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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泪马上就要溢出来,可是我仰头,不让它们留下来。他是我的大哥,我一直知道,他是我的大哥。
我半晌都没有说话,大哥平静了嘶哑的声音,对仰着头的我说:“不管怎么样,你不能杀明则,你明白吗?明空,你会毁掉你自己,这样,我死也不能瞑目。”
原来这样。我看向大哥,眨眼,泪从眼角坠下,我说:“好,大哥,我答应你,我不会杀她。”
大哥终于释然,松开我的手,倚回床头,对我说:“你走吧,不要再来看我了。”他只是看着我,仿佛把这些年的时光全部看尽,仿佛把我看回到武府,仿佛他只是看着下棋赢了时手舞足蹈的我,仿佛是他听我说他竟然无端端地笑时落荒而逃。
而这次,却是我,落荒而逃。
我不杀姐姐,不代表我什么都不会做。所以当我从李治的床上,抓起两个全身□的人时,李治只能看到我震惊愤怒的眼神,然后他慌了。
而姐姐,她只是苦笑连连,眼里却是鄙夷怜悯。
是啊,她鄙夷我不敢杀她,却不愿意放过她;她怜悯我利用我的夫君,把她送上我夫君的床榻再借他的手让她不得善终。
韩国夫人,皇后的姐姐,爬上了皇上的龙床,真是一出精彩的宫廷大戏。
姐姐终于悬梁自尽了,我哪有逼她?可是我终究忘不掉她最后见我那一次的眼神,那种看陌生人的眼神,再也不是小时候那种体贴宠爱。
也许死的真的不是她,而是我。
我的心剩下的残渣,终究是破了一个大洞,风一吹,就空空回响。
李治却发现了我在他的安神香里放的催*情*药和把姐姐邀约到他的寝殿里,他的眼神几乎凶狠得要把我撕碎,他举起手掌,要打我耳光,而我预备让他打了,可是那一巴掌终究没有落下,他颓然的坐下——他终究是舍不得,他哪里可能打我呢?
但是,他却宠信了姐姐的女儿魏国夫人贺兰氏。
后宫的人都知道皇后娘娘的姨甥女如今宠惯后宫,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所有该完结的都完结了,我也没有什么好争,好留恋的了。
在贺兰小妹得意怨毒的眼神中,我病倒了,重病,从未有过。太医说我多年肺气淤积,肝阴受损,如今心神不凝,恐有大患。
李治倒是怕了,他守在我窗前五天五夜,憔悴得不成样子,可是我不想醒来,我也不想再留在这个人世,我想往来出来,往去处去。
如今真是了无挂碍,我爱的人死了,我恨的人死了,爱我的人也死了,在这世上的,爱我的人我不留念,恨我的我不在乎,权力于我已无用处,情意于我已成浮烟。这世上真没什么是我想守护我想留住的了,我大概真的可以走了。
可是,李治不知怎的,竟然把高德顺请来到我跟前,他已经白发苍苍,原来他已经这样老。他看着我半死不活的样子,眼泪竟然掉下来,他对我说:“娘娘,您一定要保重,若是先皇在天有灵,见你如此,怕是心都要碎了。”
我虚弱地笑:“高德顺,你还说傻话,我们两个怎么样,你最清楚了,他最后恨我都来不及,怎么还会再为我伤心。”
高德顺抹眼泪说:“娘娘,您冤枉陛下了,陛下是情非得已。老奴今天前来,就是想让娘娘知道陛下的心意,虽然陛下吩咐奴才如果娘娘仍然在朝,就不必把这封信给娘娘了。”
我心惊,子衿竟然还留信给我了,我挣扎着要坐起来,高德顺忙来扶我,一边告诉我:“陛下早已经吩咐人把锦客楼买了回来,一直打理着,等着娘娘回去再经营起来。当初要赐死娘娘,不过是给娘娘一个脱身的借口,陛下说无论最后您跟了谁,四殿下或者江夏王,如果您离开了宫廷,就把这封信交给您,如果您最后仍然在朝,跟着四殿下或者九殿下,就不必给了。”
我心里巨震,多年未曾有过的感觉和记忆,渐渐复苏,子衿……他明了一切,原来他明了一切。原来他说他没有做错的决定,是这个。原来是因为他最后觉得我没有爱过他,所以他为我的安排——让我借死远走的安排是正确的,他知道我不喜宫廷,他知道我喜欢外面天地,他知道我一直怀念锦客楼,他甚至知道我和南英,也知道李治对我也……
他唯独不知道的就是我爱过他。
可是他什么也没有说,他没有真的让我殉葬,他没有真的动过除掉我的念头,他甚至真的还了一座锦客楼给我。
高德顺把信递给我,默默退出去,我慢慢展开已经泛黄的信:
“明空,相信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已经游弋于外面的广阔天地。是我私心,将你折断翅膀,带入皇宫,只为了借用你的温暖驱走这里的冰冷。我也没有想到我三十八岁以后还能遇上这一段风光旖旎的感情,一个帝王不该有的,全叫我领略了一回。你父亲的事,是我此生最懊恼的事,如果我当时能知道那是你父亲,决不会有你后来的这些痛楚,和对我的怨恨难解,可是我又想,如果你父亲没有死,你也不会只身来到长安,我们也不会遇见,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样比较好。
