢的站了起来,凝视着黑豹。

然后他嘴角又露出了那种讥讽的微笑:“也许我昨天晚上应该杀了你的。”

“但你也用不着后悔。”

黑豹的眼睛里忽又发出了光:“也许我现在就可以替你我到一个能赚十万块的机会。”

“这机会当然并不坏,只看你愿不愿意去做。”黑豹在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

高登的脸上却连一点表情也没有,却说:“只要能赚得到十万元,我甚至可以去认那条俄国母猪作干妈。”

金公馆客厅里的大钟刚敲过一响,九点半。

黑豹带着高登走进了铁栅大门。

然后他就吩咐站在楼梯口的打手老宁:“去找荒木下来,我有件很机密的事要告诉他。”

(六)

九点三十四分。荒木走下楼,走到院子,站在阳光下,他一看见黑豹,那双三角眼里就立刻露出了刀锋般杀机。

黑豹却在微笑着。

“听说你有机密要告诉我。”

荒木用很生硬的中国话问黑豹,原来他并不是真的完全不会说中国话。

他只不过觉得装作不会说中国话,非但可以避免很多麻烦,而且可以占不少便宜。

“我的确有样很大的秘密要告诉你。”黑豹缓缓道:“却不知你能不能完全听懂。”

“我懂。”

黑豹还是在微笑着,雪白牙齿在太阳下闪光:“你父亲是个杂种,你八十个父亲每个都是杂种,你母亲却是个婊子,为了二毛钱,她甚至可以陪一条公狗上床睡觉。”

黑豹笑得更愉快:“所以你说不定就是狗养的,这秘密你自己一定不会知道,”

(七) 喜 鹊

(一)

太阳刚刚升高,温度也渐渐升高。

但荒木却好像在冷得发抖,那张四四方方的脸,除了鼻尖上一点汗珠外,似已完全干瘪。

但荒木却好像是条刚从冷水里捞出来的拳狮狗。

这日本人实在并不是个受欢迎的人物。

黑豹微笑道:“现在我已说出了你的秘密,你完全听懂了么?”

荒木忽然狂吼一声,扑了过去。

拳狮狗似已突然变成疯狗。

但疯狗咬起人却是很可怕的,何况一个柔道高段,就算在真的疯狂时,也同样很难对付。

黑豹静静的站在那里,等着他,目中充满了自信。

柔道的真义本来是以柔克刚,以静制动,现在荒木已犯了个致命的错误。

他主动采取攻击,一双手鹰爪般去抓黑豹的臂和肩。

他的出手当然很快,却还不够快。

黑豹一翻身,右腿反踢他的下腹,荒木狞笑,正想去抓黑豹的足踝。谁知黑豹的身子突又的溜溜一转,一个肘拳,重重的打在他肋骨上。他立刻听到自己肋骨折断的声音,他的人也被打得飞了出去。

黑豹的双足已连环踢出,踢他的咽喉。

他乘胜追击,绝不容对方有半分钟喘息的机会。

但这次他却也犯了个错误。

他低估了荒木。

荒木的身子本来已被打得踉跄倒退,好像再也站不稳的样子。

可是突然间他已站稳,他的手突然间已抓住了黑豹的脚。

对一个像荒木这样柔道高段来说,无论什么东西只要被他搭上一点,就好像已被条疯狗一口咬牢。

他反手一拧。

黑豹立刻就身不由主在空中翻了个身,接着,就“叭”的被摔在地上。

他似已被摔得发晕,连站都站不起来。

荒木狞笑着,一脚踏上他背脊,似乎想将他的脊椎骨踩断。

谁知就在这时,黑豹突又翻身出手,闪电般拧住了他的足踝。

就像他刚才对付黑豹的法子一样。

黑豹的手将他足踝向左一摔,他整个人就跟着向左边翻了过去。

但黑豹并没有将他摔在地上。

黑豹自己还躺在地上,突然一脚踢出,就在他身子翻转的一瞬间,踢中了他的阴囊。

荒木狂吼,身子突然缩成一团,全身上下所有能够流出来的东西,立刻全部流了出来。

高登皱了皱眉,后退了两步,用口袋里斜插着的丝巾掩住鼻子。

除了荒木自己外,每个人都嗅到了他的排泄物的臭气。

黑豹刚放开了他的足踝,他就已倒下去,像虾米般蜷曲在地上,不停的抽搐痉挛。

忽然间,他蜷曲着的身子又一缩一伸,然后就完全不动了。

黑豹的那一脚不但是迅速准确,而且力量也大得可怕。

在旁边看着的打手们目中都不禁露出恐惧之色。

他们打过人,也挨过打。

但他们谁也没有看见过如此狠毒的手脚,心里都不禁在暗中庆幸,自己没有遇见过黑豹这样的对手。

黑豹已慢慢的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泥土:“这日本人的确有两下子。”

高登叹了一口气:“我刚才真怕你一下子就被他摔死。”

“你知道我最大的本事是什么?”黑豹笑了笑:“我最大的本事不是打人,是挨打!”

