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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我们经过一座史蒂文斯认不出的建筑,如果我们中有人问他这是什么,他会说:“涂料仓库”,或“饲料仓库”什么的。很可能就是。但这个人引不起我的信任。事实上,我有种直觉,他喜欢这种有关机密的胡扯,并用这来吊起我们的一点胃口,他便从中取乐。
几乎所有的建筑物,除去新的主研究楼外,全是以前的军事化建筑物,大多数用红砖或强化混凝土建成,而绝大部分已被废弃。总而言之,这儿一度拥有实力强劲的军事设施,是一串堡垒中的一个,用来保卫纽约城,抗击一支从未出现过的敌对海军。
我们来到一群混凝土建筑物前,水泥路面上长着青草。史蒂文斯说:“那幢大建筑物代号257,也是按已撤销的旧部队的代号取的。在若干年前它是主实验室。当我们搬出后,用毒气对它进行了消毒,然后永远地密封,以防万一有什么东西还活着。”
几秒钟里没有人说话,然后麦克斯问道:“这儿不是曾有过一次生物控制泄露事件吗?”
“那是在我来之前,”史蒂文斯说。他盯着我,做出错像般的微笑:“如果你想进里面去看看,侦探,我可以给你钥匙。”
我还他一个微笑,问:“我可以一个人进去吗?”
“你只能一个人进去。没人会陪你进那儿。”
纳什和福斯特轻声暗笑。哥们儿,自从我踩上那黏液质和碰到一具已有十天的尸体之后,我就怎么也开心不起来了。我说:“嗨,保罗,你去我就去。”
史蒂文斯回答:“我还不是那么想死。”
当巴士开到257楼更近处时,我看到有人已在混凝土上画了个巨大的黑色骷髅头和交叉的骨头,猛然间我想起这种骷髅头实际上有两种含义——海盗的骷髅旗,戈登夫妇把它们挂在桅杆上。但它也是毒药和致命物质的标志。我盯着这白墙上的黑色骷髅与骸骨,转身而去时,那形象依旧在我眼前。当我看到史蒂文斯时,那骷髅头便叠印在他脸上。史蒂文斯和骷髅头一起狞笑着。我揉着眼睛,直到这种视觉幻象消失。哎呀,如果不是在大白天,身边又投入,那可真令入毛骨悚然。
史蒂文斯继续说:“在一九四六年,国会授权拨款建造一套研究设施。法律上声明某些传染性疾病不可能在美国大陆上进行研究。在生物控制水平还不够先进的时候,这是很有必要的。因此,已经完全归政府所有,又碰巧被农业部和军队所分管的普拉姆岛,是研究外来动物疾病的天然场所。”
我问:“你是说这儿只研究动物疾病吗?”
“对。”
“史蒂文斯先生,如果戈登夫妇偷走了口蹄疫病毒,而美国、加拿大和墨西哥的畜群被灭绝殆尽时,我们会很难过。但这不是我们到这儿来的原因。普拉姆岛上实验室中的病菌——交换型病菌,会感染人类吗?”
他盯着我答道:“这个问题,你去问指挥,卓纳博士。”
“我在问你。”
史蒂文斯想了一会儿,然后说:“我这么说——因为有一段时间凑巧是农业部与军队同时分管这个岛,因此有许多猜测与谣言认为这是一个生物战事研究中心。这我想你们都知道。”
麦克斯提高嗓门说:“有大量证据表明,化学部队在冷战高潮时曾研制病菌,要灭绝苏联所有的动物。我甚至还知道炭疽或其它动物疾病可以用作对付人类的生物武器,这你也知道的。”
保罗·史蒂文斯清了清嗓子,然后解释说:“我的意思并不是说这儿没有从事过任何生物战事研究工作。在五十年代早期当然一度有过。但从一九五四年以来,侵略性生物战研究任务已转成防御性生物战研究任务。也就是说,部队只是研究如何防止我们的禽畜业被另一方故意传染上疾病。”他又说道:“我不会再回答此类性质的问题了……但我要说的是,俄国在几年前派出一支生物战事研究小组到了这儿,他们发现役什么好让他们焦虑的。”
我总在想那种自发的遵守武器条例核查,有点儿像一个杀人嫌疑犯领着我们在他的房子里按其已设计好的路线转上一圈。“不,侦探,这个小间里没有任何有意思的东西,来,让我领你看看露台。”
汽车转上一条狭窄的鹅卵石路,史蒂文斯继续着他事先拟好的发言,总结说:“因此,自从五十年代中期以来,普拉姆岛几乎成为世界上最先进的研究预防和治疗动物疾病的研究机构。”他看着我说:“现在事情没那么糟吧,是不是?柯里侦探?”
