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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入户，夜凉如水。
李崇涵点了一盏烛火在营帐里坐着，面前扑着一张干干净净的宣纸。
抬头看了一眼，烛光有些暗了，再也没有人，替他剪去了。毛笔已经在手边放好，砚是自己磨的，没有熟悉的感觉，站起身拿了剪子剪去了烧成黑色的线，又走到桌边坐了下来。
他写字一贯很快，纸张一张张掀过去，墨色氤氲。
林傲：
你走后没多久，就下了一场大雨，天气凉了下来。第二天，孟宏岸就死了。
那日我军又是大胜，他是死在，回来的路上，我没有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我爹带他回来的时候，我去看他了，蓝色的衣服上全部都是红色的血迹，脸色比往常还要白一点儿，手冷冷的没有温度，就跟他活着的时候一样。
他刚死，钺合的士兵就重新选出来了一个将领，是一个叫做孟连的，他原本是孟宏岸的一个手下，他不让我们动孟宏岸，这仗，也就打不下去了，文大哥说他不会为难于我们，只要我们现在撤兵，他就去向皇上求情，饶我们一命，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想事情还是这么简单。
第三天的时候，钺合的五皇子就过来了，他在孟宏岸的尸体边呆了很久，本来，我们已经打算埋了他的。
大夫查过了，他身上的毒早就已经入了骨髓了，一直是靠着喝药吊着一条命，但是他竟然一直没有告诉我们，一直在打仗，你说，瞒的太深，我一直对其他事情没有太放在心上，竟也不曾发现，真是，不知如何说起。
五皇子守了他一天一夜，最后只是给了一句他们不会再攻打诚文了，就把人带走了，走之前，已经烧成了一坛骨灰了，天气太热，尸体不能一直放着。我瞧着，真是，就跟雯童那时候一样，现下我爹的兵力跟诚文朝廷相差太远，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也变成这样了，不知道，死之前，能不能见你一面。我听说，孟宏岸死的时候，嘴里呢喃的是那个五皇子的名字，说自己已经尽了全力，实在是无法再怎样。
我爹唏嘘着讲给我听，紧接着就是不停地叹气，我们已经走上了这条路，就再也没有了回头的余地。
林傲，王痕在那件事之后，再也没有跟我说过一句话，打仗的时候，他们就安排了兵士在我身边，保护我。当年我读了书，没有习武，看来真的错了，人在少年时期总爱贪图享乐，等到后悔的时候却是为时已晚，怪只怪，这种事情，只有等后悔的时候才能体会过来，徒留空叹罢了。
我爹已经休养了好几天，这几天一直在练兵，我没读过兵书，连纸上谈兵这种事情也做不来，除了偶尔看看书之外，其他的时间都用来想念你了，若是你看到这封信，一定会高兴。明天就又要去打了，准备充足，兵马太少，情况危险，只这几个词罢了，没有什么。
永别也算不上，等你哪日过来，我们一起拿出来看看，权当作一场笑话，也倒是挺不错。
林傲……
又写下这两个字，接下来却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只能怔怔地拿着笔，墨水滴在纸上，这名字变得模糊不清，就像是隔着东西望人，瞧不明白，看不真切。
无论如何，也就只能是这样了，想的太多，也只能是无济于事。他吹灭了烛火，轻轻地往外走，明天一场打仗，愿所有士兵都能做个好梦，好能拼尽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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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动会是在三天之后，今天天气不错，林傲好不容易穿上了单衣服，头发也剪短了许多，露出额头来，更显得精神勃发，睡了一夜之后，身体更是好了很多，现在已经跟以前没有差多少了。走到教室里，碰到了同班同学，都诧异着跟他打招呼，有些疲惫的应了，走到老二给占的座位那儿坐下。
他已经很久没有碰过书本了，没想到，数学分析第一本书已经将近讲完了，老师说，运动会之后就该讲第二册了。看着书本上密密麻麻的积分，定积分，瑕积分，他蹙紧眉头，转着笔一动不动。
本来对这些东西就不太懂，去年考试的时候也是蒙的低空飞过，今年暑假看来已经有点儿悬，学校说如果有三科不过就拿不到学位证了，那这，岂不是太亏了……
