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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反抗了,怎么了?他们能奈我何?”既然沈默都这样说了,沈京也不再压抑满身的匪气,嘿嘿笑道:“这就叫尾大不掉!”
“还是要尽量占理的。”沈默无奈的看他一眼道:“老百姓常说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一定要注意手段,牢牢把个“理,字占住。”“是啊,吕宋毕竟是小局,要服从大人的大局……,郑若曾道!”我们会及时跟大人请示汇报的。”“远隔重洋,哪能及时?”沈默摇头道:“遇到事情,你们两个商量着办就是”顿一下,他说出一句出人意料的话:“未来的大明不怕出乱子,大乱才能大治。”说着笑笑道:“当然咱们自己不能乱,吕宋的三大支柱产业,不能让任何人乱了。三级理事会的建立也要抓紧,只有让民众成为主人翁,他们才会全力支持我们的事业,而不是麻木的旁观。”
郑若曾拿起铃笔,在小本上速记着。便听沈默接着道:“我不担心西班牙人,也不担心北京的皇帝因为你们已经证明了自己,才是这片土地真正的主宰。我不担心你们在困难面前能不能tǐng过去,我担心的是你们在滚滚而来的财富面前,会不会mí失。黄金堆积如山,并不是一个国家或地区必然强盛的表现,更不一定有利于其自身的发展。”
“用大人著述《经济学》上的话来讲,就是“国家财富不能以货币占有量来衡量而是以国家货币消费量来衡量。,对么?”郑若曾道。
“不错”沈默赞许的点点头道:“对于一个国家或地区来说,出现财政盈余,最理想的分配方式,是公平分配这笔钱。把钱真正按贡献分配给生产者没有任何特权可以从中牟利。当然,公平分配是绝对不可能的,这一点谁也做不到。”他顿一下道:“那么退而求其次呢?应该将盈余集中于创新部门,对于吕宋来说更是如此。矿山迟早有枯竭的一天,出产初级农产品的种植园,也在商品贸易中处于被录削的位置。只有创造新的高利润产品才能源源不断地带来新的财富,才能为民众带来实实在在的福利。当然,创新的风险太大官府和南洋公司不适合参与进来,还是通过金融业来完成吧。”
“你们可以直接做的是提高全体国民福利。修桥铺路办学校,都是可以造福民众的。作为官府,要积极筹款,把责任主动承担起来。
南洋公司,更是要树立反哺意识,用从吕宋民众身上赚的钱,提高吕宋民众的福祉,这才才能把吕宋的市场做大,提高民众的素质,最终受益的还是南洋公司。”
“说起教育来”沈京插一句道:“你说总督府每年拿出四成的收入,投入到教育中,这个数字是不是高了些。”
“一点也不多”沈默坚定的摇头道:“我们放着好日子不过,辛辛苦苦、自讨苦吃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走出一条强国之路么?在一个文明的国家,指望在无知中获得〖自〗由,过去从未有过,将来也不会有。少年强则〖中〗国强,没有什么比在教育上投入,更正确的事情了。
教育,使得我们的下一代有更高的起点。可以建立一个流动xìng的社会阶层,阶层从此不再是不可跨越的。在这种跨越中,一个民族,一个国家会富强起来,因为没有人拿棍子逼着你,奋斗的源泉源自内心的超越。”“让你这么一说,我倒明白科举的好处了。”沈京若有所思道。
“科举的形式是不错,但一国所有的知识分子,都把当官当作人生目标,而奋斗终生时,就大错特错了。、,沈默道:“官僚机构不能创造财富,而是寄生于国民经济之上,当一国精英都挤破头往官场里钻,把聪明才智用在勾心斗角上,却没有人愿意去创造财富时,这个国家是不会有希望的。”
“”沈京点点头,寻思片刻,展颜笑道:“鼻近发现你比从前犀利了很多,说什么都是一针见血。”
“从前身在官场不由己,说话做事讲的是分寸。”沈默笑笑道:“我现在身份转换了,唯恐自己不够锐利,点不破、点不醒自己的国人。”顿一下道:“社会财富最差的归宿,是被集中于特权阶层。这会导致物价飞涨,通货膨胀,贫者愈贫,富者愈富。而且富者通过特权就可以获得无穷的财富,自然不会对投资生产感兴趣,国家只能越来越贫穷,穷人越来多,社会矛盾也就越尖锐。”
“大人此去回国,可千万要小心啊。”听了沈默的话,郑若曾担忧道:“我听说,万历皇帝重建了东厂,现在他手下,有东厂内厂两个特务机构,新招的七千多太监,大半都充实了这两个机构。他们可不是吃干饭的啊!”“我知道了。”沈默领首笑道:“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并不打算暴lù身份。”
“那就好。”郑若曾放下心。正事儿说完了,他便知趣告辞。明天沈默就要离开吕宋了,人家兄弟肯定要说一说sī话的。
“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沈默看着yù言又止的沈京。端起茶盏轻啜一口道:“吞吞吐吐不是你的风格。”
京点点头,直勾勾的望着沈默,一字一句道:“你跟我说实话,你家老三是不是冤枉的!”
