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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轻轻一声疑问从昏暗中传来。
“你很像从地狱出来的勾魂使者，至于小白嘛，就像……”她思考着一个贴切的用词。
“黑暗的王者。”黄泉替她回答了。
“没错，黑暗的王者！”楚少楼一弹指头，转念又想到一个问题，凑近黄泉的鬼面，“他是黑暗的王者，黑暗往往指的地狱，也就是说他是地狱的王，而你是地狱的使者，算起来，你和他还有点渊源。终上所述，你不会是他的使者吧？”
“谬论。”
“谬论有时候也是真理。”
“公子只让黄泉来负责你的安全，其它事请莫过问。”
“不问就不问，对你的事我也没兴趣。”楚少楼越过他，沿着走廊往外走。黄泉无声地跟上来。一个季云归这样，换个黄泉也这样，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她由着他尾随，逛逛走走来到了集贤楼天井处。
天井正中，有一株参天大树，月光透过树枝洒在树下的平台上。平台之上对坐着两人——墨存和非离。两人发现她的到来，同时抬头望向二楼。
“嗨，两位早上好啊。”她朝两人招手，飞身跃下楼，轻巧地落在平台之上，不需任何人邀请就自己入座。
“现在才四更，你的时间过得倒是比别人快。”墨存那个“女人不得靠近一丈之内”的规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楚少楼打破。
“四更不是早上吗？据我所知，你们四更不是就开始准备上朝了吗？”
“我是王，不是廷官，只有别人朝拜我，没有我朝拜别人的时候。”墨存如是说，神色间的傲慢可见一斑。
她斜睨他，“口气挺大的，皇帝你就不去朝拜了？”
美男扬了扬眉反问：“你说呢？”
“照理说，皇帝很快就要成你的老丈人了……”
墨存面色微变，说：“我不会娶那女人。”
“不娶你来京城做什么？”
“找小白。”这小白二字墨存是越喊越顺口了。
“吓！你真的对小白有禁忌之恋？”她双肘抵在桌面上，托腮寻思，最后一脸恍然大悟，“虽然你们白天打得热火朝天，但小白一直避着你，而你嘴里说着要打败他却一直未使全力，这情况是不是‘你落花有意，他流水无情’？”
“楚少楼，你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墨存的美目眯成一道危险的缝。
“别不好意思，这种事没什么丢人的，两大美男的凄美禁恋……”
墨存迅雷不及掩耳地掐住她的脖子，“你再胡说八道试试！”
她痞痞一笑，故意伸长了脖子让他掐得更顺手。“你掐嘛，掐完了看你怎么跟小白交待。”
边上一直作壁上观的非离公子适时开口：“墨兄手下留情。”
“哼！”墨存这才松开手。
非离又说：“楚少爷，我与墨兄有事相商。”
谁都听得出这是逐客令。偏偏楚少楼不买他的帐，反而兴致勃勃地说：“三人行必有我师，我留在这，还可以给你们指点迷津。”
“不行！”非离想都没想就一口回绝，强硬的口气表明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墨存闻言却仔细审视起楚少楼，末了说：“既然你对天下兴亡有兴趣，坐着听听也无妨。”
“他不过是个纨绔子弟，墨兄何必拉他下水。”
“身在乱世，谁能不趟浑水？”
“我们的事没必要让他参一脚。”
“楚少楼身为圣骨天人，从一出生就受万民景仰，如今时局，真要追究还有她大半的责任。非离公子是不是太护着她了？”墨存说到最后，刻意放慢了语调，目光在非离与楚少楼之间来回巡视。
非离冷冷说道：“我不希望任何不相干的人参和进来。”
这回楚少楼有话说了。“这位夜里都戴着头纱不敢见人的非离公子，你是重听还是耳背？人家小黑都说了，天下兴亡，我楚大爷有责，怎么到你那我就成了不相干的人了？”
结果，非离直接无视她的话。碰了一鼻子灰，她也不介意，大刺刺地趴在石桌上。“你们继续聊，无视我的存在也没关系。”
见此，墨存勾起完美的唇线。仅是这个简单的动作，就让他的面容在月光下美得邪呼。非离的表情隐于黑纱之后看不真切，但谁都晓得他心情不大好。
