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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响应县里的号召,春节期间不回城,留在农村过一个革命化的春节。第二,卫东大队的全体知青经过讨论决定准备发扬革命友谊,把他们饲养的家畜拿出来让全县的知青共享。
宿舍里一片寂静,失望、愤怒充斥着除小丁以外的每个知青心中,但在陈德军鹰一样的目光扫视下,谁也不敢流露出来。接下来是区里和大队领导对小丁以及卫东大队全体知青革命行动的赞扬,赞扬之余,王书记要每个知青都谈谈自己的感受。大家还能说什么?自然是支持和同意。可是当小丁陪领导走了以后,大家开始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他们的组长,这个狗杂种将大家的美好憧憬砸了个稀烂,全组的果实都被他拿去换得自己一个人的政治资本。但是除了啐骂,他们什么也改变不了。
开会的第二天,知青小组的猪羊就被宰杀了,除了自留下一小部分外,其余的都被切成一方方的,用红纸包着,上面写着诸如“阶级友情似海深、扎根农村永不走”之类的口号。然后这些礼物被一份份的送到了全县各个知青小组,这么好的礼物当然会被“欣然接受”,但也有三分之一没有送出去,原因是接受人不在——他们已封门回家过年去了。这让乌石的知青更加气恼,丁建国不是说今年全县知青都留在农村过一个革命化的春节吗?可是在送肉的过程中一打听,除了他们以外,其它知青小组好像都没这个打算。离三十还有十几天,生产队已经放假,小丁又大部分时间不在宿舍,闲暇无聊,这段时间便成了对这个投机客发泄愤怒的批判会。这愤怒日积月累,三十晚上终于借酒力爆发。
开始时小马指桑骂槐,其他人帮着打边鼓,小丁知道大家对他心里有气,便假装胡涂,但小马却越骂越来劲,指头竟指到他的鼻子上了。小丁再也无法忍受,两个人先是对骂,继而对打,旁边有人拉偏架的,有加入打的,只有王佚夫和梦才没有参加。少年在矛盾的爆发刚一开始便悄悄的溜了,而夫子则一直冷眼旁观。小丁一人对几,当然寡不敌众,正在吃亏,恰巧王书记和陈德军来看望知青,立刻制止住这场斗殴。大队干部都非常的愤怒,当他们搀扶着受了伤的小丁离开知青宿舍时,德军丢下了一句狠巴巴的话:“你们等着,过一会就有民兵来抓你们,再狠的人都被我制服了,不信就制不了你们!”
小丁被安置在大队办公室,德军喊来赤脚医生为他清洗包扎伤口。小丁受的只是表皮伤,休息片刻,便无大碍。几个人开始商议如何处置闹事者,德军态度最为激烈,他主张至少应送个把人到公社关几天,要坚决刹住知青小组中的歪风邪气。但当事人小丁只是淡淡的说这都是喝酒闹的,他主张内部处理,最好不要让上面知道这件事情。王书记和陈德军听了这话开始一楞,但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说就这么办吧。
第二天,知青小组召开会议,会议一开始,王书记便宣布:第一、昨天晚上的打架是一起严重的政治事件,但由于考虑大家喝了酒,受害人小丁又为他们说情,所以此事就不向上报告了;第二、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要外传了,如果传出去,上面追究起来,大队一概不负责任;第三、小丁是县里树的样板,如果今后再有谁反对他,就是和县领导唱反调,将严惩不贷。
随后小丁发言,他没有责备其他人,只是说昨晚因为喝了酒都不够冷静,这事怨自己,不怪大家;又说春节期间不回城和把他们饲养的家畜拿出来让全县的知青共享这样的大事应该先和组里的人商量,他相信乌石知青小组都有这个觉悟,只要事先商量都会同意的,这件事是他不好,好心没办好事,今后一定发扬*,有事和大家商量,希望大家一条心,和衷共济等等。
话说的如此合情合理,即使最刻薄的人也不得不承认他此时的豁达,于是前一天晚上闹事的人纷纷做深刻检讨,都保证要在今后工作中全力支持组长,为创建先进知青小组而努力,如此云云。
按时髦的说法,会议在“安定团结”的气氛中结束。从此以后,丁建国在知青小组再也没有遇到过如此严重的挑战了。