沈默端茶盏的手轻颤了一下:“怎么冒出这么一句来?”
“兄弟,二十五年前,我就跟着蒋舟去〖日〗本忽悠王直……”沈京盯着他道:“当时我被你的表现给镇住了,是以对你的判断深信不疑。
但我回去后,越琢磨越觉着不对味……”
“怎么不对味。”沈默淡淡道。
“我说了你别生气,你给的理由太牵强。”沈京笑笑道:“我反复寻思,都觉着永卿这孩子的动机不够。”说着他沉声道:“而且所有的情报来源,都没有直接的证据。虽然“疑罪从无,不一定正确,但你仅凭猜想就认为,是所有人都在包庇他,是不是有些牵强呢?”“…”沈默搁下茶碗,垂下眼睑道:“说我仅凭猜想,难道你现在不是在猜想?如果不是认定他的罪过,娄有什么理由,和自己的儿子过不去?”
“要不是因为这一层,我当时也不会那么轻易就信了你。”沈京摇摇头,淡淡道:“我一直在想,你到底是为什么,要把自己最钟爱的儿子废掉。但观察你一段时间,我有〖答〗案了。!。
第九零四章 人从海上来 (上)
那一晚的谈话,当事人讳莫如深,后人只能凭借猜测,臆造出各种版本。沈家老三到底有没有弑祖,究竟是不是沈默为了避免父子相承而借题发挥,也是萦绕在沈默身后久久不去的五大疑案之首,不知养活了多少史家墨客。然而在当时当世,这还只是一件不为人知的隐秘,就像那艘缓缓驶在东海上的远洋海船,在历史车轮碾起的滚滚烟尘中丝毫不引人瞩目。
这艘三层大海船“宁bō,号,是皇家第二护航公司旗下的十艘超级客船之一,运鼻的航线是从大明的第十四个布政司,安南布政使司的岘港到亚洲最大的港口城市,南直隶上海府。这也是公认的黄金客运航线,因此母公司为其配备了最大最豪华的海船。不同于以往以货运为主,丝毫不考虑搭乘人员舒适与否的惯例,这艘海船的建造者,把全部力量都放在营建豪华与舒适的空间上。它拥有高度跨三层甲板的豪华餐厅,十间头等客舱是独立的两层套间,里面有精细的木质镶板装饰,配以高级家具以及其它各种适宜在船上摆放的高级装饰。地板铺的是昂贵的bō斯地毯,木质桌椅家具,重得都抬不动。
哪怕四十间高级客舱,也都是独立的套房,盥洗室也是单独的,装修也只是不如头等舱豪奢,但也比其它船上的顶级客舱豪华舒适多了。这五十间豪华客舱,加上为贵客服务的餐厅、楚馆、赌场、戏台、健身房,占据了甲板以上的三层,其宽敝舒适可想而知。当然,船资也是超过其它船数倍,但依然是一票难求,通常需要提前数月预定才能成行。
据说最下层甲板是普通舱,二十人一间的大通铺,与其他的船只并无二致,当然票价也便宜。乘客多为计划在中南半岛营造新生活的移民,或者返回故乡探亲的移民、【小商人之类。但是最下层与上三层并不相连,所以双方谁也感觉不到对方的存在。
宁bō号之所以广受追捧,很大原因在于它打破了相对封闭的乘船环境,将乘客的活动空间拓展到了餐厅、赌馆之类的公共区域,这样不仅使旅途不再枯燥,还给人们创造了绝佳的交际机会要想成功,先修人脉。头等舱和高级舱的乘客非富即贵,最次也是跨国公司的大掌柜,平日里可不是想见就见,但这半个月的旅途,大家能够抬头不见低头见,可谓拉近距离的黄金机会。因此价钱再高,也有的是人愿意埋单。
旅途漫长,人也确实需要伙伴,朝夕相对,也容易拉近距离,开船没几日,乘客们就彼此熟悉了,然后便像之前每次的航行那样。人们开始轮流做东都举行酒会,夜夜笙歌,乐此不疲。
这天正逢冬月十六,黄橙橙的圆月挂在海上,银辉映照着万顷碧bō,自然又给了人们欢宴的借口。今日做东的是住在天字甲号房的吕相公,乃是浙西吕家的近支子弟,三十多岁时被派去中南半岛开拓家族生意,到如今十年时间,吕家的产业遍布全岛,经营范围从香料药材到蔗糖大米,从生丝木材到宝石矿藏。可谓是无所不包。而且他还娶了暹罗王的姐姐为继室夫人,成为了中南第一大国暹罗的国商,在中南半岛可谓呼风唤雨,打个喷嚏都能下三天雨。
不过船上众人最看重的,不是他暹罗固舅的地位,而是他吕家子弟的身份。
自从严家被除名后,吕家便被递补进了九大家,至今已近二十年。虽然在九大家中属于后进,但毕竟是东南九大家之一啊!
