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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望有个规定，他书房的书是不准外带的，即使只带到文竹院以外的地方。这条规矩，是针对所有人的，包括现在身为娇客的林恩之，或者他自己的儿女。
林恩之以前冒着被嘲笑被污辱的危险也要到顾氏来，有一点，就是图这里的书。几代的书香世家，收集的书确实不少，而且还有不少的珍本。这就是一个读书人家的底蕴，暴发户再有钱又有何？没有纸墨香气，还是被人瞧不起。
他每隔几天，就会到这里来抄书。
顾望的众多儿子，并不爱读书，很多时候，书房都只有他一个人在里面呆着，让他感觉，这个书房就是他一个人的那样的错觉。
然而今天，他却被小厮高明挡住了。
“姑爷先请留步，小的进去看看。”说着，高明进去查看了一番，然后抱歉地冲他一笑，说道，“姑爷，您可以进来了。”
“先前里面是有什么人？”林恩之试探道。应该是府里的女子吧，不然高明不会这样谨慎。
高明点点头：“十四娘今天在这里看了阵书。小的去方便了一下才回来，所以不知道她是不是走了。”
“她常来看书？”对这个曾经是他的未婚妻，而且为他付出特别多的少女，林恩之的心中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到现在，他都还知道她长什么样子呢。
高明回答道：“一般几天来一次吧，主要就是找有关花的书。”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爱花，真花看腻了，还要看书上画的花。
“这样啊……”林恩之低低说道，在书架上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书，再一次坐到桌前开始抄起来。
高明见他认真，便到门口守着去了。
原来十四娘经常会来这里啊，那应该有办法相见……林恩之一边抄着书，一边在心中暗暗地想着。
昨日他正要去族学，却被一个丫头挡住，送他一份点心，说是十娘送他的，如果在学堂里饿了可以充饥。
当时他向那个丫头示意的方向看去，便看到了一张如花般娇嫩的脸，像清晨还带着露水的花朵般鲜艳。是个很漂亮的姑娘，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却是如古井般平静无波。
时间久了，他心底涌上来一个疯狂的念头：十四娘会是长什么样子的呢？会是他想象中，像朵茉莉一般的清秀纯洁吗？
他突然便很想要见她一面。
“替我多谢你们十娘。”林恩之非常温柔地向这个丫头一笑，丫头的脸瞬间就红成了龙虾，害羞地跑掉了。
当时林恩之还一愣，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只是笑了笑，她却如此羞涩，后来才想明白，这个丫头只怕是十娘定好了的陪嫁丫头。
长得还不错！林恩之想，顾家还是蛮有诚意的，做的事情还是蛮体面。
“你带的什么点心，来，我也尝尝。”这几天，顾杉顾枞等人对他非常的亲热，这是因为什么，林恩之却是心知肚明。
并不是因为他“未来妹夫”的身份，而是因为他的“文曲星”的名头。
林家是落败了，可是顾家只怕也是落败在即。两代没有出过人了，而这个正在成长中的第三代，眼见着又是剃光头的样子。
“那你也尝尝。”林恩之微笑着将点心分出去。
“这是麦香斋的绿豆糕啊，很难买到的呀！”顾枞夸张地叫了起来。
一唱一和的，这是唱双簧呢。林恩之微笑着，说道：“竟然你喜欢吃，那就都送你好了。正好今天早上吃挺饱的，我不饿。”
顾枞一愣。前段时间他经常看到林恩之在学堂里就着茶水下咽那种最廉价的点心，所以才告诉十娘的……但是，似乎是误会？难道其实他不爱吃点心？还是人穷惯了，只爱吃那种粗劣的点心，像现在这样精致可口的反而吃不下？
“这个怎么好意思呢，我吃两块就好。”顾枞呵呵笑着，取了两块绿豆糕，灰溜溜地离开。
绿豆糕香软可口，入口即化。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林恩之吃在嘴里，却是觉得淡而无味，远不如前段时间他自己买的最便宜的面点好吃。
