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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南郑国里,追捕巫家的行动已经告以段落。
巫家嫡系都逃走了。被抓到的只是巫家的旁系和远亲,白白姓了巫,被太子拿来凑数。
南郑国的昌兴帝看见呈上来的这份巫家人的名单,脸色很是阴沉。
“承儿,这就是巫家的所有人吗?”昌兴帝冷冰冰问道。
太子郑承微微躬身:“父皇,这些都是主事的巫家人。您别看他们不是嫡系,但是巫家的事。其实都是他们说了算。”
“放肆!”昌兴帝一拍桌子,怒不可遏,“巫家什么时候轮到这些旁系远支说话了?!既如此。你又为何娶的是巫家嫡系的嫡长女为太子妃?当初巫家的那个庶女对你情有独钟,你却连看都不看她,你别告诉朕,在你眼里。心爱的人比权势更重要!”
“父皇。您怎么不信呢?儿臣确实就是这样的人。”太子郑承摊了摊手,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儿臣当初就是跟太子妃情投意合,虽然她不是巫家主事人的女儿,儿臣依然娶她为太子妃。您现在放心了吧?儿臣不是那种为了权势无所不为的人。”
将一番谎话说得堂而皇之,完全没有一丝愧疚惭愧之心。
“呵呵,看来朕是小看了你脸皮的厚度。”昌兴帝将桌上的名单往地上扔了下去,“滚!给朕把巫家嫡系抓回来!”说着。昌兴帝捂了嘴,猛烈地咳嗽起来。
自从大巫在白塔上被雷劈死。昌兴帝发现自己莫名其妙每晚开始发高热,一醒来就咳嗽,有时候咳得话都说不出来。
太子郑承马上就以让他养病为由,将他限制在寝宫,除了一个太医以外,别人都不能见他。
太子郑承慢条斯理捡起那份名单,叹息道:“父皇,您何必呢?还是养病要紧。儿臣会帮您打理国事的。”一边说,一边扬长而去。
昌兴帝怒视着他的背影,想要呵斥他,但是一张口,就是惊天动地的咳嗽。
他趴在龙案上,过了许久,才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唤着他:“陛下?陛下?您要不要喝点儿水?”
昌兴帝睁开眼眸,见是皇后齐雪笙坐在他身边,关切地看着他,一只手放在他胸前摩挲,另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捶打他的后背,让他的呼吸通畅了许多。
昌兴帝握住她放在他前胸的手,苦笑着道:“梓童,这些天辛苦你了。”
皇后齐雪笙笑了笑,道:“臣妾辛苦是应该的。”说着,将一盏茶递到昌兴帝唇边。
昌兴帝没有办法,只好低头喝了。
他喝了之后,发现咳嗽好像好些了,用手揉了揉额角,有气无力地道:“梓童,承儿最近在做什么,你知道吗?”
皇后齐雪笙微微一笑,道:“陛下,承儿是储君,他做的事,是国家大事。再说……”齐雪笙犹豫了一下,还是出口劝道:“再说巫家到底是大巫的出身之所,当初咱们家和巫家大巫发过血誓,您也不能对巫家赶尽杀绝。”
昌兴帝冷笑道:“发过血誓?对,我们是发过血誓,但是那血誓是我们和大巫之间,可不关他们巫家的事!巫家这些年做了什么事,你还不知道?你也是皇后,你受得了每次见到巫家嫡长房的宗妇还要起身恭迎?!”
皇后齐雪笙紧紧抿着唇。
她当然受不了。
如果现在是她儿子郑承做皇帝,她肯定会亲自下令让郑承铲除巫家,一个不留!
但现在她儿子还不是皇帝。
如今这个情况,要么他们能真的下手,让昌兴帝提前“登仙”,太子郑承登基,顺势将巫家灭族。要么就得留下巫家,要让昌兴帝有所忌惮,不敢马上废太子。
她知道昌兴帝对他们娘儿俩不满很久了,但是外有北齐国,内有大巫和巫家支持,昌兴帝再不喜欢他们娘儿俩,也得捏着鼻子认下。
况且昌兴帝也不是真的就讨厌他们娘儿俩,当初昌兴帝和她,还是有真情实意的,只是经过数十年的岁月,彼此之间为了权势、荣耀和地位,已经变得连自己认不出自己了。
当初的情意荡然无存。有的只是利益的维系。
只可惜他们还是不能直接弄死他。
因为南郑国皇位的更迭,也代表着皇室秘辛的传递。
有些秘密,只有接位的皇帝才会知晓。
如果昌兴帝“横死”。他们是不会知道皇室的秘密,也无法真正坐稳这个位置。
更何况,昌兴帝还有一个儿子郑昊,游离在南郑国以外,而且在东元国有着强有力的后盾。
每次一想到郑昊,皇后齐雪笙就要去将郑昊的娘亲冯贵妃打一顿。
这母子俩实在是太奸诈了!