就这样胡想乱想想了一个上午，他还是什么也没听进去，一会儿思绪飘在李崇涵那里，一会儿飘在成风泽那里，一会儿飘在考试上，一晃神儿一个上午的课就没了……
晚上虽然回租的房子里面睡觉，但是吃饭还是在学校餐厅吃的，便宜点儿，对得起自己的钱包。
正和老三们一起走着，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他拿出来看了一下，成老板三个字闪个不停。
他立刻接起来，说了一句：“喂？”
“林傲，你现在回去看看，你的那本，李崇涵生平，看看有没有什么变化？”
“现在？”
“现在！”
作者有话要说： 依旧抱着生日之前完结的愿望⊙▽⊙
☆、第四十章
还想问什么的时候，对方已经挂了电话。他抿紧嘴唇，站在原地站了三秒钟，跟老二他们说自己有点儿急事要先走，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成风泽昨天就关机了，还说了什么出国有事的事情，明显是不想见他，现在特地匆忙地给他打了一个电话，仅仅就是为了那本书，肯定是有什么发生在他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林傲越想越生气，早知道会这样，成风泽就应该早点儿把所有事情告诉他！现在如果真的出了什么差错，谁能负责？
本来走回去要用十五分钟的，硬生生被他缩短成了八分钟，昨天晚上回去，因为太累了，就把找书的事情忘记了，气恼地把门摔上，立刻走到了放书的地方。
李崇涵生平……李崇涵生平，在哪儿呢？他明明记得在第二排的啊，怎么不见了？一排书被他翻得乱七八糟，还是没有想找的那一本，搬了个凳子过来站在上边儿，往最上边看了一眼，书本静静地躺在那里，一点儿也不懂得他的着急。
他就着站在凳子上的姿势，把书翻了开来，白色的书页上没有一个字，一片空白。
成风泽给他打电话就问的是书本有没有什么变化，这变化可真大，什么也没了。先前他看书的时候，偶尔还会向上边儿做一点儿笔记，现在不只是书上原本的东西没有了，连他做的笔记也消失了，学校图书馆的条码在第二页贴着，就像一个笑话。
他有点儿反应不过来的从凳子上下去，也顾不上自己刚刚踩过，径直坐在了上边，又翻了一遍……没有任何变化。
拨通了成风泽的电话，只响了一声，对方就接住了。
“林傲，看了吗？怎么样了？”
“什么都没有，一片空白。”
成风泽似乎没有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隔了好久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林傲的手指紧紧捏着手机，愤怒的想要冲过去揍成风泽一顿，这都什么事啊，还等着他问呢？
“你他妈倒是告诉我啊？到底怎么回事？你他妈的到底是谁啊？成风泽，成风铭你认识吗，成风姜你认识吗？”
成风泽听完他的话，顿了一秒钟，才缓缓地说了一句“你过来书店找我吧，我们谈谈。”
林傲听完这句话，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他把手机装进口袋里，脚步匆匆地走了出去，连门都没有关。成风泽这反应只能说明林傲问的东西他确实知道，只是到底是为什么，他必须得弄个清楚，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谁玩儿谁呢？
以前觉得这里离书店的距离也不太远，都是走着去的，这次有点儿急了，出门就打了一辆出租车，说了目的地之后，坐在后座上常舒了一口气，本来还以为他能遇到李崇涵只是因为机缘巧合，现在看来，根本就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恐怕早就有人比他先知道了，成风泽不是转世？难道还是一直活着，从一千多年前一直活到了现在？
脑子里乱成一团，就像是听到高代老师第一次讲矩阵的那种感觉，心也一抽一抽的疼，突兀地感觉脸上有点儿火辣辣的，他往前边儿的镜子里看了一眼，正对上出租车司机诧异的视线。
司机对着他笑了一下，声音憨厚，他说“小伙子这纹身纹的挺好看啊，学校不管这个吗？”
纹身？他拿出手机调到前摄像头，对准了自己的脸。
疼痛的感觉在脸上尖锐的嘶鸣，原本干净的左额边出现了一个模糊不清的黑色痕迹，乍一看有点儿阴郁，再看就变成了妖艳，把他先前的形象毁的干干净净。
想起来回来之前在那张熟悉的床上的时候，脸上以及身体上传出来的疼痛感觉，眉头皱起来，早知道，他昨晚上就不去剪头发了，还能遮一遮。
司机看他没有说话，又问了一句“疼啊？才弄的啊？”
林傲冷着脸看了他一眼“师傅，我到了。”