你这样的女子,世间难寻,聪慧、桀骜、善良、多情,你的智计无双,有时叫身为帝王的我害怕,可是你的慧敏开朗,让我不能自拔。爱上你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我无力挣扎,怕你不能如我一般深情。我有的时候觉得离你已经很近,可是我伸手却觉得抓不住,这让一向凡事掌握在手的我,觉得不安。后来总算叫我知道,你的那些保留,是为了谁。阿泰比我早来到你身边,他年轻,出色,深情,他是我的孩子,我怎么会不知道他。我已经抢走了你,原本打算把天下补偿给他,可是他执念太重,又对你用情至深,我不能自私的把天下交给他来执掌。很抱歉,你一向最讨厌我的身分,我是皇帝。
可是在我看不见的时候,我希望你能回到他身边,我希望你能真的开怀。或者你选择南英也好,他也很好,而且可以带你走的很远。你恨皇宫,所以不要留在长安,治儿的心思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出来,可是我看出来了,他的心情和我太像,所以无从隐藏。如果你不想再被这样羁绊你的后半生,那就赶快走。
我此生只爱过一个女人,可惜,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更可惜,最恨生在帝王家。我心里最记挂的终究是天下,是百姓,然后才是你,所以终究只能如此。
我用前半生得到天下,用后半生守护天下,为自己心意所做的很少,你就好好过你的后半生,为我一起恣意快乐罢。保护好你的豁达明朗,永不要失去。
相见无期,望别后一切安好。
子衿留。”
淡然的语气,理智的口吻,可字迹、笔触却不知为何多处重墨甚至难以为继。安好?最后他希望的不过是我安好。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打打分吧~~争取HE
☆、第一百章 (大结局)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作者有话要说:打算从头开始看一看,修文,之前改过前些章,南英的故事开头已经有些不同。大家看的时候打打分吧。
写结局和番外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并不悲伤,我却一直哭,这个故事,是我的第一故事,没想到会写得这么长,虽然只是娱乐,可是还是会被故事里人们的喜怒哀乐所牵动,我其实喜欢这样的状态,感觉自己很有生命力。
我终是没有死成,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我在意的人要我好好活着,活得安好。
我不过是想早早结束此生的无望,去来生和南英相遇如果真有下一生,如果我们都没有喝孟婆汤。
我不知道事到如今我还能不能如子衿所愿活得安好,可是我总有件事可以替他做为他守护这个天下。
李治在我床前足足守了九天,不朝不诏,心力交瘁,从此身体便不大好,我却一天天好起来。
高德顺走后,在我的床前时,李治曾在我耳边碎碎乞求,他说:我再也不会惹你不快活了,我什么都给你,权力、尊荣、自由、独一无二,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我只求求你,不要死,不要离开我。
他的声音嘶哑而绝望,卑微到我的心也颤了。
他是真的怕了,我想起锁在心里的初见时只有十七岁的男孩子,一时心里下起了雪,大雪纷飞。
贺兰小妹出家了,这个孩子终究是我对不起她,把她扯入我们的恩怨。
显庆六年,李治风眩头重,与重臣商议,将朝政交于我执掌。
我知道他想做什么,把天下的责任交与我手,我就无法撒手而去。聪明如他,却情愿作个懦弱无能的皇帝。
我此生只能怨他、利用他、依附于他,却不能负了他的苦心,更不能负了子衿的一片守护。
我还想起了当初吉祥的信里对南英说:负身负己,不负初心。我如今总算能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我已负了身,负了己,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负初心。
十九年后。弘道元年,当长安第一场雪落下,李治的病已沉重得不可救治,他的榻前我赶走了所有人,只有我陪着。
他早生华发,脆弱而苍老。我们夫妻三十年了,我为他生了四子二女,我们半生相守,他给我半生荣华封后,独宠,执政,封天后,临朝,祭天,果然全天下女人能得到的所有尊贵,他全献在我脚下。可是我的心为何就是一直这样空?
