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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有什么好?还不又要去出牛马力?打禾,挖山,有什么好事?还不如我现在看牛。”
“你还不想好呵?”
“不好又有什么好?一步路都走得痛,茅厕都蹲不得。”
他什么话都可以说得顺溜。
他手里拿着一个粉红色的小收音机,大概是他干儿子将军最近捎给他的,在乡下人看来十分稀罕。
“这是个好家伙,”他是指收音机,“一天到晚讲个不停,唱个不停,不晓得哪里这么足的劲势。”
他把收音机拿到我的耳边。我听不太清楚,声音太小,大概是电池不够用了。
“北京下不下雨,我每天都晓得。”他笑着说。
我后来才知道,这时的他已经病膏肓,自己把寿鞋一类都放在床头了,怕到时候来不及芽、但他还是平静如常地起床看了两天牛,给牛栏换了一轮新草,搓了两根牛绳,还笑着同我谈起了北京的雨。
模范(晴天的用法)
公社里要各个队推举一名学习哲学的模范,到公杜开会。本义不在家,就由罗伯作主。他吃过早饭后慢悠悠地来到晒坪里,不慌不忙先在坪里转游一阵,把一只爬入晒坪的蜗牛送人草丛,怕大家踩着它,做完了这件事再给大家派工、他眨着总是打不开的眼皮,低头卷烟草末,说志煌五成以及兆青要使;复查要散牛栏粪;盐早呢,打农药;婆娘和下放崽都去锄油菜;模范么,万玉去当。
我忍不住好笑,“模范……不评选一下么?”
罗伯有点奇怪,“万玉不去哪个去?他一个娘娘腰,使牛使不好,散粪没得劲,昨天还说指头肿,锄油菜恐怕也是个龙弹琴。算来算去,没有人了呵。只有他合适。”
在场的人也觉得叫万玉当模范合理。说总不能让复查去吧?要是落雨天,也就让复查去算了,他文化高。问题是今天一个好晴天,工夫得做出来。要是复查去了,牛栏粪哪个散?团鱼丘还不散粪,明日就要下犁,何事搞得赢?
一双双疑惑不解的眼睛盯着我。我这才明白,“模范”这个词,在晴天和雨天里的含义是不一样的。我只得跟着拥护万玉。
茹饭(春天的用法)
春天到了,没有人觉得这是一个语言变化的季节。罗伯的一个远方侄儿来山里挑炭,已经走到罗伯门口,主人顺口说了一句:“茹饭了?”
“茹饭”就是吃饭,古人“茹毛饮血”就是有同一意义上使用“茹”字;见面问一问对方茹了没有,是马桥人一种习惯,也是一种书里的铺张浪费,一般来说,是句不可当真的世故。
同样不可当真的回答应该是。“茹了。”——尤其在眼下的春天,在青黄不接家家吃浆之际,在多数人都饿得成大脚跟发软膝盖发凉之际。
没料到侄儿有点呆气,硬邦邦回了一句“没茹”,使罗伯一时手足无措,吃了一惊。他间:“真地没茹?”后生说:“真的没茹。”罗眨眨眼,“你这个人就是,茹了就茹了,没茹就没茹,到底茹了没有?”后生被逼出一脸苦相,“真的没茹呵。”
罗有点生气:“我晓得你,从来不讲老实话。茹了说没茹,没茹呢说茹了,搞什么鬼么!你要是真地没有茹,我就去煮,柴是现成的,米是现成的,一把火就成了。
要不,到人家那里借一碗也便当得很,你讲什么客气呢!“后生被这一番得晕头转向,不明白自己刚才客气在何处,很惭愧地冒出了汗珠,”我……我真的……“
罗气势汹汹地说:“你呀你,都要收婆娘了,说句话还是琐琐碎碎,不别脱,不砍切,有什么不好说的?到了这里,到了家里一样。又不是外人。茹了就是茹了,没茹就是没茹。”
后生已无招架之功,被逼无奈,只好很不情愿地吞吞吐吐:“我……茹……”
罗激动地一拍大腿,“我晓得吧?我一眼就看出来了,还不是?你是诳我。我都快满花甲了,你在我面前还没有一句老实话。作孽呵。坐吧。”
他指了指门槛边的一张凳子。
侄儿低着头没敢坐,喝了一碗冷水,担着木炭走了。罗伯要他歇一阵再走,侄儿低声说再歇就晚了。
罗伯说你的草鞋烂了,换一双去。
侄儿说新草鞋打脚,不换了。
不久,侄儿过罗江时下淘洗澡,不慎淹死。罗伯自己没有后代,与远方的一个兄弟共着这一线香火。大概是他兄弟夫妇怕他伤心,怕他责怪,对他也瞒,只说是他侄儿招工到城里去了,走时太匆忙,来不及向他辞行。于是,很长一段时间内,罗伯还时不时笑眯眯提到他的侄儿。别人要找他借一根圆木,他就说,木头要留给侄儿打床铺收婆娘的,如今侄儿是吃国家粮的了,城里样样熟讲究洋式,他这张新床还得清街上的木匠来。人家卖给他一只山鸡,他笑眯眯地说,这个好,他要烧把烟子熏起来,留着等他侄儿来了再吃。
日子久了,耳风徐徐传遍马桥,人们都知道他的侄儿已经夭折,也怀疑罗伯是否真正上蒙在鼓里。听到他提起他侄儿,忍不住前他多看一眼。他似乎也从人们的目光里觉到了什么,有不易察觉的短解一顿,想做什么却突然忘了般的惶惶。
人们越是等待着他改口,他反而越有坚持下去的顽强,甚至不能容忍旁人把他的侄儿当作忌讳,小心地回避。看到人家的娃崽,他有时会突然主动冒出一句;
“有小不愁大。我那个侄,看着看着他玩鸡屎,一眨眼不就当国家工人去了可?”