“我已从最糟的事中生还了。”
“好,现在我们把历史丢到身后,来观赏一下风景。在我们正前方是老灯塔。最初是由乔治·华盛顿授权建造的。现在的这一座是建于十九世纪五十年代中期。灯塔再也用不上了,只是一种具有历史意义的建筑物。
我从窗户里看出去,这石制建筑坐落在一片草地之中,看上去更像一幢两层楼的房子,屋顶上冒出一座塔。我问:“你们会用它来达到保安目的吗?”
他瞧着我说:“你一直在留心,是吗?那么有时我会让人在那儿站岗,带上望远镜或夜视装置。当天气太坏,直升机和船无法出行时,那时灯塔是我们惟一的全方位监察工具。”他看着我问:“你还想知道什么关于灯塔的事吗?”
“不,现在就这么多。”
巴士转进另一条卵石小巷。我们现在正沿着普拉姆岛的北岸向东而行。海岸线就在我们左边;右边是节节疤疤的树。我注意到海滩上延伸着的是讨人喜欢的沙与石,几乎是处女地。除去公路与巴士,你可以想像自己是一个荷兰人,或英国人,在十六世纪的什么时候第一次踏上这海岸,沿海滩行走,使劲想着怎么把印第安人赶出这个岛。“砰,砰。”
它又出现了。但那是什么?有时不用你强迫,它自己又回来了。
史蒂文斯正稻滔不绝地讲着生态学,以及尽可能维持岛上原始的野生面貌的事。当他不断地讲下去时,直升祝在上面飞着,寻找可屠杀的鹿。
公路与海岸线大体一致,可看的东西不多。但这地方的孤寂却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又想到这儿没住任何一个孤独的灵魂,你不可能在海滩或公路上遇到任何人。除了那一条渡轮和主实验室之间的路,那些公路显得漫无终点。
似乎读出了我的心思,史蒂文斯先生说:“这些路都是部队修的,用来联结海岸炮台与特瑞要塞。巡视捕鹿时走这些公路,否则它们就空无一人。”他又补充说:“既然我们已把整个研究设备浓缩进一瞳大楼内,岛上大多数地方就空旷了。”
我意识到,当然,捕鹿巡逻和安全巡逻是一回事,完全一样。直升机和船只可能是在寻找泅水的鹿,但他仍也寻找恐怖分子或其它坏家伙。我有种感觉这地方可以被攻破,但这不是我关心所在,也不是我到这儿来的原因。
到现在为止,这个岛已经不像我预期的那么吓人了。我也不清楚到底预期的是什么,但像许多背负罪恶声名的地方一样,一旦你看到它,这地方看来并不太坏。
当你在地图或导航图上看到这个岛时,大多数时候上面没有标明任何地形特征——没有公路,没提到特瑞要塞,除了几个字:“普拉姆岛——动物疾病研究所——美国政府——闲人莫入区。”岛通常被印成黄色——警告的颜色。即便是在—张地图上,它也不怎么吸引入。而如果你从水中看到它,像我和戈登夫妇几次去看的那样,它被雾气笼罩,虽然我疑惑这其中多少是真实的景象,多少又是脑中的幻象。
如果你按你的想像去画一张它的图片,你会画成一张爱伦·坡笔下那阴暗的最后的图尔式的景象:一幅晦暗的风景,中羊死去,在野地里肿胀烂掉。秃鹰啄食腐肉,又因吃感染过的肉而奄奄一息。这是你所想像的。但到现在为止,这地方看来阳光明媚,十分怕人。这儿的危险,真正的恐怖之源,给封装在生物控制区内,在三区和四区和那最重要的厄运之殿,五区里;在细小的载物玻璃片上和试管中以及皮氏培养皿里蠕动着这个星球上进化出来的最危险,最奇异的生命形式。如果我是一个正盯着这些东西的科学家,我将会怀疑上帝——不是怀疑他的存在,而是他的意图。
反正,这是我在把脑袋想痛之前,所能考虑到的深度。
贝思问保罗·史蒂文斯:“划船的人怎么知道不要在这儿登陆呢?”
“在所有的地图和导航图上都有警告。”史蒂文斯先生回答说,“另外,在所有海滩沿岸都有路标,再加上巡逻也能应付刀口些在此抛锚或靠岸的船只。”
贝思问:“你们怎么处理擅自闯人者呢?”
史蒂文斯回答说:“我们警告划船的人不要再靠近或登上岛来。重犯者将被扣留,并送交麦克斯威尔警长。”他看看麦克斯,“对吧?”