自请贬为庶民,这一招可真是好用啊!
不仅在昌兴帝心中地位大涨。而且还借机摆脱了他们正大光明的跟踪和监视。
因为郑昊不再是皇子,那些作为皇子配备的侍卫和下人,也就都没有了。
庶民百姓。是不用这么多人服侍的。
郑昊一下子孑然一身,在东元国搬离了质子馆,不知住到哪里去了。
皇后齐雪笙也曾经派人偷偷去东元国搜寻郑昊的下落。
但是这小子比泥鳅还精,总是出来晃悠一下。表示“我还活着”。然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她派出的人手总是一去不回,到现在不知折损了多少好手。
若不是大巫突然出事,她还会一直派人跟踪下去。
郑昊不除,她儿子也无法坐得稳那个位置。
昌兴帝见齐雪笙抿着嘴不说话,以为说动了她,便拉住她的手,又道:“你在害怕什么呢?朕已经封了承儿为太子,以后这南郑国就是他和你的。你又何必跟冯贵妃过不去?——还是把她放出来吧,她这人胆子小。又身子弱……”
“住嘴!”皇后齐雪笙想不到到了这个时候,昌兴帝还在想着冯贵妃,心里很不好受,酸溜溜地道:“看来冯贵妃真是陛下心坎上的人。”
昌兴帝笑了笑,道:“如果你和她换个个儿,现下是她把你关着,我也会为你说清的。”
他甚至用了“我”,不是“朕”这个字……
皇后齐雪笙闭了闭眼,缓缓起身道:“也好。如果陛下能答应外面那个人所求,臣妾就放冯贵妃出来。”
“当真?”昌兴帝十分惊喜地问道,让齐雪笙放松了警惕。
她点了点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宣外面的人进来吧。”昌兴帝掩着袖子咳嗽一会儿,才抬起头。
那人已经进来了,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对他行三跪九叩之礼,“儿臣恭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是太子妃的声音……
昌兴帝心里一沉。
果然,太子妃低低地道:“儿臣请父皇饶儿臣的爹娘一命。”说着,又磕下头来。
太子妃巫青青,是巫家嫡长房的嫡长女。她的爹娘,就是巫家的族长和宗妇。
如果这两人都能饶,那巫家还有哪一个人该死呢?!
昌兴帝被噎得脸都紫了。
“……陛下,其实太子妃娘家的人,都已经离开咱们南郑国了,如今还占了东元国的城池。如果陛下饶他们一命,他们归来之后,可是能把那刚刚打下来的大兴城献与陛下的。陛下您想想,这世上有什么功绩,比开疆拓土更加宏大的呢?”皇后齐雪笙在旁边软硬兼施地相劝,“再说臣妾娘家大哥也发兵十万,驻守在大兴城百里之外的永业城,咱们何不顺水推舟呢?”
昌兴帝真正犹豫起来。
过了许久,他才声音沙哑地道:“你们先退下,让朕好好想一想。”
皇后齐雪笙带着太子妃巫青青从昌兴帝的寝宫退出来,和等在外面的太子郑承一起往东宫行去。
几个人看着天上明亮的满月,不约而同叹了口气。
在别人眼里他们是占了上风,但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他们处境艰难,如履薄冰。
“母后,外面的人闹得很厉害,已经快半个月了,还没有平息的迹象。”太子郑承忧心忡忡地说道,“能不能借舅舅的兵……?”
皇后齐雪笙缓缓摇头,“请神容易送神难。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向你舅舅借兵。”
“可是外面那些人对我家深恶痛绝。以前有大巫,他们还能收敛。不敢对巫家动手。如今大巫就这样死了,那些人就跟开了笼子的狗一样,一个劲儿地狂吠。”太子妃巫青青没好气地道。
“是啊,很多人要巫家为这些年死去的童女和瘟疫里死去的人偿命。可是这些,都是月牙儿那个贱人整出来的,跟我们巫家有什么关系?!我们巫家完全是被她拖累了!”说起以前的假大巫月牙儿,巫青青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真是个傻子。被这骗子骗了这么多年!
