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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平乱世-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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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茉儿,”已经被我暂时忽视掉的卓浪忽然叫我了,我表情淡漠的转头看向他,我现在既不明白他追上我要带走策儿的用意,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么忧国忧民的卓先生,我自觉对谛释现状的评价是中肯的,但我谋划着杀林宾的过程中从未想起过这些问题,说实话,我还真的从没把什么黎民百姓天下安康放在心里,我看到的一直只有我的眼前,我的脚下,对于卓浪的厚望,当然也可能是师父的厚望,我觉得我辜负了他们。

    “茉儿,和我一起去见我的师父吧?”卓浪的语气变得轻柔而伤感,其中透露出来的某种脆弱让我无力拒绝,就默默得点了点头,心想他是想让我去拜祭一下他师父的遗体吧。

    小隐村在五堂山山腹内,策儿和他师父的临时居所在五堂山西北面的背阴处,四周寒松繁茂,针灌丛生,在简单整理过的石洞内,一张木制的床上躺了一个衣装整齐,双手交叠胸前,面上沉水无波、苍白无色的老者,而老者的容颜相貌即在我的预料之中也在我的意料之外。说意料之中,是我认定这个名叫吴澹的老者和鬼师吴洛肯定有亲缘关系,说意料之外,是我没想到他们二人尽然是双生兄弟——死者淡静的容貌竟然和鬼师吴洛分毫不差。

    我心神略一震荡后就发现老者靠外侧的衣袖上稍微有些被抓揉的褶皱,还有多处各种污渍所致的小手掌和小手指头印,看来这老者死后被策儿搅扰的不轻。

    我不禁微一莞尔,随即心中涌起一阵酸楚的感觉,孤寂山野中失去唯一的亲人,看似不显眼的痕迹留下了年幼孩童的多少惶然恐惧,多少孤独寂寞?

    策儿高声叫着“师父”冲了过去,却被卓浪一把拦住,他扳着策儿的肩说:“策儿不要再去搅扰师父了,师父不会再醒来了,圣灵力的传承者形体不灭,师父会一直躺在这里,你什么时候想师父了就回来看看他,说说话,但是千万不要去碰师父,你可是得了师父圣灵力传承的关门弟子,要是你碰了师父,师父的身体就会灰飞湮灭,那你就真得再也见不着师父了。”

    策儿很听话得点头“嗯”了一声,然后又很失望的问:“师父他真的不会再醒来了吗?为什么师父要睡那么久?”

    卓浪笑着摸了一下他的头说:“再过几年你就知道了,到时候要想着时常会来看师父,要不师父就是睡梦里也会为你不想着他伤心的。”

    策儿很认真的说:“策儿当然不会不想着师父,策儿也会经常来看师父的。”

    卓浪拉着策儿的手走到吴澹身侧垂手而立,他目光落在自己师父的身上定了一会儿,忽然问我:“茉儿,你说林宾的新政弊病极多,要是换了你,会怎么收拾他的残局?”

    我不假思索的说:“根源在贵族特权和赋税的不合理,只需要从这两方面下手就行了。”

    卓浪依然看着我追问:“怎么下手?”

    他追问我这些干什么?是想自己拿着去向各国的国主献策,还是单纯的想考我?难不成我答好了他就要我去帮什么明主治什么天下?

    我犹疑了一下,卓浪也只是看着我不说话,静静等待我的答案。

    这时红绡忽然在旁边插口了:“小姐曾今说过,谛释的贵族隐患已成,要解决只能破而后立,但破就意味着内乱,谛释境内会长时间不得安宁,真要除干净还是毗邻的国家一举而入比较方便,林宾二十年经营,军功勋贵势大威胁也最大,只要军队一败,谛释境内的贵族就能倒一大半,剩下的都是更容易处理的,自然要省事的多。至于赋税,小姐也曾说过,按田产收税比按户收税要合理。”

    我很惊讶的看着红绡,她什么时候这么积极过?没等我表态就抢着替我答话了?

    卓浪听了红绡的话后二话不说转过身对着吴澹的尸体下跪叩首,磕了三个头,然后直起身哑声说道:“徒儿对师父多有不敬,更辜负了师父的教诲器重,累师父临终抱憾,已是罪无可恕,徒儿不祈求师父在天之灵的原宥,只望能够把师父的天下之志交托下去,只望能够使天下真能如师父所愿四合一统,八方咸服,宇内安泰,民生安康。徒儿愚鲁,自知没有这样的才能,本指望助大师兄一臂之力,只是……”说到这里,卓浪解下了腰间的布袋扯开,把里面的东西托了出来,我看着一阵恶寒,竟然是林宾的头颅!他是要带这个来给他师父一个交代不成?把人头揣在自己身上,感觉总是……很不舒服。