“是呵是呵……”
旁人含糊其词。
罗伯要求很高,不能容忍这种含糊,必须进一步强调他的侄儿,“猪嬲的,也没有看见他写个信来。你们说养崽有什么用?未必就真地那样忙?城里我不是没去过,忙什么忙?一天到晚就是耍。”
旁人还是不会接话,偷偷地交换一下眼色而已。
他抹一把睑,“做好事,我也不要他回来看。看什么?有肉多一个人不晓得吃?
有棉我一个人不晓得穿?“
他把侄儿谈够了,把伯父的架了摆够了,把伯父的幸福和烦恼体会够了,这才背着双手,低下头走向他的茅屋。他的背脊想必是难以承受人们太多怀疑的目光,一眨眼就驼了下去。
你老人家(以及其他)
这个词没有什么实际含义,只是一种谦词,对老人、后生乃至娃崽都可以说的。
说多了,客套的意思也渐渐流失,相当于言语间咳嗽或哈欠的插入,隐形于词句之间,耳熟的人不会放在心上,不会感觉到它们的存在。比方有人间供销社杀了猪没有。答者说:“杀了你老人家。”又问;你买了肉没有?答者说:“买了你老人家。”
在这里,“你老人家”是应该由听者听而不闻,随时给予删除的,否则怎么听也会刺耳。罗伯曾经在路上遇到一个女知青扭秧,笑嘻嘻地打招呼:“扭秧呵你老人家?”
女知青是刚来的,模样不是太好看,不禁大为生气地扭头而去,事后对别人说:“你们说那个老家伙的嘴巴臭不臭?我皮是黑。点,总不至于就成了老人家吧?未必比他还老?”
这就是外人还没有习惯虚言的结果,也说明知青一时不明白马桥人贵老而贱少的传统;把你往老里夸,其实是奉承。
仔细的清查将会发现,语言的分布和生长并不均匀。有事无言,有言无事,如此无序失衡的情况一直存在。好比同一个世界里,旱的旱死,涝的涝死。涝得太厉害了,把好端端的词话泡得虚肿畸肥,即便大水退了也还是涝疾遍地。外人到了日本,不可不注意一些叫作“世辞”的废话。假如有日本人对你的产品颇为夸奖,对你的计划大加赞许,但并没有与你商谈具体合作步骤,你就千万不要当真,不必在家傻等对方的订货单。外人到了法国巴黎同样需要警惕,假如有人邀请你到他家去做客,不管他热情洋溢到何种程度,不管他如何拍肩握手甚至于同你拥抱贴脸,只要他没有给你他的具体地址,没有约定具体时间,你就可以付之一笑,将其看作交际礼仪中的虚,看作某种通用规格的友情空头支票,不要放在心上。更不要把电话打过去问“我什么时候来呵?”
不能说,日本人和法国人特别虚伪,中国人有言无事的本领也很高强。长期以来,马桥语言中类如“革命群众”/“全国形势大好,越来越好”/“在上级的英明领导和亲自关怀下”/“讲出了我们的心里话”/“进一步大大提高了思想境界”
/“不获全性决不收兵”等等,也是不可认真对待的。老村长罗伯死了。他是一个老贫农,老土改根子,还是一个略为有点模糊含混的老红军,当然得有一个像样的葬礼。本义在追悼大会上代表党支部沉痛地说:“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四海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骨激。在全县人民大学毛泽东哲学思想的热潮中,在全国革命生产一片大好形势下,在上级党组织的英明领导和亲切关怀下,在我们大队全面落实公社党代会一系列战略部署的热潮一,我们的罗玉兴同志被疯狗咬了—……”县公民政局来的一个青年干部皱了皱眉头,捅了捅本义,“什么话?这同上级的英明领导有什么关系?”本义眨眨眼,好生奇怪,“我说了领导么?我刚才说疯狗子。”民政局说:“你前面呢?前面还说了什么?”本义说:“没说什么词司,都是一些好话,说不得么?"
