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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在生气?”一个声音淡淡问。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白衣人冷声道。
“我杜桀要做的事,不一定需要理由,”那人挑眉一笑,一身绣金黑袍在这满院的寂白中愈显张狂,“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想总有一天要将你掳上啼血崖。”
年轻的帝王极力压抑自己的怒气:“你可知后果?仅此一夜,必是天下大乱!”
杜桀嘲讽一笑:“灵帝的侍卫连我都拦不住,又如何躲过大婚之夜某些人的爪牙呢?我这么做不过是为了报七年前青州玉山前的救命之恩。”
云澜惊讶的神色一晃而过,释然道:“七年前,青州玉山前救下的人就是你?”
“当年见得帝君白马轻裳,风流足少年。惊鸿一瞥,转瞬七年。”
云澜神色一整,又问道:“你刚才说大婚之夜宫内会有奇袭?”
“有人雇佣鬼影堂的杀手于大婚之夜行刺,所以我只好早一步下手了。”
“你又是如何知晓?”
“帝君不知暗教与鬼影堂已是水火不容?”
云澜皱眉:“江湖纷争与朝堂之事怎可同日而语?”
“倘若其中一方越过界,帝君又要如何阻止呢?”杜桀讥诮地笑。
“以退为进,吾容许你的报恩。”
“那还真是谢帝君隆恩啊……”
云澜冷冷一笑,道:“经你这一搅局,想来天下之势已乱,吾且等妖孽尽出。”
杜桀也笑道:“那么,你又当如何呢?”
一夜落雪,北风凄。
衣裳单,铁甲寒,不解战袍,剑匣冷光寂。千里路迢迢,蹴踏崖谷,铁马八千骑,行军疾。
“吾倒是愿意看看,这兵权,谁握得最牢。”灵帝如是说。
功名尘土
朔风吹雪,铁甲结霜。冰河入梦,剑戟凄寒。
三更鼓,惊醒一城霜降。
楚霁风跃下战马,却听得夜风疾,身上铁甲透骨寒。他皱起眉,转身道:“看来我们最早抵达,今夜就暂驻扎在邯城之外吧。”
“将军,若遇上其他各路兵马当如何?”传令官楚沐霖低声道。
“静观其变。”
楚沐霖停了片刻,又道:“大哥,我们此去是勤王还是逼宫?”
楚霁风冷冷地盯着他看了半晌,道:“楚氏一族既遭贬至丹州,自然一切听从绛王吩咐。你在军中当注意身份,不可妄语。”
“是,将军。”楚沐霖低下头。
千秋梦一场,功名尘与土。
楚霁风立在帐外,看着千里行军的士兵在冻土上安营,心中感慨万千。此去是勤王或是逼宫?本该为家国抛头颅洒热血万丈豪情,卷入的却是权力争斗。冰天雪地中千里行军,寒衣不寄,万顷雪原埋冻骨,君王可知?
今夜雪止,云开月明。
想当年战边关保家国,千山雪天涯路。边塞月下羌笛悠悠,壮士悲歌终不悔。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一腔热血洒冻土。
而如今为人家臣,豪情空减。悲中谁知将士心,今月空照征夫骨。
月夜人不静。邯城为帝都外城,此刻绛王丹州兵马已至。邯城内人心惶惶,相忆起五年前也是这样的雪夜,帝都染血。
楚霁风领十万精兵驻扎城外,却是肃静寂寥一片。将士们虽疲惫,却强打起精神。此夜风声凄迷,他们千里行军,却不知敌人是谁。敌人或许是帝王之师,他们败了便再无活路;抑或许是另几位藩王的兵马,却不知晓有几路兵马实力如何。绛王下令行军后便再无消息传出,这几日或许事态有变,或许他们是最后抵达的待死之师。
风如悲泣。冰雪大地上被卷起的寒气冻伤了四肢,也冻伤了人心。
一阵马蹄声在雪夜里逐渐清晰,只见一骑白马轻骑踏月而来。马上的人披着白色的斗篷,脸隐在宽大的兜帽后,看不清五官。他翻身下马,声音清冷:“疾行军令,我要见楚将军。”
楚霁风在帐内见到白袍使者时,他仍未脱下兜帽。未明敌友之前,楚霁风不愿多说,只道:“你是何人?”
白袍人语速甚慢:“我是何人不重要,只问将军丹心安在?”
楚霁风握紧拳,心中惊痛,却强自镇定道:“你这是何意?”