    “……师父曾说过,如果有朝一日大师兄寿殒,就把他带回您身边起坟立碑,好陪着您,只是徒儿无能,拼尽全力也夺不回师兄的尸身,只能取回他的首级来向师父请罪……”我听了这话忽然浑身冷汗,怎么都觉得别扭。

    “……弟子本想把策儿带大,就在师父面前自刎谢罪,但现在,弟子此来只在师父面前立个誓:天下不平,弟子魂不归幽冥,天下不宁,弟子魄不归灵台!望师父天灵相佑。”

    说完卓浪又叩了三个头,我看着这一幕心绪驳杂,魂不归幽冥意为不再转世为人,魄不归灵台意为灵识消散,这句誓言是在咒自己不人不鬼,虽说我知道誓言终究只是一句言语,但心中还是感到沉甸甸的,卓浪立誓的时候可不会把这誓言只当作一句空荡荡的话,他当真天真的把天下装在了自己心里。

    我觉得想笑,却又觉得他可敬,我觉得想敬,却又觉得他傻——以天下为己任,在我的前世早已经变成神话一样的存在,当这样的人活生生出现在自己眼前时,是那么的现实,而又那么飘渺。

    卓浪很肃穆的在地上挖了个坑,把“林宾”埋了进去,我又觉得怪异了,这里的人不是不讲究死要有全尸,不是不讲究葬要有礼仪,可卓浪这些看起来惊世骇俗的行为却做得这么自然,我都觉得别扭了,看看段璐青兰,她们的脸色也不大自然,只有棪鬼和红绡两人很自若,棪鬼一个杀手见怪不怪,但红绡——我觉着我得向红绡单独请教一下了。

    卓浪抽出腰间的剑把山洞中一块略显突兀的山石砍了下来,削切整齐,又用一块石屑在上面写了一段话:

    “天师吴澹门下弟子林宾,年二十三拜谛释国师,辅佐谛释侗王、亶王两代国主,创谛释翎卫,行新政,强军安民,然功过难论,五常历584年被杀于都司城内,时年五十一。”

    然后长方的石头被插在了小土包的前面,算是起了坟立了碑。

    众人退出山洞后,卓浪在山洞口用灵力设了隐术和禁制,以免有山兽误闯,我心中惴惴不安,他把我拉来这里绝不只是为了让我在那具尸体的面前回答他两个问题那么简单。

    但卓浪并没有像我想像得那样长篇大论的劝说我,教训我该怎样怎样,只是背对着我轻声说了句:“茉儿,你能帮我吗?”

    我愣了,帮?总是一副长辈姿态教训人的卓浪说要我帮他?

    棪鬼忽然在旁边冷嗤一声:“帮,呵!是帮你平天下做第二个圣皇?”

    卓浪既没回头也没反驳,静静得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听了棪鬼的话我心中不是没起波澜,但,我对于卓浪,就像对师父一样从心底里无法否认,我对他们和对青兰、红绡、段璐一样,总有种可以交心交命的感情。

    我不习惯也不喜欢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就影响许多人生死的感觉,所以我明明能看明白很多事,能做很多事却一直在躲,可躲了五年还是因为我死了很多人,既然如此,索性站出来到也利落,不用一个人在那儿做作矫情,说什么自己看不惯别人死,所以想躲起来不去出头。平天下要死人,治天下也要死人,但平了治了之后死的人也就总会少一些,我也没必要总是纠结要死多少人的问题。

    我深吸了口气,“谛释积患已成,以后只会势弱,甘南粮草不济,无力争霸天下,芳庆吏治糜烂,地方封族散乱,军制不严,兵甲不坚,要想外争怎么也得治理十年,纪国虽然已经分为三国,但百姓不忘一国时的繁盛,现在饱受分国之苦,三国各自为政国力不凝,容易乘隙而入,而且纪国一旦统一,武有铁矿制兵甲,墨有棉锦供天下,漳有丰田供草粮,最多只要四年就能有争天下的资本,要白手起家从纪国下手最好不过。

    如果是要辅佐别人,还是选幽国皇室比较合适,名正言顺,政务也很好接手,而且幽国四周多山易守不易攻,四国都有弊病,只要慢慢使手段收回宗主国的权利,既不用大动兵戈,又能有统一四国的样子,再慢慢架空分封四国的国主权利,只要做的恰当,说不定可已很安稳的平定其他四国,即使真起了兵祸,打着幽皇的名号,一战胜了,事情就能解决大半,也不用辛辛苦苦攻城略地。”

    我不动声色的看着卓浪,等待着我这番话中所含的那一点点儿试探的结果,卓浪似乎思索了很长时间,然后开口说:“我去纪国,你去幽都。”

    嗯?这是什么意思?我心中一松的同时不由脱口问出:“卓先生,你这是打算让我怎么帮你?”