东南九大家,在普通民众心中似有若无。但在中上层的官绅富商心里,绝对是高高在上的存在。士绅阶层有一句流传甚广的话。叫“淮河以北姓朱,淮河以南姓沈。,这个沈,自然是那位失踪经年的沈阁老,而沈阁老本事再大,也不能以一人之力控制东南,他是通过九大家,来实现自己的意志的。
当沈阁老失踪后,东南的威柄自然落在了九大家手中,据说九大家有一个很隐秘的理事会,是协调统一九大家意见的机构。这个理事会便是东南的最高权力,它做出的决定无人敢违逆,它要干的事情,就一定能干成。甚至连东南各省的封疆督抚,上径第一件事就是拜码头,如果不入九大家的法眼,最好直接上疏请辞,否则下场一定很难看。
而且九大家还是大明向外开拓的急先锋。在海外华人心中,强大无比的南洋公司,据说就是九大家的生意。所以无论你的根基在国内还是南洋,如果能和九大家的上层交上朋友,未来基本就是一句歇后语了一芝麻开huā节节高。
吕相公早习惯了被人众星捧月,也十分老练的待人接物。世家子弟的底蕴,和多年的磨练,让他将高傲深藏心中,表lù出来的,则是一片huā团锦簇。不过如此应酬多了,他也会感到索然无味,毕竟人人都想巴结于他,值得他娄往的人,却实在太少了。
如果不是发现了一对有趣的人物,他是不会费神举办今晚的宴会的。虽然距离宴会开始还有一点时间,但现在是华灯初上,客人们也基本到齐,围在他身边喝茶说笑,猜谜对对,唯独就缺那“父子俩”
“那爷俩也太托大了。”见吕相公不时望向旋梯处,有人不禁愤愤不平道:“吕相公请客还敢来迟。”
“距离六点还有一刻钟。”见吕相公眉头微拧,赶紧有人补救道:“却是我们来早了。”
“抱歉抱歉。”〖中〗国人就是不禁念叨,人们正在说着呢,便见一个身穿蓝府绸夹袍,罩一件雨过天青套扣背心,古铜sè皮肤丹凤眼的中年男子,带着个一袭蓝衫,修眉细目、面如白玉的俊俏后生出现在悬梯处。说鼻的是那个中年男子,他抱拳微笑道:“方外之人xìng情疏懒,竟要诸位朋友久等了。”
他一开口,便让那些怪异的眼神回复了和善,人们打心眼眼里觉着,自只方才落了下乘,怎能用世俗的眼光去看这样一位自风流的真名士呢?
敏锐的察觉出气氛的变化,吕相公笑了,自己的眼光不会有错,这是个十分独特的人。他拍一拍身边空着的座位道:“雨田兄,来晚了先自罚三杯再说。”
“那是自然。”被称作面田兄的中年男子大大方方的坐下,丝毫没有半分受宠若惊的意思。他一连饮了三大杯烈酒,面不改sè心不跳。
惹得众人连声叫好。
先前桌上摆着的只是一些冷碟,沈默喝完三杯酒,吕相公便对shì立在一旁的餐厅管事道:“上热菜吧……”
美貌的shì女捧上精美无比的菜肴,不一会儿,江浙一带的驰名特产诸如金华火tuǐ、杭州笋鳖、松江糟黄雀、江yīn炙蛴、台州天摩笋、苏州mì浸雕枣、无锡糖腌排骨、绍兴女儿红、湖州杨梅酒等珍奇美味一齐摆上席面。尽管在座的都是见惯了世面的,但还是吃惊不小
他们不少人已经举办过宴会,知道船上早没有做这些菜的配料了,这几日船也没有靠岸,却不知吕相公是从什么地方变出来的。
“敬酒之前,先解释一下,以免诸位误会船家。”吕相公端起酒盅,微笑道:“昨日有寒家的船队经过,便让人讨要了些食材,而且船上恰好还有一位做淮扬菜的名师。”他说得云淡风轻,但在茫茫大海上,想要办成这点事儿,需要多大的能量,大家都很清楚。
众人做恍然状,纷纷举杯与吕相公清脆相碰。面对这些sè香俱佳的菜肴饮品。众人是胃口大开,动过筷子更是才明白,吕相公为何要特意提厨师虽然船上的菜肴水平已经够高了,但这一席硬是又高出三分去。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口一一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宾客们玩起执壶猜谜的游戏。虽然已不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年代,但人们还是喜欢做些文雅的事情……或者说附庸风雅。
吕相公自然是令主,他想一想,说:“咱们行个“连理枝理枝是《四书令》的一种,《四书令》是最流行的酒令“连理枝,的要求稍高,每人要说两句《四书》中的句子,以上句的末字和下句的首字,组成一个词,而且下一个人所对的词,要与上一人所对的词xìng相同。虽然有些难度,但这个酒令本身很热门,在座众人都是酒桌老将,就算自己对不出来,也该听别人对过。他便开个头道:“我的首令是,道不远人,参也鲁。”
“人参……”有人迫不及待的喝彩道:“好!”