农历正月初十过后,乌石大队开始修整那条连接镇子和外面公路的山道。这条山道修整完后将结束乌石不通机动车辆的历史,是一件“划时代”的大事,所以大队集中了几乎全部的男劳力上山“参战”。没有回去过春节的知青正好参加到这项工程中,在繁忙的劳动里大家渐渐的淡忘了那次令人不快的冲突。。 最好的txt下载网
41。反标事件
虽然知青宿舍里“安定团结”了,但平静的气氛却总让人感到怪怪的,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压抑的感觉。梦才原来在宿舍待的时间就少,现在就更加不愿意回来了。他除了巡山以外,大部分时间都在张老师家度过。基本上晚饭,有时甚至包括中饭,都是在那里吃的。他曾想把自己春节期间的口粮搬到张老师家,但被她制止了,说这会闹出矛盾的,她和小倩的口粮根本就吃不完,他不来也会送给别人。梦才这才作罢。
组里的猪羊都是梦才一手养大,可是杀它们的时候连个招呼也不打,这让他心里非常的不舒服。和那些牲畜相处久了总是有些感情,杀它们那天以及随后的几天他都躲在外面,它们的肉他也不忍心吃,这可能是他大部分饭都在张老师家吃的另一个原因。
“你干脆像去年春节一样,搬到我们家住算了,这样早饭也不用回去吃了。”一天小倩半开玩笑说。
“这不行,那样别人更要说你是我的童养媳了。” 梦才装着一本正经的样子回道。
“无聊!” 小倩的脸红了,小姑娘和去年不一样,对这个话题开始变的敏感和感到害羞了。
梦才可管不了这么多,继续讨厌道:“谁无聊了?你去年春天不是愿意……”但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逃到了园子里,小倩拿着笤帚追到屋门口,看到他正准备出园门,顿脚道:“你走了就别再来!”
就在这时张老师从外面回来,将梦才拦了回来说:“小倩,你又欺负你哥哥了。”
“谁欺负他了?是他欺负我。” 小倩委屈的说。
张老师笑道:“好了,不管谁欺负谁,都进屋去,外面冷的很,到屋里我有事和你们商量。”她把他们推进屋去,然后说起了事情。
原来是有关小倩上中学的事。春节过后,她就该去中学上学了,按照规定,她应该到红旗公社中学,乌石城离那里的距离也比较近,只有十多里路,但她的姑姑看到她对舞蹈的热爱,决定帮她联系邻区的清河中学。清河中学的文工团在全县——不,在全地区都是有名的,文工团的舞蹈教师是一对从上海芭蕾舞剧团下放下来的演员夫妻,这使得清河中学的文工团的舞蹈节目较其它地方文工团要高出一大截,引的不少军队和地方文艺团体常常到他们这里来选拔舞蹈人才。
张老师和清河中学校长和文工团团长都有些认识,找到他们把小倩的情况一说,他们便叫小倩去参加新学年学校文艺班的入学考试。清河中学每个年级都设有一个文艺班,只有该班的学生才能进入学校的文工团。那个年代,对普通人来说,要想出人头地,只有走文艺或体育这两条路,所以每年报名文艺班的人甚多,必须经过严格的身体和文艺专长选拔的人才能进入到这个班级。
小倩的考试定在两天后,也就是农历正月十五那天,刚巧这天全公社的教师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政治学习,张老师抽不开身,便叫梦才陪她同去。
“你们后天早上五点到公路上等车,有一班到徽州的车经过清河,你们就拦这辆车。” 张老师嘱咐道。
梦才说:“不用,有一条近路到清河,只要一个多小时就能到,我带小倩走这条路。”
“你说的是经过黑林子那条小路?” 张老师问。
小倩叫了起来:“我可不敢走那条路,听人说,黑林子是古代强人剪径的地方,好多商人都死在那里,现在还经常闹鬼。”
梦才笑了:“哪有什么鬼?这条路我走了好多趟也没看见,都是农民闲着没事瞎编出来的——如果你还害怕,我们走的时候带着狗,听说鬼最怕狗。”
“我从来没听说鬼怕狗这个说法,你别糊弄人。” 小倩白了他一眼。她犹豫了好一会才同意考试那天从小路去清河。
农历正月十五那天,为了赶上午的考试,梦才和小倩很早就动了身。去清河的这条小路有十余里长,大部分都在山谷里盘桓。时值冬末,山谷中寒风凛冽,青石铺就的山道上覆盖着一层淡蓝色的薄霜。枯黄的山野、萎靡不振的树木……还有远处高山上的积雪都让人看不到一点春天就要来临的迹象。但小倩的心中的春天却已经到来了,对新生活的憧憬让她又兴奋又紧张,她路上不停的说着话。可奇怪的是她的同伴却一反常态,路途中非常沉闷,极少搭腔。一路上他都心事重重的在思考着什么——