    卓浪回头看向了我说:“纪国你去不合适。”纪国不合适,难道幽国就合适了?你是存心要我去找我那个皇帝爹不成?

    看着卓浪脸上有点儿规避的样子,我忽然闪念,心中一阵跳动,略微嘶哑的问:“是和地煞族有关吗?师父她在纪国?”

第二卷 江湖飘零影 第四十二章 暂别

    卓浪没说话,不否认就是承认,五年来我哪儿没去过?能让我不合适去的理由,我想不出除了地煞一族这个对我来说很特别的族群外还有什么,我记得五年前,师父的老爹来找我们麻烦时就在和师父的对话中透露过他是从漳国那里赶过来的。当年纪国一分为三,有了现在的漳、武、墨三国,漳国田丰产粮,是谁都想吃掉的大肥肉,地煞族想要插手世间大事,总得在漳有点儿势力,但不论是在漳还是其他我觉得地煞族可能会出现的地方,始终都从来没能探到他们的半点儿消息。

    现在忽然得到地煞族和师父的消息我心中有点儿激动难抑,可卓浪开始就明知师父下落却不告诉我,现在不想撒谎却又不乐意点头,我要想从卓浪这里打听师父的具体所在怕也没什么可能。

    我微压了一下心绪说:“卓先生,我虽然答应帮你,可并不是说要把我自己的事扔到一边,更何况,你去纪国我去幽都,相距千里,我还怎么个帮法?”

    “你去辅佐幽皇,我去从纪国下手。”

    我听了卓浪的话有点儿纠结,你自己要是能搞定还干嘛要我帮忙?我知道他不太不通国事又比较直白,所以也没在这么多人面前问他准备怎么从纪国下手,怕他不好说话,只是牵出了另一半儿问题:“卓先生难道要我一个人去辅佐幽皇?天下忽然冒出一个了不得的十三四岁小毛孩儿跑去和皇帝说,我能帮你平天下,只要你能帮我铲除相府,让我出将入相?幽国的政务好接手是说幽国政务归于相府一家,又没能把兵权控制牢靠,只要有皇帝支撑斗倒相府,就能把政务归揽,可这得有皇帝在后面做支撑,我去,就是扮了男装,皇帝能信我一个十三四岁名不见经传的毛头小子?皇帝不信我,我拿什么和相府斗?”

    卓浪听了这话默然低头不语,我心中又疑惑了,他到底是想去纪国自己平天下做皇帝,却因为我不方便去那里才想着把我打发到幽国,还是因为想要扶助幽国安定天下,才执意要自己去纪国经营?

    卓浪终于又抬头看向我,似无奈似期许的说:“我答应过晓风,不会把她的情况向你透露一丁半点儿,我不能违誓,但你自己想的做的和我无关,你要去哪儿我也不能拦你。我会去纪国,至于你是如你之前就想好的去芳庆,还是从我之意去幽国,还是自己执意去纪国,我都管不到你。”

    他当然管不到我,这无非是告诉我,师父的事他不会对我说,可我现在有了线索自然能自己去找,在那之前之后以及找师父的过程中我到底能帮他多少,能不能帮他,他都不强求。

    -------------------------------------------------------------------------------------甘南樊州地界--------------------------------------------------------------------------------------

    “小姐?这里也已经有了通缉我们的告示了?”

    我无奈的点了点头,和卓浪返回五堂山,又顾及策儿在那儿耽搁了天一夜,整个甘南已经贴遍了通缉我们四人的告示,我不是没想到过这个,只是没想到郑天河做这么绝,“得生擒一人者赏银十万两,得杀一人者赏银五十万两。”竟然是明白摆着只要我们的尸首。

    这么着急得把我们赶出甘南,还要我们滚出去就别回来,这个郑天河倒是对我们怨念不小,还是说甘南王对我们颇为忌惮?

    这时棪鬼说话了,辞别卓浪后他除了吃饭上路的事儿提几句就再没怎么说过话,“你真的要帮卓浪?他和周泰林宾的关系都不一般,你就不怕他对你有所图谋?”

    我知道他指什么事情,回头看了一眼策儿说:“我不知道他们师门内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但卓浪如果对我有什么要求是绝对不会憋在肚子里,他会当着我的面说出来,周泰的事情和卓浪扯不到一块儿去,现在甘南对我们的态度也多半是出自甘南王和郑天河,周泰,我总觉得他对甘南朝堂上的事情插手极少。再说,所谋大者,权势天下,卓浪真对我有图谋,早下手夺我的圣剑了,又怎么会整整两年多陪在我们身边浴血,帮我们对付四国两宗的追杀?”