白袍人冷笑:“楚氏一族遭贬乃先帝之弊政,不知楚将军怨否?今日楚氏为丹州绛王之家臣,行逼宫逆上之事,不知楚将军丹心安在?”
楚霁风只觉心中剧痛,喟然叹道:“该来的终是会来。楚氏几代忠烈,使君不必用话激我,且表明来意吧。”
“你可知这是何物?”白袍人亮出手中红穗下挂着镂金镶玉的物件。
楚霁风待细看,只见纯金的虎头雕工细腻,镶玉的虎身莹绿温润,光下隐隐可见篆刻的铭文。楚霁风大惊之下只觉得冷汗湿了衣裳,如此精致并且完整的虎符!白袍人手中拿的正是传说中早就遗失的镂金镶玉的帝王虎符。
白袍人见他说不出话,冷笑道:“虽然各路兵马各有黄金虎符掌控,帝君手中掌握的不过御林军和守戍之师。但是不要忘了这天下究竟在谁手中,这帝王虎符可不是那么容易就遗失的。”
楚霁风望着白袍人,惊骇过大却又感到无可惊心。片刻,他调整呼吸,心下已然平静,跪下身去:“参见帝君。”
白袍人长叹了一声:“楚氏一族确实不易……今次我只来见你一人,我要你为我守住这邯城的城门,越城门半步者,杀。”
楚霁风知守城或许是死战,回想起前半生的金戈铁骑、戎马豪情,只觉恍若如梦。他一时心中怅然,低声道:“臣下受命。”温热的手搭在楚霁风肩上,他抬头,看见脱去兜帽的灵帝正注视着他。那本该冰冷的双眼中复杂悲悯的目光,楚霁风至死都不曾忘记。
年轻的帝王许诺:“此役后,血自会洗净楚氏的冤屈荣辱。”
萧萧长夜,此生只此一眼。
白泽三年冬,丹州绛王麾下楚将兵变,守邯城全歼阳州宿紫王师五万人,令其余三藩兵马止步邯城外。至此,天下局势异变。
梅花三弄
楼台飘雪,满目寂白。紫衣藩王未披裘袍,任风雪拂肩。
“王爷……”泼墨侍立一旁,想要递上参茶。
云涅摆摆手,微微蹙眉道:“五万兵马俱已折损,定是有什么出错了。”
烟绒低低道:“绛王在兖州地界出现自是有蹊跷,王爷本不该轻信藏王。”
“如今说来又有何用?”云涅伸手扶上玉砌的阑干,指尖一脉黑线,“不论如何,我都不会先疑他。”
“王爷,”泼墨语带哽咽,强自镇定道,“王爷今日断不可再把解药让出了,否则他日毒性攻心便难再逼出。”
云涅微微一笑,唇色尽失:“我这几日曾想我们兄弟几人可否度过此劫。帝君也罢,云涵云溪云深也罢,我们本该是断骨连筋的同脉骨血,如今却……”
“王爷……”
云涅的声音愈低,几乎轻不可闻:“那日我梦见酒肆弹剑、长堤系马,只叹不愿生在帝王家……”话未完,他从袖间拿出一方巾掩唇,空气里是淡淡的血锈味。
烟绒默默地换了盏茶递上来:“王爷还是回屋内静养吧。”
满园霜色,飘絮轻灵。二人在湖亭上遥看楼阁,桌上残棋一局,胜负难分。
“他这又是做给谁看呢?”云涵笑道。
“我们不是正在看么?”云溪神色依旧冷淡。
云涵瞥了他一眼,又道:“大哥真是疼你,解药都让给你了,咱们就翘首以盼他毒发身亡吧。”
云溪冷哼一声:“你怎么不说他是让给你了?”说罢,他也不理会云涵,径自坐下抚琴,一曲梅花三弄孤高凌霜,清韵傲寒。
云涵一袭赤色华袍立在雪中,与楼阁上的云涅遥遥相看,那向来带笑的眸子一如春水。
云涅也微挑唇角,却喃喃道:“琴曲梅花三弄,笛曲梅花落,是想到那人了吧?”
这一次,多年恩怨重重要清算吗?