原来他是在为刚刚发生的一件事情在忧虑——昨天早上小学校的围墙上出现了反标。这可是乌石镇从没发生过的事情,大队干部紧张的不得了,把公社领导和区公安都喊来了,又是组织全镇上的人去辨认笔迹,又是开动员大会,要大家积极提供线索,闹腾的整个大队一天都没有上工。
像书写反标这样的事,城市里时有发生,并不是什么特别让人惊讶的事情,梦才所在的职工子弟学校就经历过不下十次。这所学校既有小学也有中学(即当时所谓的戴帽子中学那类学校),梦才小学和初中时期都是在这里度过的,不知为什么,从他上四年级开始校园里面就不断的出现反标,有时在学校围墙上,有时在厕所……一发生这种事情,全校便停课抓反革命,又是对笔迹,又是互相揭发,公安局也来人调查,每次都要闹腾这么个两三天,但都是无果而终。当时写反标是重罪,一旦沾上弄不好就是家破人亡,所以人人自危,特别是班上那些成分不好的同学,如果此时别人多看他一眼,脸都会吓白。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梦才上初二的某一天——好象是在期末考试的期间,有一个外号叫“小日本”的初一学生在书写反标的过程中被逮了个“人赃俱获”。这个面色苍白的少年曾经在学校里被押着挨个班批斗了整整半年,幸亏他出身在根正苗红的无产阶级家庭,父母才没有受到牵扯,最后只落了个他自己被送去劳动教养从轻处罚。至于这个少年写反标的动机——据他自己坦白,是受陌生人的指使,但公安局对他指认的几个“教唆犯”进行调查后,发现全是假的,所以到最后也没有弄清他写反标的真正动机。
梦才经历过这样的风浪,所以对乌石出现反标这事本来并没有什么紧张的,但昨天晚上小李回来和他嘀咕,说老歪的小儿子狗儿下午到大队报告:前一天晚上看到梦才往学校方向去过——梦才前天晚上确实见过狗儿,那是从小倩家回来的路上,可是他是往自己宿舍的方向,根本和学校没有关系,这撒谎精!
这件事让梦才一夜没睡好,陈德军最近正在把矛头转向他身上,狗儿撒的谎一定会被当作整他的利器。
可是小倩并不知道这些事情,梦才的沉默寡言终于引得她不快了。
“你这是怎么了?一路上都不答话,我最近可没有得罪你啊!”
“和你无关。” 梦才简短的回道。
小倩生气了,她绷起脸说:“你是不是不想送我去清河?不想送就别送了,我自己能走。”
现在他们已在黑林子边上,她唤了一声带来的家犬,说:“小白,我们自己走,不用他。”气呼呼的朝林中走去,但只走了不到十步便惊恐的退了回来。
“你怎么了?” 梦才问。
小倩脸色苍白,声音都在颤抖:“我,我听到扑通一声,不知道是什么——”
梦才竖着耳朵听了一会说:“可能猫头鹰,它正在做梦,却被你打搅了——你竟还吓了一跳!”他开心的笑了,一扫刚才脸上的忧闷。
“你把手伸过来,我领着你走就不害怕了。” 梦才道。见她仍然不愿走进树林,他便一把将她拖了进去。两人在黑暗中走了十多分钟才见到亮光,他们来到了那个叫冷井的泉眼旁边。
“这就是过去强盗剪径的地方。” 梦才指着不远处一个池塘说:“强盗杀了人便把头扔到那个池子里,所以这池子叫断头潭。”
“啊——”刚刚好了点的女孩又惊恐起来,她紧紧的抓住梦才的手,紧张的话都说不出来。
梦才赶忙解释:“这不一定真的,我也是听德辉瞎扯,再说就是真有,这也是几百年前的事了,还是有商队经过这里的时候——你看这里就是岔道口,往南到清河镇,往东面的就是通向浙江的商道,都看不出来了,早好几百年就不用了。”他拉着发抖的女孩又走了七八分钟,终于从黑暗的森林中走出来了。
眼前是阳光明媚的山坡草地,小倩长长的吁了口气。梦才指着她吓白了的小脸笑道:“看,脸都变色了,胆小鬼。” 小倩回道:“我不信你就不怕。” 梦才老实承认他第一次从这里走也有些怕,但走过几次以后就好了。
小倩又担心的问前面还有没有这样的树林。梦才说没有,翻过前面的山口再走一里路的平地便到学校了。她这才将心放下,脸色也渐渐转为正常。两人说说笑笑——此时梦才也将反标的事忘记到了天涯海角——不一会就到了学校。
42。清河中学