    棪鬼还想说什么,我急接着口把他堵了回去:“真有什么异变,我也可以自处,用不着现在就这么疑神疑鬼。”

    棪鬼哈哈一笑:“姑娘你明明所虑甚多,却偏偏还不多疑猜忌,天底下有几个男儿能有这样的智计胸襟?世人都轻看女子,瞧不起女子,可知这世人的愚鲁偏执了。只是姑娘你行事太拘束,不知为什么不肯露锋芒,要不然和我搭档,正好把天下什么尊卑贵贱、什么人伦礼制搅个天翻地覆,那才叫痛快呢。”

    露锋芒?像你这样的?我暗自苦笑,那我才是活腻味了,狂傲露骨的逆世之举只会让我短命,我现在又不是什么天下无敌,谁都奈何不了的厉害人物,如果我哪天真的要逆世,也会徐图缓进,不会这么轻率的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

    “姑娘姑娘叫着怪别扭的,以后总要在一起,叫我小芋吧,我的化名是陆芋。”我岔开了话题。

    棪鬼目光中闪着莫名的情绪说:“陆芋、茉离,两个名字可是千里之差啊,真想不到这世上还能有人把茉字放在自己的名字里。”

    我对棪鬼的感慨没做理会,心中开始安排日后的行程。

    城里是去不成了,沿路的主要客栈也都被当地接了通缉檄文的衙府派人时不时的排查一遍,我们只好在外露宿,好在甘南山多岭多,找藏身之处并不难。

    在偏离大道的野岭简单整理出栖身之地后,我逮着没人的机会凑到红绡身边问:“红绡,昨天你为什么抢着替我答话?师父她,和卓浪到底有什么打算?”我想来想去,能让红绡忽然反常的因素似乎就只有师父了,而卓浪又一直和师父有接触,所以才这样试探一下。

    哪知红绡一沉脸说:“你认为师父把我留给你是要在你身边安排自己的棋子?”

    我没这意思啊,我被红绡这么冷不防的质问给冲得怔住了,红绡看到我这幅神情缓了脸色说:“小主走之前留下的话是要我护你安危,对于你的要求能听的听,能做的做,觉着不妥当了就按我自己的意思来。小姐你天生奇子,生来通晓人间事,我一直没有什么违逆您的理由。但正如棪鬼所说,小姐有时候太敛锋芒,明明能做的事不做,明明能看破的事不说,说好听了是谨慎,说难听了是懦弱逃避,小主她从来不会如此。

    昨日之事也是这样,我都能看得出来听得出来小姐你确实有傲视天下的才能武艺,却偏偏诸多顾虑,连几句话都不敢说出去,要是换了小主,早把这男者为尊的世间搅得不得安宁了,就是尊主也未必能拦得了她。”

    我看着红绡干笑着应了两声走开,心想,这些人一个个都是有了几分力气就不安分的人,都是一股直进直出、快意恩仇的性子。我不说不做,不是什么逃避,不是什么懦弱,也不是什么谨慎,而是我对于这个世界始终没有很强的归属感,前世我为了一个理想而死,今生我心底里更加期盼波澜无惊,悠闲自在的小日子,总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异世人,完全可以冷眼旁观这个世界,自私得享有自己重生的生命,但以现在的情况而言,我好像和我自私狭隘的闲适生活越来越远了。

第三卷 血染殷红梦 第四十三章 漳河上

    清透的漳河水蜿蜒向北流淌,四面随时汇入的分支河道以漳河为中心在漳国沿河五州形成了密布的水网,小船穿梭着从四周的窄小水道中进进出出,时不时有人凑上主河道上的大船卖些鱼粮干果和小的饰品刺绣赚些小钱,使河道上热闹非凡,如果是到了夏秋,应季的果物也可以从这些兜售东西的小船中买到。

    “小姐,听船家说最近的水道太平了许多,骅卢将军五年中先后剿灭了七拨水匪,现在出来卖干果鱼虾的都是实实在在的小户农家,我们要买些东西也不会有什么麻烦。”

    “哦?骅卢将军?就是五年前出任漳国武都统击溃谛释三十万北军的那一位吧,”我笑着向青兰说,“既然那些做小买卖的不是水匪的探子,我们就买点儿干果吧,闲聊的时候也有个应闲嘴的东西吃。”

    “知道了,小姐。”青兰转身和停在船侧的小船船主一高一下大声说着话买东西去了。

    我站在船舱外依着舱边问在船头忙活的船工:“你们这里的骅卢将军好厉害啊,不到五年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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