他更加想要见顾茗一面了。
第51章 奇怪的请帖
林恩之只吃了几口，便潦草地将那些绿豆糕又重新地包起来，塞到了自己装书的布包里，推到桌子边上，有些烦躁地翻看起书本来。
他却是不知道，在他身后，有个人盯着他看了好一阵。
从顾氏族学下来，林恩之看着时间还有些早，翻开书想看，却没有想到心里烦躁，一个字也看不进眼。想了想，拿起上次还没有抄完的那本手抄，便向文竹院走去。
“姑爷，您又来抄书啦？”守在书房无聊到要死的高明看到他，一愣，赶紧打招呼道。
林恩之温和地向他笑笑，问道：“现在……方便吧？”
“啊，方便方便！方便得很！”高明赶紧回答，恭恭敬敬将他送进书房里，又感叹道，“果然是文曲星，三天两头的便来抄书……”府里的这些少爷们，老爷骂一回，就装模作样的来那么一回两回的，过不了两天，便又故态复萌，走错路都不会来这里了。
到底不一样！
听到高明说方便，林恩之非常的失望。但是人已经来了书房，他便也安定下来，找到上次没有抄完的那本书，认认真真地抄写起来。
从这以后，他几乎每天都要来这里抄书，但是让他很失望的，这么多天下来，他竟然没有遇着过十四娘一回。不过还算有所收获，书抄了一大堆。
这天下了学，顾朴没有直接回家。余钦约了他陪他在街上转转，买些文具。
俩人买好了东西，余钦借口感谢他，请他到了茶楼去喝茶。
“说吧，你找我有什么事，神神秘秘的，帮着参谋也要这么客气！”顾朴热得不行，将杯中的热茶一饮而尽，畅快说道。
余钦最欣赏顾朴的就是这点了。顾家虽然书香世家，可是已经连着有两代人没有中过进士了，就算是顾朴这一代，虽然子弟众多，可是也没有文章做得好的。但是偏偏特讲究，酸气十足，让人倒胃口。
而顾朴这个人虽然读书不行，但是为人非常的坦率爽朗，整个顾氏族学那么多酸溜溜的书生里面，他就像鸡窝里面的仙鹤一般的显眼，所以两人才相交甚笃。
他便爽快笑笑，说道：“到你们家族学里叨扰这么长时间了，想答谢一番……请你们府上的众位少爷小姐们出去散散心。”
顾朴奇怪地看着他：“散心？大热天的？”
“其实，你家才出了大喜事，又是文曲星又是订婚什么的，不应该好好庆祝一下？”余钦笑着说道。
顾朴想想也是，而且顾家子弟共游的机会也不是很多。当年父亲三个兄弟分了家，各府里虽然还住在一起，但是相互之间都生疏了很多。
现在想来，也是应该多走动走动。人情如锯，有来有去。平常不上香，关键时候菩萨便不帮忙。
“行，我回去了下帖子……”顾朴正说着，看着眼前微微笑着的余钦，又叫了起来，“你到底有什么企图，不承认，我就不帮忙！”
余钦摇头，无奈说道：“我借读你家族学，想跟你家子弟处好关系……这也错了吗？”
顾朴想想也是，便点头同意下来。却哪里知道余钦的真心思！
回到家里，他果然开始筹划着请哪些人来。顾氏这代一共三房，人丁兴旺，除了已经出嫁的，还留在府里的也还有将近二十来人。而这些人里，四娘、五娘、六娘、七娘年纪都到了。除了嫡出的五娘，另外三个都已经上了楼，不到出嫁是再也不能下来了，那么，便不用考虑他们了。
而五娘虽然因为不必上楼，但是出嫁在即，也不方便跟他们出府游玩。剩下的里面，十六娘也未免太小了点，带出去太累，不请……
他涂涂抹抹的，很快便将单子拟定了，第二天兴冲冲地拿去给余钦看。余钦接过随便看了看，看到了他想要见到的名字，便拍拍顾朴的肩膀，说道：“你小子，做事果然够利索的啊！”
见出钱的大金主首肯，顾朴还有什么推托的？屁颠屁颠地开始准备写请帖了。
于是这天，顾茗便见到丁香一脸奇奇怪怪表情走了进来。
“什么事？”顾茗问道。
丁香将手中的东西奉上来，说道：“刚才来了个小丫头，说是二房二郎的大丫头苡仁，来送请帖的。”
十四娘一向跟府里其他的公子小姐们没有什么交往，这个二郎就更加没有什么交往了。所以她才会这么奇怪。
顾茗也奇怪得很。上辈子的有时候，她跟这个二郎几乎从无交集。他是二房的嫡子，而自己却是三房的庶女。除了祭祖时候需要全体顾姓人参加外，他们连面都难见一回。
而即使是祭祖的时候，她做为女子，也只能在外面等待。女儿终归是外姓人，进不得祠堂。
但是这辈子是哪里出了什么差错，顾朴竟然给她下帖子？