民政局干部一开头就把追悼会搅乱了,不仅本义有些气愤,在场的群众也十分扫兴。在我看来,他们都不明白,人和人的耳朵不是一样的,本义在“疯狗”
前面的那些话,长期来可以套用在修水利、积肥、倒木、斗地主、学校开学一类任何事情,上,用得太多,被人们充耳不闻,已经完全隐形——只有外人才会将其听人耳去。这位外人还太年轻,不明白言过其实、言不符实、言实分离的可能。
作为语言某种隐形的赘疣和残骸,包括很多谦词、敬词在内的不实之词并不是总能得到及时清除埋葬的。在一定情况下,它们还可能突然大量地繁殖扩张,作为人类美德的一种语言放大,作为掩盖人类严峻真相的一种语言整容。世故之人,对此都应该有充分的准备。
世故就是运用废话的能力,或者说,是世界上大量道德废话和政治废话培育出来的一种人体机能。
有一个外国作家曾经盛赞粗痞话,说但痞话是最有力量的语言,也是语言中最重要的瑰宝。这种说法当然有点夸大不实。如果说我能够从某一个特定的角度同情这位作家的话,只有一条原因:这位作家产生在最为优雅的国度。他如此惊世骇俗,想必是在世故化的人群交际中,被无比优雅无比友善无比堂皇的大量废话憋久了,一急眼,才生出骂骂娘的歹意。他一定是在重重的语言假面那里行将窒息;忍不住要口吐污秽,就像一把脱去大家的裤子,让大家看见语言的肛门。肛门同鼻子、耳朵、手一样,无所谓好看或者不好看,不是一开始就好者或者不好看的。只有在充斥虚假的世界里,肛门才成为了通向真实的最后出路,成为了集聚和存留生命活力的叛湾。于是我们就不难理解,本义开完堂堂乡里的追悼会以后,一走人夜色就情不自禁地大骂了一句:
“我嬲起你老娘顿顿的呵——”
他被一块石头绊了脚,似乎是骂那块石头。
骂完以后,他觉得周身血脉通畅多了。
红花爹爹
罗伯是马桥的外来户,土改前一直当长工,后来当过几年村长,算是马桥的老干部。有人给他提过几次亲,被他—一拒绝。他一辈子单身,一个人吃饱,全家都不饿。一个人做事,全家出汗。人们有时叫他“红花爹爹”,红花就是童身的意思。
人们后来发现,他不收亲不是因为没有钱,是因为天生的疏远女人,害怕女人,碰到婆娘就尽量绕开走,凡是婆娘多的地方,决不可能找到他的。他的鼻子灵,又古怪,总是闻到女人身上一股腥臭,他认为婆娘们打香粉,盖住身上腥臭就是唯一的理由。尤其是春天里,尤其是三十多岁的妇人,身上散发出的腥臭总是汹涌弥漫,夹杂着一股烂丝瓜味,飘出百步之远,他鼻子一碰到脑壳就晕,要是在这种气味里呆上个把时辰,那更是要他的命,他必定面色发黄,额冒冷汗,说不定还要哇哇哇呕吐不止。
他还认定,正是这种腥臭败坏了他的瓜果。他屋门后有两棵桃树,每年花开得很茂盛,只是不怎么挂果,即便挂上了也一片片地烂掉。有人说这树有病。他摇摇头,说那些贼婆娘一年总要来疯几轮,我都要病了,树还当得住。
他是指两棵桃树靠近一片茶园,每年都有婆娘们去那里摘茶和笑闹,桃子不烂才是怪事。
有人不大相信他的话,想试一试他的鼻子是否真地与众不是否真地拒色如仇,有一次联工时输了他的蓑衣,献给妇女们垫坐,再归还原处,着他以后有何表现。
人们大为惊讶的是,他取蓑衣时鼻子缩了两下,立刻沉下脸;
“搞下的,搞下的,哪个动了我的蓑衣?”