夜凉如水，庭院中安静了下来。片刻之后，还是墨存先开口：“于今长江以南的局势，非离公子如何看？”
非离隔着面纱看了趴在桌上的楚少楼一眼，沉吟片刻才回答：“长江以南州府众多，除去你西蜀之外，东南地区有秦州刺史陶肃和豫州任剑，以及浔城赵甫值得一提。虽然现时这几股势力未成气候，威胁不了朝廷，但他们几年来互为牵制，谁也不敢轻举妄动，从而让江南保有难得的和平。”
墨存点头。“不错，这正是江南比江北和平的原因，但这次浔城之变却让局势大转，我料不出三月东南各州府便会大乱，弱肉强食，强者坐大的趋势已经不逆转。”
“所以，闭关自守于西蜀的兰陵王再也坐不住了。”一针见血的结论。
墨存仰望天际西斜的皓月，颇有感叹：“我确实等这一天等得够久了。”
非离问：“什么原因让你这么期待与白什夜一决高下？”
楚少楼突然插嘴，“好胜心呗。”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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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行 第三十九章 逐鹿之心
乍听到她的回答，墨存眼中露出难掩的诧异。她是第一个能一语道破他真实心思的人，并且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没错，当今乱世，群雄逐鹿，谁都想分到一杯羹。如果真要说出发点最单纯的，莫过于他了，他的目的很简单，那就是——打败白什夜。
非离没理会楚少楼的话，只望向突然沉默了的墨存，问：“仅仅是好胜心，就要闹得生灵涂炭，这真是墨兄的想法？”
许久，墨存放声大笑，笑声在安静的天井内犹为响亮。
非离问：“为何而笑？”
墨存看向楚少楼，说道：“高兴！”非离也看向她，不作声。
楚少楼刚想张嘴打呵欠，就因两人齐齐看来的目光而打住，莫名其妙：“你高兴是你家的事，看着我干嘛？”
墨存不以为忤，忽然问她：“现在认识你，为时不晚吧？”
楚少楼打了个大大的呵欠，说：“随你高兴，你觉得不晚那就不晚喽。”
“今夜我与非离公子把酒谈天下，楚楚也说说你对现今形势的看法如何？”
“楚楚？”她一脸怪异。乔伊总是喜欢叫她“楚楚”。
“你叫我小黑，我叫你楚楚，不好吗？”
“好啊，怎么不好了？嘴巴长你脸上，你爱喊什么随你的便。”对楚少楼来说，即使现在有个人跳出来喊她“猪”她都不见得会介意。只是“楚楚”两字，曾经是专属于乔伊的称呼。
“那就说说你的看法吧。”墨存忽然对她的想法很上心，想要知道，像她这样特立独行的人，对于现今天下有何不一样的看法。
“说到这个，我对你们这个世界不熟。”楚少楼稍稍坐正身，以手托腮说，“首先，我还是那句话，天下不是一个人的天下，生灵会涂炭也绝不会是一个人能造成的。不要把谁想得那么伟大，可以救苦救难普渡众生；同样也不要把谁想得万恶不赦，所到之处风云变色日月无光。”
这话，明摆着说给非离听。墨存听罢，颇为赞同：“你说的没错，可惜不是每个人都这么想。”他目光别有所指的瞟向非离。
非离也不笨，见两人矛头一致对准他，于是不慌不忙地开口：“天下不是一个人的天下，这点没错，但若所有人的想法都与你一样，天下会更乱。”
“我就是那种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啊。”楚少楼大方的承认下来。
非离语调变得生硬：“说正经的！”
“我已经很正经了，你有你的人生观，或许天下太平是你的理想，但不代表也是小黑的理想。说起当今天下嘛，就像青楼里的一位风华绝代、卖艺不卖身的美人。——小黑别看我，我没说你。”楚少楼换了一只手托腮，接着说：“有的人欣赏这位美人，但仅仅是远观而不亵玩，这种人谓之君子；有的人会不择手段将之占为己有，此类谓之霸王硬上弓；也有的人不屑如此，非要堂堂正正追求以期救美人出水火，这种人多少有些英雄主义倾向；还有人是有色心没色胆、或者有色胆没色的本钱，这个类别的人称之为乌合之众；另外有的人是纯粹想把美人拿下，当成向某些对手炫耀的工具，这种往往是心高气傲、亦正亦邪的异类。”
说到此，她看向非离，又说：“综上所述，你们季氏属于英雄主义倾向派，小黑的目标只是打败小白，属于异类，任剑、徐威以及燕云两州割地自立的刘仁和秦寿都属于乌合之众。”