清河中学是个已有近八十年历史的老学校了,校园曲深幽径,古色古香,是清朝晚期本地在外经商的几个大富绅捐资修建的。梦才他们很快就找到考场,因为整个校园就那里有人,而且是黑压压一大堆人。这是一座庙宇或祠堂式的建筑,大概是学校的礼堂吧,外面围了一两百人,大都是参加考试的学生或者陪考的亲属。虽然才八点钟,但考试已经开始了,考试分批进行,每次只有二十个人,每个人可带一个亲属进去。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轮到小倩进场,梦才刚要跟着进去,被看门的老头拦下。小倩回身道:“他是陪我来的。” 梦才忙说:“我是她哥。”老人看看梦才,又看了看小倩说:“你们可长的一点都不像。” 小倩平静的回答:“他是我大伯的儿子,我的堂兄。” 看门的老头看了她一眼,让梦才进去了。
“你真行,临危不惧,平常还看不出来。” 梦才小声赞叹道。
“那自然,要不怎么是北京来的。” 小倩不无得意的说。
一个高个子女孩过来问她是不是来考试的,小倩答是——“那就跟我换衣服去吧。” 高个子女孩说,将小倩带走了。梦才则挤在围观的人群中等待着。他听到有人说今年文艺班只招三十个学生,可是应试的却有六百多人,光县城就来了近二百多人;另外,除了本县学生,一些外地的城市学生也来了。去年毕业班的学生有一多半被地方上、企业甚至军队的文工团招走了,在这个年轻人出路不多的年代,这可实在太有诱惑力了。
约莫过了二十多分钟,小倩从换衣间出来,她是第四个出场,像其他应试的女孩一样只穿了体操服,裸着双腿,脚上也只穿着袜子。她的出场引来了小小的骚动,梦才听旁边人小声赞道:“好漂亮的小姑娘!”
在考场中央的一块垫子上,小倩按要求做着各种软体动作,一位女教师在旁边检查她身体的柔韧性和肌肉的力量,接着她又被要求跳了一个蒙古舞蹈的片段。主考教师便是那位上海芭蕾舞剧团下放下来的女演员,来清河中学已经三年了,她显然对小倩很满意,说:“你以前学过舞蹈吧?”听小倩说四岁就开始学芭蕾舞,便叫旁边的一个女孩拿了双芭蕾舞鞋来,让小倩表演“白毛女”中的一段舞蹈,小倩演完之后,女教师很和蔼的说:“你跳的很好,回去等学校的通知,可能要等一个星期。”围观的人群里一阵骚动,有人在下面嘀咕:这小女孩肯定被录取了。当梦才和小倩走到考场外面时还看到有人对他们指指点点,人们投过来的都是羡慕的眼光。
等在外面的“小白”已经相当的不耐烦了,看到他们冲上前汪汪直叫,小倩温柔的抚摩了它一下脑袋,它才平静下来。在回乌石的路上,梦才说:“你肯定能被录取,就连我这个外行人都看出来,你比其他参加考试的女孩要强的多。”
“这也不一定,我比别人也好不了多少,” 小倩变的很谦虚,“有好几年没进行系统训练了,退步不少——幸亏这半年进行了一点恢复训练,这还应当感谢你呢。”她看了他一眼。
“那位主考的舞蹈老师对你似乎非常满意。”
“可是今年来考文艺班的人有近一半是县里和地区干部的子女,如果他们都开后门,我就是再好也进不去。”
一片阴云浮在小倩的脸上。梦才赶紧宽慰她:“不会的,如果有后门也只会是个别,多了那还不反了,在考试的这群小姑娘里面,你肯定数一数二,再开后门也不会把你开没有。”听梦才这么一说,女孩的脸上才重新有了笑容。
回到乌石时已是中午,张老师饭菜已经烧好正等着他们,听梦才说小倩考的很好她自然非常高兴,但不知为何吃饭的时候她说话很少,好像心里有什么事。
“姑姑,您今天怎么话这么少啊?”吃完饭小倩问道,她也发现姑母今天有些反常。
“住镇西头的陈祖金自杀了。” 张老师突然说道,她的话让两个孩子吓了一跳。
“啊……”
“学校围墙上反标大队怀疑是他写的,今天早上派人去抓他,却发现他已经吊死在他家附近的小山上。”
“那反标真是他写的吗?” 梦才关切的问。
“是他写的,今天上午公安局来人,对了笔迹,说是他的字。”
梦才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轻松之余,不禁对陈祖金产生一些同情:“这一切都是陈德军引起的,这下陈祖金的家属倒霉了。”
“是啊,祖金有三个孩子,都还没成年,他妻子以后不知怎么办。” 张老师叹了一口气,又说:“祖金家和我们家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