“拿来我看看。”顾茗接过帖子，打开看了起来。帖子里面什么也看不出，只是说现在天热难耐，想请家中众兄弟姐妹们去城外的田庄里游玩避暑。那里有山有水，还有很大一片荷塘，可以摘荷花。
顾茗一看便动了心。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都一直被关在府里出不了门。像顾氏或者以后的林氏这样的人家，女眷想出门一趟，何其艰难！
但是有兄长陪同就不同了。
“十四娘，您去吧？苡仁还在外面等信呢。”丁香小心翼翼地问道。
顾茗点头：“去，为什么不去？关在府里这么长时间了，正好想出去散散心。”又吩咐丁香给苡仁打赏。
但是丁香下去了，她还是在想，为什么二郎会突然给她下帖子呢？按道理说，她现在可是这个府里最倒霉的人了。
上辈子她被定为贵人，可是却好像是个“大大的霉头”一样，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然后很快，她就被栽上一个人家不愿意要的婚事。
在贫穷与嘲笑中苦苦熬了几年，她终于出头，可是好日子没有过多久，她却被狼心狗肺的丈夫给害死……
顾茗回忆起自己的上辈子，真是感叹，也太失败了一点。这一辈子，她突然萌生出一种想法来，如果自己能够有能力、有钱财养活自己，那又何必去依赖男人？
那么，就应该要活得畅快一点才是。
第52章 机会
这次出游的名单，也不知道是顾朴有意还是无意的，漏掉了林恩之。而余钦也似乎没有发现一般，就同意了。
于是这天，林恩之到了族学，却发现教室里空了快一半的座位，顾家嫡系的三房子弟，竟然一个也没有来。现在在的，都是旁系的一些子弟，还有就是如他一般的外姓。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林恩之一愣。他天天住在顾府，既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但是很明显，他虽然现在已经是十娘的未来夫婿，但是，却似乎是被顾家子弟们排斥了。就连一直显得跟他很亲近的顾杉等人，其实也没有真的将他当成自己人。
林恩之的脸色非常的难看。
“咦，你怎么没有去？”有一个姓何的学子却是走过来，向他友善地笑了笑，惊讶地问道。
林恩之反问：“去哪里？”
“不是你们顾府的少年们一起出游吗？怎么，你不去吗？”何生笑着说道，眸子中好奇之色闪动。
几乎族学里的人都在说，这个林恩之学问平平，就是因为他是顾家嫡支三房的未来女婿，所以夫子才开后门收下的。
顾氏族学里，除了顾姓的少年，谁进来的时候没有经过严苛的考试？所以现在看着已经十四岁了却还在读《论语》的林恩之，便不免有些轻视。
偏偏他又走狗屎运，明明只是一个穷小子，却跟顾氏结上了亲。
所以族学里面人人对他敬而远之，却又时刻注意着他的热闹。
林恩之眼中闪过不耐。
“他们姓顾，我姓林，他们出游的事，为什么我会知道？”林恩之冷冷地回答道。
何生一愣，好像第一次认识林恩之一般，将他上下打量了好久，说道：“果然不一样了啊！胆子大了！”不就是跟顾府的小姐定了亲吗？还没有成亲呢，胆子就大起来了吗？
林恩之懒得理他，拿起本书翻看起来。只是心乱如麻，一会儿想着为什么顾家的少年们出游不叫上他一声，一会儿却又想着为什么这些天十四娘都没有去过文竹院的书房？
明天就要出游了，顾茗让丁香帮她收拾一下东西，带着金菊去了文竹院的书房去看书。
“十四娘……十四娘，奴婢……”走到僻静的地方，金菊突然吞吞吐吐起来。
“什么事？”顾茗奇怪的问道。
金菊一向胆小怕事，从来不敢出头说什么，更不用说做什么了。但是丁香的事情还是极大的刺激到了她。当时与她一样的粗使丫头，因为胆大，敢出头，现在成了大丫头。
就算夫人日后将十四娘的丫头都配齐了，那丁香也会因为资历，而成为四个大丫头之首。而自己呢，难道还是继续当个粗使丫头不成？
现在十四娘只有三个丫头，还好说。以后单独一个院子，上上下下十来个人服侍的话，那自己会低贱到什么程度？
这几天丁香也一直在劝她，并告诉了她这个消息，给她创造机会，鼓励她说出来。
可是话都到了嘴边，她却还是害怕，结结巴巴的。