“接下来要对中药。”
“…”下一个是那雨田罘”他微笑着思考一会儿,才有所得道:“诸侯之宝三,七里之郭。”
“三七。”吕相公笑着点头道:“果然难不倒雨田兄。”
雨田兄摇摇头,笑道:“老了,脑筋转不过来了。”
接下来两个答不上来,都乖乖认异,第三个清瘦的男子对上道:“臧武仲以防,风乎舞穿。防风!”
“好!”人们纷纷叫好:“李员外不愧是进士出身,学问就是扎实。”
那李员外谦虚笑道:“惭愧,快要把四书都还给孔圣人了。”是隆庆五年的福建进士,万历元年外放天水知县,就赶上张居正在全国推考成法,他那是个穷县,打死也完不成任务,索xìng挂冠回乡,学那陶朱公经营起财货来。这放在二十年前,肯定是一大新闻,但搁在现在的东南,却没什么好稀奇的,弃儒就贾的多了去了“安平乐道。已经不是士人的人格理念,能够经商致富的读书人,同样会被人仰望。当然守旧之人依然会叹息道:“世风日下啊。“李员外对完了,下面一个肥头大耳的胡老板,众人等着看他笑话,谁知他却呵呵笑道:“不知为不知,母命之。知母。”说完自己招认道:“恰巧听人对过。”
“倒叫你逃过一劫。”众人笑道。
轮了一圈下来,一半人对上来,一半人喝了酒。该那雨田兄出令了,他笑笑道:“那就用四书猜谜吧。
我先出一个“生而能言。,打《四书》中一句话。”
“我直接喝酒!”下面一个直接投降,然后对自己的下首道:“司马兄,你也一起喝吧。”
“我有了!”那司马兄却灵光一闪,jī动的拍案道:“可是“子不语,?”
“怎么讲?”众人笑问道。
“子不语怪,这个人“生而能言。,岂不“怪,哉?”司马兄得意道。
不少人哄然叫妙,吕相公憋不住将一口茶喷了出来,忙咳嗽一声,掩饰了过去。
“难道不对么?”司马兄瞪大眼道。
“也可以解释。”雨田兄微笑道。
“这个谜底太穿凿了”他身后的后生却忍不住笑道:“生而能言,是“子产曰。,比你那个如何?”声音如银铃般好听。
司马兄想一想,憨憨笑道:“强多了。”便要罚酒,却被雨田兄饶过道:“有讲就行。”
然而那后生一搅合,依然乱了令,行不下去,众人便嚷嚷着要罚他。在座的都是些掐尖儿的人物,早看出这后生是个女子,但人家非要女扮男装,他们便趁机为难为难她。
“谁说乱令一定认罚。”那后生却不鸟他们道:“我还可以反制。”反制的意思,是她一个人挑战全桌,如果赢了,全桌的人都喝,如果输了,她一人喝全桌。!。
第九零四章 人从海上来 (中)
“纳楚,不得无礼。”雨田兄出声训斥道:“还不退下。”
“哎”众人轰然道:“酒令如军令,酒场无尊卑,雨田兄莫要坏了规矩。”
雨田闻言笑道:“我也帮不了你了。”
“不再。”纳楚修眉一挑。
众人便推举最有学问的李员外为主,李员外有风度道:“我等不能以众凌寡,先由小兄弟出题吧。”
纳楚也不推辞,便开头道:“魏征。”
“魏征”众宾客面面相觑,这必须得对四书烂熟于xiōng,还得才思敏捷才有可能对上来。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