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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爷在他自己的府上,没人会伤害他。您先吃饭,吃完饭他就来了,您有多少话都可以对他说,好不好?”我柔声说道。
她不理会我,还是拍着我的背,嘴里哼起了一首满洲小调:“月亮挂在树梢上,姑娘走出她的帐篷,温暖的春风,恼人的春风,吹走了我心上的人……”
我一呆,心头忽然生出一股惧意,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
德妃仍然死死攥住我的手,一退之间,长长的指甲在我的手背上划出三道鲜红的印子。
我看着那三条血印子,胃里翻江倒海般地难受,再也忍不住,连忙捂住嘴冲了出去。门外的人被我撞得一个趔趄,身边的太监连忙扶住他。我看清他是谁后,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哇”地一声全部吐在我们之间的空地上。
阎进起来扶住我,小如手忙脚乱地为我擦嘴,几个小太监迅速将地面打扫干净。
寂静得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皇上……”我想起他曾经下令不许人来看德妃,心中顿时一阵恐慌。
阎进握住我的手,他的手干燥而温暖。我看他一眼,他神色平静,微微点了点头。我知道问题并不严重。心中顿时一宽。
“随朕来。”他脸色铁青。
养心殿中仍然盘旋着龙涎香那寂寞的香气,可能加了蔷薇水,味道比上次要清新灵动得多。
他看着那袅袅碧烟,脸色渐渐柔和下来。
我定定神,轻声说道:“皇上,是不是该找太医去看看娘娘的病……”
“是吗,偏心病还有的治?”他嘲讽地问我,“你说,如果我和十四易地而处,她会不会这样对我?”
这句话怎么听怎么苍凉。
我沉默不语,半响才说:“您一定要这么尖锐吗?对您来说,让他们见一面并不是为难的事情……”我的声音越来越低,他的性格大爱大恨,一旦认定德妃偏心,只怕再难令他改观。
“他们让我多痛苦,我就让他们多痛苦。”他的语气虽然很平静,但还是让我听出一丝赌气。
“又不是小孩子了,还说这种气话。如果让人听见了,还以为您不脱小孩脾气呢。”我有些好笑,尽量努力着,“不如我去劝劝十四爷,你们两个也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呀。”
“我让八弟去劝他了,这是我最后的让步,否则,他就只有到景陵去为先皇守孝。”他的手指关节有些发白,显然正极力克制着愤怒。
我一愣——事情还会有转机吗,如果允禵能听进胤禩的话,就不是今天这个局面了。但是他毕竟努力过——让胤禩去劝允禵,这确实是他最大的让步。
“皇上,先找太医看看太后娘娘吧,我觉得她的精神不太好……”我差点没说出精神病来。
他抚住眉头,脸朝向窗外,显然不欲继续这个话题。
现在最让他操心的,除了家务事外,就是腐败的吏治。
“臣妾听过一个国家的治国故事,不知您是否感兴趣?”
他看我一眼,“说来听听。”
“这个国家离我们这里很远,叫什么名字我也不大记得,就叫它无名国好了。这个国家的许多官员都贪污腐败,国库空虚。国王很发愁,一位智者对他说,这也不能怪他们,谁让俸禄那么低呢?与其让他们运用不法手段聚敛钱财,还不如提高俸禄。他为国王出了一个主意:给予官员们高额的俸禄,退职时,如果没有贪污记录,再发放一笔钱作为奖励。但是一旦贪污,必定严惩。国王采纳了他的办法,试行了一段时间,严惩了几个位高权重的贪官,又奖励了一批地位低下但是廉洁爱民的官员。慢慢国家的吏治越来越好,国力也越来越强盛。”
这是新加坡高薪养廉的办法,与胤禛后来提出的“养廉银”大同小异。
“但是这样会增加百姓的负担。”他沉思片刻,缓缓说道。
“如果羡耗归公的话,这个问题就可以解决了。您实际上只是把他们想方设法贪污的一部分正大光明地给他们罢了,而事实上,无论您给不给,他们都是要动这个脑筋的,这样百姓的负担只会更重。”
耗羡是自明代以来各地方政府实行的一种不成文的税收政策,由于明清两代官吏薪俸低薄,因此统治者为了增加官吏收入,允许各级政府在为国家收取正税的同时,额外再增加一层附加税,用来提高他们的收入和做办公费用。而贪官污吏总是把这个数目无限地增大,从而加重了百姓的负担,假如能够制定一个统一标准,明码实价,他们就没有做手脚的机会了。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我心头一紧,笑道:“皇上觉得这个故事不好听?”