“挨打?”

“我在没有学会打人之前,就已学会挨打。”

“你学的时候那种滋味一定不太好受。”高登也笑了。

“不肯学挨打的人,就最好也不要去学打人。”黑豹淡淡道:“你想打人,就得准备挨打。”

这道理本来很简单,只可惜越简单的道理,有很多人反而越不能明白。

高登的笑容中又露出那种残酷的讥讽之意:“我从来不打人的,我只杀人!”

想杀人的人,是不是也应该随时准备被杀呢?

(二)

九点五十分。

黑豹带着高登走人了金二爷私人用的小客厅。

范鄂公还靠在沙发上养神。

“听说你有样秘密告诉荒木。”这小客厅的隔音设备很好,楼下的动静,楼上并没有听到。

“是什么秘密?”金二爷又问。

黑豹淡淡的回答:“我告诉他,他父亲是个杂种,他母亲是个婊子。”

金二爷皱起了眉:“他怎么说?’

“他什么都没有说,”黑豹的声音更冷淡:“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金二爷似也怔住,沉默了很久,才慢慢的吸了口雪茄,再慢慢的喷出了口烟。

他的脸又隐藏在烟雾里。

“你就算要杀他,也应该等到明天。”

“哦。”

“你应该知道今天他还有用。”

“他早已没有用。”

“为什么?”

“因为我已找到了个更有用的人。”

“是他?”金二爷好像直到现在才看见站在黑豹的身后的高登。

高登穿着套薄花呢的双排扣西装,显然是上等手工剪裁的。

他用的领带和手帕也全都是纯丝的,脚上穿着意大利皮匠做的小牛皮鞋子;

金二爷看着他冷笑:“就是这个花花公子。”

“不错,”高登抢着替自己回答:“就是我这个花花公子。”

“我要我的是个懂得怎么样杀人的人,不是个夜总会领班。”

“夜总会领班有时也会杀人的。”

“你能杀得了谁?”

“只要是人,我就能杀。”高登的声音也同样的冷漠。

“譬如说……”

“譬如说你,”高登打断了他的话:“现在我随时都能杀了你。”

他的手一抬,手里已多了柄枪。

金二爷的脸色似已有些变了,但神态却还是很镇定:“你为什么不往后面看看?”

门口已出现了两个人,两个人手里都有枪,枪口都对着高登。

“他们就算杀了我,我临死前还是一样可以杀你。”高登的声音还是很冷淡:“想杀你这种人,当然要付出点代价的。”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转身。

只听枪声两响,门口两个人手里的枪已跌了下去,高登这两枪正打在他们的枪管上。

金二爷突然大笑,“好,好得很,神枪高登果然名不虚传:”他忽然站起来,就像对黑豹一样,拍着高登的肩:“其实你一进门,我就已知道你是谁了。”

“但你却不该冒险的。”

“冒险?”

“你本不该让我这种人带着枪走到你面前来。”

“但你是黑豹的朋友。”金二爷的态度和平而诚恳:“他的朋友随便身上带着些什么,都随时可以来找我的。”

“我并不是他的朋友。”

“你不是?”金二爷皱起眉。

“我没有朋友,我从来也不信任任何人。”高登说的话就像是他手枪里射出来的子弹:“这世界上我只信任一件事。”

“你信任什么?”这句话金二爷其实根本就不必问的。

“钱。”高登的回答直接而扼要:“无论是金币,是银币?还是印刷在纸上的钞票,我都同样信任。”

金二爷笑了。

他微笑着吸了口雪茄,再喷出来,忽然问道:“你要多少?”

这句话也同样问得直接而扼要。

 “十万。”

高登拿出了那张支票:“这本是我应该拿到的,我井没有多要。”

“你的确没有多要。”金二爷连想都没有想:“只要事成,这张支票随时都可以兑现,”

高登不再说话。

他很小心的折起了这张支票,放进他左上方插线中的衣袋里。

金二爷已转过身,面对黑豹,微笑道:“我说过我有样礼物送给你。”

黑豹也笑了笑:“我刚听说。”

“你现在想不想看看?”

黑豹点点头。

金二爷微笑着拍了拍手,左面的门后面,立刻就有个人被推了出来。

一个穿着白缎子低胸礼服的欧亚混血种女人,有一双浅蓝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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