笛声落,琴声破,十年如梦,聚散太匆匆。饮罢冰雪梅酿,惊醒一梦流年。
拟把疏狂图一醉,恨也缠绵入梦来。
兄弟待相杀,兄弟待相杀。
月夜霜华,啼血崖上箫声悠悠,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敛华苑里一袭白影握白梅一枝,踏月色箫声而舞。翩若惊鸿,矫若游龙。虽无剑,但剑气啸啸。白梅花瓣随剑气纷落,暗香盈然。
月华。剑气。冷香。
那人披满身清辉,着冰雪之色。
苑门斜倚一人,但笑不语,却不知此去经年,这月下剑舞蹁跹灵动,成终景。
“我当真是小看了你,你这一场被掳的戏演得可真逼真。”杜桀道。
云澜回眸看他,淡淡道:“倘若轻易被看穿,吾不知已死过多少回。”
杜桀道:“你只身去见楚霁风真让我吃惊的很,为什么是他?”
云澜神色倨傲:“先帝昏庸,听信谗言,贬楚氏满门忠烈至丹州。吾今时不过矫枉扶正,重光楚氏一族。”
“你倒不如说你抓着了一个并不尽忠于藩王的将军。”
“对藩王尽忠而失帝君之忠,不过愚忠,当诛之。”云澜冷冷一笑。
杜桀笑道:“话说回来,你既已出啼血崖,又为何回来?”
“时机未到。”
杜桀道:“看来你心中早有决议,我不过是你顺水推舟的一步棋。真是伤心啊,枉费我对你一片真心。”
“自六藩王至帝都来,吾便忧虑会有如今情境,”云澜语气依旧平淡,但目中精光乍现,“不过江湖人士的介入倒是个变数。”
“你且放心,鬼影堂交由我去处理。”
云澜停了片刻,突然道:“对于你的一面之词,吾会再做斟酌。”
杜桀大笑起来,末了,他说:“你又在等什么时机呢?”
云澜垂眸,转瞬却又淡淡地笑了:“吾一直在等一个人,现在,终于是开始了。”
同是一夜清辉月,有人剑气啸啸,有人拈花把酒。
层冰积雪,疏疏寒树。残雪凝辉,落梅已三更。
似无人处,月胧明。
风抚林,花纷纷落,恰似急雪迷乱,又如白蝶翩翩死去。
脚步微响,一人踏雪而来。良久,他问道:“这片白梅林别有回忆?”
另一人着月白裳,在月下蓝光迷离。浅色的长发披散,融月色光华,妖异非常。他揽酒,斜卧在梅树之下,卧雪为榻,倚冰为枕,懒懒一笑:“皇叔何必明知故问。”
戎州贺兰王云涧也淡然一笑,不再说话。
风卷轻霜,花影摇动,蹁跹缱绻。残雪散开细碎的寒气,花香酒香冷然。
“他这样妄肆挑拨藩王兵变,你倒是觉得有趣吧?”那人抬起头来,面容与失踪的年轻帝王有七八分相似,笑眯起的眼眸却是盈盈的蓝,“或许,你还暗中推波助澜。”
贺兰王云涧拈起花瓣,浅笑道:“他等待的人是你。”
那人浅酌:“哦,是我出场的时候了?”
“你本该站在更高的位置,太子殿下。”云涧的表情没有波澜。
云澈又笑了,蓝色的眸子妖异地泛起幽光:“原来此番布置不过是为了区区这么一介败寇。”
云涧立于冰雪中,翩然玉树之姿,那声音却是极冷的:“皇侄何必妄自菲薄。”
云澈伸出手,他看着自己白皙修长的手指:“我终有一日会握住……”
梦里年华散如烟,春光几遍,最终还是命宿星动。
那年冬季你簪在我鬓上的白梅花,是什么时候凋谢的?当时不知君王事,只把温情拟一生。而今回首,却是几度花开,沧海桑田。
最恨帝王家,兄弟待相杀。
那一年,你最后为我吹的一曲梅花落是什么时候,原来我已记不清了。
兄弟相杀
炉香袅袅,梅酿新醅。窗外飞雪,远山驮白。
云溦一袭白衣,衣摆处是泼墨写意的几株墨竹。他提袖研墨,微微侧过脸,颜如玉。
夏州湛宁王云涯坐在案前,宣纸铺陈,提笔梅花落,冰肌玉骨。
“云涧终是不能安分,你且多分心。”云涯放下笔,捉过云溦的手,只见他指尖染着浅浅的墨迹。
“此间争斗,已非我辈之人的事,云涧却……”云溦喟叹一声,“他还是心有不甘啊。”
云涯取过白色布巾拭去云溦指尖的墨迹:“你这几十年来守着我这废人,又可有不甘?”