“你从哪里听来的?”
“我小时候在杭州听传教士说的,后面的是廉亲王告诉我的。”善意的谎话不算谎话。
他眼光一闪,“八弟说的?”
“是。”
他沉默了一会,“你先回去吧,我再想想。”
阎进侯在养心殿外面,见我出来,明显地面色一松。走过拐角处,我问他:“王爷在不在宫里?”
他一愣,“现在应该不在,但是等会就说不定了。”
我把刚刚对雍正的说的话说了一遍,吩咐道:“你留在这里等王爷,假如他来了,你告诉他,如果皇上问起提耗羡或是养廉银的事情,就说是他告诉我的。”
阎进寻思片刻,嘱咐小如和那几个小太监好好送我回去,转身朝乾清宫走去。
歌阑珊
晚上胤禩回来时脸色不是很好,阎进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在黻霖轩的院门处止住了脚步。
我站在窗前,看着他面沉如水地走进屋来,心中忽然冒出一股寒气。
灵枢和素问服侍他脱下朝服,我挥挥手,她们悄悄地退了下去,只留小如和小顺子在屋里伺候。
“怎么了?”我装傻。
他静静地看着我,眼中有一丝愤怒。
他从未这样看过我,就是当年在围场,他也没有用这样的眼神看过我。
我有些心慌,不知他为什么生气,脸色渐渐惊惶起来。
他忽然叹了口气,“阎进也越来越不张事,居然撺掇你与年庚尧争,假如有个什么闪失,那可怎么好?”
我悬在半空的心总算落了下来,笑道:“你也不要怪阎进了,如果我早知道那里面是年庚尧,我也不会让路。总得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老虎不发威,还当我是hello kitty!”
他一点也不觉得好笑,淡淡地说:“我有很多办法可以给颜色他们看,不需要以你来犯险,以后再不要这样了。允禵的事你不要管,他的福晋不简单,你瞎热心,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
我苦笑。我怎么不知道,我看见阎进的眼神时就已经知道了。但是即使我知道,我还是不得不这么做——我是真心地希望允禵能好好地生活。
我轻轻地问他:“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姑姑绝食的事?”
他凝视着我的眼睛,“你这个傻丫头,总是做傻事……”
“拜托,哪有这么大年纪的丫头……”我拖长声音,“你就是这样说玫瑰和玲珑,她们也要笑,更何况是我?”
他面色缓和下来,“宫里太凶险,这段时间你就不要进宫了。耗羡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这个主意很合他的性子,他下午跟我提过,好像也有这个意向。我也赞成这么做,可能过几天他就会和大臣们商议具体实施办法。你再不要参予政事,如果被人知道了,恐怕会招来是非。”
“是,奴婢遵命。”我微笑,为他的在乎。
“好久没练字了。”他看着案上的墨砚,眼中有种复杂的神色。
他是想起了康熙。又从康熙想到额娘。
“王爷,奴婢为您磨墨。”我一脸谄媚的笑。
我自告奋勇的结果,就是毁了两件衣服——我的袖子碰翻了笔架,它们全体倒戈向砚池,墨汁兴高采烈地四处飞溅,在我们的衣服上任意挥洒,印象派韵味十足。
他又气又笑地看着我。
我摊摊手,无奈地说:“奴婢手脚笨,随主子处罚!”
他眼中恶作剧意味浓厚,大笑,痛快地甩了我一身墨汁。我尖叫一声,不甘示弱地与他大战起来,最后以我抓着砚台追出门外,他被迫投降而宣告了战争的结束。
“夫子早就说过,女子难养,象我这样的女子更难养。”
他只是笑,顺手在我身上留下一个爪印。
虽然我们这么好,胤禛和允禵的矛盾还是激化了。
完颜氏回去当晚发了心绞痛症,胤禛亲自下旨慰问,允禵回奏道:“我今已到尽头之处,一身是病,在世不久,不劳费心。”
胤禛见自己的示好被毫不留情地驳回,勃然大怒,传问允禵的心腹家仆雅图和苏伯:“昔日允禵在军中,听说专好吃酒行凶?”