“对,一年我们抓一两个。”
保罗·史蒂文斯试着开了个玩笑说:“只有鹿才会一被发现就给枪杀掉。”
史蒂文斯严肃起来,解释说:“如果有人在岛上闲逛,那不会危及治安或生物控制。正如我说过的,我并不想给大家一个印象说岛上已被污染了。举个例子,这辆巴士并不是一辆生物控制车,但由于与生物控制区的邻近性,我们还是排除所有的动物和未经许可的人人内。”
我忍不住指出:“以我所能看到的,史蒂文斯先生,一船半全能恐怖分子能在某一个夜晚登上岛来,干掉你的那一撮卫兵,从实验室抓走各种可怕的东西,或者把这地方炸到天上去,把致命病毒放到环境中去。事实上,当海湾封冻时,他们甚至连船也不需要——你们与大陆是连着的。”
史蒂文斯先生答道:“我能告诉你的只是这儿有的安全措施比你看到的多。”
“我希望如此。”
“你就这么指望吧。”他瞧了瞧我说:“你为什么不找个晚上试一下呢?”
我喜欢挑战,回答道:“和你打一百元的赌,我能进入你的办公室,把你那与高级中学学历等价的文凭从墙上拿走,第二天早上挂在我的办公室里。”
史蒂文斯先生直瞪着我,他那死沉的蜡像脸一动不动,恐怖。
我对他说:“让我问你一个问题,我们到这儿都是为了解答这个问题——汤姆和朱迪有可能从岛上偷走微生物吗?告诉我们实话。”
保罗。史蒂文斯回答说:“理论上讲,他们可以。”
巴士里没有人讲话,但我注意到司机转过头来,转了两次。
史蒂文斯先生问:“但他们为什么要呢?”
“钱。”我说。
“他们实在不像这种人。”史蒂文斯说:“他们喜欢动物。他们为什么想要灭绝世界上的动物呢?”
“也许他们想灭绝世界上的人,让动物们过上好日子。”
“滑稽,”史蒂文斯说,“戈登夫妇没有从岛上拿走任何会伤害有生命的东西。我以我的工作打赌。”
“你已经这么赌了,还有你的生命。”
我注意到泰德·纳什和乔治·福斯特大部分时间都沉默着。我知道他们很早以前就听过简介了。他们可能伯说起话来带出这种腔调,像“到那儿去,做这个,拿T恤来。”
史蒂文斯先生把注意力转移到挡风玻璃上说:“我们正靠近特瑞要塞,我们可以在这儿下车,四处看看。”
巴士停下来,我们都出来了。
9
这是一个美好的早晨,在岛的中央太阳更暖和。保罗·史蒂文斯领我们在要塞周围转。
特瑞要塞没有墙,看上去实际像一个废弃的小镇。一座砖砌监狱,老得长满青苔的大厅,摇晃的,有一个小阳台的砖营房,指挥官的屋子,一些其它的世纪之交的建筑物,山上一所装有护墙楔形板的小教堂,出入意料地构成一幅如画风景。
史蒂文斯指着另外一幢砖房说:“那是惟一仍在使用的建筑物——消防站。”麦克斯说道:“这离实验室很远。”
“是的,”史蒂文斯回答说:“但新实验室是完全防火的,而且有自己的内部灭火系统。”他补充道:“这里的救火车大都用来灭山林之火或在生物控制区外的建筑物内的火灾。”
一生都在这个岛的下风向或上风向度过的麦克斯对史蒂文斯说:“但是一场火或一场飓风便可摧毁渗透生物控制区内的动力发生装置,对吗?”
“什么事都有可能。”他又说道:“一些人住在核反应堆旁。这是个现代化的世界——充满了难以想像的恐怖——生物的,化学的,原子核的噩梦等着要为下轮物种的进化而清扫记录板呢。”
我带着新的兴趣看着保罗·史蒂文斯,开始认识到他是个疯子。
在营房前是块修剪过的草地,一直铺向远处的水边。成群的加拿大鹅在草地上踱步,咯咯嘎嘎地叫着,做着它们不拉屎时会做的所有的事情。史蒂文斯解释说:“这是阅兵场。我们一直修剪草地,使得飞机能看清藏在草地中的混凝土字母:‘普拉姆岛——闲人莫入’。我们不想让小飞机在这儿着陆。”他开了个小小的玩笑:“这标记赶走了空中来的恐怖分子。”
我们四处走了一会儿,史蒂文斯说:“在我们建造主要设施之前,许多行政办公室都设在特瑞要塞里。现在几乎所有的部门——实验室、保安部、仓库、行政处和动物们都集中到一个屋顶下去了,从安全角度来考虑,这很有利。”他对我说:“这样,即便局边的安全设施被攻破,主楼是完全不可攻破的。”
“你真是在挑逗我。”我说。
史蒂文斯先生又微笑了。我喜欢他对我微笑。他说:“告诉你一条情报,我有一个密歇根州立大学的文凭,挂在我办公桌后的墙上,但你永远看不到。”
我回他一个微笑。上帝,我喜欢让惹怒我的人生气。我喜欢麦克斯,我喜欢乔治·福斯特,我爱贝思,但我不喜欢泰德·纳什和保罗·史蒂文斯。在五个人中喜欢三个,对我来说实在很好——六个里面喜欢四个,如果加上我自己的话。不管怎么说,我实在忍受不了撤谎的人、笨蛋、吹牛的人和权力迷。我想在我被枪击以前,我比现在更宽容。这我得去问问法纳利。
旧阅兵场在一处悬崖边戛然而止,悬崖下是一石质海滩,我们发现自己正站在崖边眺望大海。那是很惊险的场面,但却照亮了这地方的一片孤寂。在一般的海岛上都会产生一种进入另一个世界和来到世界尽头的感觉,但这个岛尤其如此。这儿过去一定是个非常偏僻的驻地,一个极其令人烦闷的前哨,在这儿除了看海就没什么事可做了。也许炮兵们会欢迎敌军舰队的出现。
史蒂文斯说:“海豹在每年暮秋都会到这片海滩上来。”
我问:“你们会射杀他们吗?”