“四哥,你且别再这样说。你知这些年我能与你一起,甚为欢喜,”云溦幽幽道,“本想他年陪你菊老南山、尽数归鸦,可这新帝竟也与先帝当年那般冷厉,我只求他不要赶尽杀绝。”
“一代代皆是此般,想当年我辈兄弟十数人,只剩云涧与你我……”云涯闭上眼,似不忍说下去。
想当年宫灯十里,中秋月圆,年少轻狂。宫阙安在,故人已散。
云溦黯然回首,只见窗外千里白雪轻飘。
雪纷落,寒降楼,白裘袍少年目光如霜。
“王爷,属下已接到帝君密令,一切如旧。”暗卫统领悄然出声。
白乾王云深上眼,淡淡道:“帝君安好?”
“王爷放心。”
云深摆摆手,挥他下去,梅花酿杯杯盈满,独自酌。
从高阁上望出去,宫灯明灭。再远处,灯火零星。再远再远处是一片黑暗。
这夜风歇雪寂,云深蓦然感到寒意惊心,浩浩天地间却恍若只有他一人。现今是白泽三年岁末,再一个月他便十五岁了,刚及束发之龄、志学之年。但是在这之前,他可会背上弑兄之名?
半晌,云深酒染双颊,微微红了眼眶。这场浩荡的风雪、这年严寒的岁末是他经历过最可怕的时光。云深其实并未见过其他兄长几面,母妃早亡,帝父对他漠不关心,兄长们未及弱冠便有了自己的藩国封地,云深尚在懵懂之时就随亲生兄长去了青州。回想起过往的年岁,他的生命里除了冷酷善变的同母兄长外,似乎别无依靠。要活下去,哪怕要对至亲的兄长学会察言观色、惟命是从。
风雪漫过流年,几度年华落。
宿紫王云涅倘若再让出明日的解药,纵是世间有人能妙手回春也救不了他性命。云深喟然长叹,他终不是冰雪心肠。
“大哥,大哥……”他喃喃,他从未这样唤过他。从幼时至今日,他从未牵过他手,他也从未与他亲近过。血脉隐痛,云深知比起帝君来,自己始终是青稚懦弱。
今夜酩酊醉一场,怎堪杯酒寒。
雪花落,尘世繁华三千没。一人独立椒图宫檀台上,玉笛一曲安魂葬,冰雪肩头消融。长叹一声,终是无语凝噎。
夜色中几纵黑影掠过屋脊,稳稳跪在那人身后。
“暗军影部。”
“暗军刺部。”
“暗军瞬部。”
“暗军焰部。”
“暗军凌部。”
云澈一袭月白华袍,衬着他蓝色的眼眸,夜色中宛若鬼魅。他未转身,只是声音平淡道:“断虹,从部接掌了帝君暗卫?”
暗军统领即影部断虹道:“从部接掌帝君暗卫,宁部留下接掌沧澜暗军。我等誓死追随主上。”
“罢了,罢了,”云澈轻声冷笑,“若非本宫棋差一着没有防住云澜,如今这天下也是本宫的,又何差小小的暗军两部。你等当年誓死效忠于本宫当真可惜,本宫最终没有坐上帝座,甚至使皇家暗军势力在手中分裂,真是千古一辱。”
断虹听他改了自称,喜道:“主上可是愿意逐鹿天下再争江山?”
云澈大笑道:“那个小鬼几番寻我逼我不是正有此意?人生寂寞如斯,本宫且不妨随了他的愿。”
“恭请主上回宫。”暗军各部统领齐声道。
云澈挑眉,停云城的太子殿玄冥宫已是不可能回去了,那么去处便只有千霜山上烛龙宫。
千霜山烛龙宫,江湖中最诡秘的传说,竟是皇族暗军盘踞之地。
这夜,废太子云澈正式入主千霜山烛龙宫,率皇族暗军旧部叛变。
这夜,青州白乾王云深醉卧班诺行宫寒降楼,梦里枷楠花落,兄友弟恭。
这夜,丹州绛王云涵翻书几页,坐看天明,思绪万般。
这夜,兖州藏王云溪宫商角徵羽拨尽,琴上华年几夕,断弦。
这夜,阳州宿紫王云涅一夜好梦,梦中江南飞花、剑气如虹。
这夜,戎州贺兰王云涧旧疾寒痛,几不成眠,铁马冰河、魑魅魍魉皆入梦来。
这夜,夏州湛宁王云涯与云溦相拥而眠,夜半云溦恶梦醒来,二人絮语至天明。
这夜,灵帝云澜在啼血崖上放飞了一只苍鹰,岁末最后一场屠杀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