两人自然矢口否认。
胤禛恼怒不已,命将他们永远枷示,十六岁以上的儿子也行枷号。曾经陷害了允祥的法海也随着倒霉,即使他是隆科多的儿子,也被胤禛以“不行规劝”的罪名发配到西北。
允禵接到圣旨后,愤怒不已,不顾禁令闯出府门,打伤了神武门的侍卫,直接到寿皇殿哭圣祖的灵柩。恰巧德妃那天也在寿皇殿,母子相搂大哭不止,凄惨景状令人恻然流泪。但是胳膊始终扭不过大腿,他给了胤禛一个极好的借口。三月十日,他被半押半送地随行去了景陵。
允禟和允俄失了先机,后悔不迭。
特别是允禟,竟然明目张胆地对人说:“不料事情竟至此,我辈生不如死。事机已失,悔之无及。”
这句话自然迅速传入胤禛的耳朵。他却毫不在乎,扬扬自得。
我看着窗外的月亮,气得眼泪直流。
胤禩为我擦去眼泪,安慰道:“十四性格刚直,好义气,他的家仆为他连累,他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他这样被软禁在府中,和关在景陵并无区别。他在那里呆上一段时间,说不定还能想通。而且他走了以后,允禟和允俄也会收敛一些,反而是件好事。”
我苦笑,他们要真的这样,就不是康熙的儿子了。
也许,看不开的人是我。
允禟并不笨,可是,他宁愿战死,也不愿屈服于胤禛之下。他们的骨子里留着同样的血,嗜战、桀骜不驯,永不服输,直到生命的尽头。
“皇上去景陵的这段时间,朝政怎么办?”
“我和十三弟、隆科多一起处理。他让我在他回来前把耗羡银的事理出来,等他回来后,先在河南实施。”
我大笑,“怕什么,有我这个女诸葛在,包他挑不出刺儿来!”
随后一段时间,我们一直在商量养廉银的比例。最后根据河南省的实际情况,制定出一个暂行方案:河南每年实征钱粮银三百十四万余两,按百分之一计算,为银三万一千多两,从耗羡银中提出这个数目的银子,按官职分给各官员做办公费用,如直隶州三百两,大州县二百四十两,中州县二百两,小州县一百八十两,巡检八十两。例如河南信阳州衙门,除知州有公费银二百四十两外,还有地丁、黄腊、河银、漕粮等项解费银。
我这才知道实际状况比我想象得复杂得多,看到这么多款项,差点没昏死过去。
胤禩只是好笑地看着我,让我先去休息。
过了几天,我终于重新提起兴致打算来关注这个问题时,阎进对我说:“王爷已经办好了,怡亲王和隆科多大人看过后都表示赞同,已经派人送去景陵了。”
我一愣,拿起一个副本,略去前面密密麻麻的数字,只看最后的结语,发现地方政府除了上交国库的钱粮外,自行的收入和使用都已经固定化,基本上保持了收支平衡,颇有现代财政预算和决算的味道。
晚上,我无比崇拜地向胤禩表达了我如黄河般滔滔不绝的景仰之情,他笑着将功劳归于我,“如果不是你提的点子,我们也不会想到这里来。”不,这其实不是我的主意,而是胤禛的主意,我只不过事先提出来,投其所好而已。
但是这句话我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说出来的。
十天后,胤禛的批示下来了。他批准了耗羡归公的想法,将养廉银的用途概括为“议定费用,派给养廉,公事私用,咸足取资”,着“廉亲王勉力行之。”其他具体事项,待他四月中旬返京后再行议定。
而允禵,终于还是被囚在了景陵。
更漏子
四月初,德妃命我进宫。
我对胤禩说起这事,他想了一会,笑道:“太后娘娘已经好了些,可能是想和你说说话,你去看看她也好。只是阎进有其他事情在办,目前不在京城。不过我估计这几天宫里应该没什么事,就让地一和地二陪你去。”
我好奇不已,“第一和第二,怎么取这么奇怪的名字?”
他笑:“比灵枢和素问的名字还奇怪?”
这是两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漂亮得不象话,但是沉默寡言。我问了好半天,才知道他们叫地一和地二。
切!比灵枢和素问的名字奇怪多了。
德妃精神已经大好,可能是雍正让太医来看过她。当然,最重要的是她终于见到了允禵。而且她知道,如果自己总是这样,根本帮不到允禵。她本是一个坚强智慧的女人,关心则乱,现在想通了,自然恢复得快。
但是那红颜却是一去不复返了。
“灵犀参见太后娘娘!”