墨存感兴趣地问：“那照你这么说，小白属于哪一类？”看他表情，其实答案已了然于胸。
她轻一弹指，说：“这还用讲，他是表面君子，背后霸王，属于混合类别。”
非离不置可否，只是问：“既然你分得这么清楚，可知三月内，谁会从江南纷争中首先脱颖而出？”
“不知道。”
“不知道？”
“是啊，谁会首先脱颖而出并不重要，而且枪打出头鸟，首先出来的未必会笑到最后。但有一点，如果你们两个都想征服天下，赵甫绝对是个不小的阻力。”
“好，不说江南。就说此次皇上命十三皇子率十万大军收复燕云十六州一事，你又有何看法？”非离似乎也不再排斥楚少楼的加入。
“十三皇子是最不待见的皇子，对吧？”楚少楼看向墨存。后者点头。她又问：“也是世人眼里最无权无势无关痛痒，名头又够响亮的人物，对吧？”这回是非离点头。
“太子、贤王，那什么国师的，他们在朝中互相牵制。这次朝廷拔了十万大军，无论派谁阵营里的人去，其它人心里都会有想法。再者，老皇帝自己，心里难免也有些想法。三大派系的人都去不了，若把军权交给其它的人，万一人家半路打回朝来就更不得了。所以，收复燕云十六州的最佳人选，不管从哪一方的主张考虑，都非小白莫属。”
非离说：“这点谁都知道。”
“是没错，众所周知小白无能，寄情山水，加上这次十万大军里参和了不少水份，小白要打赢这场战的机率极低，要在二个月内拿下十六个州的可能性更低。也就是说，大家都等着看他死——”说到此，楚少楼来回看了面前两人几眼，“但是了解小白的人，比如你我他。”
她的手指在非离，自己和墨存之间点了一圈，笑咪咪地接着说下去，“我们都知道那些只是某人放出来的烟幕弹，一切都是假像而已。虽然，这场战小白一定会打得很辛苦，但万一他赢了，京城现在的势力立马会遭遇重新洗牌的命运，然后整个天下的局势也因此而产生剧变。”
墨存摇头，“这场战，朝中三大势力都在暗中推波助澜，即使小白再有能力，终究寡不敌众，若无旁援，他输定了！”
“所以了，你用的是假设句‘若无旁援’，也就是说‘若有旁援’他就不见得会输。“
墨存问：“你这么希望有人去帮他？”
“这需要我去操心吗？”楚少楼看着他，若有所思，“我倒觉得，你很有可能帮他。”
“何以见得我会帮？”他挑眉，因为意图被她轻易识破。
“我记得，你的手下在浔阳楼下刺杀我的时候，曾经对小白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
“他说，你非常期待与小白一决胜负的时候。正因为你想和他在实力相当的情况下一决雌雄，所以才会拿话激他。这次既然是小白登上政治舞台的关键，你大公无私地助他跳过这个坎，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不是吗？”
墨存摇头，神秘一笑。“这回你可猜错了。这场战，他得自己去打，输了也就证明他没有资格与我一决雌雄，我不会觉得可惜。”
楚少楼回给他一个更神秘的笑。“我可没说你要帮他‘打战’。”
非离公子蓦然起身：“季家会观此一战，再决定是否助之。二位，时候不早了，各自休息罢。”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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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行 第四十章节 校场点兵
一夜好月色，次日又是一个晚春艳阳天。早晨的阳光虽见热力，到底还是和煦宜人。楚少楼正睡着舒服的回笼觉，就被白什夜直接从床上挖起来，直奔京郊。
“怎么不见你身边二位美人？”美人指的自然是欺霜和胜雪。
“军有军规，女子不得随意入军营。”白什夜依旧一身黑袍，整个人神清气爽，脸上挂着雍雅浅笑，盘腿端坐于树杆上。相较之下，此时倚在树杆上，眼皮直打架的楚少楼，仿佛还在梦游。她咕哝：“是不是违者杀无赦？”
“军营是一个阳盛阴衰的地方，不让女子进入，对她们也是一种保护。”
“是哦，那你带我来干嘛？”她可是货真价实的女人。
白什夜上下看了看她，反问：“凭心而论，你哪点像女人了？”
