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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在回廊新月如钩-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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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知道自己不在时缺月是怎样打发掉了那些人,但是既然她认为应该走,那么自然是没错的。

  只是在村里想找辆马车,的确是不大容易。

  他想起初时被自己拿去换牛的那匹马,那可是匹日行千里的好马,那时候出了手也毫不心疼,果然是物到用时,方觉得可惜。

  只要他们尽快离开,应该不会再有什么麻烦。缺月备好了行李,等在院子里,只等阿笛找了马车回来便走。她淡淡看着阿笛收拾的包袱,东西精练简单,几乎除了她每日不可缺的药材再无其他。他们来时便两袖清风,如今要走,累赘的东西自是无用,日后再买便是。

  然而阿笛还没有回来,麻烦便已经找了过来。

  看着大门被直接撞开来,白天的那些人去而复返,来意不善,只有独眼鹰对前事有所顾忌没有露面。

  缺月淡淡的转过身,如今既已唬不住,反而没什么可惧。

  “你这个女人倒是真能装,白天里都被你骗了——还以为弟兄们是捡了一条命,我看,是你根本没那本事!”缺月的伤他们都已经打听清楚,伤成那样,别说杀人,根本连动手都没可能!缺月这个人在江湖上传闻再神奇,也不过是血肉之躯。如今的她,还有什么可怕?

  他们料定一旦戳破缺月的伪装,她必然无法继续从容下去。然而在缺月脸上却看不到一丝惊慌,只淡淡不屑道:“是么,我没那本事……那么昨日,在酒馆里的两人又是如何受伤?”

  众人一愣,为着这事实,为着缺月依然淡然若定的姿态——他们终究是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出手。

  缺月要的,也不过是他们的犹豫,迟疑。只要能够拖得一点时间,便足矣。

  可是终究是有人反应过来,说道:“昨日伤人的应该是那男子,这女的却根本没出手!就算是她还有那本事,我们这么多人,怕她一个吗?!”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谨慎的抽出刀,便要向缺月逼来。

  “今天你乖乖跟我们回去领罪,还能少受点伤!”

  “还有那个男人呢,叫他出来!让我们一人砍上一刀,否则叫他死无全尸!”

  缺月轻叹,淡淡垂下眼——为什么只不过是过两天安稳日子,放在她身上就这么难呢?

  仿佛是应着她的想法,门外传来同样一声叹息:“只不过是想过两天安稳日子,怎么放在我身上就这么难呢?”阿笛出现在众人身后,慢腾腾的将手中的马拴到门前的树上。“我原本只想安安静静的离开就算了,怎么就连这样也做不到吗?”他轻叹着往门里迈步,有那么一瞬间来闹事的人的确有些犹豫。虽然缺月受了伤,但是这个人既然和缺月在一起,会不会也是个不好惹的人物……

  然而,人,终究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而且面对阿笛那副亲和温良的模样,着实让人生不出警惕之心。

  “哼,弟兄们砍了他,再把女的带回去!”

  几个人同时上前,然而这一次依然没有人看清发生了什么,冲在最前一人手中的刀已经到了阿笛手中,空着的手还没有收回来,白光一闪,那人只觉得耳边一凉,便见刀面一翻,拍在他手上——他的手中,赫然多了一只血淋淋的耳朵!

  所有的人已经彻底愣住,那人傻傻的盯住自己手中的耳朵——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得他根本来不及反应。

  血腥的味道让阿笛微微蹙眉,“我讨厌死人,所以我也不想杀人,你们嚷够了就走人,别耽误我上路。”说着他将刀塞进那人另一只手中,便越过他,走进门去。

  直到这时,凄惨而惊恐的叫声才突然爆发出来——众人纷纷落荒而逃。

  “织锦,我们快走,他们若是找了更多的人来,就更走不清闲了。”他拎起包袱塞到车上,又利索的将车套在马上,再扶了缺月上车,一气呵成毫不耽搁。

  东家的夫妻俩已经在屋里看到了事情的过程,似乎被阿笛吓到,犹豫着该不该出来。还没有等他们挣扎出个结果,孩子们已经推门而出,喊着“阿笛阿笛”跑了过来——

  “阿笛你去哪儿?”

  “阿笛你要走了么?”

  “阿迪你和大姐姐不回来了么?”