“怎么叫得这么生分,一家人,我还是喜欢听你叫姑姑。”
“是,姑姑。”我趁势送上带来的蛋糕,“您也好久没吃我做的蛋糕了,尝尝我的手艺有没有退步。”
于志切下一小块,装进银碟里,“娘娘请。”
“皇上快回来了吧?”她闲闲地问。
我知道这里有许多胤禛的耳目,便也故作无意地说:“听廉亲王说,皇上大约四月中旬回来。”说着,将一块蛋糕喂进她的嘴里,“姑姑要长胖些才好呢,要是不嫌我手艺差,就多吃些,这样皇上回来后也高兴。”
“皇上可能会提早回来,昨天内务府已经派人给他送去加急信报——福惠病得很重,这是皇上最喜欢的一个儿子。”她语气担忧如一个普通的奶奶。
福惠是年妃的儿子,也是她唯一存活下来的一个儿子。她一共为胤禛生了四个孩子,只活了这一个。
难怪胤禩会说这几天宫里没什么事。
我心中忽然一寒——福惠的病是自然的吗?
“是伤风还是怎么了,年妃娘娘现在一定很担心吧?”我的声音也十分焦虑,任何人听见了都不会相信,我和年妃曾经是死对头。
“好象是吃错了东西……希望这孩子能避过这一劫。唉,真是让人难过啊!”她蹙紧眉头,优雅地切下一块蛋糕。
这才是她让我进宫的主要目的。
她是想告诉我,胤禛马上就会和她一样伤心了。她和允禵遭遇过的,他马上也要遭遇。
可是她并没有欣喜很久。
说了一会,她的面色渐渐沉重下来。我们相对无言地吃着蛋糕,越吃越苦。
“下次要少放些糖。”我勉强笑道。
那么小的一个孩子。
我在心底叹息。
德妃紧紧地盯着我,突然说了一句话:“我想也是的。”
我的心猛地一跳,几乎从椅子上蹦了起来。然而,我还是镇静地坐着,甚至没让德妃发觉我的手在发抖,直到离开慈宁宫。
回到府上,小如告诉我胤禩正在花厅与一个老喇嘛聊天。我什么话也不想说,只是倒头大睡。
不知过了多久,朦胧中,听见有人在外面说话:
“福晋在睡觉,你等会再来。”
“小如姑姑,求求你了,毛主子很想见福晋……”这是朝云的大丫鬟凤儿的声音。
“王爷说的话你都忘记了吗,你如果不怕就自己去好了。”小如的声音有些冷酷。
我看看窗外明亮的天空,对素问说:“让凤儿进来。”
凤儿耳朵尖得很,连忙小跑进来,哭道:“请福晋恕罪,只是毛主子病得厉害,奴才没有办法,才来求您的。”
小如也跟了进来。
我看她一眼,坐起身子,问道:“没有宣太医吗?”
“宣了,也开了药方,但是没有用,主子还是总说胡话,奴才……”她满眼泪水,说不下去了。
我想起第一次见到朝云画像时的情形,微微有些发怔。
“奴才斗胆,求福晋去看看主子……”
“王爷知道她病了吗?”
小如和凤儿脸色都是一变,小如强笑道:“王爷已经知道了,还吩咐过,让毛主子静养,大家都不许去打扰她呢。”
我扫她一眼,“包括我?”
她听出我的意思,不敢做声。
“走吧,一起去看看,有什么事,就让王爷找我好了。”
凤儿“咚咚咚”给我磕了三个响头,“福晋,如果毛主子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您千万不要往心里去,奴才看她也就这几天的事了。”
小如眼睛一瞪,喝道:“你想死是不是,胆敢诅咒主子,还在福晋面前胡言乱语!”
正因为我深知小如的为人,所以才越发疑惑。朝云她嫁到这里二十年了,除了玲珑外,什么也没有。她的胡话,都是说给我听的吧?
我沉思片刻,还是决定去看看。
朝云的病情比我想象中严重得多。她被一床被子严严盖住,只有一张焦黄的面孔露在外面,呼吸急促。
我的提防之心顿时去了大半,责问小如:“毛主子病了多久了,怎么没人告诉我?”
她有些委屈,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
我当然明白,除了胤禩,谁也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敢瞒住我的。
“王爷说您前段时间心情不好,所以才没让人跟您说的。”
“你来了……”床上的人睁开了眼睛。
这是她第一次称呼我为“你”,她敢这么说,难怪胤禩让她静养。
“听说你病了,我来看看你。”我淡淡地说。
我对她也没什么好印象,且不说当年我吐的那口血,就是以后她对我的一些不尊敬的举动,也足以让我不给她好脸色看——但是我们还是相处了这么多年——二十年啊,人生能有几个二十年?
我的心软了下来,握住她的手,语气十分缓和,“你好好养病吧,不管要吃什么灵丹妙药,就算我们府上没有,我也上宫里给你找去。你只管把身子调养好。我明天就派人去叫玲珑回来看你,延庆对她很好,她也比以前长好了,你看见她,病就会好一大半的。”
她紧紧捏住我的手,指甲掐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