呃！楚少楼低头看看自己一身男装，挺了挺隐在宽袍之下看不出起伏的胸脯，清了清喉咙，“不像就不像，我不当男人，不当女人，当人妖总可以吧。”她晃着两条腿，指着树下校场上站得东倒西歪的士兵，“一大早，你就带我来偷看这群废物练兵？”
“他们是这次北征的主力军。”他抬起墨色宽袖，指向校场正中面向士官而立的将领，“他就是北征副帅容齐，旁边坐的是军师司徒南。士官最前例三位将领，分别来自太子府，骁骑营，九门提督府。”太子府自是不必多说，骁骑营和九门提督府，正分别属于清王和溯王阵营。
楚少楼本来已经放任眼皮合上，闻言又半眯着看了几眼校场。“要带这种散沙一样的兵出征已属不幸，再加上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副将，你说你这辈子是造了什么孽才得此报应？”
白什夜温雅地笑笑，“我从不相信因果报应。”
“是哦。你要是相信报应，楚府灭门的事早让你良心不安了。”
“既然你这么断定浔城之事与有有关，今天欺霜胜雪都不在，不正是你杀我的大好时机？”
“你以为还能像昨天一样轻易制住我？”
“你若有兴趣的话，不妨试试看。”白什夜脸上还是招牌式的温雅浅笑，墨玉似的眼眸深处却隐隐有别样光芒。
她眸光一闪，闻到了阴谋的味道。“你在算计什么？”
他笑着反问：“你有什么让我算计的？”
“管你算不算计，即使撇开灭门之仇，昨天夜里栽在你手上，今天也得讨回点什么，是不？”她也绽开灿烂笑颜。
他轻摇着黑色折扇，但笑不语。
楚少手一伸，替他合上折扇，顺势抓住扇柄一端，一张脸猛然凑近他，“不知道这世上有什么事能让你这张笑脸变色？”
白什夜未料她会突然靠近，微微一怔。近在眼皮底下的水眸灿灿发亮，素颜玉白，嫩唇嫣红，莹润光泽的贝齿因浅笑而微露，他不是不动心的。
于是，并肩坐于树杆上的两人，一人一手各执墨玉扇柄的一端，脸和脸之间只有一寸距离。一个是温雅如玉俊美绝伦，一个是闲散似仙风采斐然，一个笑如春风和煦宜人，一个笑似夏阳灿烂夺目，一人深情凝望，一人含情回视，墨色衣裳与赤色华服交缠，无论从哪一角度看都是唯美得难以用笔墨形容的画面。
只是突然间，价值连城的墨玉宝扇啪的一声从中断裂，原本近在咫尺的两人身体骤然被弹开，双双飘落于高树之下，隔着两丈对峙，手中各执一段碎玉散纸。
白什夜落地之后，往后退了两步才算稳住身形。楚少楼虽然稳步落地，却握紧了隐隐发麻的手，脸色也有瞬间煞白。尽管如此，她笑脸未变，惋惜道：“真可惜了这把精致的扇子，墨玉极为稀少，你要再找这么玉色纯净又足够打造一把扇子的墨玉石很难了。”
他却是一脸无关痛痒，淡淡笑道：“能见识圣骨天人的绝世武功，损失一把玉扇又有何妨。”
“你果然在算计什么。”她眸光一转，侧头望向校场，那里有几百双眼睛正齐刷刷看向这边。显然，刚才他的一声“圣骨天人”也已经落入那上千只耳朵中。
“是你主动找我拼内力，怎么能说是算计呢？”他闲步行至她身侧，和她并肩看着校场。
容齐带着军师司徒南和几名士兵往这边走来。京城三大势力阵营的将领见状，面面相觑，也随后而至。
容齐上来，对白什夜抱拳司了一礼，又恭敬地向楚少楼拱手，问道：“您就是能兴我巴陵王朝的圣骨天人楚少爷？”
楚少楼未待回答，白什夜已经先一步替她应下：“正是。”
校场中的士兵，闻及来人正是举国景仰的“圣骨天人”，纷纷交头接耳，紧接着，原来似一盘散沙的士兵突然都单膝跪下，数百人的动作整齐划一，一致开口：“参见圣骨天人！”
容齐见状也吃了一惊，这帮临时征来的新兵心不在军营，原是极难调教的，此时竟会不约而同的齐声高呼。高呼过后，众人仍旧跪在地上，校场内一片鸦雀无声。他连忙后退两步，也单膝跪下，面向楚少楼：“末将容齐，有幸瞻仰圣骨天人风采，望天人福佑我军此次北征告捷，早日收复失地！”
校场此时寂静无声，是以容齐的一句话显得特别响亮，如雷贯耳。
“请天人福佑我军，收复失地！”原本默不出声的众士兵，全部拿起长矛，高举在手，一声声喊着：“福佑我军！收复失地！”
“福佑我军——收复失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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