受了那么多委屈,最后还差一点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
巫青青眼圈都红了。
太子郑承长叹一声,给她拭泪。看着皇后齐雪笙道:“母后,不如,先下手为强,让父皇好好养病吧……”
皇后齐雪笙摇摇头。“你父皇没那么容易让你扳倒。你先别急。再等一等。横竖急的不是我们。我们以逸待劳,以静制动最好。”
三人商议好计策,才各自散去。
而东元国的京城里,进了十一月中,天气突然从晴好转为阴沉,北风呼号,连从海面吹来的风都带着刺骨的寒气。
元宏帝终于下了决心,拜谢东篱为帅。唐谦为将,带了唐安侯府的五万右军。发兵大兴城!
十一月十八,天色昏黄,浓云如墨,云边甚至露出隐隐的血光之色。
东元国的老人都说,这是千年难得一见的破军之云。
破军本是星相,主杀伐征战,消耗靡费。
浓云遮天的时候,破军之星照在云上,就是破军之云。
东元国京城的十里长亭,旌旗招展,骏马嘶鸣。
五万大军穿戴整齐,仰望着高台上誓师的新统帅谢东篱。
他们都知道他的名头,但是一直认为他只是一名文官,跟武将搭不上边。
但是今日一看他穿上东元国将士的玄色铁甲,彪悍之气扑面而来,完全让人想不到这是那位文质彬彬,只会舞文弄墨的状元郎!
“东元国的将士们!距上一次北齐国兵临城下,已经整整三十年了!这三十年,我们没有一日忘却当日的屈辱!我们弱小,但不懦弱!我们忍让,但不屈从!东元国人的荣耀,当用男人的鲜血来铸就!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想要占我东元国城池,必将付出血的代价!想要兵不血刃强占他国领土,问问我们手中的刀答不答应!”谢东篱高高举起了自己的元帅佩刀,大声问道:“告诉我!你们答不答应!”
“不答应!”
“不答应!”
“不答应!”
谢东篱一番简短的战前动员,说得大家热血沸腾,就连围观的民众都跟着嘶吼起来。
五万大军齐应答,喊声震天,搭起的高台在大家的高呼之下瑟瑟发抖。
元宏帝站在谢东篱身边,心中升起无限豪情。
他转身,一手搭在谢东篱肩上,压抑着激动之情,只说了一句话:“朕把这些儿郎,交给你了。”
一个国家的脊梁,就是这些不愿屈服,虽万千人,吾往矣的军士!
谢东篱向元宏帝行了东元国的军礼,然后毅然转身,往台下走去。
一道道命令传了下去,大军的嘶喊停止,前队变后队,后队变前队,意气风发地往大兴城奔去。
谢东篱走到高台之下,翻身上马。
他戴着遮住面颊的玄铁重盔,身前的护心镜闪着暗红的光芒,骑在马上,目光凝重森然,整个人如同出鞘的长刀,充满不可遏制的肃杀之气。
“元帅,前锋已经开拔,请元帅前行!”唐谦的心情十分激动,勒着马过来请示谢东篱。
谢东篱微微颔首,“唐将军先行,我随后就到。”
唐谦应了,回马往前奔去。
他是先锋将军,理当在队伍的最前列。
谢东篱目光深邃地看着前方,想着这一次誓师大会,应该会被很多有心人看在眼里。
他们的前锋尚未上路,很多信使肯定已经上路了。
他就是要让他们看见,他们东元国为了大兴城,不惧一战!
他驱马向前行了几步,突然勒马回身,往身后的人群中看去。
一阵狂风吹来,卷起地上的落叶,纷纷扬扬在空中飞舞。
谢东篱身上的玄色大氅随风飘扬,在身后荡起一片黑色阴影,如同死神降临,俯瞰大地。
人群中,盈袖穿着一身箭袖劲装站在那里,定定地看着他。
她的目光里有骄傲,有荣耀,也有眷恋,有不舍,更有担心和难过。
嘶!
谢东篱的马旋身而起,两只前蹄往天空高高地踢了过去。
谢东篱勒着缰绳,冷峻地回头又看了盈袖一眼,大氅在他身后扬起一道黑色的弧线,挡住了盈袖的视线。
他终于转身,不顾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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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8章 讨打 (第一更,求月票)
“五夫人,五爷已经走远了。”盈袖的两个丫鬟在旁边低声劝道,“这里的人也都走得差不多了,咱们回去吧。”
盈袖站在自家大车前,望着前方已经消失得几乎看不见的身影,眯起了双眸。
她发现才刚刚分开不到一顿饭的功夫,她已经开始思念他了。
他到底要去多久啊?!