出租车司机尴尬地点点头，收了钱之后扬长而去，哼，一个流里流气的人还来书店，附庸风雅。
他抬起一只手，遮住了那个黑色的痕迹，周围有人投来诧异的视线，他感到头疼的很，只能露出面无表情的脸，把手放了下来，顿时好帅好酷的议论声从小女生的嘴里蹦了出来，他还没来得及抽抽嘴角，就被成风泽拉了进去。
他拉着林傲的胳膊，眉目里的担忧显而易见，开口抱怨说“你杵在门口干嘛？被人围观？喜欢被人夸的感觉？”
林傲挣开来，跟着他进了里边的房间，进去的时候，他第一眼就看到了沙发上坐着的老人，就是那个他第一次来买词集的时候的那个书店老板。
成风泽把门关上，走到老头那儿坐下，说“师父，我把他带来了。”
老头伸出手来，林傲诧异看了他一眼，然后伸出自己的手，跟他对握了一下。
他说“你好，我叫柘黔，是成风泽的师父，再次见面，你还是没变。”
林傲抽出手，皮笑肉不笑的问了一句“不知您见过我多少次了？”
柘黔眯着眼睛摇了摇头“不多不多，四次而已。”
脸上的疼痛感骤然加强，林傲吸了一口冷气，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强行忍受着痛楚，用手撑着额头，身子向后倒了一点儿，靠在沙发背上。
柘黔看了成风泽一眼，成风泽会意地从后边的柜子里拿出了一小瓶东西，走到林傲身边，掰开他的嘴，直接灌了进去，林傲被升灌的难受，不停地咳嗽，疼痛却消失了，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挥着手把成风泽赶了过去。
柘黔小步子挪到他身边，拿手拍了拍他的脸颊，乍一看就像是在甩巴掌“好点儿了吗？我就是看不过你这么欺负我徒弟，什么好处都给你占了，要不是为了殷良，哼！”
林傲笑起来，脸上一如既往的温顺和煦“那崇涵呢？他在哪里？”
成风泽把柘黔拉过去，凑在他耳边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话，柘黔面色大变，急匆匆地就跑出去了，林傲他也不管了，啪的一声门响，一切清净。
林傲拿着桌子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把视线投向成风泽，又慢条斯理的把茶杯放下，说了句“现在你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吗？”
成风泽点点头。
“你见过我了吧？我就是成风泽。”
“哟，长生不老，恭喜你了。所以？”
成风泽笑了一下，跟那时候相比变了许多，之前在诚文的时候，成风泽出现过两次，都是因为成风铭的原因，他似乎是有一个不省心的弟弟，才为了弟弟整天奔波。可笑，到了最后，他的成昊，还不是毁在了成风铭的手里，到最后被成风铭逼得退位的时候，也不知道心里是怎么想的？
成昊可不比诚文和钺合，它持续了几百年之久，成昊皇帝成风泽更是被人津津乐道，懂点儿历史的人都认得他，这一辈子，过得也是战功赫赫，威武不同于常人的。
成风泽在林傲面前挥了一下手，林傲才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发呆了，面上有点儿过不去，又拿着桌上的茶喝了一口。
成风泽替他续了一杯，又拿了点儿糖加进去。
“我记得殷良格外喜欢吃甜食，也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
林傲脸色又变了，这种事情，他都不知道，诚文在后来，只说是被成昊灭了，李崇涵被俘虏了过去，这中间，到底还发生了什么事情？
成风泽定定神，又说了一句，让林傲差点儿把口中的茶喷出来。
“说起来，我跟师父能活到现在，还是因为你。”
林傲忍了又忍，把茶咽了进去，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
他看着成风泽跟那个古代一模一样的脸，臆想了一下他是长发的样子，又回过神来。
问说“图书馆那本书，是你放的？崇涵的那本词集，也是你们准备好了在这里等着我的？”
成风泽摇摇头，扳动了一下手上的扳指“那倒不是，不管这本书在不在我们这书店，你都是要遇到它的，然后遇到殷良，这是必然，没有办法改变。我们想做的，只是尽量把结局改一下，其他的事情，无能为力，变动太大就会时空错乱，除了那个疯子，没有人愿意冒这个险。”
“疯子？”林傲挑起眉毛。
“殷良小的时候，他娘曾经带他到一个名叫智法的和尚那里批过命，你可知道？”
看着林傲纠结的表情，他又继续说起来。
“就知道你一定不知道，殷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偏就是喜欢你，明明不是什么好人，明明把他害得那么苦。”