原来真的有相守到死也不能相爱的人。
他颤抖着来握我的手,气息虚弱,可语气平和:"明空,你躺到朕身边来好不好?"
我很乖顺地过去,在他身边躺下,静静把头枕在他胸口,听着他沉缓无力的心跳。这一声声,跳过这许多年的纷纷扰扰,恩怨纷争,什么是爱,什么是疼,什么是忌惮,什么是信任,我似乎什么都没有明白,我贵极天下的这些岁月,这样的苍白,脆弱,无知——肆无忌惮的挥霍着他所给的一切。
显庆五年开始,我理政,大臣们纷纷上书反对,他不理,以自己身体抱殃为由一一驳回。
龙朔元年,他想要与子衿一般亲征高丽,被我不顾一切的拦下,当年拦不住子衿,如今我却拦得住他。他也是个有抱负的人,只是他宁愿用他的抱负抵偿我的存在。
龙朔二年,三十九岁的我生下了我们的第四子——旦,他仍旧快乐得像是我第一次有孩子,旦儿一满月,他便大赦天下。
麟德元年,上官仪密谋废后,忠心死谏,却被他轻轻巧巧挡了去,他没有多说,大臣们便以为他也存了废后的心思,可是不过几天后,上官仪便被赐死,废太子李忠也被赐死。此后,为了向朝臣们显示他对我的看重,他主动要我垂帘临朝,与他并称“二圣”。
麟德元年,我们的最小的一个女儿太平出生了,我期待万般,终于有了一个女儿。不同于对待儿子的严格苛刻,我极疼爱女儿,把对莹儿的全部亏欠和内疚全都补偿给了太平。
乾封元年,他带我去了泰山,我一直向往的“一览众山小”,重臣皆以为他敬天去泰山封禅,却不知只是因为我的一个私念,到最后他竟指了我为亚献,自古至今女子从未有过。
乾封二年,他真的病了,令宏儿监国,但却是我开始全面接手朝政。
咸亨元年,母亲病故九十二岁,算是得享天年,这么多年的大喜大悲之后,我没有过多伤感,他却担心我,第二年正月便带我离开了长安散心,前往东都洛阳。
上元元年,他追封祖先,自称“天皇”,封我为“天后”,却私下和我说,这样就觉得我们可以永远是一对的,与天同长。
上元二年,祸不单行,他的风眩病加重,连听政也不能,竟然有意要逊位于我,我不肯,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试探我,或者他真的想要把天下托付。我们的太子我的宏儿,因为早产,一直身子便弱些,四月时,他突发急病,竟然就这么没了,我几乎不吃不喝,才短短几日就瘦下来,他也伤心担忧非常,可是也立刻立了贤儿为太子。
调露元年,贤儿监国,我忙着照顾李治,偶尔参与政事,给贤儿一些指导,贤儿却对我的意见置若罔闻。是啊,这个孩子从小我给与他的就太少,他自来就与我生分。
永隆元年,贤儿在太子妃的怂恿下,跟我决裂,大有势不两立之决心。我伤心之余也想,这个耳根子如此软的孩子,怎么堪当天下大任?将来谁知不会是一场外戚专权的波乱?我和李治商量,废去贤儿的太子之位,改立显儿为太子,大赦天下。
永淳元年,也就是去年,我们的孙儿重照满月,立为皇太孙。
如今我们两人皆是白鬓苍苍,可是我却觉得我们还是当初的我们,这三十年的时光,竟然像静止一般。我有时候想,三十年,就算我心里有座冰山也该化了。可是没有,因为我心里的甚至不是冰山,竟然是一座磐石所堆作的山——叫程南英。
李治用手顺我的头发,极轻,迟缓,他说:"明空,这三十年,你可曾怨我留住你,恨不得没有我?现在我就要走了,这样就没有人阻拦你了,你要离开,或要这个天下,都是随手可得了。"
我为他难过,为自己难过,却轻笑,仍旧困不住眼里的湿意:"怎么说傻话呢?你若是去了,只剩下我该有多孤单。从前都是你让我不要走,现在换我求你,求你不要走。”我的脸轻轻蹭他胸口的布料。
我是真的眷恋,连他这个唯一看过我的过往的人也离开,我还有剩下些什么?