“当然不会,只要他们呆在海滩上。”
当我们从海滩上往回走时,史蒂文斯把我的注意力引到阅兵场尽头的一块巨大的砾石上。在巨石的开裂处,端坐的是一个生锈的炮弹。他说:“它在独立革命时就有了——不知是英国的还是美国的。是戈登夫妇发掘出的物品之一。”
“他们在哪几发现的?”
“这附近,我想是。他们在海豹滩和阅兵场附近挖出了许多东西。”
“是吗?”
“他们似乎有知道从哪儿挖的诀窍。他们挖出的炮弹足以武装一个团。”
“你怎么不说了?接着说,史蒂文斯先生。”
“他们使用一种金属探测器。”
“好主意。”
“那是一种有趣的爱好。”
“真的是。我婶婶就是一个大挖掘者。我不知道戈登夫妇也在挖掘。我从未见过他们挖出来的东西。”
“哦,他们不得不把东西留在这儿。”
“因为污染?”
“不,因为这是联邦的土地。”
这个很有趣。纳什和福斯特开始听起来。我并不希望如此,于是为了改变话题,我对史蒂文斯说:“我想巴土司机正试图引起你的注意呢。”
史蒂文斯向巴士看去,但司机只是在瞪着一群鹅。史蒂文斯瞥了一眼手表说:“好了,让我们去看看岛上其它地方,然后我们还要和卓纳博士进行会面呢。”
我们登上巴士走了,车开进升起的太阳里,向岛的岬角驶去。那儿好比是猪排弯曲的骨头处。海滩景色真是壮丽,长约两英里的沙滩未经脚躁,不见垃圾,只有长岛湾的蓝色海水在冲刷着。在这大自然壮观的展示面前,没有人讲话,甚至包括我。
史蒂文斯依旧站着,不时地膘我一眼,我便朝他一笑,他也回我一个微笑。这种微笑实在没什么意思。
最后,在海岛的狭窄一端,巴士停下来,史蒂文斯先生说:“这是巴士能把我们带到的最远的地方,现在我们出来走走吧。”
我们都走出巴士,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令人慷讶的废墟中央。不论往哪儿看去,都只见遮掩在藤条灌木中的巨大的混凝土防御工事——永备发射点、地堡、炮位、武器库、坑道、砖和混凝土的车道,还有巨大的,三尺厚的墙,里面是生锈的铁门。
史蒂文斯说:“这些地下通道中的一条通向一个秘密实验室。在那里一些仍旧在为研制将会灭绝世界上人口的最后的,不可摧毁的病毒的纳粹科学家们被俘虏。”
他让这话沉淀了一两分钟,然后又说;“在另一个地下实验室里,保存着四个外星人的残骸,是从新墨西哥的洛斯威尔飞碟碎片中找到的。”
又是一片沉默。最后我说:“我们可以看看纳粹科学家吗?”
每个人都大笑——像是又不像。
史蒂文斯先生带着胜利的微笑说道:“这只是关于普拉姆岛的荒谬神话。”他又说:“人们传说在午夜看到有怪模怪样的飞机在阅兵场上降落与起飞。他们声称艾滋病起源于此,莱姆病也同样。”他环顾四周,说:“我猜想这些带有地下通道和地下室的老防御工事在一些丰富的想像中得到了润色发挥。欢迎你们到处瞧瞧,任何地方想去就去。如果你们发现外星人,让我知道。”他又微笑了。他的微笑真是怪异,我想他也许是个外星人。史蒂文斯先生说:“但是,当然,我们得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