  “阿笛你以后不陪我们玩了么……”

  “阿笛你别走……”

  阿笛浅笑着拍了拍孩子们的头,抬头看见东家夫妻已经走了出来,为自己方才的犹豫而显得略略尴尬。他们终究是淳朴的村人,害怕适应当的,这是这些天来的情分却是在的。

  “阿笛兄弟……”

  “大哥,嫂子,对不住了,怕是给你们添了麻烦。若是可能……你们还是尽快搬走吧,免得梁庄的人见不到我们,来找你们的麻烦。”他给的银子,已经足够他们搬到别处去,做点小本生意了。欠了欠身,他跳上马车,缺月也从车里探头出来对他们点点头算是道别,马车扬长而去——

  “阿笛——”

  “阿笛……”

  远远的,似乎依然能够听见小萝卜头们不舍的呼唤声。

  。

  马车颠簸,缺月受伤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坐上了马车,全身的每一处都在颠簸中阵阵疼痛。然而她没有吭过一声,阿笛也没有多余的问话。阿笛知道她必然会痛的,也知道她不会娇气不会叫嚷,只是默默忍耐。从他救她回来的第一天,他就知道了。他只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马车在颠簸的道路上行驶得平缓些,再稳些……

  他的小心,车上的女子也是懂得的,因此不需要任何多余的话语。一夜赶路。

  天明时,他在路过的镇上换了车,换了马。又出去买了些吃的和两身衣服,一并塞进车里,便又上了路。

  直到第二天傍晚,他才在某个城外的林子里停了马车,对车里的缺月道:“把车上的男装拿给我,你也把那套女装换了。”

  缺月将衣服递给他,自己便在车里换。她的动作很慢,很慢。医治至今,阿笛的确做到了让她“看起来和普通人无异”,但是她的手臂,依然连一只水桶也提不起。她的手,依然不够灵活,只是解一个带子也需要很久。

  阿笛不急,只在车外慢慢的等。

  待她换好衣服,才缓缓的驾着马车驶入城内。

  第7…8回

  第七回

  马车停稳,阿笛寻了一家客栈,对车里的缺月说:“我们先住下休息吧。”

  他等在车旁准备伸手去扶,车帘一动,他看到车上下来的碧水含烟的女子,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如他所料,如他所见——“织锦”的确是一个出色的女子,其静若美玉荧光,淡淡的,不知何为耀眼,却吸引着人的视线。尤其,她眼中已然不见了初遇时的死水无澜,终于有了静若水光般的流彩,纵然依然迷茫,却终于有了生气。

  惟有这般有了生气的女子才是美的,胜过任何一具毫无生气的皮囊。

  他伸出手,准备接住缺月的时候,却发觉她一瞬间的微顿。

  ——这个人,真是阿笛?

  缺月将手放进他的掌中,目光却仍旧停留在他身上。阿笛,是个和气的人。温和诚恳,观之可亲,总是淡淡的,有一些懒散,做起事来却毫不含糊。但是,他是个平凡人,粗布短衣,袖子高挽,平凡得一看就是个山里人。

  但是此刻她面前的人,蓝色长衫,卓尔不凡。梳在头顶的头发散落下来,漆黑顺长,唇边带着若有似无的笑容,眼中,却是软软的。——既不似水的柔,也不似雾的轻。只是软,软软的,暖暖的,如早春初暖的阳光,有些懒散,却让人贪恋。

  这样一个人,无论怎样看,也是一个清俊公子,谁说他是山里人的?

  缺月淡淡敛回视线,被他轻扶着,走进客栈。

  他要了两个房间,便拿出车上的药,吩咐小二去煎。

  这里既不是小镇村庄,他们便不用继续以“夫妻”示人。沧州风气开放,江湖中人男女协伴相游,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他将缺月送到房间门口,嘱咐道:“今天先好好休息,是走是留明日再做打算。呆会儿我让小二把药送到你房间,我就在隔壁,有事便叫我。”

  缺月轻轻点点头,看着他转身离去,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

  在村里时,因着她的伤势需要时时照顾,他们同住一屋不曾避嫌,却也相安无事,渐渐习惯。如今,离开小村,宛若回到世间,竟隐隐有着莫名的疏离感。这般的阿笛,她似乎并不熟悉。

  她有些不习惯,但不会去在意。

  过去十几年的生活让她已经习惯了这种面对方式,即使有再大的变动出现在她面前,她也只是淡淡地去适应,不会流露出自己的情绪。

  转身走入房中,阿笛挑选的,是水准颇高的客栈。两进的宽敞客房,布局合理,摆设精致。她在走过一面铜镜前微微驻足,半人高的铜镜,里面映出的,是一个眉目如画的女子。群裾飘然,薄雾渺渺——烟蓝色。这是阿笛替她挑选的颜色,完美又完尽的衬托着她的气质,让镜子里的女子宛若梦境般美好。然而谁又能想到,包裹在这一身罗裙之下,是如何一副不堪的身躯……除了她的头脸、脖颈、双手,身上竟伤痕叠错,再无一块完好肌肤。