在场的男人作作不知,互相看了一眼
“我得罪过你们么?我哪点对不起你们?要这样害我?”他哭丧着脸一跺脚,真来了气。
偷蓑衣者吓得赶快溜了。
罗伯丢下蓑衣,气咻咻回家去了。复查想和事,把蓑衣拿到塘边洗了洗,给老村长送去。但以后的日子里,老村长身上再也没有出现过这件蓑衣,据说他还是一把火把它烧了。
人们再也不敢同他开这一类玩笑。请他吃饭,桌上断断乎不能有女客,近处也断断乎不能晾晒女人的衣裤。安排他出工,也必须注意不把婆娘们派在他一起。有一次本义要他跟着公社里的拖拉机到县里买棉花种,他一去就是两天,回来说,他走到路上突然腿痛,没赶上拖拉机,只好步行,所以费了时。村里人后来碰到公社里开拖拉机的师傅,才知道他其实赶上了拖拉机,只是因为车上有几个婆娘搭便车,他就硬不肯上去,情愿自己走路。这就怪不得别人了。
他走路很慢,从县里走回马桥,三十来里路竟走了整整一天。不仅如此,他做什么都慢,都不急火,似乎深知日子后面还有日子,日子后面的日子后面还有日子,无须寅时的饭吃进去就要屙在寅时。后生都喜欢跟着他做工夫,日子可以过得比较轻松和优闲,后生跟着他到天子岭修跨山渡槽。天太冷,地上都结了冰壳子,人人的脚上都缠了草绳,还是一步一滑,跌倒的哎呀声和笑声此起彼伏。大家缩头缩脑来到工地上,见干部们都没有来,在场的只有罗伯最有话份,就央求他同意大家等一等,至少等日头出来化了冰再开工。罗伯睡眼惺松地抠着布袋里的烟丝:“谁说不是呢?这么冷的天也把大家从被窝里拖出来,是要埋爷还是埋娘呢?”他的话虽然没说得很明确,意思倒也明白了。大家高高兴兴一哄而散,各自找避风的角落暖身。罗伯还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些枯枝落叶,在胯裆下烧着了一堆烟火,引得好些后生到那里去拥挤。
“恐怕要搬两篓子炭来可?恐怕要架几个炉子来呵?本义一声咳嗽,摔下阴阳怪气的两句开场白,骇得人们跳了起来。不知他提着一根丈量土方的竹竿,从哪里钻出来的。
罗伯的眼皮上还糊着眼屎,慢条斯理地说,“路都走不稳,何事还担得担子?
你没有看见么?这号天狗都不上路。“
是呵是呵,人们也跟着附和。
“要得!”本又冷笑一声,“我就是来要你们睡觉的,党员带头睡,民兵带头睡,贫下中农克服困难睡,既要睡个现象出来,又要睡个本质出来。晓得何事睡吧?”
他把刚学会的现象本质一类哲学也用上了。说完脱下祆子,扎起袖口。朝手心吐了一口唾液,扛起一块岩砖就往渡槽那一头走去。他这一手倒也厉害,在场的人不好意思干干地看着,看看旁人也动了,恋恋不舍走出温和的角落,三三两两硬着头皮撞入寒风。
罗伯沉住气,抽完最后一口烟,也咕咕哝哝扛了口岩砖跟上了本义。想不到的事情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他刚刚走上渡槽,前面的本义一声尖叫,身子晃了晃,两个脚板根本稳不住,在滑溜溜的槽面上平移,眼看就要捐出边沿,眼看就要滑入水声哗哗寒气升腾的山谷。人们的心猛地露了上来。还没有看清楚形势的险恶,罗伯已经眼明手快,呼地一声甩掉了肩上的岩砖然后猛地扑上去,没抓住前面的身影,只抓住了一只脚。
幸好罗伯自己的脚勾住了渡槽上的一个钢筋头,压在冰上的身体被沉沉的本义拖到渡槽边沿以后,停了下来。
根本听不清本义的叫声——被山谷的气流搅得七零八落,好像从很远很远的谷底传来几声蚊子叫。
“你、说、什、么?”罗伯只看到另一只乱蹬乱踢的脚。
“快把我拉上去,快点……”
“莫急,”罗伯也气喘吁吁了,“你的哲学学得好,你说这号天气是现象呢?
还是本质呢?“
“你快点……”
“也莫太快了,这里凉快,好讲话。”
“娘哎……”
几个后生已经靠拢来,拉的拉绳子,伸的伸手,好容易小心翼翼把吊在渡槽下的书记救了上来。
本义上来以后,红着一张脸,再也不豪气了,再也不哲学了,走下渡槽还得有人扶着,小步小步碎碎地走。他回到村里砍了一斤肉,请罗伯吃酒,感谢救命之恩。
从这次以后,本义可以骂马桥的任何人,唯有罗伯除外。本义有了点好酒,也要提到罗伯的茅屋去,请罗伯喝上一口。有人说,铁香后来三天两头同本义吵架,本义老是泡在罗伯那里,也是原因之一。他们不光是喝酒,不光是讲白话,还做些让人费解的事,比方说一同洗澡,一同躲进蚊帐里,压得床板吱嘎响,不知在搞些什么鬼。就算是同锅兄弟,也不能睡一个被窝吧?有人曾经去罗伯屋后的园子偷笋,顺便从窗纸洞朝里面看过一眼,大为惊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