盈袖突然觉得心里有些烦躁。
她披着紫貂皮的大氅,转身往自己的大车走去,眼角的余光却瞥见有人似乎正在探头探脑地打量她。
盈袖哼了一声,目光如电地看了过去。
那人佝偻着身子,隐藏在看热闹的人群中,正偷偷看过来,不巧被盈袖的目光碰了个正着。
盈袖抿了抿唇,拢着大氅,低头往前继续前行。
这时人群中突然传来一阵鼓噪,“有蛇!”
围观的人群哗地一声往盈袖这边拥挤过来。
谢家的下人丫鬟忙抢上去要围住盈袖。
但是有人的身手太敏捷了,很快来到盈袖身边,手里扣了一枚银针,往她身上扎去!
盈袖目光一沉,往前面迅速移动了一步。
那人“咦”了一声,发现自己扑了个空,明明在他咫尺间的盈袖,就这样从他手指缝里滑走了。
他一击不中,迅速收针入掌,连忙后退,躲入刚才的人群中想要溜走。
盈袖将手一指,冷声道:“抓住他!”
对面的人群立刻往周围散开。只留下刚才鬼鬼祟祟偷袭她的那个男人。
那男人脸都白了,目光闪烁着看向盈袖,只好腆着脸作了个揖:“谢副相夫人别来无恙?”
“给我掌嘴!”盈袖懒得跟他攀交情。看他身上穿的衣衫,似乎是个七品官,但是东元国的官儿,有一半都是在给北齐国当差呢,她随便揪住一个官儿打一顿,很可能就是在“为民除害”=_=……
谢东篱带兵出征,肯定不会只留下她一个人。
谢家的那些明卫暗卫。现在大部分都跟着盈袖,保护她的安全。
她一声令下,马上就有人揉身上前。将那人从人群中拖出来,照着他脸就拿大耳刮子抽了他几个耳光!
既然是要立威,杀鸡骇猴,那人没有手软。两个巴掌就将那人打掉数颗门牙。
“你敢殴打朝廷命官!”那人捂着嘴。含糊不清地叫道,嘴里一嘴血。
盈袖扶着丫鬟的手上车,闲闲地道:“你是朝廷命官,却在人群中鬼鬼祟祟专门往女人身上看,你以为你是官,这些被你非礼的女子就只能忍气吞声吗?!”
那人气得浑身发抖,恼道:“吾……吾什么素候看别的里(女)银(人)!你不要血口粪(喷)银(人)!”
缺了门牙的嘴漏风,说话都不利索了。
大家张着耳朵听了半天。才明白他在说什么,不由对他十分鄙夷。
盈袖沉着脸坐进车里。
采桑伶牙俐齿地道:“敢说我们元帅夫人血口喷人?!你这官儿是不想做了吧?!”
盈袖已经坐到车里。她的声音从车帘后面传了出来:“别说了,把他交给刑部。问问刑部侍郎,朝廷命官在民女中浑水摸鱼,羞辱良家妇女,该当何罪!”
那人一下子萎了,哭喊道:“元帅夫人息怒!下官冤枉啊!”
刚才他的动作太快了,只有盈袖和她身边少数几个功夫高强的侍卫看见了,周围大部分人是在盈袖说“抓住他”的时候才注意到这边的情形的。
那个时候,这人已经从盈袖这边退开,混入人群中了,所以并没有很多人看见是怎么回事。
“你冤不冤枉,是刑部的事。我们的责任,是送你进刑部!——带走!”盈袖挥了挥手,命令自家的两个护卫将那人往刑部押去了。
谢东篱刚走,就有人打她的主意……
盈袖脸色很不好看。
回到谢家,盈袖对谢大夫人陆瑞兰和二夫人宁舒眉简单说了刚才遇到的事情,末了道:“大哥、二哥和东篱都走了,家里只有我们女人,两位嫂嫂也当多加小心。”一边说,她一边将谢东篱给她留下来的人手又分了一半给陆瑞兰和宁舒眉。
陆瑞兰和宁舒眉忙道:“这些人是五弟留下来保护你的,你好好地,就是我们的福气了,我们你不用担心,那些人不会对我们下手了。”
盈袖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反正她在家里住着,那些人在外院守着,也是守护全谢家的人,就不再坚持了,只是道:“那好,他们就先跟着我,若是有事,大嫂、二嫂一定要及时跟我说。”
“一定一定。”陆瑞兰和宁舒眉对视一眼,都觉得盈袖确实是个热心人,但是太热心了,简直草木皆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