林傲听着他抱怨，没有再说话。
成风泽抬手拍拍他的肩膀，说“没事，很多事情，都是能弥补的，那个智法，你应该也见过了，要不然，也不会这样……”
他指指林傲左额的位置，叹了一口气。
林傲感觉自己懂了一些什么，却又像是什么也没懂，他每次一烦躁就想喝茶，然后就又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等着成风泽继续给他说下去。
成风泽没有再说话，他刚张了口，就被一个电话打断了，接过电话，只听到他说了几句，是，知道了，照顾好自己，我马上回去。
就没有什么了。
成风泽是不是，已经有伴儿了？
林傲无聊地又喝了一口茶，他有点儿想上厕所了，喝茶喝多了。
成风泽站起来，露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苦涩笑容，对林傲说道“不好意思，我有点儿事情，要先回去了，走吧。”
事情知道了一半被这样打断，梗在心上就像是一根刺，林傲皱着眉头站起来，却没有说什么，也许是不能说，也许是有人不让，他不会勉强。
作者有话要说： 问一下哈，有没有人想看孟王爷的番外？
☆、第四十一章
成风泽要走，林傲也不能一个人待在这里，跟在成风泽身后，他伸手带上门，不小心碰到了门上的一件东西，他下意识地看过去，什么也没有……成风泽已经走远了，他便放下心中的疑惑，又加快了步伐。
刚刚的房间里因为没有灯光的缘故，有些阴暗，现在乍一出来，阳光直直地照在了身上，眼睛前边都是白花花的一片看不清楚。他站在原地，适应了片刻，脸上的黑色印记在成风泽给他灌了药之后就消失了，疼痛感也已经没有了，短短的头发下面一张干净帅气的脸，身材修长，他站在那儿，周围有人不住地投过来视线，从前老三总是不愿意跟他走在一起，总是说太麻烦，现在他知道是为什么了……
成风泽走到老板所坐的位置那里，咳嗽了一声，才缓缓开了口，他对正在书店里的人说“对不起，我们家里出了一点事情，现在只能先关门了，以后有时间的话，大家再来看书。”在不熟的人面前，他的笑容也是很温暖的，林傲回想了一下初次见面时他冷淡的表情，那是故意给他看的吧？明摆着的，活了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无聊，越活越倒退了。
书店里的人听到他的话，大都表示理解，自从老板从柘黔换成成风泽之后，书店里的人就多了很多，大多数都是小姑娘，现在的小女孩儿喜欢口口相传，一个人知道这里有帅哥，再说给朋友，朋友再说给朋友，都来围观了……闲的。
林傲对他点了一下头，抬脚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手机又响了起来，成风泽正在摆放有点儿乱了的书，没有看他。他往外走了几步，这一次，要走着回去了，接起电话，老大的声音从嘈杂的环境里传过来，听不真切。
“林傲，常禾说要给你接风，你过来吧。”
缘城也是够了，大白天的，还这么吵，林傲边走边回话“知道了，我马上过去，你们先玩着。”
林言答了一声知道了，就挂了电话，抬头看了一眼紧紧盯着他的常禾，苦闷地喝了一口手中的酒。
天气太热，路上的树太过稀少，且大多数都没有长高，被太阳暴晒，林傲的脸都变成了红色，汗水从鼻尖渗出来，他伸手擦了一下，目光不小心转在了一辆车上。
他以前喜欢用手机看小说，还总是熬夜，所以视力不是很好，但是因为麻烦的缘故，他并没有佩戴眼镜，距离太远，有点儿看不清楚。
但是那个身影，怎么那么像李崇涵？
他转过身往那个方向走了几步，看到的那个人上了一辆车，林傲还没过去，车子已经开走了，直留下一串尾气。
他拍拍自己的脑袋，心想，这是太累太热了产生的错觉吧，刚见过成风泽，就看到崇涵？成风泽并没有把事情说完，崇涵，到底怎么样他还不知道，抬手看了一下表，又看看被乌云遮住的太阳，他走回原本的路上，加快了速度。
“来了？”看到林傲的身影，老大走过去，带着他走进一个包间，自己又走到老二旁边坐着，没有再说多余的话。挂了电话以后他就去门口那儿等着林傲了，心里不舒服，在外边儿透透气也好，里边太吵了。
林傲跟过去坐着，意外竟发现了一个没想到的人，是莫晴，她穿了一件嫩黄色的外套，下面是一条黑色的裙子，穿着一双帆布鞋，比之前在农村见到的时候气色好了一点儿，但是看起来很虚弱，他走过去，对着对方笑了一下，坐在了她的旁边。
“林，林傲？”
莫晴眼睛里露出了诧异的光，似乎是一瞬间没有想起来他是谁，顿了片刻，才喊出来他的名字。
林傲点点头，看样子，现在还是挺不错的啊，他记得，之前走的时候老三发了一个帖子说是自己的姐姐生了很重的病，需