  不多时小二敲了门来送药,这些药都是日日喝的,不必阿笛另外嘱咐。身上需要换的外敷药她的行囊中也有准备,她自己一个人做起来虽慢,但也不是不能。于是阿笛这一晚没有露面,他去做些什么,缺月不知,也不去窥探。

  只要她知道阿笛不管去了哪里都会回来,累了便会回隔壁休息,明天必然会出现在她面前,其他的还有什么关系。

  如她所料的,第二天一早,阿笛便早早的去煎了药,亲自送到她房里来。

  “织锦,你整理一下,我们今天四处去走走。”这里不是那偏僻小镇,可算富庶繁华,就算显眼一点也不用怕城里的人跟见到什么稀奇物一样去在意,自然麻烦也相对少些,他总算可以让缺月多活动活动,多走走,看看。他实在是觉得,缺月的心态跟她整天把自己闷在房间里毫无娱乐有很大的关系。

  对于缺月来说,她着实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她情愿一个人找地方安安静静的呆着,做点什么打发时间或者什么也不做,却不习惯喧哗热闹的地方。但是,阿笛曾经对她说过:只要她肯好好配合,他便有把握将她医治。虽然她不曾答应,但是阿笛一直很尽心尽力的在给她医治,她也没有拒绝,这样与她答应了有什么区别。所以向来都是阿笛安排,她就去做,没有什么异议。

  她的手不方便,只挽了简单的发式,用了早饭,喝过药,便跟着阿笛出门。

  阿笛的用意在于让她散散心,看看风景,于是净挑着湖畔一带风景美丽的地方走,而缺月,到真是一心多活动活动,只顾走路锻炼。

  湖畔骄阳,弱柳扶风,远处画舫上传来悠扬琴声。这一切看起来同样的安静美好,并且,是缺月所熟悉的,然而莫名的,反而更怀念小村里那些曾经想也不曾想过的安宁日子。

  她静静看着眼前风景,恍如隔世。

  “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林,这里的环境和风景都还算是让我满意的,你觉得我们暂时留在这里如何?”

  这种事情,阿笛说了算不就好了?

  缺月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到湖上一声微微惊讶的娇呼声:“箫公子!?”

  缺月感到紧靠她的阿笛身躯微微一顿,转过头去——只见湖面一艘正在靠岸的画舫之上,一位轻纱薄裳,娇媚夺目的女子惊愕地站在船头,看清阿笛,转瞬欣喜。

  “箫公子,果然是你!”

  画舫还未停妥,她便匆匆下来,走到阿笛面前。

  片刻的沉默之后,阿笛已经恢复了笑容,只是笑容里的温暖轻松却悄然消失……

  他淡淡道:“娆冉。”

  娆冉,沧州名妓。沧州之大,烟花之地尤为繁荣,莺燕众多,而娆冉却排得上前十,缺月自然也是听说过的。她淡淡看着娆冉面上神情几经纠结,竟是复杂难言。说不清那欣喜之后的,是落寞,是悲伤,还是期望……她的视线只缠绕在阿笛身上,竟完全看不到缺月的存在。

  缺月只稍稍在意着,她唤他“箫公子”。虽然早也知道,阿笛这个名字,必然不是他的本名……

  “箫公子……还记得娆冉……”

  “怎么会忘呢。但是……你怎么会在这里?”阿笛显然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娆冉,或者说,他不想,遇到任何跟自己的过去有关的人,或者认识自己的人。

  “我……我现在这里的水媚居,今日和几个姐妹一起出来游湖,想不到……”她失落的笑了笑,美人一笑,却让人心莫名揪紧,“我一直都没有忘记和箫公子琴箫合奏,漫步林中的日子,但是为何,你就那般突然不告而别……来这里之前,我一直都在等……总想着或许哪一天……”

  “娆冉,”阿笛轻轻打断她,“我已经不是过去那个‘箫公子’,你唤我阿笛便好。但是今日你见到我的事情……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好么?”

  “我不明白……”

  “只当我拜托你。”

  “……好,我知道了,我不会对任何人说。”

  缺月只是静静站在一边当她的隐形人,这娆冉是阿笛过去的红颜知己还是别的什么,以阿笛现在这副样貌资本来说,并不稀奇。但是她听到了一句……“琴箫合奏”,只有这四个字,她听到了心里。怎么阿笛原来是懂得音律的么……可是那一日在村中,他却用着蹩脚的音调,唱着山歌……一个通晓音律的人,音感怎会差到如此。那不过是他装出来的罢。

  阿笛,究竟还有多少是她不知道的?