“就是……就是……奴婢听说一件事……”金菊深深吸了口气，自己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不能辜负丁香的好意……她咬了咬牙，说道，“奴婢听说了，夫人现在正在给您收拾院子。”
“哦，那挺好啊。”顾茗没有怎么在意。这都是说好了的事情，不过呢，单独住一个院子呢，自己确实是自由一些，但是，也没有那么重要。
姚氏这么早就开始收拾，她还是有点意外的。
“可是……是西边那个空院子！那个……”金菊又结结巴巴起来了。
西边的空院子？顾茗眼睛一沉。顾家人谁不知道那个空院子的事情？地方挺不错，又幽静又宽敞，可是，那里已经整整几十年没有住过人了！
金菊悄悄抬眼，小心翼翼地瞟了顾茗一眼，又慌张地低下头。
“走，我们去那边看看。”顾茗刚开始听着还有些火大，不过很快，那火气便消了下来。那个院子，还挺大的呢！
也许，她还占了个便宜也说不定。
如果说上世的时候，她还有些相信这些神神怪怪的东西的话，但是自从重活了这一次，她却是完全不信了。人死了，是自有其去处的。如果说怨死的、枉死的人有怨气，那么自己上辈子死那样惨，可谓是怨气冲天，怎么没有留下来做鬼？
人死了，要不就是投胎，要不就是像她这样，重新再活上一回吧？但是她相信，像她这样有重来一次机会的人，肯定不多。那么，死了就是死了，还有什么值得害怕的呢？
金菊听她说要去那个鬼屋，吓得牙齿都磕碰了起来。可是再一想，不管怎么样，以后都要住进去的，只好跟着十四娘，走了过来。
小院子已经封了几十年了，姚氏突发奇想要收拾出来，一时半会儿是收拾不好的。顾茗站在门外向里面张望，只见里面树木荫荫，杂草丛生，房间亭台什么的，都已经破旧不堪。
“十四娘，这里可怎么住人好？”金菊站在她身后看着，瞧着里面几个下人在里慢吞吞地收拾着，有些抱怨地说道。
顾茗淡淡一笑，说道：“咱们慢慢地等着好了。”
只是这事，也叫她发现了自己现在最大的短处：她缺少人手。一共只有三个丫头，冬草还是一个不敢信的，什么事情也不敢支使她去做。
丁香再能干，她能够将当几个人使？
所以今天金菊在她面前表现了一番，她便有些动心。金菊胆子是小，但是好在她是自己信得过的人。只要自己给她足够的信心与支持，她便不会出卖自己。
而等搬到新院子里了，那个时候，自己便可以补充人手了。就算姚氏要安插眼线，可是也比现在无人可用要强。
顾茗便对那个小院子非常的期待起来。至于房子太破旧，以后自己有本事了，什么也不怕。
现在她只是需要一个机会。
一个能够让她抓住的机会。有了这个机会，她便有能力，最终摆脱顾氏，避免与顾氏一同沉沦。
第53章 农家野趣
时间已经晚了，从西边的小院子那里出来，顾茗便没有再去书房。
而林恩之在那里抄书抄到天都黑了，也没有等到十四娘。
又是白等这么久，林恩之对自己这个办法，也有些怀疑起来。顾家的子弟都没有一个真爱读书的，一个庶女，真的会那么喜欢看书吗？
他感觉这个方法不行，得另外再想招了。
沉着脸收拾起桌上的东西来。
一直守在外面跟高明聊天的小厮天兴听到屋里面的动静，赶紧跑了进来，一脸笑容地说道：“姑爷，您抄好了？”
天兴是姚氏重新给他配的小厮。上次那个叫天明的，自顾自地便回了家，叫姚氏捉回来后，打了个半死，卖掉了。这个天兴自然是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面对这个姑爷的。
只是姑爷别的地方都还好，就是未免人太过冷清了一些。除了艾草姐姐，别的人他都不怎么理的。
本来夫人还问他，丫头是不是也得换，被姑爷拒绝了。大家都说艾草是走了狗屎运了，以后有个这样的姑爷提携，还怕没有前程？就算是丑又怎么样，这个世间多的是不讲究妻子容貌的男子。
天兴屁颠屁颠地收拾着东西，林恩之则先行走了出去。天兴是作小厮的，自然是认识几个字的，正收拾着，他突然有些疑惑起来。姑爷天天来抄书，可是为什么这进度，却好像有些慢？
他有些犹豫起来，要不要去跟夫人说说？或者，跟十娘说呢？
想了很久，他觉得，还是提前讨好十娘比较好。不管姑爷以后当个什么样的官，十娘都是官夫人，那是要当诰命夫人的。只要讨好了她，以后自己便能跟着姑爷一起去享福了。
将林恩之送回秋桂院，见艾草接上了，他眼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