到如今,只有他看过曾经真正的我——那个我想要留住的人。
只有他肯陪着我三十年,给我宠爱三十年,予取予求。
只有他陪我生儿育女,陪我老,陪我白发。
只有他和我一起俯瞰天下,和我一起托起大唐繁华,和我一起开启一段盛世。
只有他见证岁月从我指尖穿过,什么都带不走,什么都留不下。
他把手放在我的脸颊上,轻轻摩挲,他手指抹去我眼角的泪,温柔说:“明空,我真的很开心,虽然我很快就不能再见到你了,可是我终于知道,你是真舍不得我……”
我的泪嗤嗤地落,可是无能为力,只能听着,听着他声音渐渐弱下去,渐渐没了,听着他的心跳渐渐弱下去,渐渐停了……
神龙元年,我八十二岁。
皇后,太后,皇帝……这天下尊崇的位子全部坐一遍只要五十年,竟然需要五十年。然而这五十年,我却没有觉得自己是好好地活着,只有那曾经的年华,曾经的人,曾经的故事,让我觉得自己仍是活生生的。
我做了很多好的事,于国于民有利,于大唐贡献非凡。可是人之将死的时候,竟然只能想起自己做过的荒唐事,回首时尽是悔恨和不安。
李治也不在了的二十二年里,几次废自己的儿子,所有人都齿寒;用来俊臣掌刑,所有人都惧怕酷吏惧怕我;宠信张氏兄弟只因为他们眉目间像极了南英,所有人都觉得我也昏庸了……
神龙政变,他们以为我败了,被逼退位,却不知只是我自己厌倦了——连大唐的太宗、高宗也逼不了我,他们算是什么?
可是岁月悠长,垂垂老矣,我又还计较些什么?
我唯一惦念的只剩下穿过岁月的那些人,那些故事,和一个可能不存在的来世。
当冬雪纷纷洒洒落下,洛阳上阳宫一片雪白,我却错觉自己看见了樱花随风而下……
记忆汹涌,当初的静好岁月,漫天花雨中信步而来的白衣少年……合上眼,终究,尘归尘,土归土。
(全文完。)
☆、番外 来世今生
李清扬睁开眼,一片雪白,她以为是洛阳上阳宫,很可笑,却是医院的病房。护士冲进来看她,几个医生也匆匆忙忙近来,昏迷了两个月的人,竟然又奇迹般的醒过来。医生、家人都以为她成了植物人,医生说她落下水时撞到头,而且溺水致使肺部缺氧时间过长,能够醒来真的是一个奇迹。清扬的父母朋友纷纷高兴得几乎落泪,可是她勉强扯起微笑,心里却荒凉一片。
她曾经是个八十岁的老人,她经历了一世沧桑,她亲见了大唐的盛世年华,感受过血腥残忍,有过撕心裂肺的感情,到头来,竟然只是南柯一梦。
她沉默,只是沉默,一直沉默。她怎么能对人说,说她曾经在大唐的七十几年,说她曾经爱恨情仇,说她曾经君临天下?
她撞到过头的。
可她不相信那是她的一个梦境,或是撞坏了头的幻想。她翻查了和武则天、李世民、李治有关的所有历史资料,寥寥数笔记下的竟是她过往的全部岁月。她查江夏王,她手摸着那段说江夏王送文成公主出嫁与松赞干布会面的文字,她几乎掉下泪来,原来他们都存在过,真的存在过……
她不能释怀,谁又能呢?
她整理好行囊,去西安——没有坐飞机,只是倚在火车摇摇晃晃的座位上,一路西去。她要去长安,只是看看曾经,看看是不是她繁华梦一场。
西安近郊,乾陵。
那是她和李治合葬的地方,他留了一座刻了字的碑,一千多年的岁月已经磨光到几乎没有字;她留了一座无字碑,一千多年的岁月被来来往往的过客刻上了无数字。
她仰头望着自己的墓碑,阳光照得她几乎整不开眼睛,目眩而神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