  第八回

  “织锦?是不是累了?”

  阿笛注意到她的神色,轻声问道。娆冉这个时候才看到站在阿笛身侧的这个女子,看到缺月的时候,她有着微微的动容。

  “箫公子……?”

  “娆冉,说过叫我阿笛。啊,这是织锦,是和我同行的人。”

  缺月对娆冉轻轻颔首,脸上虽无笑容,却面色柔和礼数得体。

  从看到缺月的第一眼,她便知道……自己与这女子,天差地别。娆冉虽是风尘女子,但她从不自卑自叹,今日的一切都是她自己努力得来的,能够跻身沧州名妓的前十,她对自己的容貌亦很自负。但是,眼前这个淡淡如烟的女子,一眼看去,便知道有着良好的身家教养,最重要的是那双淡泊的眼睛,仿佛三千红尘,也染不上丝毫颜色。

  这样一个女子,她如何能比?

  “娆冉,织锦身体抱恙,我们不能出来得太久,我得带她回去休息了。”

  “箫公子!过两日我在画舫设宴,你一定要来——”

  阿笛没有立刻应承,浅笑一下,“如果没有别的事,我会考虑。”

  “不,你一定要来,我等你的!”

  娆冉有些恋恋不舍的看着阿笛扶着缺月离去。

  其实娆冉的名气,缺月早有耳闻。能够成为沧州名妓,定然不是寻常庸俗的风尘女子。无论容貌性情还是才艺,都称上数——若非如此,她亦不会成为阿笛曾经的“琴友”时常来访。但是如今,阿笛只想割断同过去有关的一切……尤其娆冉这般名妓,身边人多眼杂,倘若太过接近,难免被人发现他的存在……他对娆冉只能抱歉。

  回了客栈,他却没有回房,只将缺月送进房里,突然对她道:“你现在紧着时间好好休息,下午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不容缺月说什么,他便匆匆出了房间,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阿笛又在忙些什么?

  这一点,在午饭过后,她便知道了。

  跑出去的阿笛在午饭时回来,陪着缺月一起在房间里用过餐,便让小二招了一辆马车,带缺月一起出门。马车走了很久,似乎渐渐来到城郊,在城郊湖畔停下。

  阿笛的脸上始终是带着笑的,将缺月扶下来,拨开水边芦苇丛丛,一叶小舟靠在岸边。舟上有琴,琴旁有笛。

  他跳上去,转身对缺月伸出手,“来。”

  她将自己的手递过去,心中不无疑惑。

  “这是要做什么?”

  阿笛依然温和的对她笑,撑了船槁,将小舟划离岸边。

  “织锦,我们两个一直以来,对彼此是否过于谨慎了。”他站在阳光里,站在水光之中,微笑着转头对她说。缺月并不明白,只是微微疑惑的看着他将小舟划到湖心,天那么高,云那么淡,阳光暖暖的,他放下槁坐在船头,笑道:“其实,我们可以更了解对方一点。无关我们的过去,身份,只是了解彼此这个人。”

  他们静静相伴一路走来,原以为不必询问过多,了解过多,这样不远不近的相处是想要放下一切的两人最理想的相处方式。然而娆冉的突然出现,缺月在淡淡无动之中,却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

  他的确是精通音律的,他的箫虽称不上沧州第一,却难有人比他吹得更好。那一日蹩脚的山歌,他的确是故意的。他没有特地要瞒缺月,就算将来有一日她发现了,他也不过是安然微笑,为她吹一曲,她必然能够了解的。

  但是,这种事不该由旁人来说穿。缺月在听到时,那一瞬间的迟疑,他都看在眼里。凭心而论,若今日遇到的是缺月的旧识,说着一些关于她,他却完全不了解的事,他心里必然不会开心的吧。

  于是他笑着,拿起了琴旁的笛子,“如今我已经不吹箫了,但是我的笛子也是很不错的,我们琴笛合奏,泛舟湖上,岂非惬意——我猜,你的琴,必定和你的歌声一样出色。”

  他的笑容那样和煦——琴笛合奏,泛舟湖上——她隐约知道他特地如此,却正是为了让她不去在意娆冉说的'琴箫合奏,漫步林间',他的用心,她懂,她不是不感到淡淡欣慰,为他如此的在意着她的感受。只是,她只能略略歉意——

  “阿笛,我做不到。你似乎忘记,我的手……怕是不能弹琴的。”

  “可以的。”他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我知道你的手指现在还不够灵活,我没有忘。但若是不能,我便不会带你来。慢慢来,多慢都没有关系,我会配合你。”

  她不能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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